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半夜,老鴇識趣地說:“我先走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聊聊。”王景隆和玉堂春正盼著這一刻,兩人手牽手登上百花樓,仿佛久旱逢甘霖,有說不完的知心話。
兩人一夜長談,隻覺得歡樂的時光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四更天,王景隆起身說:“姐姐,我該走了。”玉堂春不舍地說:“哥哥,我本想留你多住幾天,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這次回去,趕緊回家,彆再留戀外麵的花花草草。見到父母,就專心讀書。要是能考取功名,也能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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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舍不得王景隆,王景隆也放心不下她。玉堂春擔心地說:“哥哥,你回家後要是娶了親,就把我忘了可怎麼辦?”王景隆說:“我還怕你在北京又接了彆的客人,那我再來就沒意義了。”玉堂春說:“那我們對著聖賢發誓。”兩人雙雙跪下,王景隆說:“我要是在南京另娶他人,就五黃六月得病死!”玉堂春說:“我要是再接彆的客人,就永遠戴著鐵鎖長枷,不得自由!”說完,兩人把鏡子一分為二,各自收藏,作為日後相認的信物。
玉堂春又說:“你花光了三萬兩銀子,就這樣空手回去怎麼行?我把金銀首飾、器皿都給你帶上。”王景隆擔心地說:“要是老鴇他們知道了,你怎麼辦?”玉堂春堅定地說:“你彆管,我自有辦法。”她把東西收拾妥當,輕輕打開樓門,依依不舍地送王景隆離開。
天亮後,老鴇起床,吩咐丫頭燒好洗臉水,泡好漱口茶,叮囑道:“等你姐夫醒了,把水和茶送上樓,問問他想吃什麼,我好去準備。要是還在睡,千萬彆吵醒他。”丫頭應聲上樓,卻發現房間裡擺設的器皿全都不見了,梳妝匣也被翻得空空如也,隨意丟在一旁。掀開帳子,床上半邊空著。
丫頭嚇得跑下樓,大喊:“媽媽,不好了!”老鴇嗬斥道:“慌什麼!彆驚著你姐夫。”丫頭哭喪著臉說:“哪還有什麼姐夫?人不知道去哪兒了!姐姐背對著床,臉朝裡睡著呢。”老鴇一聽,臉色驟變,跑出去一看,小廝和騾馬也都沒了蹤影。她慌忙跑上樓,看到皮箱還在,心裡稍鬆,打開卻發現裡麵全是磚頭瓦片,頓時火冒三丈,破口大罵:“小賤人!王三去哪兒了?我打死你!金銀器皿怎麼都被他偷走了?”
玉堂春淡定地說:“我發過誓了,這次可不是我叫他來的。”老鴇不依不饒:“你們昨晚說了一整夜的話,肯定知道他去哪兒了!”妓院老板抄起皮鞭就要打人,玉堂春拿過手帕把頭一紮,說:“我去找王三還你東西。”說完轉身就往樓下走,老鴇、樂工生怕她跑了,急忙跟在後麵追。
玉堂春跑到大街上,扯開嗓子大喊:“有人圖財害命啊!”附近負責治安的地方官和百姓都圍了過來。老鴇擠到前麵喊道:“這小賤人,把我的金銀首飾全拐跑了,還在這兒裝無辜!”妓院老板也跟著起哄:“彆跟她廢話,回家裡算賬去!”
玉堂春毫不畏懼,大聲反駁:“少胡說!咱們去哪兒算?哪是我家?走,去刑部大堂評評理!你們以為自己是公侯宰相、皇親國戚嗎?哪來那麼多金銀器皿?我們這種風月場所的人,身份低微,哪有什麼值錢的首飾?王尚書家的公子在我這兒花了三萬兩銀子,誰不知道他走後你們就開始刁難我。昨天見他有了錢,又把他騙回家裡,搶走他的行李,還不知道把人弄到哪兒去了!各位給評評理!”
妓院老板惱羞成怒:“明明是你叫王三偷走我的東西,還反咬一口!”玉堂春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你們這對黑心的狗男女,圖財害命還有臉狡辯?現在皮箱就在你家打開著,銀子也被你們拿了,不是你們害了王三,還能是誰?”老鴇還在狡辯:“他哪有什麼銀子?箱子裡全是磚頭瓦片騙人的!”玉堂春冷笑:“你昨天還親口說他帶了五萬兩銀子,現在怎麼又不認賬了?”
