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二十四卷 楊思溫燕山逢故人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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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二十四卷 楊思溫燕山逢故人(1 / 2)

一夜東風吹拂,柳梢上的殘雪消失不見。皇宮樓閣煙霧嫋嫋,暖意融融,對麵的鼇山彩燈絢麗多彩。傍晚時分,簫鼓齊鳴,皇帝的車駕從燈會回宮。京城各處燈火通明,大街小巷月色迷人。繡閣中的女子們,儘情遊玩後,疲憊地停歇下來。有的女子換上豔麗的妝容,輕輕半揭珠簾,嬌羞地手撚玉梅,低聲細語。她們期盼著,能在每年的上元佳節,與意中人相逢。

這首名為《傳言玉女》的詞,是胡浩然先生所作。宋徽宗宣和年間,元宵慶典最為盛大。每年正月十四,皇帝會前往五嶽觀凝祥池。往常出行,會有二百對紅紗貼金燭籠開道;到了元宵夜,還會增加琉璃玉柱掌扇,快行客們手持紅紗珠珞燈籠。傍晚回宮時,車駕駛入燈山。禦輦院的人員會在輦前唱起《隨竿媚》。禦輦在燈山旋轉一圈,倒行觀賞,這個過程叫做“鵓鴿旋”,也叫“踏五花兒”,結束後輦官們會得到豐厚賞賜。皇帝登上宣德樓,遊人們紛紛聚集到露台下。十五日,皇帝駕臨上清宮,晚上回宮。元宵後的第二天,皇帝用完早膳,登上城樓,卷起簾子,坐在禦座上,宣召最先來到門下的百姓,讓他們得以瞻仰聖容。皇帝頭戴小帽,身穿紅袍獨坐,左右有侍從近身伺候,簾外則是手持金扇的執事人員。片刻後放下簾子,樂聲響起,百姓們便可以儘情遊玩賞燈。華麗的燈燭與皎潔的月光交相輝映,光芒融融,照亮了遠近各處。到了三更時分,樓上用紅紗燈沿著繩索垂下一半,京城百姓便知道皇帝已經回宮。當時皇帝親自創作了一首夾鐘宮調的《小重山》詞:“羅綺生香嬌豔呈,金蓮開陸海,繞都城。寶輿四望翠峰青。東風急,吹下半天星。萬井賀升平。行歌花滿路,月隨人。紗籠一點禦燈明。簫韶遠,高宴在蓬瀛。”

如今要說的一位官人,以往每年都在東京觀賞元宵盛景,誰能料到時局變遷,他流落到燕山,在這裡度過元宵。燕山的元宵是什麼樣的呢?雖說地處北方,當地也同樣重視元宵。隻是聽不到喧天的鼓樂,隻能聽到胡笳刺耳的聲音。家家戶戶點起燈火,卻沒有東京那樣精美的陸地金蓮燈;各處的布置,也難尋玉梅雪柳的雅致。少數民族男子鬢邊插著大蒜,婦女頭上戴著生蔥。漢人中鮮少有人彈奏古琴,女子們大多敲著三棒鼓。

每年燕山的市井都會仿照東京的樣式籌備元宵,但直到己酉年才初具規模。那年燕山搭建鼇山,慶賀元宵,士大夫和百姓都能前來觀賞。這位官人是肅王府的使臣,在貴妃身邊負責掌管箋奏文書,姓楊,名思溫,排行第五,大家都叫他楊五官人。靖康年間,他流落到燕山,幸好遇到姨夫張二官人在燕山開客店,便寄住在那裡。楊思溫沒有其他營生,每天在店鋪前替人寫字,勉強維持生計。

正值元宵佳節,街上的人都去看燈,姨夫也來邀請思溫一同前往,想讓他排解旅居的愁緒。但思溫興致缺缺,推辭道:“看了東京的元宵,哪裡還看得上這裡的元宵?姨夫您先去吧,我稍後再來。”張二官人先行一步。

楊思溫挨到黃昏,聽到街上喧鬨不已,實在靜坐不住,隻好出門看看燕山的元宵。隻見蓮花燈燦爛奪目,仿佛天上的繁星墜落人間;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好似王母娘娘的仙隊下凡。明月高懸,清輝灑下,街上一半都是從京城流落到此地的人。

