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三十五卷 況太守斷死孩兒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线上阅读小说网 > 曆史軍事 > 古典白話合集 > 警世通言第三十五卷 況太守斷死孩兒

警世通言第三十五卷 況太守斷死孩兒(1 / 1)

春花秋月雖然美好,充滿浪漫風情,但時光易逝,紅顏很快就會老去。如果將人心比作鬆柏,又有多少人能像鬆柏那樣,在困境中堅守本心呢?這四句詩說的是,春花秋月常常擾人心緒,所以才子會寫悲秋的詩詞,佳人會作傷春的詠歎。很多人通過詩詞表達愛意,用眼神傳遞情愫,在月下相約,在花間私會。他們隻貪圖一時的歡愉,卻不顧及終身的名節。這種兩情相悅的情況,不過是各有所求,暫且按下不表。還有一種情況,是男方有意而女方無意,或者女方鐘情而男方冷漠,即便不是兩廂情願,卻也有一方懷著真摯的感情。就像冷清廟裡的泥神,有人朝夕焚香祈禱,時間久了,也會產生一些感應。這種感情,緣分淺的,即便在一起最終也會分離;緣分深的,開始疏遠,後來反而會變得親密。這也是風月場中常有的事,也不多說了。另外還有一種人,男方不好女色,女方也不向往愛情,他們意誌堅定,不為所動。可偏偏莫名其妙被彆人算計,落入圈套,一旦失去分寸,後悔也來不及。就像宋朝的玉通禪師,修行五十年,卻因得罪知府柳宣教,被柳宣教設計,讓妓女紅蓮假扮寡婦借宿,用各種方法引誘,最終破了戒行。這樣的相遇,哪有什麼真心相愛,不過是一念之差。現在再講一個引誘寡婦失節的故事,正好可以和玉通禪師的故事相對比。正所謂“未離恩山休問道,尚沉欲海莫參禪”。

故事發生在明朝宣德年間,南直隸揚州府儀真縣有一戶人家,男主人姓丘名元吉,家境富裕。他的妻子邵氏,容貌出眾,而且很有氣節。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一起生活了六年,可惜一直沒有孩子。後來,元吉因病去世,年僅二十三歲的邵氏悲痛萬分,立誌守寡,發誓終身不再改嫁。三年守孝期滿,邵氏的父母覺得她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就勸她改嫁。叔公丘大勝也多次讓家中的老婦人委婉地勸說她。但邵氏心意堅決,她發誓說:“我亡夫在九泉之下,我邵氏如果改嫁他人,就不得好死,不是死於刀下,就是懸梁自儘!”大家見她態度堅決,誰也不敢再勉強。俗話說:“呷得三鬥醋,做得孤孀婦。”寡婦的日子並不好過。為邵氏長遠考慮,其實不如光明正大地改嫁,就算嫁不了富貴人家,也能做個普通人家的妻子,總比以後出醜強。這就是所謂的“作事必須踏實地,為人切莫務虛名”。

邵氏話說得決絕,周圍的人反應不一,有人稱讚她,也有人懷疑,睜大眼睛等著看她的笑話。可邵氏一心守節,治家更加嚴謹。她身邊隻有一個叫秀姑的侍婢在房中作伴,平日裡做些針線活;還有一個十歲的小廝叫得貴,負責看守中門。家裡買東西、送柴送水這些事,都由得貴傳遞消息。家裡成年的男仆,都被她打發走了。家中沒有閒雜人等,裡裡外外井井有條。這樣過了幾年,大家都對她信服不已,人人都誇邵大娘年紀輕輕卻老成持重,治家很有辦法。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丈夫去世已經十年了。邵氏思念亡夫,想要做些法事超度他,就叫得貴去請叔公丘大勝來商量,打算請七個僧人,做三晝夜的功德。邵氏對叔公說:“我一個寡婦家,全靠叔公來主持道場了。”丘大勝答應下來。

另一邊,鄰近新搬來一個叫支助的漢子,他原本就是個不務正業的破落戶,平日裡不守本分,也不做正經生意,專門在街坊上管閒事度日。他聽說邵大娘守寡守得貞潔,而且年輕漂亮,世間少有。支助卻不信,無論早晚,常常在丘家門前閒逛。他發現丘家確實沒有閒雜人出入,隻有小廝得貴進進出出買東西。於是,支助就和得貴結識,漸漸熟絡起來。閒聊時,支助問得貴:“聽說你家大娘長得很漂亮,是真的嗎?”得貴從小在規矩嚴謹的家裡長大,為人老實,就回答說:“確實很漂亮。”支助又問:“大娘會到門前看街景嗎?”得貴連忙擺手說:“從來沒出過中門,更彆說看街了,可不能這麼說!”