兩人越吵越凶,圍觀的眾人知道王景隆確實在妓院花了三萬兩銀子,但謀財害命的事沒有證據,便紛紛上前勸解。玉堂春說:“各位既然勸我彆去官府,那就讓我罵他們幾句,出出這口惡氣!”得到眾人應允後,她怒斥道:“你這老鴇就像喂不飽的狗,永遠填不滿的坑,不想著正經做生意,就知道設局騙人。對客人說的話全是陷阱,隻想著自己發財,哪管彆人死活。八百文錢把我買來,靠我賺了多少銀子?我父親周彥亨,在大同城裡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你們買良為娼該當何罪?販賣人口是要充軍的!哄騙良家子弟也就罷了,要是真圖財害命,那更是罪大惡極!你們一家做儘了沒天理的事,今天我就要好好說道說道!”
眾人見罵得差不多了,便勸道:“玉姐,彆罵了。”老鴇也說:“罵了這麼久,該跟我們回去了吧。”玉堂春卻堅持:“要我回去也行,必須立個文書執照給我。”眾人問要怎麼寫,玉堂春說:“就寫‘不合買良為娼,及圖財殺命’這些話。”妓院老板當然不肯,玉堂春又開始喊冤。
眾人無奈道:“買良為娼在這行裡也算常見,但害命的事沒證據,不好寫。我們看,就寫個贖身文書吧。”妓院老板還是不同意,眾人勸道:“彆的不說,光王公子花的三萬兩銀子,都夠買三百個姑娘了。玉姐心意已決,你就彆執著了。”
於是眾人到酒店找來一張綿紙,一人念,一人寫,逼著老鴇和妓院老板畫押。玉堂春在一旁盯著,說:“寫得不公道,我就撕了!”文書寫道:立文書本司樂戶蘇淮同妻一秤金,向將錢八百文,討大同府人周彥亨女玉堂春在家,本望接客靠老,奈女不願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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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不願為娼”,玉堂春打斷說:“這句行了,還得寫上收過王公子財禮銀三萬兩。”妓院老板急了:“三兒,你也得講點道理,這一年多吃喝用度,難道不算錢?”眾人打圓場:“那就寫二萬兩吧。”文書接著寫道:有南京公子王順卿,與女相愛,淮得過銀二萬兩,憑眾議作贖身財禮。今後聽憑玉堂春嫁人,並與本戶無乾。立此為照。
後麵寫清楚“正德年月日,立文書樂戶蘇淮同妻一秤金”,還有十幾位見證人的名字。眾人先簽字畫押,蘇淮和一秤金無奈之下也隻得畫了十字。玉堂春收好文書,又說:“各位大爺,我還有件事要說清楚。”眾人問何事,玉堂春說:“百花樓是王公子蓋的,得給我住;丫頭是公子買的,叫兩個來伺候我。以後米麵、柴薪、菜蔬這些,必須按時供應,不能缺斤少兩,直到我嫁人為止。”眾人見她有理有據,紛紛答應。玉堂春這才拜謝眾人,先行回家。老鴇等人又請大家吃了酒飯,這場鬨劇才終於收場。
再說王景隆一路上日夜兼程,沒過幾天就到了金陵自家門口。仆人王定看到他,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拉住馬,把他迎進家門。王景隆坐下後,問:“父親身體好嗎?”王定答:“安好。”又問:“大哥、二哥、姑爹、姑姑他們呢?”王定回:“都好。”王景隆接著小心翼翼地問:“你聽父親說過我回家的事嗎?他打算怎麼處置我?”
王定沉默不語,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抬頭望著天。王景隆心裡一涼,立刻明白了:“你不說話,是不是父親要打死我?”王定說:“三叔,老爺發誓不再認你,這次還是彆見他了。偷偷去看看老奶奶、姐姐和兄嫂,討點盤纏,去彆的地方安身吧!”王景隆不甘心,又問:“父親這兩年和誰交情好?能不能請人幫我求求情?”王定搖頭:“沒人敢說,除非是姑爹、姑姑,或許能委婉提一提,但也不敢直說。”
王景隆說:“王定,你去請姑爹來,我跟他說說這事。”王定很快請來了劉齋長和何上舍。行禮過後,何、劉二人說:“三舅,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們去跟老爺說說,要是行,就派人來叫你;要是不行,馬上捎信給你,你趕緊逃命。”說完,兩人直奔王府。
見到王尚書後,眾人坐下喝茶。王尚書問何上舍:“田莊打理得怎麼樣?”何上舍答:“挺好。”又問劉齋長:“學業進展如何?”劉齋長說:“慚愧,最近瑣事多,沒怎麼讀書。”王尚書笑著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秀才以什麼為本?‘家無讀書子,官從何處來’,以後還是要勤奮學習,彆荒廢了光陰。”劉齋長連連稱是。
何上舍看到客廳前新築的牆,故意問:“這牆什麼時候砌的?以前沒見過。”王尚書苦笑道:“我年紀大了,沒多少田產,怕以後老大、老二為家產爭吵,就提前分成了兩份。”二人假裝驚訝:“三份家產,怎麼隻分兩份?三官回來住哪兒?”