思溫走到昊天寺前,隻見寺內巨大的金身佛像展現著五十三參的場景,十丈高的銅竿上刻著金字“敕賜昊天憫忠禪寺”。他走進寺中,佛殿兩側的走廊都點滿了燈火。信步走到羅漢堂,裡麵是五百尊渾金鑄成的阿羅漢像。剛進羅漢堂,就看到一個行者站在佛座前化緣香油錢,說道:“來看燈的施主們,布施些燈油錢,為自己祈福增壽。”

思溫聽他說話口音像是東京人,便問道:“師父,您是哪裡人?”行者回答:“我原本是大相國寺河沙院的行者,如今在這裡繼續做行者。官人請在凳子上坐,咱們閒聊幾句。”思溫坐下後,正看著往來的遊人,隻見一群婦人前呼後擁地走進羅漢堂。其中一位婦人與思溫四目相對,思溫看她的打扮,像是東京人。但見她體態輕盈,眼神靈動,頭戴的一字冠、佩戴的四珠環,都是東京宮中的樣式,還保留著昔日京城的妝容與風度。

思溫認出她是故鄉之人,心中感慨萬千,悶悶不樂,不知不覺困倦起來,小睡了一會兒。行者將他叫醒,思溫睜開眼,卻不見了那位婦人。他歎氣道:“我本想等她出來,說不定有親戚在裡麵,可以相認,這下又錯過了。”他問行者:“剛才進院的那些婦女去哪兒了?”行者說:“她們布施了些錢就走了。臨走時說:‘今晚先回去,明天再來做些功德,追薦親戚。’官人彆悶悶不樂,明天再來等候,說不定能見到。”思溫聽後,也布施了一些香油錢,與行者告辭,離開羅漢院。他繞著寺院四處尋找,忽然在僧堂的牆壁上看到一首題詩,是一首《浪淘沙》:“儘日倚危欄,觸目淒然。乘高望處是居延。忍聽樓頭吹畫角,雷滿長川。荏苒又經年,暗想南園。與民同樂午門前。僧院猶存宣政字,不見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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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溫看完題詩,心情更加低落。回到客店後,一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這一天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事。到了晚上,他跟姨夫打了聲招呼,就前往昊天寺,想尋找昨夜的那位婦人。走到大街上,隻見人來人往,熱鬨非凡。正走著,突然響起一陣雷聲,思溫擔心下雨,想往回走。抬頭一看,隻見天空中明月高懸,街道上華燈萬盞。寶燭燃燒,香氣彌漫。

仔細看去,隻見一群侍從簇擁著一輛大車從西邊駛來。車輪滾滾,聲響震天,後麵跟著數十位番官。但見嗬斥聲震天,儀仗隊堵塞了道路。前麵排列著十五對紅紗燈籠開道,燭火交相輝映;兩邊擺放著二十柄畫杆金槍,寒光閃閃。香車疾馳,侍從如雲。車後跟著幾個侍女,其中一位穿著紫衣的婦人,腰佩銀魚,手持淨巾,脖子上圍著帛巾。思溫在月光下仔細一看,覺得她很像哥哥國信所掌儀韓思厚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嫂嫂鄭意娘。鄭夫人原本是喬貴妃的養女,嫁給了韓掌儀,和思溫是同鄉,三人結拜為表兄弟,思溫稱意娘為嫂嫂。後來各自離散,便斷了音信。穿紫衣的婦人也看到了思溫,兩人四目相對,卻不敢當眾打招呼。

思溫跟著車子來到燕市的秦樓,車子徑直駛入樓內。貴人上了樓,番官們則在樓下坐著。這秦樓十分寬敞,就像東京的白樊樓,樓上有六十個雅間,樓下散放著七八十副桌椅。當晚這裡熱鬨非凡,酒客滿堂。

楊思溫等貴家之人進入酒肆後,也走進秦樓找了個位置坐下,把店小二叫到跟前。那店小二一見思溫便拜,思溫連忙扶起:“彆拜彆拜。”仔細一看,原來是東京白樊樓的店小二陳三兒。思溫大喜,讓三兒坐下,三兒再三推辭。思溫說:“咱們都是京城老鄉,這就是他鄉遇故知,一起坐坐沒關係。”陳三兒作揖後才坐下。思溫拿出五兩銀子交給陳三兒,讓他準備幾樣葷素酒菜,兩人便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三兒說:“自從丁未年來到這裡,我被拘留在金吾宅做奴仆。後來建了這座秦樓,因為我以前在樊樓做過店小二,所以每天交八十文工錢,就在這裡當店小二了。真高興能遇到官人。”

