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佛郎跑來,撞見張彬和慶奴並肩坐著喝酒。佛郎見狀,嚷嚷道:“我要告訴爹爹去!”兩人驚慌失措,張彬趕忙躲開,慶奴一把抱住佛郎,哄道:“小官人彆亂說,姐姐在這兒喝酒,等你來了,就把果子給你吃。”但佛郎不依不饒:“我就要告訴爹爹,你和張虞候在做什麼!”
慶奴表麵上沒說什麼,心裡卻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寧肯苦了你,也不能苦了我。沒辦法,來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她拿起手帕,將佛郎按在床上,狠狠勒住他的脖子。沒過多久,小公子就沒了氣息。
看著小公子的屍體,慶奴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張彬趕來,慶奴哭著說:“這小鬼非要告訴爹爹,我一時情急,把他勒死了。”張彬一聽,大驚失色:“姐姐,我家裡還有老母親,這可如何是好?”慶奴說:“是你讓我陷入這般境地,怎能隻想著你老娘?我也有爹娘!事已至此,我們收拾行李,逃回臨安找我爹娘,或許還有活路。”張彬無奈,隻好聽從慶奴的安排。兩人匆忙收拾好行李,連夜逃走。
府裡發現佛郎失蹤,找到慶奴住處,見她和張彬已逃,佛郎的屍體還躺在床上,當即報了官。官府發出懸賞,追捕二人,暫且按下不表。
張彬和慶奴一路逃到鎮江。張彬心裡惦記著老母親,又憂心眼下的處境,急火攻心,一病不起,隻能在客店臥床休養。日子一長,隨身帶的財物都花光了。張彬愁眉苦臉:“如今身無分文,可怎麼辦啊?”說著,眼淚止不住地流,“難道我真要客死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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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奴安慰道:“彆發愁,我有辦法。我會唱曲兒,在這兒賣唱,總能賺些錢糊口,先渡過難關,再想辦法回臨安見我爹娘。”張彬猶豫道:“你出身好人家,怎能做這種拋頭露麵的營生?”慶奴歎氣道:“事到如今,實在沒辦法,隻要能平安無事,一切都值得。”從那以後,慶奴就在鎮江的各家酒店賣唱謀生。
再說周三,自從被休後,生意做不成,回鄉下投奔親戚也處處碰壁。夏天穿的衣裳,經過汗水浸泡,到秋天都破破爛爛的了。他又回到臨安,路過計押番家門口。
此時正值深秋,細雨蒙蒙。計安站在門口,周三見了,趕忙作揖行禮。計安看到是周三,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周三開口道:“路過這兒,見到丈人,特來請安。”計安見他衣衫襤褸,頓生憐憫之心,說道:“進來吧,吃碗酒再走。”
誰能想到,這一念之仁,竟為計安一家帶來了大禍。正所謂“一種是死,死之太苦,一種是亡,亡之太屈”。計安引周三進了門,老伴見狀,埋怨道:“沒事帶他來做什麼?”周三拜見丈母,行禮道:“許久不見,自從被休後,我生了一場大病,生意也做不成,投奔親戚也沒著落。姐姐還好嗎?”計安歎了口氣:“彆提了,自你走後,她的婚事也不順利。如今隻能先去官員家幫傭幾年,再做打算。”說著,就讓老伴溫酒,招待周三。
喝完酒,周三道謝離開。此時天色漸晚,雨還在下。周三一邊走一邊想:“如今該怎麼辦?深秋已至,這一冬天可怎麼熬?”