王尚書一聽,臉色驟變,怒道:“那個不成器的東西,不知道死在哪兒了,彆再提他!”正說著,兩位姑娘也來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三官回家了,就瞞著王尚書一人。王尚書疑惑:“今天沒請你們,怎麼都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隨即吩咐家奴擺酒。
何靜庵起身鞠躬,編了個借口:“您閨女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三官王景隆衣衫襤褸,求姐姐救他。三更做的夢,哭了半夜,埋怨我們沒去接三官,今天特來問問三舅的消息。”劉心齋也幫腔:“自從三舅去了北京,我們夫婦日夜不安,打算湊點盤纏,明天就去接他回來。”
王尚書紅著眼圈說:“賢婿,家裡還有兩個兒子,沒他又能怎樣?”何、劉二人裝作生氣,轉身就走。王尚書趕忙拉住,問:“你們這是乾什麼?”二人說:“您連親兒子都這樣,何況女婿呢?”一時間,家裡大小兒女放聲大哭,兩個哥哥跪下求情,女婿也跪在地上,王夫人在後麵也忍不住落淚。王尚書見狀,心裡一軟,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時王定跑出來,對王景隆說:“三叔,老爺正在哭你呢,趕緊去見他,彆等他又發火了。”王定推著王景隆來到前廳,王景隆“撲通”跪下:“爹爹!不孝兒王景隆回來了。”王尚書擦了擦眼淚,冷著臉說:“哪裡來的無恥之徒!北京街頭多的是冒充他人騙錢的無賴,肯定是長得像我兒子,跑來騙我財物的!來人,把他送到三法司治罪!”
王景隆滿心委屈,轉身就要走,兩位姐姐追到二門攔住他:“你這沒良心的,要去哪兒?”王景隆苦笑道:“姐姐,放我一條生路吧!”兩位姐姐死死拉住他,推到王尚書麵前,哭著說:“爹爹,娘為他操碎了心,全家都為他哭壞了眼睛,誰不牽掛他啊!”
眾人哭得傷心,王尚書突然大喝一聲,止住哭聲,問:“我聽你們的,留下這逆子,那該怎麼處置他?”眾人說:“消消氣,從長計議。”王尚書搖頭,王夫人說:“讓我打他!”王尚書問:“打多少?”眾人說:“您說了算!”王尚書咬牙道:“打一百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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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二姐急忙跪下求情:“父親的命令我們不敢違抗,就讓我們替弟弟挨打吧!”大哥二哥也說每人替打二十棍,兩位姐姐同樣願意各替二十棍。王尚書說:“那就先打他二十棍。”姐姐們又說:“他現在瘦得皮包骨,一棍子下去怎麼受得了?等養胖點再打也不遲。”
王尚書聽了,苦笑道:“罷了罷了,這逆子天理良心都沒了,打他又有什麼用?我問你,‘家無生活計,不怕鬥量金’,我現在不當官了,沒了收入,以後靠什麼謀生?想做生意,又沒有本錢給你。”說完,他轉頭問兩位女婿:“你們問問他,還剩多少銀子?”