正說著話,忽然傳來一陣樂聲。思溫問:“哪裡在演奏?”三兒回答:“就是剛才那些貴人,他們是韓國夫人府上的女眷,正在樓上飲酒。”思溫又詢問韓國夫人的情況,三兒說:“這位夫人特彆照顧人,經常在晚上帶著府上的女眷來這裡喝酒,夫人和侍女們各自就座。我常常上樓伺候,總能得到夫人賞賜的錢鈔。”思溫接著問:“剛才在路邊,韓國夫人的車後女眷裡,有一位婦人,很像我嫂嫂鄭夫人,你覺得是嗎?”三兒說:“不瞞官人,我每次上樓伺候這些女眷時,都見過那位夫人,但又不敢確定是不是,所以沒敢相認。”思溫便拜托三兒:“我有件事想麻煩你,你一會兒上樓伺候韓國夫人她們時,幫我找找鄭夫人,就說我在樓下等著,想問她我哥哥的詳細情況。”三兒答應後便上了樓,思溫則坐在座位上焦急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隻見陳三兒下樓,用手指按住下唇。楊思溫明白這是京城的暗語,表示事情辦妥了。他連忙問道:“事情怎麼樣了?”三兒說:“我上樓見到了鄭夫人,跟她說:‘五官人在下麵等夫人下去,詢問哥哥的消息。’夫人聽了,立刻流下眼淚,說:‘叔叔原來也在這裡。告訴五官人,等一會兒我就下樓,親自和叔叔說話。’”

思溫謝過三兒,付了酒錢,便走出秦樓,在門前焦急地等待著。沒過多久,隻見侍從們進入樓內,不一會兒,一群番官簇擁著一輛車子出來。思溫等車子過去後,後麵跟著的女眷也陸續出來了。他一眼就看到那位身著紫衣、佩戴銀魚、脖子上纏著羅帕的婦人,正是他的嫂嫂。

思溫趕忙上前,與嫂嫂行了禮,然後問道:“嫂嫂怎麼會和哥哥分開,流落到這裡呢?”鄭夫人擦著眼淚說道:“自從靖康年冬天,我和你哥哥租船前往淮楚之地,快要到盱眙的時候,不幸的是,箭射中了駕船的人,刀砍傷了艄公。我擔心會像樂昌公主那樣和丈夫離散,你哥哥也被敵人俘虜,受儘折磨。後來我被敵酋撒八太尉擄走,他想逼迫我就範,我堅守大義,寧死不從。他見我骨瘦如柴,就把我賣給了祖氏人家。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娼戶,我想自己本是品官之妻,命官之女,活著若像蘇小卿那樣淪為娼妓有什麼榮耀!死了像孟薑女那樣又有什麼恥辱!於是我偷偷抽下裙帶,在梁間自縊,幸好被人發現救了下來。撒八太尉的妻子韓夫人聽說了我的遭遇,很是可憐我,急忙讓人救我,並把我留在身邊侍奉。我脖子上的傷痕至今還沒好,所以才用羅帕纏著。我和你哥哥倉促分彆,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最近得知你哥哥的消息,他當時趁亂換了衣服逃走,現在在金陵,恢複了原來的官職。到如今已經四年了,他一直不忍心再娶。我天天焚香祈禱,問卜求神,希望能有機會回到金陵與他團聚,可一直沒有辦法。今天我跟著韓國夫人來這裡遊玩宴飲,我現在身為奴仆,不敢和你多說話。叔叔你要記住,如果遇到江南來的人,拜托你讓他們傳個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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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溫還想再問詳細些,突然有個番官手持八棱抽攘,對思溫喝道:“我家的奴婢,在深夜裡,你怎敢引誘?”說著就拿起抽攘,朝著思溫的臉打過來。思溫一見來勢洶洶,急忙轉身就跑。那番官因為穿著蹠行的鞋子,行動遲緩,沒能追上他。思溫逃脫後,驚出一身冷汗,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姨夫的客店。

張二官人見思溫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問道:“你怎麼這麼慌張?”思溫便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張二官人聽後,連連歎息,準備了三杯酒給思溫壓驚。思溫想起哥哥韓忠翊和嫂嫂鄭夫人的遭遇,心裡悲痛,哪裡還喝得下酒。