有一天,得貴正出去買做法事用的素齋,又碰上了支助。支助問他:“你家買這麼多素食做什麼?”得貴說:“我家主人去世十周年,要做法事。”支助又問:“什麼時候開始?”得貴說:“明天開始,要做三晝夜,可有的忙了!”支助記在心裡,心想:“既然是追薦丈夫,她肯定會出來拈香。我去偷偷看看,到底長什麼樣?是不是真像大家說的那樣,是個守節的寡婦?”

第二天,丘大勝請來了七個有修行的僧人,他們在堂中布置佛像,敲鑼打鼓,誦經懺悔,十分虔誠。丘大勝也忙著拜佛。邵氏每天出來拈香,白天和晚上各一次,拈完香就回房。支助趁著道場熱鬨,混進去好幾次,都沒見到邵氏。他又問得貴,才知道邵氏白天隻在吃午飯時出來拈一次香。到了第三天,快到午飯時間,支助又混了進去,躲在隔板旁邊。他看到和尚們穿著袈裟,站在佛像前演奏樂器,唱誦佛號。香火道人在道場裡忙前忙後,添香換燭。丘家這邊隻有得貴一個人來回照應,根本沒時間留意外麵。就連丘大勝和幾個親戚,也都在專心看和尚演奏,沒人注意到支助。不一會兒,邵氏出來拈香,支助看得清清楚楚。常言說:“若要俏,添重孝。”邵氏一身素淨的裝扮,更顯得清雅脫俗,就像是廣寒宮的仙子從月中走出,又像是姑射山的神人在雪中降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支助一看,頓時心猿意馬,回家後念念不忘。當晚,道場結束,和尚們一直忙到天亮才離開,邵氏也不再出中堂。支助沒了辦法,心想:“得貴這小廝老實,我從他身上下手。”當時正值五月初五端午節,支助拉著得貴回家喝雄黃酒。得貴說:“我不會喝酒,喝醉了臉紅,怕主母責罵。”支助說:“不喝酒,吃個粽子也行。”得貴就跟著去了。支助讓妻子剝了一盤粽子,一碟糖,一碗肉,一碗鮮魚,擺上兩雙筷子,兩個酒杯。他拿起酒壺就要倒酒,得貴連忙說:“我說了不喝,彆倒了!”支助勸道:“喝杯雄黃酒應應節氣,我這酒度數低,沒事的。”得貴在他的勸說下,隻好喝了一杯。支助又說:“年輕人彆喝單杯,再喝一杯湊個成雙。”得貴推辭不過,又喝了一杯。支助自己也喝了幾杯,東拉西扯說了些街坊上的閒話,然後又倒了一杯酒勸得貴。得貴說:“我臉都紅了,真不能再喝了。”支助說:“臉都紅了,晚些回去也沒關係,就喝這一杯,我保證不勸你了。”