王定把皮箱抬過來打開,裡麵滿滿當當全是金銀首飾和器皿。王尚書見狀勃然大怒,厲聲罵道:“你這不成器的畜生!這些東西是從哪裡偷來的?趕緊寫認罪狀,彆給家裡丟臉!”王景隆急忙高聲喊道:“爹爹先消消氣,聽孩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隨後,他將自己如何初次遇見玉堂春,後來怎樣被老鴇哄騙得身無分文,又如何得到王銀匠收留,還虧得金哥通風報信,最後玉堂春私下贈銀助他回鄉的事,一五一十地詳細說了一遍。王尚書聽完,仍然罵道:“不知羞恥的東西!自己三萬兩銀子都揮霍光了,現在又要拿妓女的東西,不嫌丟人嗎?”王景隆解釋道:“這些都是她心甘情願給我的,我並沒有強求。”
王尚書哼了一聲,說:“算了,看在你姐夫的麵子上,給你一個莊子,你自己去耕地種田吧。”王景隆低頭不說話。王尚書見他不回應,更加惱怒:“王景隆,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王景隆抬起頭堅定地說:“種田這事我做不來,也不想做。”王尚書冷笑:“你不做,那不如還去妓院鬼混!”王景隆挺直腰板:“孩兒想讀書。”
王尚書譏諷道:“你都已經放蕩成這樣,心思早就野了,還讀什麼書?”王景隆語氣堅決:“孩兒這次下定決心,一定會專心讀書。”王尚書質問:“既然知道讀書好,當初為什麼還做出那些荒唐事?”這時,何靜庵站起身來打圓場:“三舅吃了這麼多苦頭,以後肯定會改過自新,用心讀書的。”王尚書想了想,說:“那就聽你們的,送他去書房,派兩個小廝伺候。”當下就叫人把王景隆送到了書院。
兩位姐夫又勸道:“三舅好久沒回家了,老爺留他一起吃頓飯吧。”王尚書搖頭:“你們這樣慣著他,可不是教育孩子的好辦法。”兩人連忙稱是。於是翁婿幾人一起喝酒,直到大醉才各自回家。這一場父子之間的波折,就像月亮被烏雲遮住後又重放光彩,花朵經曆霜打後再次綻放。
王景隆進了書院,獨自一人坐在那裡。看著滿架的詩書,筆墨紙硯擺放整齊,他不禁感歎:“書啊,我們分彆太久,讀起來都有些生疏了。可要是不讀,怎麼能考取功名,這不就辜負了玉姐的一番話嗎?但真要讀,這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總是想著玉姐。”
他拿起書讀了一會兒,突然問書童:“你聞到書裡有什麼味道嗎?聽到什麼聲音沒有?”書童一臉茫然:“三叔,我沒聞到也沒聽到什麼呀。”王景隆喃喃自語:“沒有?哦,我知道了,我聞到的是脂粉香,聽到的是樂器聲,這分明是想起玉姐了。”
他回想起玉姐當初的叮囑:“叫我用心讀書。可我到現在書沒讀進去,心裡還是放不下她,坐立不安,茶飯不思,連梳洗都沒心思,整天恍恍惚惚的,這可怎麼辦?”
他走到門口,看到大門上掛著一副對聯:“十年受儘窗前苦,一舉成名天下聞。”這是祖父寫的,祖父當年刻苦讀書,中舉後一路做到侍郎;後來父親也在這裡讀書,官至尚書。他又看到二門上的對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
回到書房,他看到《風月機關》《洞房春意》這類閒書,心裡暗想:“就是這些書擾亂了我的心智。”一把火將它們燒了,又把和玉姐分開的破鏡、分釵仔細收好,下定決心要勤奮學習。
有一天,書房沒火了,書童出去取火。正巧王尚書坐著,就把書童叫過來。書童趕忙跪下,王尚書問:“你三叔最近用功讀書了嗎?”書童說:“老爺,三叔一開始根本不讀書,整天胡思亂想,瘦得不成樣子。這半年來,他整天埋頭苦讀,晚上讀到三更才睡,五更就起床,一直到飯後才梳洗。吃飯的時候眼睛都離不開書。”
王尚書懷疑道:“你彆撒謊,我親自去看看。”書童趕緊跑去告訴王景隆:“三叔,老爺來了!”王景隆不慌不忙地出來迎接。王尚書見兒子舉止沉穩,暗暗高興,覺得從他的言行就能看出學問有長進。
王尚書在正麵坐下,王景隆上前拜見。王尚書問:“我規定你讀的書看完了嗎?出的題目做了多少?”王景隆回答:“父親吩咐的書都看完了,題目也都做完了,還有精力看了些其他的書。”王尚書說:“把寫的文章拿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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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隆遞上文章,王尚書越看越滿意,一篇比一篇寫得好,便說:“景隆,去參加儒士科舉考試吧!”王景隆有些猶豫:“我才讀了幾天書,哪敢指望中舉啊?”王尚書鼓勵道:“考一次就中固然好,多考幾次機會也更多。先去試試,下次就更有把握了。”於是王尚書寫信給提學察院,推薦兒子參加科舉。
到了八月初九,王景隆進考場考完頭場,把寫的文章拿給父親看。王尚書看後大喜:“就憑這七篇文章,中舉有什麼難的!”等二場、三場考試結束,王尚書看了後場的文章,更是高興:“這次不但能中舉,說不定還能拿個頭名!”
