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儘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話說在大宋徽宗年間,有個官人姓計名安,在北司官廳擔任押番一職,家中隻有夫妻二人。
有一天,計安輪休在家,天氣炎熱,百無聊賴,便備好釣竿,前往金明池釣魚消遣。可釣了一整天,連一條魚都沒釣到,計安滿心煩躁,正準備收起釣竿回家,突然感覺魚漂下沉,釣上來一個東西。計安心中一喜,也沒細看,就想著“有魚就能換錢”,隨手把釣到的東西放進魚籃,收拾好釣具,踏上回家的路。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有人喊:“計安!”他回頭一看,卻不見人影。又往前走,那聲音再次響起:“計安,吾乃金明池掌。汝若放我,教汝富貴不可言儘;汝若害我,教你合家人口死於非命。”仔細一聽,聲音竟然來自魚籃。計安心裡直發毛:“這也太詭異了!”一路上,他再也沒聽到其他動靜。
回到家,計安放下釣竿和魚籃。妻子對他說:“丈夫,快去廳裡,太尉派人來叫你兩趟了,不知道有什麼事,你趕緊去,吩咐完就回來。”計安納悶道:“今天我輪休,叫我乾什麼?”話還沒說完,又有人來催促:“押番,太尉等著呢。”計安連忙換了身衣服,跟著來人去處理公事。
辦完事後,計安回到家中,脫下衣服,讓妻子準備飯菜。隻見妻子把一樣東西擺在他麵前,計安定睛一看,臉色瞬間煞白,驚恐地大叫:“我這條命完了!”妻子被他嚇了一跳,問道:“沒什麼大事,你怎麼叫苦連天?”計安這才把早上釣魚遇到的怪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我釣到的是一條金鰻,它說自己是金明池掌,要是放了它,就能大富大貴;要是害了它,就叫我們全家死於非命。你怎麼把它給殺了?我這命怕是保不住了!”妻子聽了,啐了一口,不屑地說:“你彆胡說八道!金鰻怎麼可能會說話!我看沒菜下飯,就把它煮了,能有什麼事。你要是不吃,我全吃了。”儘管妻子滿不在乎,計安心裡卻始終忐忑不安。
到了晚上,夫妻二人解衣入睡。妻子見計安憂心忡忡,便好生安慰。沒想到自那夜之後,妻子竟懷有身孕,隨著時間推移,她眉眼低垂,腹部隆起,乳房增大。十個月後,臨盆之時,請了接生婆,生下一個女兒。正所謂“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計安夫婦看著女兒,滿心歡喜,為她取名慶奴。
時光飛逝,轉眼間慶奴長到了十六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僅伶俐聰慧,還學了一身本事,計安夫婦將她視若掌上明珠。靖康丙午年間,戰亂頻發,士馬紛飛。計安一家為了躲避戰亂,收拾好細軟行李,踏上了流亡之路。後來聽說皇帝的車駕駐蹕杭州,許多官員也都跟隨前往臨安,計安便帶著妻女一路輾轉,奔赴臨安。
經過多日奔波,一家三口終於抵達臨安城,暫時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隨後,計安四處打聽,與舊日相識的官員取得聯係,憑借過往交情,又重新在官廳當差。安頓好工作後,計安便著手尋找住處,安置好妻女。
過了些日子,計安對妻子說:“我輪休的時候閒著沒事,要是不做點營生,隻怕坐吃山空,得想個營生幫襯家用才好。”妻子說:“我也正這麼想,也沒彆的事好做,想來想去,開個酒店倒不錯。等你去當差的時候,我和女兒在家就能照看生意。”計安點頭讚同:“你說得對,和我想的一樣。”於是,夫妻二人開始籌備開酒店的事。
第二天,計安便去物色幫手,找到了一個外鄉人。此人從小在臨安討生活,無父無母,獨自一人,姓周名得,排行第三。一切準備就緒後,選了個吉日良辰,酒店正式開張。周三負責在店門前售賣果子,調製一些湯水飲品。到了晚上,他就住在計安家裡。計安去當差時,店裡就由慶奴母女照看。周三乾活十分勤快,從不偷懶,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
一天,計安對妻子說:“我有句話跟你說,你彆生氣。我發現慶奴最近舉止不太對勁,一點不像個姑娘家的樣子。”妻子回應道:“孩子整天在家,沒出過門,能有什麼事,大概是長大了吧!”計安卻憂心忡忡:“你彆大意!我看她和周三經常暗中眉目傳情。”當天,夫妻倆也沒再多說什麼。
又有一天,計安不在家,母親把慶奴叫到跟前:“我兒,娘有件事問你,你可彆瞞著我。”慶奴一臉茫然:“沒什麼事啊。”母親嚴肅地說:“我這幾天看你身形變化很大,整個人都不對勁,你老實跟我說,到底怎麼回事?”慶奴被母親追問,卻始終不肯開口。母親見她前言不搭後語,心神不寧,說話顛三倒四,臉上還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心裡便有了數,斷定必有隱情。她一把抓住慶奴,開始搜身,搜完後,母親長歎一聲,痛苦地叫出聲來,抬手就打女兒:“你到底被誰欺負了?”慶奴被打得受不了,哭著坦白:“我和周三……我們之間有了私情。”母親聽了,嚇得說不出話,頓足捶胸,哀歎道:“這可怎麼辦?等你爹回來,肯定要怪我在家沒管好你!”