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十六卷 範巨卿雞黍死生交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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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十六卷 範巨卿雞黍死生交(1 / 1)

民間有一首《結交行》這樣說道:“種樹莫種垂楊枝,結交莫結輕薄兒。楊枝不耐秋風吹,輕薄易結還易離。君不見昨日書來兩相憶,今日相逢不相識!不如楊枝猶可久,一度春風一回首。”這首詩道儘了結交朋友的不易,告訴人們交友要慎重,切不可與那些薄情寡義之人相交。今天,就來講一個關於友情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秀才。

這位秀才名叫張劭,字元伯,是漢明帝時期汝州南城人。他家世代務農,張劭卻一心苦讀詩書。他十五歲那年,尚未娶妻,家中有年近六旬的老母親,還有弟弟張勤,母子三人靠著辛勤耕種維持生計。當時漢明帝廣納賢才,張劭便辭彆母親和弟弟,背著書囊,前往東都洛陽參加科舉考試。一路上風餐露宿,走了許多時日,終於在一天傍晚,來到離洛陽不遠的地方,投宿在一家旅店。

當晚,張劭總是聽到鄰房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到了晚上,他便問店小二:“隔壁叫喚的是什麼人?”店小二回答:“是個秀才,得了時疫,眼看就要不行了。”張劭說:“既然是讀書人,我應該去看看他。”店小二連忙勸阻:“這瘟病會傳染,我們都不敢去,您也彆去了!”但張劭堅持道:“生死有命,哪有疾病一定會傳染的道理?我必須去看看。”

張劭推開鄰房的門,隻見一個人仰麵躺在簡陋的土榻上,麵色蠟黃、身形消瘦,嘴裡不停地喊著“救人”。張劭看到屋內的書囊和衣冠,知道這人也是來應舉的,便走到床邊說道:“您彆擔心,我叫張劭,也是來參加考試的。如今見您病得這麼重,我一定儘力救您。買藥熬粥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您放寬心養病。”那人感激地說:“若蒙您救我性命,日後定當厚報。”

從那以後,張劭立刻請醫買藥,精心照料。每天的湯水粥食,也都是他親自操持。幾天之後,那人出了一身汗,病情逐漸好轉,慢慢能起身活動了。張劭詢問才得知,此人是楚州山陽人,姓範名式,字巨卿,四十歲,家中世代經商,父母早亡,留有妻子兒女。他recenty放下生意,來洛陽參加科舉考試。可如今,因為生病,範巨卿錯過了考試。

範巨卿愧疚地說:“都怪我生病,耽誤了你的前程,我實在過意不去。”張劭卻豪爽地說:“大丈夫以義氣為重,功名富貴不過是身外之物,早已命中注定,談何耽誤?”經過這番患難與共,範式與張劭情同手足,結拜為兄弟。因為範式年長五歲,張劭便拜他為兄。

結拜之後,兩人朝夕相處,不知不覺半年過去了。範式思念家鄉,決定回去。張劭幫他結清房錢,二人一同踏上歸途。幾天後,到了分路的地方,張劭想要送範式一程,範式卻說:“你若送我,我又要送你回去,如此往複何時是個頭?不如就在此分彆,我們約定日後再見。”

兩人走進一家酒肆飲酒話彆,此時正值深秋,窗外黃花搖曳、紅葉紛飛,更添幾分離愁彆緒。飲酒間,張劭舉杯,發現杯中泡著茱萸,一問店家,才知道當天正是重陽節。範式感慨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困在生意場中。雖然也讀了些經書,但終究被家事所累。幸好賢弟家中有老母在堂,你母親就是我母親。明年今日,我一定到你家,登堂拜見老伯母,以表我們兩家的情誼。”

張劭連忙說:“我家在鄉下,條件簡陋,若蒙兄長不嫌棄,我一定殺雞煮黍招待您,還望兄長不要失信。”範式鄭重承諾:“我怎會失信於賢弟!”兩人又飲了幾杯,實在舍不得分開。最後,張劭拜彆範式,目送他離去。範式走後,張劭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淚水止不住地流;範式也頻頻回頭,淚流滿麵,兩人滿懷惆悵地分彆了。

