警世通言第四卷 拗相公飲恨半山堂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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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第四卷 拗相公飲恨半山堂(1 / 2)

能多擁有一些歲月,就好好珍惜;能收獲一份歡悅,就儘情享受。世間萬事的增減盈虧,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何必整日愁腸百結、憂心忡忡?放寬心,彆狹隘,古往今來的興衰更迭,說也說不完。昔日金穀園的繁華,如今不過是眼底的塵埃;韓信的功業,也像刀鋒上的鮮血般轉瞬即逝。當年臨潼會上的膽戰心驚,丹陽縣裡的蕭聲斷絕,都成了過往。有時失勢的弱者能勝過得意的強者,時運不濟時,精金也比不上頑鐵。逍遙快樂才是人生真正的益處,隻有到老了才明白其中的滋味。粗衣淡飯便能滿足日常所需,保持這樣質樸的生活,也能安穩度過一生。

說完這番勸世的話,還未進入正題,且先看一首唐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這首詩主要講的是,人的品性有真有假,我們要做到厭惡某人時,也能看到他的優點;喜愛某人時,也要了解他的缺點。

第一句說的是周公。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的小兒子,德行高尚。他輔佐兄長周武王討伐商朝,奠定了周朝八百年的統治。周武王患病時,周公寫下冊文向上天祈禱,願以自己的性命代替武王。他把冊文藏在金匱之中,無人知曉此事。後來武王去世,太子成王年幼,周公便抱著成王接受諸侯朝拜。周公的庶兄管叔、蔡叔圖謀不軌,因忌憚周公,便散布流言,說周公欺侮幼主,圖謀篡位。成王因此心生懷疑,周公無奈辭去相位,避居東國,心中滿是恐懼。

有一天,天降大風和驚雷,劈開了金匱,成王看到冊文,才知道周公的忠心,於是將他迎回相位,並誅殺了管叔、蔡叔,周朝的危機這才解除。假如管叔、蔡叔剛散布流言,說周公有反叛之心時,周公就因病去世,金匱中的冊文未被發現,成王的疑慮也未消除,又有誰能為周公分辨?後世豈不是會把好人當成惡人?

第二句說的是王莽。王莽字巨君,是西漢平帝的舅舅,為人奸詐。他憑借外戚的權勢和相國的威嚴,暗中有篡奪漢朝江山的野心。他擔心人心不服,便刻意降低身份,對賢士恭敬有加,假裝推行公道,虛報功績。當時,天下郡縣稱頌王莽功德的人,多達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王莽見人心歸附,便毒死平帝,放逐太後,自立為帝,改國號為新,統治了十八年。直到南陽的劉文叔起兵恢複漢朝,王莽才被誅殺。假如王莽早死十八年,那他不就成了一位名節雙全的賢宰相,名垂青史了嗎?世人豈不是會把惡人當成好人?

所以古人說“日久見人心”,又說“蓋棺論始定”。不能因為一時的讚譽,就認定一個人是君子;也不能因為一時的詆毀,就判定一個人是小人。有詩為證:“毀譽從來不可聽,是非終久自分明。一時輕信人言語,自有明人話不平。”

如今要說的這位先朝宰相,他在未居高位時,確實聲名遠揚。可後來大權在握,便肆意妄為,做了不少錯事,遭到眾人唾罵,最終含恨而終。假如他在聲名遠播的時候,突然離世,人們一定會惋惜不已,感歎國家沒福氣,這樣的人才還沒得到充分任用,才能尚未完全施展,他也能因此名留後世。可等到眾人唾罵他的時候,再去世就晚了,這反而成了多活幾年的“過錯”。

這位宰相是誰?又處於哪個朝代呢?這個朝代離現在不遠不近,是北宋神宗皇帝年間的首相,姓王名安石,臨川人。王安石天賦異稟,能一目十行,博覽群書。名臣文彥博、歐陽修、曾鞏、韓維等人,都對他的才華稱讚有加。王安石剛滿二十歲就科舉中第,初任浙江慶元府鄞縣知縣時,興利除弊,政績顯著,聲名遠揚。後來轉任揚州僉判,他常常讀書到天亮,顧不上睡覺。太陽已經升高,聽到太守升堂,他來不及洗漱就趕去。

當時的揚州太守是韓琦,他見王安石滿臉汙垢,知道他沒洗漱,懷疑他夜裡飲酒作樂,便勸他勤奮學習。王安石謝過教誨,卻不做任何辯解。後來韓琦得知他徹夜讀書,心中十分驚異,對他更是讚賞有加。王安石升任江寧府知府後,賢能的名聲越發顯著,連皇帝都有所耳聞。正所謂“隻因前段好,誤了後來人”。