俗話說“人急計生”,周三思來想去,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不如等到夜深,撬開計押番家的門。那老兩口向來睡得早,肯定防不住我。偷些東西出來,也好過冬。”他觀察了一下,這條路上十分安靜,行人稀少。周三悄悄返回,等了一陣,撬開計家的門,閃身進去,隨後輕輕關上。
這時,隻聽見計押番的妻子問:“門都關好了嗎?前麵好像有響聲。”計押番回答:“都關嚴實了。”妻子又說:“外麵下雨,就怕有壞人。你起來去看看,我才放心。”計押番真的起身查看。周三一聽,心中暗叫不妙:“糟了!他要是起來抓住我,可就麻煩大了!”他在灶頭邊摸到一把刀,握著刀躲在黑暗中。計押番毫無防備,走出房門查看時,周三等他走過一步,猛地從背後砍去。隻聽“噗”的一聲,計押番應聲倒地,沒了氣息。周三心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婆子也殺了。”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上床,掀開帳子,將計押番的妻子也殺害了。
隨後,周三點起燈,把家裡值錢的細軟、包裹統統收拾起來。忙亂了大半夜,他背著包裹,反拉上門,匆匆逃離,直奔北關門而去。
天亮後,家家戶戶都開了門,隻有計押番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鄰居們議論道:“莫不是睡過頭了?”他們隔著門叫喚,卻無人應答。推開門一看,隻見計押番的屍體倒在中門,再喊他妻子,也沒有回應。走進房間,發現床上也是屍體,血跡斑斑,箱子櫃子全被打開,東西被洗劫一空。
眾人紛紛猜測:“肯定是戚青乾的!他天天喝醉了來罵人,還說要殺了計押番,今天果然動手了!”大家立刻報官,衙役們趕來,不由分說就把戚青抓了起來。戚青一頭霧水,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被繩索捆綁,和鄰居們一起被押送到臨安府。
知府聽說發生了殺人案,立即升堂問案。他把戚青帶到麵前,怒斥道:“你身為有官身的人,竟敢在城內殺人劫財!”戚青一開始還辯解,但在鄰居們的指證下,麵對平日裡叫罵的情形,百口莫辯。最終,案子結案申奏朝廷,戚青被判定在禁城內圖財殺人,押赴刑場斬首。行刑當日,隻見刀光閃過,鮮血染紅了街道。
這邊戚青含冤而死,那邊周三犯下兩條人命,卻還逍遙法外。但天理昭昭,又怎會輕易放過罪人?隻是報應的時辰還未到罷了。
周三一路逃到鎮江府,找了家客店住下。一天,他出門閒逛,覺得肚子餓了,就找了一家酒館準備吃飯。酒館門口的招牌上寫著:“釀成春夏秋冬酒,醉倒東西南北人。”周三走進酒館,酒保上來行禮問好。他點好酒菜,剛喝了兩杯,就看見一個人頭頂著鑼,走到雅間前,道了個萬福。周三抬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來人不是彆人,正是慶奴。
周三驚訝地問:“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連忙讓慶奴坐下,又叫酒保添了個酒杯,問道:“你家裡人說把你賣到官員家,怎麼現在會是這樣?”慶奴聽了,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你被休之後,我嫁的人也不好。後來被賣到高郵軍主簿家,到了那裡,主母善妒,罰我在廚房乾雜活,挑水做飯,受儘了折磨……”
周三又問:“那你怎麼流落到這裡?”慶奴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不瞞你說,後來我和府裡的虞候張彬有了私情,被小公子撞見,他要告訴老爺,情急之下,我就把小公子勒死了。沒辦法,隻好和張彬一起逃到這裡。他又生病了,錢都花光了,我隻能出來賣唱賺錢。今天真是幸運,竟然遇見你。等會兒吃了酒,你和我一起回店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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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猶豫道:“肯定和你之前老公一樣,我不去。”慶奴忙說:“沒事,我有辦法。”她哪裡是真心叫周三去,而是又要連累一條人命。
兩人一起回到店裡,相談甚歡。起初,慶奴還會買藥煮粥照顧張彬,自從周三來了之後,就不再管他。張彬的飯食有一頓沒一頓,又看到兩人在店裡旁若無人地親密相處,本就病重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沒多久就咽氣了。周三和慶奴簡單買了副棺材,把張彬埋葬、火化後,周三正式搬到店裡,兩人如同夫妻一般生活。
周三對慶奴說:“以後你彆出去賣唱了,我自己想辦法賺錢。”慶奴說:“為什麼這麼說?當初也是沒辦法才做這行。”從那以後,兩人恩愛非常,整日如膠似漆。
有一天,慶奴說:“我離開家這麼久,也不知道爹娘的消息,不如我們回臨安,投奔我爹娘吧。俗話說‘大蟲惡殺不吃兒’,他們再生氣,也不會不認我。”周三臉色一變,支吾道:“好是好,可我們回不去了。”慶奴追問原因,周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將實情說了出來:“實不相瞞,我把你爹娘都殺了,所以才逃到這裡,怎麼還能回去?”