此時的周三還渾然不知家中發生的事,依舊在店門前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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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計安下班回家,吃過飯後,妻子便把慶奴和周三的事告訴了他。計安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抄起家夥就要去打周三。妻子趕忙攔住他:“先彆衝動,咱們得從長計議。要是打了他,咱家這生意還怎麼做?”計安氣呼呼地說:“我原本指望把女兒嫁入官員府第,她卻做出這種醜事,還不如當初不生她,乾脆把這丫頭打死算了!”妻子好說歹說,勸了一個多時辰,計安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冷靜下來後,計安開始思考該如何解決這件事,妻子不慌不忙地說出一個辦法,正所謂“金風吹樹蟬先覺,斷送無常死不知”。
妻子說:“隻有一個辦法,能遮遮醜。”計安問:“什麼辦法?”妻子接著說:“周三在咱家做事也有段時間了,知根知底,不如把他招贅過來,讓他娶慶奴。”要是當時不把女兒嫁給周三,這件事或許也就平息了,最多被人笑話一陣,把周三趕走,也就沒了後續的麻煩。可計安聽了妻子的話,竟覺得可行,當天就先讓周三回家。
周三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直犯嘀咕:“我早上看見慶奴她娘打慶奴,晚上押番回來就把我打發走,莫不是事情敗露了?要是這事傳出去,我肯定得吃官司,這可怎麼辦?”他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隻能忐忑不安地回去,正所謂“烏鴉與喜鵲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暫且按下這些閒話不提,計安很快派人去和周三商量招贅之事。經過一番籌備,周三下了彩禮,選了良辰吉日,正式入贅計家,成了慶奴的丈夫。
婚後一年多,周三和慶奴夫妻倆表麵上相處融洽,實則私下裡盤算著搬出去單過。自從結婚後,他們在家作息不規律,還經常偷懶,對計安夫婦也不再恭敬,周三更是我行我素,無所顧忌。計安實在忍無可忍,經常和周三發生爭吵。無奈之下,計安和妻子商量,決定和周三打官司,解除這段婚姻關係。
一開始,計安夫婦還擔心被人笑話,不敢聲張。可如今實在無法忍受,便決定以招婿不當為由,設下圈套,抓住周三的把柄,然後鬨上公堂。在鄰居們的見證下,這場紛爭愈演愈烈,最終計安夫婦成功讓女兒和周三離了婚。周三不得不離開計家,自謀生路。慶奴麵對這場變故,滿心委屈卻不敢言語,隻能獨自承受著生離死彆的痛苦。
慶奴離婚在家待了半年左右,有一天,來了個說媒的婆子。婆子見到計安夫婦後,坐下說道:“聽說府上小姐要尋門親事,我特意來牽線搭橋。”計安問道:“不知是哪家好人家,還望您多費心。”婆子笑著說:“不是彆人,這人在虎翼營當差,是有官身的,現在在官員府上服役,姓戚名青。”計安一聽,覺得這門親事不錯,當下就寫了帖子,備上酒菜招待媒人。慶奴母親也叮囑道:“婆婆您多上上心,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婆子道謝後便離開了。
計安夫婦商量起來:“這門親事挺好,一來對方有官身,生活有保障;二來年紀大些,為人穩重;三來周三那小子知道慶奴嫁了有官身的人,也不敢再來鬨事。而且我也認識戚青,知根知底。”在媒人的撮合下,這門親事很快就定了下來,隨後便是一係列繁瑣的成親流程。
然而,慶奴和戚青婚後並不和睦,正所謂“少女少郎,情色相當”,戚青年紀較大,根本不合慶奴心意。兩人整日爭吵不休,家裡沒有一天安寧。計安夫婦見女兒婚姻如此不幸,無奈之下,隻好再次為女兒爭取休夫。他們托關係找到官員,遞交狀子,希望看在人情麵上,能判決二人離婚。戚青無權無勢,最終不得不接受休妻的結果。
此後,戚青一喝醉,就跑到計安家門前破口大罵。有一天,他竟放出狠話,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張公吃酒李公醉”“柳樹上著刀,桑樹上出血”。正所謂“安樂窩中好使乖,中堂有客寄書來。多應隻是名和利,撇在床頭不拆開”,戚青每次喝醉就來鬨事,一開始鄰居們還會幫忙勸解,可時間久了,他天天如此,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不再理會。有一次,戚青指著計安惡狠狠地說:“我要是不殺了你這狗男女,我就不姓戚!”說完便揚長而去,周圍鄰居都目睹了這一幕。
慶奴離婚在家又過了半年。一天,一位婆婆上門閒聊。計安夫婦心中犯嘀咕,尋思莫不是來說親的?雙方見麵,喝過茶後,婆子開口道:“我有件事想說,但又怕押番您生氣。”計安夫妻連忙說:“但說無妨。”
婆子接著說:“老身見小娘子兩次說親都沒成,不如把小娘子送到好官員家去做侍妾。在府裡待個三五年,出來後再議親也不遲。”計安心裡盤算:“這主意倒也不錯,一來能掩蓋之前的醜事,二來這些年為女兒婚事也花了不少錢,確實不知再嫁何人合適。”於是問道:“婆婆可有合適的去處,能讓孩兒去?”