得貴前後一共喝了三杯酒。他從小在丘家,被邵氏管得嚴,哪嘗過酒的滋味?這三杯酒下肚,立刻就醉了。支助趁著他有了酒意,低聲說:“得貴兄弟,我問你件事。”得貴說:“有話直說。”支助說:“你家主母守寡這麼久,心裡難免寂寞。要是有個男人作伴,她肯定樂意。寡婦大多會想念男人,隻是沒機會見麵。你帶我去試試她,要是成了,我重重謝你。”得貴一聽,趕緊說:“你說的什麼話!也不怕遭報應!我家主母為人正派,家裡規矩森嚴,白天男人不許進中門,晚上她和秀姑拿著燈檢查各處,把門鎖好才去睡覺。就算想引你進去,也沒地方藏啊!而且秀姑整天不離主母身邊,她們連閒話都很少說,你彆瞎想了!”支助又問:“那她晚上會來檢查你的門房嗎?”得貴說:“當然會來。”支助接著問:“得貴,你今年多大了?”得貴說:“十七歲了。”支助說:“男子十六歲就懂事了,你都十七歲了,難道不想女人?”得貴說:“想也沒用。”支助又說:“你家主母長得那麼漂亮,整天在你眼前晃,你就不動心?”得貴說:“說起來不該,她是主母,動不動就打罵我,我見了她害怕還來不及,哪敢有彆的想法,你彆開這種玩笑了。”支助說:“你不肯引我去,我教你個辦法,讓你自己試試怎麼樣?要是成了,彆忘了我今天的恩情。”得貴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可沒這個膽子!”支助說:“你先彆管行不行,聽我說完。晚上睡覺彆關門,現在五月天熱,你就光著身子躺著,等她來查門,你就裝睡。她要是看見了,肯定會動心。多試幾次,她肯定忍不住,說不定就會來找你。”得貴問:“要是她不來呢?”支助說:“就算不成,她也不會怪你,對你沒壞處。”得貴一來酒勁上頭,二來年紀也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被支助說得心裡癢癢的,就問:“那具體怎麼試?”支助說:“按我說的做就行,要是真成了,可彆忘了我。”

過了一會兒,得貴酒勁稍退,就告辭回家。當晚,他按照支助說的做了。本來邵氏治家嚴謹,得貴都十七歲了,出於避嫌,早就該把他打發走,換個年幼的小廝。但得貴從小就在丘家做事,聽話老實,邵氏自己為人正直,也沒往其他方麵想,就一直留著他。當天夜裡,邵氏和秀姑點燈出來查門,看見得貴光著身子躺著,就罵道:“你這沒規矩的奴才,門也不關,赤身裸體睡覺,像什麼樣子!”她讓秀姑去把門關上。要是邵氏有主意,第二天把得貴叫來,罵一頓、打一頓,得貴也就不敢了。可邵氏守寡已久,看到這一幕,雖然心裡責怪,卻沒多說什麼。得貴膽子更大了,到了夜裡,又像之前那樣。邵氏和秀姑來查門,看見後又罵道:“你這奴才越發不成體統,連被子也不蓋。”她讓秀姑給得貴蓋上被子,還叮囑彆吵醒他。其實這時邵氏已經有些心動了,隻是秀姑在旁邊,礙手礙腳。

第三天,得貴出門時撞見了支助。支助迫不及待地詢問他是否按計劃行事,得貴生性老實,便將前兩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支助聽後,滿臉得意地說:“她讓丫頭給你蓋被子,還特意叮囑彆吵醒你,這分明就是對你動了心,今晚肯定會有好事發生。”

當天夜裡,得貴依照之前的方法,敞著房門,假裝熟睡等待。邵氏內心已然意動,這一回,她沒有讓秀姑跟隨,獨自一人拿著燈前來查看。她徑直走到得貴床前,看到得貴赤身躺著,一時間內心翻湧,難以自持。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接下來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係。

事後,邵氏神情複雜地對得貴說:“我苦苦守了十年貞潔,如今卻在你這裡失了身,這或許就是前世欠下的冤債。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彆把這事說出去,我自然會好好待你。”得貴連忙點頭:“主母放心,我一定聽您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從這晚開始,邵氏每晚都以查看門戶為由,與得貴私下相處。她擔心秀姑察覺異樣,後來甚至默許得貴與秀姑也有了特殊關係。邵氏還故意裝作要責罰秀姑,卻又讓秀姑接納得貴,以此堵住她的嘴。三人之間達成了一種隱秘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得貴感念支助的“教導之恩”,經常從邵氏那裡拿些東西送給支助。支助一直盼著得貴能將自己引薦給邵氏,可每次暗示,得貴都因害怕主母責怪而不敢開口。支助多次詢問進展,得貴總是找借口拖延。就這樣,三五個月過去,邵氏和得貴的關係愈發親密,幾乎如同夫妻一般。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邵氏與亡夫成婚六年都未曾生育,可和得貴在一起才幾個月,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擔心事情敗露,趕緊給得貴銀子,讓他偷偷去買打胎藥,想悄悄處理掉這個孩子,以免日後出醜。