神宗皇帝立誌革新,聽聞王安石賢能,特意召他為翰林學士。皇帝詢問治國之法,王安石以堯舜之道應答,皇帝大喜。不到兩年,王安石就被任命為首相,受封荊國公。滿朝文武都認為他是皋夔、伊周那樣的賢相重生,紛紛慶賀。隻有李承之見王安石雙眼多白,認為他有奸邪之相,日後定會擾亂天下;蘇老泉見王安石衣服臟汙,一個月都不洗臉,覺得他不近人情,還寫了《辨奸論》來諷刺他。但這兩人的看法無人相信,暫且按下不表。

王安石成為首相後,深得神宗皇帝信任,可謂言聽計從。他推行了一係列新法,包括農田法、水利法、青苗法、均輸法、保甲法、免役法、市易法、保馬法、方田法、免行法。他隻聽信呂惠卿和兒子王雱的話,整日與他們商議國事,排斥忠良之士,拒絕接受直言勸諫。民間怨聲載道,各種災異現象不斷出現。但王安石固執己見,還提出“三不足”之說:“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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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性格執拗,一旦下定決心,誰都勸不動,人們都稱他為“拗相公”。文彥博、韓琦等當初誇讚他的名臣,此時也後悔自己看走了眼,紛紛上表爭論。見皇帝不聽勸,他們便辭官離去。此後,王安石推行新法的決心更加堅定。祖宗留下的製度被隨意更改,百姓也因此失去生計。

一天,王安石的愛子王雱因毒瘡發作去世,他悲痛萬分,便召集天下高僧,設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齋醮,為兒子超度亡靈,自己也親自上香拜表。到了第四十九天,齋醮儀式結束,夜裡四更時分,王安石焚香送佛,突然昏倒在拜氈上,左右怎麼呼喚都不醒。直到五更,他才如夢初醒,口中連稱:“詫異!詫異!”

左右將他扶進中門,吳國夫人讓丫鬟把他接入內室,詢問緣由。王安石眼中含淚說道:“剛才昏迷時,恍恍惚惚到了一個地方,像是個大官府,府門還關著。我看見兒子王雱戴著約百斤重的大枷鎖,疲憊不堪,蓬頭垢麵,渾身是血,站在門外,哭著向我訴說痛苦。他說:‘陰司因為父親久居高位,卻不做善事,一味任性執拗,推行青苗等新法,禍國殃民,怨氣衝天。我不幸陽壽先儘,在這裡受罪極重,不是齋醮就能解脫的。父親應該儘早回頭,不要貪戀富貴……’話還沒說完,府中開門吆喝,我就驚醒了。”

夫人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也聽說外麵議論紛紛,都在埋怨相公。相公何不及早急流勇退?早走一天,也少聽一天的咒罵。”王安石聽從夫人的建議,一連上了十多道表章,請求辭官養病。皇帝聽聞外界的議論,也有了厭倦之意,便批準了他的請求,讓他以宰相身份兼任江寧府知府。

宋朝時,凡是宰相卸任,都會兼任一個地方官職,在當地享受俸祿養老,無需處理具體事務。王安石覺得江寧是金陵古跡之地,曾是六朝帝王之都,江山秀麗,人文繁華,很適合安居,心中十分得意。夫人臨行前,拿出房中的釵釧、衣物和珍藏的寶物,價值數千兩黃金,布施給各個庵院寺觀,用來為死去的兒子王雱祈福。

王安石擇日向朝廷辭行,百官設宴送行,他卻以生病為由,拒不相見。府中有個親吏名叫江居,很會辦事,王安石隻帶了他和幾個僮仆,陪著家眷一同上路。從東京到金陵有水路可通,王安石沒有乘坐官船,而是身著便服,乘坐一艘小船,沿黃河逆流而下。

即將開船時,王安石把江居和眾僮仆叫來吩咐道:“我雖然做過宰相,但如今已經辭官回鄉。一路上,凡是停船歇腳的地方,要是有人問起我的姓名、官職,你們就說我是過往遊客,千萬不要說實話。不然驚動了當地官府,他們前來迎送,或者派民夫保護,會給百姓帶來不便。要是我知道你們泄露消息,借機索要財物、騷擾百姓,一定嚴懲不貸。”眾人紛紛表示遵命。

江居問道:“相公此番微服出行,隱姓埋名,要是途中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對您出言不遜,該如何處理?”王安石答道:“常言說‘宰相腹中撐得船過’,向來人言不足為慮。說我好,不值得高興;說我不好,也沒必要生氣。就當是耳邊風,彆去理會這些事。”江居領命,並將王安石的話告知了水手。