張劭回到家中,拜見母親。母親心疼地說:“你這一去,音信全無,讓我天天盼著,就像饑腸轆轆盼著飯吃,口渴難忍盼著水喝。”張劭便將路上遇到範式,並結拜為兄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母親問:“這巨卿是什麼樣的人?”張劭把兩人相識相知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母親欣慰地說:“功名都是命中注定,能結交到重情重義的朋友,我心裡很高興。”不一會兒,弟弟回來,張劭又把這件事說了一遍,一家人都為他感到開心。

從那以後,張劭在家專心讀書,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又快到重陽節了。張劭提前準備好一隻肥雞,釀好了自家的米酒。重陽節當天一早,他就開始打掃屋子,在堂屋中間擺好母親的座位,旁邊特意留出一個位置給範式,還在瓶中插滿菊花,在座位前點上信香。他叫來弟弟殺雞做飯,準備招待範式。

母親勸道:“山陽離這裡千裡之遙,巨卿不一定能按時到。等他來了再殺雞也不遲。”張劭卻堅信地說:“巨卿是個守信的人,今天一定會來,怎會違背我們的約定?提前把東西準備好,才能體現我的誠意。要是等他來了再做,就顯不出我的心意了。”母親說:“看來我兒的朋友,一定是個正直的人。”於是便一起烹煮食物,等待範式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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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天氣格外晴朗,萬裡無雲。張劭整理好衣冠,獨自站在莊門口張望。眼看快到中午了,還不見範式的身影。母親擔心耽誤農時,讓張勤先去田頭收割莊稼。張劭隻要聽到前村有狗叫,就趕緊跑去張望,就這樣來來回回跑了六七趟。

眼看著太陽漸漸西沉,天邊露出半輪新月,母親讓弟弟去叫張劭:“你站了這麼久,累壞了吧!說不定巨卿今天不來了,先吃飯吧。”張劭卻對弟弟說:“你怎麼知道他不來?如果範兄不來,我發誓不回去。你乾了一天農活,先去休息吧。”母親和弟弟再三勸說,張劭始終不肯離開。

一直等到深夜,家人都去休息了,張劭還倚在門口,神情恍惚。風吹動草木的聲音,都讓他以為是範式來了,一次次驚喜又一次次失望。此時,銀河璀璨,天空澄澈,到了三更時分,月亮漸漸隱去。朦朧中,張劭看見一個黑影隨風飄來,仔細一看,正是範式!

他又驚又喜,趕忙上前拜倒:“小弟從早上一直等到現在,就知道兄長不會失信!您果然來了!去年約定的雞黍,我早就準備好了。您一路遠來,這麼辛苦,怎麼沒帶其他人一起?”說著,便請範式到草堂,想讓他和母親見麵。

可範式卻一言不發,徑直走進草堂。張劭指著旁邊的座位說:“這個位置我特意為您留著,您請上座。”接著,他笑容滿麵地再次拜倒在地:“兄長遠途奔波,一定累壞了,先彆忙著見母親,嘗嘗我釀的酒、煮的雞黍,權且充饑。”說完又拜了一拜。

然而,範式卻直挺挺地站著,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用衣袖掩麵。張劭隻好自己跑到廚房,把雞黍和酒端到範式麵前,又拜了拜說:“酒菜雖然簡陋,卻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兄長不要嫌棄。”隻見範式在陰影中,隻是用手輕輕拂過食物的熱氣,並不食用。

張劭著急地說:“兄長是不是怪我母親和弟弟沒來遠迎,所以不肯吃?我這就請母親出來向您賠罪。”範式連忙擺手製止。張劭又問:“那讓我弟弟來拜見兄長,如何?”範式依舊搖頭。張劭又說:“那您先吃些雞黍,再喝酒,好不好?”範式皺起眉頭,似乎在示意張劭後退。

張劭困惑地說:“這些雞黍雖然簡陋,但也是我當初的約定,希望兄長不要嫌棄。”這時,範式終於開口了:“賢弟,你先退後,我有話要說。我已不是陽間之人,而是陰魂。”張劭大驚失色:“兄長何出此言?”