得貴一來老實,根本不知道打胎該用什麼藥;二來他早已把支助當作恩人,向來對他無話不說。這次這麼隱秘的事,他也跑去和支助商量。支助本就是個無賴,見得貴不肯幫自己牽線搭橋,心裡正窩火,這下可好,機會送上門來。他眼珠一轉,心生一計,哄騙得貴:“打胎藥隻有我認識的一家藥鋪最有效,我幫你去買。”

支助轉身到藥鋪,買了四服固胎散交給得貴。邵氏分四次吃下這些藥,肚子卻毫無反應,隻好讓得貴再去彆處買藥。得貴又跑去問支助:“之前的藥怎麼沒用?”支助裝作很專業的樣子說:“打胎一般就一次機會,一次打不下來,後麵就難了。而且這藥是最有效的,打不下來,說明胎兒太牢固。要是再用猛藥,恐怕會傷到大人。”得貴信以為真,回去把這話告訴了邵氏,邵氏也沒多想,隻能無奈接受。

十月懷胎期滿,支助估摸著邵氏快分娩了,找到得貴說:“我要配補藥,必須用剛出生的孩子。你主母快生了,生下的孩子肯定不能留,不管是男是女,給我就行。你受我恩惠這麼多,拿這個謝我,對你來說也不費什麼事,隻要瞞著主母就行。”得貴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幾天後,邵氏生下一個男孩,她狠下心將孩子溺死,用蒲包裹好,讓得貴悄悄去埋了。得貴嘴上應著,卻沒去埋,而是偷偷把孩子送給了支助。支助拿到孩子,一把揪住得貴,惡狠狠地說:“你主母是丘元吉的妻子,家主去世多年,她一個寡婦,這孩子哪來的?我現在就去官府告發!”得貴嚇得急忙捂住他的嘴,慌張地說:“我一直把你當恩人,什麼事都和你商量,你怎麼能這樣翻臉無情?”

支助冷笑道:“好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和主母的醜事,按律當淩遲處死,叫我一聲恩人就想了事?你要是想讓我閉嘴,就去問主母要一百兩銀子給我,我保證守口如瓶;要是拿不出來,這事沒完!血孩就是證據,你自己去官府辯解,到時候看你主母還怎麼做人!我在家等你回話,趕緊去!”

得貴急得眼淚直流,回家後知道瞞不住,隻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邵氏。邵氏又氣又急,埋怨道:“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隨便送人?這不是要害死我嗎!”得貴解釋道:“要是彆人,我肯定不給,可他是我的恩人,我實在不好拒絕。”邵氏問:“他算你哪門子恩人?”得貴這才說出實情:“當初我赤身躺著引你上鉤,都是他教的法子。沒有他,哪有我們今天?他說要血孩配藥,我才給他的,誰知道他居心不良!”

邵氏長歎一聲,無奈地說:“事到如今,是我一時糊塗,中了那無賴的圈套,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是不拿銀子贖回孩子,他肯定會去告發,到時候就完了。”她隻好拿出四十兩銀子,讓得貴去贖回血孩,偷偷埋掉,免得留下後患。

得貴老實巴交,雙手把四十兩銀子遞給支助,懇求道:“就這麼多了,把血孩還我吧!”支助拿了銀子,卻貪心不足,心裡盤算著:“這婦人長得漂亮,手裡又有錢。要是能借此機會和她搭上關係,她家的財產不就儘在我掌握之中了?”於是,他假惺惺地對得貴說:“我剛才說要銀子,不過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血孩我已經埋了。你去跟主母說說,讓我和她見見麵,要是她同意,我幫她管家,保準沒人敢欺負她,這不是兩全其美嗎?不然,我就把孩子挖出來去告發,限你五天內給我回話!”得貴沒辦法,隻好回去把支助的話轉述給邵氏。邵氏聽後,氣得渾身發抖:“彆聽那無賴胡說八道,不用理他!”得貴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支助把血孩用石灰醃好,依舊放在蒲包裡,藏在隱秘的地方。等了五天,沒見得貴回話,又等了五天,一共十天過去了。他估計邵氏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便來到丘家門前,等得貴出來,問:“那件事談得怎麼樣了?”得貴苦著臉搖頭:“不成,主母不同意!”