慶奴一聽,頓時大哭起來,揪住周三喊道:“你為什麼要殺我爹娘?”周三急忙辯解:“彆鬨!我不該殺你爹娘,可你不也殺了小官人和張彬嗎?大家都有罪。”慶奴聽了,沉默許久,不知如何反駁。
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突然有一天,周三生病了,臥床不起,家裡的錢也都花光了。慶奴看著周三,無奈地說:“家裡沒米沒柴,這可怎麼辦?你彆怪我,我還得去賣唱賺錢,等你病好了再說。”周三沒辦法,隻能答應。
從那以後,慶奴每天出去賣唱,賺了錢回家,相安無事;要是哪天沒賺到錢,周三就會破口大罵:“你肯定又勾搭上彆的男人,把錢貼給他們了!”根本不容慶奴辯解。有時候實在賺不到錢,慶奴隻好去熟客的酒店裡,在櫃台上借幾貫錢回家,等賺到錢再還。
深冬的一天,天空飄起了大雪。慶奴站在高高的樓上,倚著欄杆,心中發愁:晚上沒錢回家,周三又要罵人了。正巧這時,三四個客人上樓來喝酒。慶奴心想:“正好,我去賣唱賺點錢。”她掀開簾子,和客人打了個照麵,頓時臉色煞白,差點喊出聲來。原來這幾個人,正是高郵軍主簿府裡的仆人。
一個仆人喊道:“慶奴,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躲在這裡!”慶奴嚇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原來,主簿府發現慶奴逃走後,就報了官,得知她逃到鎮江,便派府裡的仆人跟著公差前來捉拿。仆人問:“張彬在哪裡?”慶奴如實回答:“他生病死了。我現在和之前的丈夫周三住在店裡,他在臨安殺了我爹娘,我們在這裡重逢後就一直在一起。”
當天,酒也沒喝成,慶奴當場就被捆綁起來。眾人又趕到店裡,從床上拖起周三,也綁了,一起押送到官府。在公堂上,兩人如實交代了各自的罪行。案子申奏朝廷後,考慮到戚青之前是被冤枉屈死,朝廷另行處理。而周三因謀財殺害嶽父嶽母,慶奴因私情殺害兩條人命,雙雙被押赴刑場斬首。
行刑那日,隻見兩人被押解著,前麵有衙役舉著犯由牌引路,後麵跟著手持棍棒的差役。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人,大家都在感歎:“這次問斬之後,不知何時才能再看到這樣的場景。”正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周三和慶奴明麵上有法律製裁,暗地裡也有鬼神的報應。
後人評論這件事,都覺得計押番釣到金鰻時,金鰻在竹籃裡就曾說過:“你若害我,就讓你全家死於非命。”按理說,該是計押番夫妻償命,怎麼還連累了周三、張彬、戚青等這麼多人?想來這些人也是命中注定,該在這一樁案子裡了結因果,金鰻不過是個引子罷了。至於金鰻說話,自稱是金明池執掌,是真是假難以分辨,但總歸是不祥的預兆。計安既然發現金鰻不同尋常,就不該帶回家,以至於招來殺身之禍。所以說,凡是遇到異常的事物,都不該隨意加害,正如古詩所言:“李救朱蛇得美姝,孫醫龍子獲奇書。勸君莫害非常物,禍福冥中報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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