範式悲痛地說:“自從與賢弟分彆後,我回家為生活所迫,又做起了生意。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我並非不記得雞黍之約,隻是最近被生意上的蠅頭小利牽絆,竟忘了日期。今早鄰居送來茱萸酒,我才想起今天是重陽節。可山陽到這裡千裡之遙,一天根本趕不到。若不按時赴約,我在賢弟心中成了什麼人?雞黍之約都能失信,何況其他大事?我想來想去,彆無他法。常聽古人說‘人不能行千裡,魂能日行千裡’,於是我囑咐妻子:‘我死後,先不要下葬,等我兄弟張元伯來了,再入土為安。’說完,我便自儘了。如今,我的魂魄乘著陰風,特來赴約。還望賢弟念在兄弟情分,原諒我的疏忽,看在我一片赤誠的份上,不辭千裡來山陽見我一麵,我死也瞑目了。”

說完,範式淚如雨下,急忙離開座位,走下台階。張劭趕忙追上去,卻不小心踩在青苔上,摔倒在地。等他起身時,一陣陰風吹過,範式早已不見了蹤影。

張劭恍恍惚惚,仿佛還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中,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那悲愴的哭聲,驚動了母親和弟弟,他們急忙起身查看,隻見堂上還陳列著準備招待範式的雞黍酒果,而張劭卻昏倒在地。家人趕忙用水將他救醒,扶到堂上,張劭半晌說不出話,緊接著又痛哭到幾乎昏厥。

母親心疼地問:“你兄長巨卿沒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何苦把自己哭成這樣!”張劭哽咽著說:“巨卿為了雞黍之約,已經死於非命了。”母親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的?”張劭便將剛才的經曆一五一十道來:“剛剛我親眼見到巨卿到來,我將他迎進堂中,擺上雞黍招待。可他卻不吃,我再三懇請,他才說因為忙於生意,忘了約定的日期。今早才想起來,怕辜負了約定,竟然自殺了。他的陰魂不遠千裡,特意來見我一麵。母親,請您讓我親自去山陽埋葬兄長的屍體,我明早就收拾行李出發。”

母親勸慰道:“古人說:‘囚人夢赦,渴人夢漿。’這不過是你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才做了這樣的夢。”張劭卻堅定地說:“這不是夢!我親眼所見,酒菜都還在這兒。我追他沒追上,還突然摔倒了,這怎麼會是夢?巨卿是個誠信的人,怎麼會騙我!”弟弟也說:“這事不太可信,等有人去山陽,問問虛實再說吧。”

張劭神情嚴肅,認真地說:“人受天地之氣而生,天地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人則有仁、義、禮、智、信五常與之相配,其中‘信’最為重要。仁配木,取其生生不息;義配金,取其剛正果斷;禮配水,取其謙遜包容;智配火,取其明達通透;信配土,取其厚重可靠。聖人說:‘大車沒有輗,小車沒有軏,怎麼能行走呢?’又說:‘自古以來人都有一死,但如果百姓沒有了信用,國家就無法存在。’巨卿既然為守信而死,我又怎能不信守承諾而不去呢?弟弟你專心務農,足以侍奉好老母親。我走之後,你要更加恭敬,早晚儘心照顧母親的飲食起居,不要讓母親受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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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拜彆母親:“不孝兒張劭,如今義兄範巨卿為信義而死,我必須前往吊唁。我已經再三叮囑張勤,讓他好好侍奉您。母親您要按時吃飯,不要太過憂愁,一定要保重身體。我在國家不能儘忠,在家不能儘孝,空在這世上走一遭。如今我決意前往,隻為成全這份大信。”母親擔心地說:“你去山陽,路途遙遠,一個多月就能回來,彆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張劭卻傷感地說:“人生就像水泡一樣短暫,生死之事,難以預料。”說罷,他痛哭著拜彆母親。弟弟說:“我和你一起去吧?”張劭搖頭道:“母親無人照料,你應當儘力侍奉她,彆讓我擔心。”