支助二話不說,直接往門裡闖。得貴不敢阻攔,跑到街口遠遠地觀望。邵氏見有人闖進中堂,厲聲嗬斥:“男女有彆,你是什麼人,竟敢擅自闖入我家?”支助嬉皮笑臉地說:“我叫支助,是得貴的恩人。”邵氏心裡頓時明白過來,冷冷地說:“你要找得貴,去外麵等,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支助步步緊逼:“我傾慕大娘已久,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也不比得貴差,大娘何必這麼絕情?”邵氏見他言語輕佻,轉身就走。支助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威脅道:“你私生子的事,證據在我手裡。你要是不答應我,我現在就去官府告發!”

邵氏又氣又急,卻掙脫不開,隻好穩住他,假意說:“白天人多眼雜,容易被發現,晚上我讓得貴來接你。”支助這才鬆開手,走了幾步又回頭,惡狠狠地說:“你最好彆耍花招,我可不怕你反悔!”說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邵氏氣得渾身顫抖,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回到房間,坐在凳子上,滿心懊悔。當初她執意守寡,想做個受人敬重的人,如今卻落得這般狼狽,還有什麼臉麵去見親友?她又想起之前發過的誓:“我若改嫁他人,不是死於刀下,就是懸梁自儘。”心一橫,決定以死謝罪,去九泉之下麵對亡夫。

邵氏從床頭拿起一把解手刀,想要自刎,可手卻不停地顫抖,根本下不去手。她哭了一陣,把刀放在桌上,又解下腰間八尺長的汗巾,在梁上打了個結,準備上吊。就在這時,得貴推門而入。邵氏心中的怨恨瞬間被點燃:“當初就是這個家夥設下圈套,毀了我一生的名節!”她怒火攻心,抄起解手刀,猛地向得貴砍去。這一刀又快又狠,得貴毫無防備,腦袋被劈成兩半,當場倒地身亡。

邵氏見狀,知道事情再無轉圜餘地,心灰意冷之下,毅然將脖子伸進繩套,蹬開凳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俗話說:“賭近盜,淫近殺。”這起悲劇,隻因一個“淫”字,白白斷送了兩條性命。再說秀姑,平時她習慣了得貴進房,為了避嫌,總會遠遠躲開。這次過了好久都沒動靜,她心中起疑,過去一看,眼前的慘狀嚇得她癱倒在地。好容易穩住心神,她趕緊關上房門,跑到叔公丘大勝家報信。

丘大勝大吃一驚,連忙通知邵氏的父母。眾人趕到丘家,關上大門,開始盤問秀姑事情的經過。秀姑並不認識支助,也不知道血孩和銀子的事,隻能把邵氏和得貴平時的私情說了一遍,至於兩人為何突然死去,她也一無所知。大家反複詢問,她也隻能這麼回答。邵氏父母聽了女兒的醜事,羞愧難當,轉身離去,不再過問。丘大勝隻好帶著秀姑去縣衙報案。

知縣驗屍後發現,得貴是被刀劈死,邵氏是上吊自儘。聽完秀姑的陳述,知縣推斷:“邵氏和得貴確有私情,主仆關係早已混亂。多半是得貴言語冒犯,邵氏一時氣憤,失手殺了人,慌亂之下選擇自儘,應該沒有其他隱情。”於是,他責令丘大勝負責安葬事宜,又以知情不報為由,判秀姑受杖刑,之後將她官賣。

自從那日調戲邵氏不成後,支助回家還盼著能赴她夜裡的約。可當聽說鬨出兩條人命,他嚇得不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一天清晨,他偶然翻出用石灰醃著的死嬰,連同蒲包一起扔到了江裡。正巧碰上一個叫包九的熟人,包九在儀真閘當夫頭,問道:“支大哥,你扔的是什麼東西?”支助隨口胡謅:“醃了幾塊牛肉,包好了打算帶出去吃,沒想到臭了。九哥,你這兩天有空嗎?來我家喝幾杯。”包九回答:“今天忙得很,蘇州府況鐘老爺要乘驛站車馬回任,船馬上就到,我在這兒忙著召集民夫呢!”支助見狀,隻好說:“那改天再聚。”說完便離開了。