在愁悶中,思溫度過了元宵佳節,轉眼到了三月。張二官人對思溫說:“我要出去兩三天就回來,你幫我照管一下店裡。”思溫問:“你出去做什麼呢?”張二官人說:“現在兩國通和,我奉命到維揚去,買些貨物就回來。”

楊思溫見姨夫張二官人出去了,自己一個人覺得無聊。白晝漫長,春日困乏,他便散步來到大街上,不知不覺走到了秦樓。他走進樓裡,閒坐了一會兒,隻見一個店小二上前作揖,還叫了聲:“楊五官!”思溫一看,覺得這人很麵熟,卻又不是陳三兒。那店小二說:“我是東京寓仙酒樓的店小二小王。之前陳三兒被左金吾叫去了,不讓他出來。”

思溫見陳三兒不在秦樓,心裡更加鬱悶,隨便買了些點心吃,然後問小王:“上次上元節韓國夫人來這裡飲酒,你知道韓國夫人的住處嗎?”小王說:“我也問過她們府裡的人,說是在天王寺後麵。”

話還沒說完,思溫抬頭一看,隻見牆上的題詩墨跡還沒乾。他仔細讀了起來,上麵寫著:“昌黎韓思厚舟發金陵,過黃天蕩,因感亡妻鄭氏,船中作相吊之詞”,詞牌名為《禦街行》:“合和朱粉千餘兩,撚一個、觀音樣。大都卻似兩三分,少付玲瓏五臟。等待黃昏,尋好夢底,終夜空勞攘。香魂媚魄知何往?料隻在、船兒上。無言倚定小門兒,獨對滔滔雪浪。若將愁淚,還做水算,幾個黃天蕩。”

楊思溫讀完後,驚得魂不附體:“題詩的正是哥哥韓思厚,這麼說嫂嫂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我正月十五在秦樓明明親眼見到她,還和我說話,說她在韓國夫人宅裡做侍妾,現在卻說沒了。這件事實在難以理解。”他驚疑不定,便問小王:“這墨跡還沒乾,題詩的人在哪裡呢?”小王說:“我不知道。現在兩國通和,有奉使官到這裡,住在木道館驛。剛才有四五個人來這裡飲酒,就寫在了這裡。”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有人可能會覺得奇怪,使命入國,怎麼會出來閒逛買酒呢?按《夷堅誌》記載:那時法禁還沒有那麼嚴格,奉使官可以和外人往來。當天是三月十五日,楊思溫問木道館在哪裡,小王說:“在城南。”思溫付了酒錢,下樓後,急忙前往木道館,尋找韓思厚。

到了木道館,隻見蘇許二位掌儀在館門前閒逛,他們都是思溫以前的相識,認出了思溫,便上前作揖,思溫也還了禮。他們問道:“楊兄,你怎麼來了?”思溫說:“我特地來找哥哥韓掌儀。”二人說:“他在裡麵處理文書,我們進去叫他出來。”於是二人進去,把韓掌儀叫到了館前。

思溫一見韓掌儀,連忙下拜,心中悲喜交加,真可謂是他鄉遇故知。思溫問思厚:“嫂嫂現在還好嗎?”思厚聽了,兩行眼淚流了下來,說道:“自從靖康年冬天,我和你嫂嫂雇船準備前往淮楚,走到盱眙的時候,不幸箭射穿了篙手,刀砍中了艄公。你嫂嫂擔心我們會像樂昌公主那樣分離,我也被敵人俘虜。我被擄到野寨,到了夜裡三更,我苦苦哀求才得以逃脫,但也不知道你嫂嫂的死活。後來有個仆人周義,躲在草叢中,看到你嫂嫂被撒八太尉逼迫,她堅守貞潔,寧死不屈,用刀自刎而死。後來我逃到了行在,恢複了原來的官職。”

思溫問道:“這件事是哥哥你親眼看到的嗎?”思厚說:“是周義親自告訴我的。”思溫說:“隻怕嫂嫂沒有死。今年元宵,我親眼看到嫂嫂和韓國夫人一起出遊,在秦樓宴飲。我讓陳三兒上樓給嫂嫂送信,嫂嫂下樓和我見了麵。她說的事情,前麵和哥哥你說的一樣,也說哥哥恢複了舊職,到現在四年了,不忍心再娶。”思厚聽了,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思溫說:“要弄清楚嫂嫂是生是死很容易。我們何不到天王寺後麵韓國夫人的宅前打聽一下,問個明白!”思厚說:“你說得也對。”於是思厚回到館中,吩咐同事,帶著隨從隨後跟上,二人便一起出發了。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天王寺後麵。一路上寂靜無人,隻見一所空宅,門上結滿了蛛網,屋內積滿了塵埃,荒草長滿了台階,綠苔布滿了地麵,大門緊緊地鎖著。