婆子笑道:“正巧有位官人想納小娘子,特地托我來說媒。這位官人眼下在本地落腳,之前還來過府上吃酒,見過小娘子。他是高郵軍主簿,此番來處理公務,身邊缺人照料。隻是想帶小娘子回他老家,不知押番您肯不肯?”計安夫婦商量片刻,覺得婆子說的在理,便說:“若婆婆出麵,我們自然信得過,還望您多費心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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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就談妥了相關事宜,選好良辰吉日,簽訂了文書。慶奴拜彆父母,跟著這位官人而去。誰能料到,這一去竟讓她成了客死異鄉的孤魂,從此與家人骨肉分離。正所謂:“天聽寂無聲,蒼蒼何處尋?非高亦非遠,都隻在人心。”
這位官人是高郵軍主簿,姓李名子由,家眷都在老家,此次來臨安處理公務。自討了慶奴後,二人相處倒像尋常夫妻,平日裡日子過得也算愜意。慶奴想要什麼,都能得到滿足。然而,幾個月後,家中來信催促官人返鄉,擔心他在京城花銷太大。
沒過多久,公事處理完畢,官人開始收拾行裝,采買禮品,雇好船隻,準備走水路回家。一路上,官人貪戀沿途風景,流連於酒肆之間,行程拖延,走走停停。
好不容易到家,家人出門迎接,官人的正妻也出來相見。官人簡單寒暄了幾句,說:“夫人在家操持家務辛苦了。”隨後便讓慶奴進來拜見。慶奴低著頭走進來,正要行禮,恭人卻喝止道:“且慢!這是何人?”官人如實相告:“不瞞夫人,在京城時身邊無人使喚,便臨時討了她來,今日帶她回來伺候夫人。”
恭人上下打量慶奴,冷笑道:“你倒和官人過得快活!來我這兒做什麼?”慶奴趕忙求情:“奴婢一時得遇官人,還望夫人看在我離鄉背井的份上,多多關照。”恭人卻毫不留情,叫來兩個丫鬟,吩咐道:“把這賤人的頭飾摘了,扒了她的衣裳,換幾件粗布衣服給她穿上。解開她的裹腳布,散開頭發,罰她去廚房打水燒火做飯!”
慶奴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夫人,看在我家中父母的份上,若您容不下我,我情願退還身價銀子,回自己家去。”恭人怒斥道:“你想走?想得倒美!先在廚房受些苦頭,你之前的快活日子也享夠了!”慶奴又向官人求助:“您帶我來,卻讓我受這般委屈,求您幫我向夫人求求情!”官人無奈道:“你看夫人這脾氣,就算是斷案如神的包待製,也拿她沒辦法。你先忍著,等她氣消了,我再幫你說情。”當下,慶奴就被押去了廚房。官人還試圖勸說恭人:“若您不想要她,退給牙行,收回身價銀子便是,何必發這麼大火?”恭人怒道:“你還有臉說!”就這樣,慶奴在廚房被罰了整整一年。
一天晚上,官人來到廚房,黑暗中傳來慶奴的呼喚。官人聽出是慶奴的聲音,走近後,兩人相擁而泣,卻不敢大聲啼哭。慶奴埋怨道:“都怪你帶我回來,讓我受這般苦!”官人沉思良久,說:“我有個辦法救你。我去跟夫人說,把你退到牙行,收回身價銀子。我再安排個住處,悄悄把你安置在那裡,還會讓人給你送錢,我也會抽空去看你,你覺得如何?”慶奴大喜:“若能如此,真是謝天謝地!”
當晚,官人就向恭人提議:“慶奴也受夠罪了,若您不想要她,就把她送到牙行,換回身價銀子吧。”恭人答應了,卻不知官人背後的盤算。官人派了個心腹虞候張彬,專門操辦此事。張彬將慶奴安頓在離宅府隔著一兩條街的屋子,瞞著恭人,不讓她知曉。此後,官人時不時就來與慶奴相聚,兩人背著恭人私下往來。
府裡有個六歲的小公子,名叫佛郎,十分招人疼愛。他偶爾會跑到慶奴住的地方玩耍。官人叮囑他:“兒子,彆跟你娘說,這是你姐姐。”佛郎乖巧地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