說起況鐘,他原本是吏員出身,經禮部尚書胡榮舉薦,擔任蘇州府太守。在任一年間,深受百姓愛戴,被稱作“況青天”。後來因遭逢母喪回原籍守孝,如今朝廷因政務需要,命他不必守滿喪期就重新赴任,還特賜他可以使用驛站車馬趕路。當船行至儀真閘口時,況鐘正在艙中看書,忽然聽到江裡傳來小孩的啼哭聲,他心想可能是有溺死的孩子,便派人查看,手下回來稟報說沒發現。可沒過多久,又聽到同樣的啼哭聲,況鐘詢問身邊眾人,大家都說沒聽見。況鐘覺得十分蹊蹺,推開窗戶親自查看,隻見一個小小的蒲包漂浮在水麵上。他吩咐水手把蒲包撈起來,打開一看,水手回稟:“是一個小孩子。”況鐘又問:“是活的還是死的?”水手答:“用石灰醃過,看起來死了很久。”況鐘心中生疑:“死孩子怎麼會啼哭?再說,處理死孩子一般直接扔掉就行,何必用石灰醃起來,背後定有隱情!”他讓水手把死嬰連同蒲包放在船頭,說道:“要是有人知道這孩子的來曆,悄悄來報,我必有重賞。”

水手遵照吩咐將東西放在船頭,恰巧夫頭包九看到這個小蒲包,認出是支助扔的,心中疑惑:“他說是臭牛肉,怎麼會是個死孩子?”於是進艙向況鐘稟報:“小人不知道這孩子的來曆,但認得把孩子扔進江裡的人,叫支助。”況鐘一聽,說道:“有人就好辦了,能查出真相。”他一邊派人秘密捉拿支助,一邊派人請儀真知縣到察院,一同審問這件案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況鐘帶著死嬰,坐鎮察院。等知縣到了,支助也被押解過來。況鐘坐在主位,知縣坐在左側。因為儀真縣不歸況鐘管轄,他不敢擅自做主,便讓本縣知縣審問。知縣深知況鐘是奉了朝廷旨意辦事,為人又剛正不阿,哪敢越權,推辭了許久。況鐘隻好開口,問支助:“你這用石灰醃著的小孩子,是從哪裡來的?”支助剛想抵賴,就被一旁的包九指認,隻好改口說:“小人見這臟東西扔在路邊不合適,就丟到江裡了,真不知道它的來曆。”況鐘又問包九:“你看見他是在路邊撿的嗎?”包九說:“他把東西拋進江裡時我才看見,問他是什麼,他說是臭牛肉。”況鐘大怒:“既然謊稱是臭牛肉,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隨即喝令手下拿大毛板,先打二十板子再問話。況鐘衙門裡的板子十分厲害,二十板打下來,抵得上彆處四十板還不止,打得支助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但他仍不肯招供。況鐘見狀,又喝令上夾棍。

況鐘的夾棍同樣厲害,第一遍,支助還咬牙硬撐;到第二遍,他就熬不住了,招認道:“這死孩子是邵寡婦的。寡婦和家裡的仆人得貴有私情,生下這個私生子。得貴求我幫他埋掉,後來被狗扒了出來,所以我才扔到江裡。”況鐘見他前後說法不一致,又問:“你肯幫他埋孩子,肯定和他家關係不一般。”支助辯解:“我和他們沒什麼交情,隻是平時和得貴比較熟。”況鐘追問:“如果隻是埋掉,讓屍體腐爛就行,為什麼要用石灰醃起來?”支助答不上來,隻得磕頭求饒:“青天大老爺,這石灰確實是我醃的。我知道邵寡婦家裡有錢,想留著死孩子去訛她幾兩銀子。沒想到邵氏和得貴都死了,我的打算落了空,這才把孩子扔到江裡。”況鐘又問:“那婦人和小廝真的死了?”知縣在一旁起身行禮,答道:“死了,是卑職親自驗的屍。”況鐘接著問:“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知縣說:“那小廝是被刀劈死的,婦人是上吊自儘。卑職仔細調查過,他們倆通奸已久,早就沒了主仆的界限。估計是小廝說了什麼冒犯的話,婦人一時惱怒,提刀劈過去,誤殺了人,慌亂之下就上吊自殺了,應該沒有其他原因。”