楊思溫說:“這多半是後門。”他們沿著牆走了幾十步,牆邊隻有一戶人家,看到一個老頭在裡麵打絲線。思溫上前作揖說:“老丈,請問韓國夫人的宅子從哪裡進去?”那老頭脾氣暴躁,舉止粗魯,根本不理會他們。二人再三詢問,他隻是推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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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忽然有個老婦人提著飯籃,嘴裡喃喃地埋怨著那個老頭。二人便向老婦人作揖,老婦人回了個萬福,聽她的口音像是東京人。二人又問韓國夫人的宅子在哪裡,老婦人正準備說,那老頭又埋怨她多嘴。老婦人也不管老頭,對二人說:“我是東京人,我家老頭子是山東人,脾氣很拗。我運氣不好,嫁給了這個不懂事的人,他整天嫌我送的茶飯這不好那不好,還特彆惹人討厭。就算是官人問句話,說說又有何妨!”那老頭還在一旁不停地嘟囔。老婦人也不理他,對二人說:“韓國夫人的宅子就是前麵那所鎖著的空宅。”

二人聽了大吃一驚,問道:“韓夫人在哪裡呢?”老婦人說:“韓夫人去年就去世了,她家的人搬到彆處去了,韓夫人埋在花園裡。官人要是不信,我帶你們去看看,好嗎?”老頭又說:“彆進去,要是讓官府知道了,會惹出麻煩連累我的。”老婦人也不理他,帶著二人就走。路上,思溫他們就問:“韓國夫人宅裡有個鄭義娘,現在還在嗎?”

老婦人突然問道:“這位官人可是國信所的韓掌儀,名思厚?這位官人可是楊五官,名思溫?”兩人大吃一驚,忙問:“婆婆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老婦人答道:“是鄭夫人跟我說的。”韓思厚急切追問:“婆婆如何認識她?我妻子如今在哪裡?”

老婦人緩緩道來:“兩年前,撒八太尉曾在這宅子居住。他的夫人崔氏,心地仁慈,待人寬厚,十分難得。她常喚我進宅,跟我說撒八太尉從盱眙擄來一位姓鄭、小字義娘的婦人,很受太尉寵愛。但義娘誓死不從,自刎而亡。夫人憐憫她的貞節,為她火化遺體,將骨灰收在匣中。後來韓夫人去世,便把義娘的骨灰一同葬在這園子裡。說來也奇,義娘雖已離世,卻如同活人一般。我進園子時,常見她現身。起初我很害怕,她卻說:‘婆婆彆怕,我不會傷害你,有些心裡話想跟你說說。’她告訴我,自己是京城人,名叫義娘,幼年被喬貴妃收為養女,後來嫁給忠翊郎韓思厚,還有個結義叔叔楊五官,名思溫,一樁樁一件件都細細講給我聽。她還說起在盱眙的遭遇,說丈夫如今在金陵為官,她為守節而死。平常陰雨天,我常進園和她聊天。官人若想知道詳情,進去一看便知。”

三人來到那座鎖著的大宅前,老婦人翻牆而入,韓思厚和楊思溫緊隨其後。園內一片荒蕪,寂靜無聲,到處是殘花敗草。他們找遍全園,卻不見婦人蹤影。園子正麵是三間大堂,堂上有座屏風,上麵的山水畫出自郭熙之手。韓思厚正欣賞時,忽然發現牆上有幾行字。他湊近一看,字跡柔弱,很像鄭義娘的筆跡,頓時大喜:“五弟,嫂嫂就在這裡!”楊思溫疑惑地問:“怎麼看出來的?”

韓思厚指著牆上的詞,那是一首《好事近》:“往事與誰論?無語暗彈淚血。何處最堪憐?腸斷黃昏時節。倚樓凝望又徘徊,誰解此情切?何計可同歸雁,趁江南春色。”詞後落款是“季春望後一日作”。兩人讀完驚歎道:“嫂嫂竟是今天寫的,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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