一路上沿著水路前行,倒也平安無事。不知不覺二十多天過去,船已抵達鐘離一帶。王安石本就患有痰火之症,在狹小的船艙裡悶了多日,心情抑鬱,病症又複發了。他想下船走陸路,順便看看沿途城鎮的風景,排解心中的愁緒。於是吩咐管家:“這裡離金陵不遠了,你小心照顧夫人和家眷,繼續走水路,從瓜步、淮揚過江,我走陸路,咱們在金陵江口會合。”

安排好家眷乘船出發後,王安石隻帶著兩個僮仆和親信江居,主仆四人一同上岸。正所謂“隻因水陸舟車擾,斷送南來北往人”。江居請示道:“相公走陸路,得準備交通工具。是拿您的名帖到縣衙驛站去要,還是自己花錢雇?”王安石說:“我之前就交代過,不許驚動官府,自己花錢雇就行。”江居又說:“要是自己雇,得找個靠譜的店家。”

當下,僮仆們背著包裹,江居領著王安石來到一個中介店家。店主人熱情地請他們上座,問道:“客官要去哪兒?”王安石回答:“想去江寧,想雇一頂轎子,再要三匹騾馬,最好現在就能出發。”店主人歎了口氣:“現在可不像從前,不好找啊!”王安石問:“為什麼?”店主人搖頭說:“一言難儘!自從拗相公掌權,搞了一堆新法,又是傷財又是害民,好多百姓都逃荒走了。就剩幾戶窮苦人家,整天忙著應付官府差事,哪還有閒工夫出來接活?再說大家都窮得叮當響,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錢養騾馬?就算有幾個人願意乾,人手也不夠用。客官您先坐著,我幫您找找。找得到您彆太高興,找不到也彆見怪,而且現在的價錢比以前得貴上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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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居好奇地問:“您說的拗相公是誰?”店主人不屑地說:“就是王安石,聽說他長著一雙白眼睛,惡人自有惡相。”王安石垂下眼皮,示意江居彆多管閒事。店主人出去好一會兒,回來回複說:“轎夫隻能找到兩個,三個實在找不著,也沒有替換的人,您得按四個人的工錢來雇他們。馬沒有,隻找到一頭騾子和一頭驢,明天淩晨五更就到店裡。客官要是覺得行,就先付些銀子。”

王安石聽了店主人前麵那些抱怨的話,心裡煩躁,隻想趕緊上路,便說:“兩個轎夫慢慢走也行,就是少了個坐騎,沒辦法,一匹騾子給江居騎,另一頭驢就讓兩個僮仆輪流騎吧。”他讓江居彆跟店家討價還價,按對方說的價錢付錢。

此時天色還早,王安石在店家待得煩悶,就帶著僮仆上街閒逛。隻見街市冷冷清清,店鋪也沒幾家,他心裡不禁一陣傷感。走到一家還算乾淨的茶坊,正想進去喝茶,卻看見牆上題著一首絕句:“祖宗製度至詳明,百載餘黎樂太平。白眼無端偏固執,紛紛變亂拂人情。”落款是“無名子慨世之作”。王安石默默讀完,頓時沒了喝茶的興致,匆忙轉身離開。

又走了幾百步,看到一座道院,他想著進去轉轉,打發時間。走進大門,是三間廟宇。他正要進殿參拜,卻發現側麵牆上貼著一張黃紙,上麵寫著詩:“五葉明良致太平,相君何事苦紛更?既言堯舜宜為法,當效伊周輔聖明。排儘舊臣居散地,儘為新法誤蒼生。翻思安樂窩中老,先諷天津杜宇聲。”

以前英宗皇帝在位時,有位名叫邵雍、號堯夫的隱士,精通易學,能預知天下事,他把自己住的地方取名為“安樂窩”。有一次,他和客人在洛陽天津橋上遊玩,聽到杜鵑叫聲,就感歎:“天下要大亂了!”客人問原因,他解釋說:“天下要太平,地氣從北往南走;天下要大亂,地氣從南往北走。洛陽以前沒有杜鵑,現在突然有了,這是地氣從南往北的征兆。不久之後,天子一定會重用南方人做宰相,改變祖宗法度,宋朝以後都不會太平了。”沒想到這個預言,竟然應驗在王安石身上。

王安石默默把詩讀了一遍,問看守廟宇的道人:“這詩是誰寫的?怎麼沒落款?”道人說:“幾天前,有個道士來這兒,要了張紙題了這首詩,說是罵拗相公的。”王安石把詩揭下來藏進袖子裡,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回到店家後,他悶悶不樂地過了一夜。

五更天,雞剛打鳴,兩個轎夫和一個趕牲口的人,牽著一頭騾子、一頭驢來了。王安石向來不怎麼講究梳洗,直接上了轎子。江居騎上驢,讓僮仆兩人輪流騎騾子。大約走了四十多裡,快到中午時,到了一個村鎮。江居下了驢,上前說:“相公,該停下來吃午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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