況鐘心中犯起嘀咕:“他們倆既然關係親密,就算言語上有點小衝突,怎麼會下此狠手?而且早上死孩子還啼哭,其中必有隱情!”於是又問:“邵氏家裡還有其他人嗎?”知縣回答:“還有個侍女叫秀姑,已經被官府賣掉了。”況鐘說:“既然是在本地賣掉的,麻煩貴縣派人把她提來審問,真相就清楚了。”知縣趕忙派衙役前去。

沒過多久,秀姑被帶到察院,她的說法和知縣所述一致。況鐘沉思片刻,走下公座,指著支助問秀姑:“你認得這個人嗎?”秀姑仔細端詳後說:“小婦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認得他的長相。”況鐘道:“那就對了,他和得貴相熟,肯定跟著得貴去過你家。你如實招來,要是有半句假話,就上拶刑。”秀姑連忙說:“平日裡確實沒見他來過,隻是最後那天,他突然闖進中堂調戲主母,被主母趕走了。之後得貴回來,主母正在房裡啼哭。得貴進房沒多久,兩人就都死了。”況鐘怒喝支助:“你這無賴!如果沒和得貴串通,怎麼敢擅自闖進中堂?這兩條人命,都因你而起!”又命令手下:“再給我夾起來!”

支助被夾得昏死過去,不由自主地將事情從頭到尾交代清楚:如何教唆得貴引誘主母,如何騙到死孩子敲詐銀子,如何要挾得貴想加入其中,如何闖進內室求奸不成被哄走,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還強調:“至於他們倆最後是怎麼死的,我真的不知道。”況鐘說:“這才像是真話。”隨即讓人鬆開夾棍,讓書吏記錄下完整口供。知縣在一旁,自覺斷案能力不如況鐘,尷尬得滿臉通紅。

況鐘提筆寫下判詞:“經查,支助乃奸詐之徒。起初覬覦寡婦美貌,頓生邪念;又利用仆人愚鈍,巧言誘騙。設計讓仆人開門裸臥,皆出自其謀劃;用計固定胎兒、獲取死嬰,邵氏母子儘入其圈套。求奸不成便轉而圖利,獲利不足仍妄圖奸淫。邵氏一時失足,雖想遮掩醜事卻難掩人耳目;而支助多次欺詐,不僅覬覦財物還妄圖強闖內室。他因怨恨得貴不聽從自己,恩義儘失反目成仇;邵氏在殺死得貴後自殺,雖罪有應得卻也令人歎惋。主仆二人已死,不再追究;秀姑已受杖刑,也不必多言。唯有罪魁禍首支助,仍逍遙法外。包九偶然撞見此事,死嬰莫名啼哭,似是上天有意揭露真相,支助罪責難逃!應按致人死亡之律定罪,同時追繳其敲詐所得贓款。”

況鐘念完判詞,支助也心服口服。後來況鐘將這件事寫成文書上報,上司紛紛稱讚他斷案如神;百姓們更是四處傳頌,都說就算是包拯再世,也不過如此。這個故事,也被叫做《況太守斷死孩兒》,有詩為證:“俏邵娘見欲心亂,蠢得貴福過災生。支赤棍奸謀似鬼,況青天折獄如神。”

喜歡古典白話合集請大家收藏:()古典白話合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最新小说: 覺得有趣所以快穿 二進製愛情 離婚協議你秒簽,我改嫁你哭什麼 螢火時代 劍笛奇俠傳 二世子小哥哥的最愛 病嬌男主真有病,女主嫌棄讓我來 崩鐵:黑塔女士這麼看我怎麼辦? 詭異降臨:死亡室友的深夜來電 謝太太的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