張劭灑淚告彆弟弟,背上小書囊,第二天一早便踏上了行程。一路上,他一心趕路,餓了隨便吃點東西,冷了也顧不上添衣。晚上住在旅店,就連夢中也在哭泣。每天天不亮就啟程,恨不得生出翅膀,早日趕到山陽。

經過數日奔波,張劭終於到了山陽。他四處打聽範式的住處,徑直來到他家門前,卻發現門戶緊鎖。詢問鄰居後得知,範式已經去世半個月,他的妻子正扶著靈柩去城外下葬,送葬的人還沒回來。張劭又問清下葬的地點,立刻朝城外奔去。

遠遠地,他望見山林前新築了一道土牆,牆外站著幾十個人,個個麵麵相覷,神色驚異。張劭跑得汗流浹背,上前一看,隻見一位婦人身披重孝,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伏在棺材上痛哭。張劭大聲問道:“這裡莫非是範巨卿的靈柩?”那婦人反問:“來的人莫非是張元伯?”張劭驚訝地說:“我從未到過這裡,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婦人哭泣著說:“這是我丈夫臨終前的遺言。自從從洛陽回來,他常常說起您的高尚品德。重陽節那天,他突然神情失常,對我說:‘我違背了和元伯的約定,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常聽人說人不能日行千裡,但我寧願死,也不能耽誤雞黍之約。我死後先不要下葬,等元伯來見我的屍體,再入土。’如今已經過了半個月,有人勸我說:‘元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先下葬,之後再通知他也不遲。’所以我扶著靈柩來到這裡。可眾人想要把棺材放入墓穴,卻怎麼也抬不動,隻能停在墳前,大家都覺得十分奇怪。見您這麼匆忙地趕來,想必您就是元伯了。”

張劭聽後,悲痛至極,一下子哭倒在地。範式的妻子也放聲大哭,在場送殯的人無不落淚。張劭從囊中取出錢,讓人去買祭物,香燭紙帛很快備齊,陳列在靈柩前。他取出自己寫好的祭文,灑酒祭拜,放聲痛哭著朗讀起來:“某年某月某日,義弟張劭,恭敬地用烤雞和薄酒,祭奠仁兄巨卿範君的在天之靈:您氣貫長虹,義薄雲天。幸運的是,我們在困境中相遇,在荒店中結為知己。重陽節時,我們傾心相盟;時光流轉,這份情誼堅如磐石。如今,我辭去母親,來尋這碧水青鬆;您也囑咐妻子,盼望著我能來見最後一麵。故友之間,怎堪如此生死離彆?您為守信,不惜舍棄生命。這份情誼,曆經千百歲月也不會磨滅,隻為踐行那一句承諾。倘若您的靈魂有知,希望能在冥途中與您相伴。嗚呼哀哉!請享用這些祭品吧。”

讀完祭文,張劭打開棺槨,哭聲震動天地。他回頭對範式的妻子說:“兄長為我而死,我怎能獨自活下去?我囊中已經備好了棺槨的費用,希望嫂嫂可憐我,不要嫌棄,把我葬在兄長旁邊,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了。”範式的妻子大驚:“叔叔何出此言?”張劭語氣堅決:“我心意已決,您不必再勸。”說完,他抽出佩刀,自刎而死。眾人驚愕不已,為他設祭,準備衣棺,將他埋葬在範式的墓旁。

本州太守得知此事後,將經過上奏朝廷。漢明帝被他們的信義深深感動,認為兩人雖然沒有在科舉中取得功名,但依然值得褒獎,以激勵後人。於是,追贈範式為山陽伯,張劭為汝南伯。在他們的墓前修建廟宇,命名為“信義之祠”,墳墓稱為“信義之墓”,還在他們的家鄉進行表彰。官府供給範式家人衣食,撫養他的兒子。後來,範式的兒子範純綬考中進士,官至鴻臚寺卿。

直到現在,山陽的這些古跡依然存在,文人墨客留下的題詠眾多。其中,有一首無名氏所作的《踏莎行》最為出色,詞中寫道:“千裡途遙,隔年期遠,片首相許心無變。寧將信義托遊魂,堂中雞黍空勞勸。月暗燈昏,淚痕如線,死生雖隔情何限。靈輀若候故人來,黃泉一笑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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