另一邊,玉堂春自從住進百花樓,就再也沒下過樓。這天她覺得煩悶,叫丫頭:“把棋子拿來,我和你下盤棋。”丫頭說不會,她又問:“那你會打雙陸嗎?”丫頭還是搖頭。玉堂春心煩意亂,把棋盤、雙陸一股腦全扔在樓板上。
丫頭見她掉眼淚,趕緊端來飯:“姐姐,從昨晚到現在你都沒吃東西,吃點點心吧。”玉堂春把點心掰成兩半,右手拿一塊吃,左手下意識地把另一塊遞給“公子”,可伸到一半才發現麵前是丫頭,手一鬆,點心掉在了樓板上。
丫頭又端來一碗湯:“飯太乾,喝點湯吧。”玉堂春剛喝一口,淚水就止不住地流,放下湯問:“外麵怎麼這麼吵?”丫頭說:“今天是中秋佳節,大家都在賞月玩樂,咱們家的翠香、翠紅姐姐都有客人陪著呢。”
玉堂春聽了,雖然沒說話,但心裡想著:“哥哥離開都一年了。”她叫丫頭拿來鏡子,一照嚇了一跳:“怎麼瘦成這副模樣?”隨手把鏡子扔在床上,走到樓門前,讓丫頭搬來椅子坐下。
坐了許久,看著明月高高升起,遠處傳來打更聲,玉堂春吩咐:“把香燭拿來。今天八月十五,你姐夫正在考最後一場,我燒柱香保佑他。”她走下樓,在天井裡跪下祈禱:“天地神明在上,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哥王景隆正在參加科舉考試,希望他能高中榜首,名揚天下。”說完,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
這時,西樓上有個客人,是山西平陽府洪洞縣的沈洪,帶著上萬兩銀子來北京販馬。他早就聽說過玉堂春的名字,特意來拜訪。老鴇見他有錢,就把翠香打扮成玉堂春的樣子。相處幾天後,沈洪才發現不對,苦苦哀求要見真的玉堂春。
當晚,丫頭下樓取火,準備給玉堂春燒香用。小翠紅多嘴,對沈洪說:“沈姐夫,你天天想見玉姐,今晚她下樓在天井裡燒香,我帶你悄悄去看看。”沈洪掏出三錢銀子收買丫頭,跟著來到樓下。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等玉堂春拜完,他突然現身作揖。
玉堂春嚇了一跳,厲聲問:“你是什麼人?”沈洪連忙說:“我是山西的沈洪,做販馬生意,有幾萬兩本錢。早就仰慕姑娘大名,今天能見到,就像撥開雲霧見到青天。希望姑娘賞臉,到西樓一敘。”玉堂春怒道:“我和你素不相識,深更半夜的,你仗著有錢就來騷擾人!”
沈洪不死心:“王三官也是人,我也是人。他有錢,我也有錢,我哪點不如他?”說著就想動手動腳。玉堂春狠狠啐了他一口,急忙跑上樓關上門,轉頭就罵丫頭:“膽子這麼大,怎麼放這無賴進來?”沈洪討了個沒趣,隻好走了。
玉堂春越想越氣,認定是小翠香、小翠紅通風報信,又罵道:“你們這兩個沒出息的東西,接你的客人去,乾嘛來招惹我?”罵完,忍不住放聲大哭:“要是哥哥在,哪輪得到這些人欺負我!”她又氣又傷心,越想越覺得日子難熬。
再說王景隆在南京參加完鄉試,考試結束後閒著沒事,每天滿腦子都是玉堂春。南京也有風月場所,但他一次都沒去過。到了二十九日放榜那天,他等到三更以後才睡著。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麵有人報喜:“王景隆中了第四名!”
王景隆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趕緊起身梳洗,騎上高頭大馬,在眾人的簇擁下去參加鹿鳴宴。家裡人得知喜訊,父母兄嫂、姐夫姐姐都高興壞了,連著幾天擺酒慶祝。
王景隆拜謝了主考,辭彆提學,又去祖墳前祭掃,然後向父母稟明:“孩兒想早點進京,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再專心讀幾個月書,準備參加會試。”父母知道他心裡惦記著玉堂春,但兒子中了舉,也隻能答應。
王尚書把大兒子、二兒子叫來問:“景隆去祭掃祖墳,收了多少人情錢?”大兒子說:“大概三百多兩。”王尚書說:“這點錢隻夠人情往來,再另外給他一二百兩帶著。”二兒子疑惑:“用不了這麼多吧?”王尚書解釋:“你們不懂,我那些同年、門生大多在北京,人情往來哪能少得了錢。讓他手頭寬裕些,讀書也更有勁頭。”
王景隆收拾好行李,約了兩三個知心的同年。家人去請張先生選了個好日子。王景隆恨不得馬上飛到北京,和朋友們雇了艘船,拜彆父母兄嫂。兩位姐夫還邀請親朋好友,在十裡長亭擺酒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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