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禽鳥房的校尉見狀,大聲嗬斥道:“你這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這是什麼地方,竟敢在這裡大吵大鬨!”沈昱心中的痛苦無處宣泄,反而越叫越大聲。校尉擔心此事牽連到自己,隻好將沈昱抓起來,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員喝道:“你是哪裡人?竟敢在禦用之地大驚小怪!到底有什麼冤屈,如實說來,說不定還能饒你一命。”沈昱便把兒子帶著畫眉出門,結果慘遭殺害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大理寺官員聽後,愣了半晌,心想:“這隻禽鳥是京民李吉進貢的,怎麼會牽扯出這樣的隱情?”於是,他立刻派人火速捉拿李吉到案。
李吉被帶到堂上後,官員審問他:“你為什麼在海寧郡謀殺了沈昱的兒子,還把他的畫眉鳥進貢到這裡?從實招來,免得受刑!”李吉連忙辯解道:“我之前去杭州做生意,走到武林門裡,看見一個箍桶匠的擔子上掛著這隻畫眉。我看它叫聲悅耳,模樣又好,就花了一兩二錢買了下來。因為這鳥實在難得,我沒敢自己留著,就進貢給了皇上。我真的不知道殺人的事情啊!”
勘官質問:“你還想賴給誰?這畫眉鳥就是證據,趕緊如實招來!”李吉再三哭著哀求:“我真的是從一個箍桶的老頭那裡買的,根本不知道殺人的事,不能冤枉我啊!”勘官又問:“既然是從老頭那裡買的,那老頭姓甚名誰?是哪裡人?你說清楚,我立刻發文去把人抓來,要是查證屬實,馬上放了你。”李吉無奈地說:“我是在路上偶然遇到買下的,實在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來曆。”
勘官怒道:“你這說得不清不楚,這人命官司找誰來償?畫眉鳥就是鐵證,你這是不打不招!”於是,對李吉嚴刑拷打。李吉被打得皮開肉綻,實在承受不住痛苦,隻好被迫招認是“因為見畫眉鳥長得好,一時起了殺心,殺了沈秀,並將他的頭顱丟棄”。隨後,李吉被關進大牢等候發落。大理寺官員將此事寫成奏章上奏朝廷,皇帝下旨:李吉確實殺死沈秀,證據確鑿,依律處斬。畫眉鳥歸還給沈昱,同時給他發放批文,讓他返回原籍,並將李吉押赴刑場斬首示眾。可憐李吉,就像那煮不爛的老龜,無辜受冤,把災禍轉嫁到了不相乾的人身上,白白丟了性命。
當時,恰好有兩個和李吉一同到海寧郡做生意的客人,心裡一直不安:“竟然有這樣冤屈的事!李吉明明是花錢買的畫眉,我們想替他申冤,可賣畫眉的人雖然麵熟,卻不知道姓名,而且人還在杭州。要是貿然申訴,冤情沒辯白清楚,反而連累了自己,這可怎麼辦?就因為一隻鳥,硬生生冤死了一條人命。除非我們不去杭州,要是去了,一定要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兩人雖這麼想著,但也隻能暫時按下此事。
再說沈昱收拾好行李,帶著畫眉日夜兼程趕回了家。一到家,他就對妻子說:“我在東京為兒子討回公道了。”嚴氏急忙問:“到底怎麼回事?”沈昱便把在皇宮內監看到畫眉,以及後續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嚴氏看到畫眉,睹物思人,忍不住痛哭起來,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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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昱提著畫眉,到知府衙門銷批文,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稟報了一遍。知府聽後大喜:“竟然有這樣的巧事!”正所謂“勸君莫作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人命關天,豈能當作兒戲。知府下令:“既然凶手已經斬首,就把沈秀的棺木燒了吧。”沈昱遵照吩咐,找人燒了棺木,將骨灰撒掉,暫且按下不表。
話說那兩個和李吉一同來杭州賣生藥的客人,一個姓賀,一個姓朱。他們處理完藥材生意後,心裡一直為李吉的冤屈憤憤不平,決定進城尋找那個賣畫眉的箍桶匠。他們找了一整天,卻毫無頭緒,隻能悶悶不樂地回到客店休息。
第二天,兩人又進城尋找。正巧,他們遇見一個挑著箍桶擔子的人。兩人連忙叫住問道:“大哥,請問這附近有個箍桶的老頭,是這般模樣,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您認識嗎?”那人回答:“客官,我們箍桶這行就兩個老頭,一個姓李,住在石榴園巷;一個姓張,住在西城腳下。不知道你們找的是哪一個?”兩人道謝後,先去石榴園巷找姓李的老頭,見了麵才發現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接著又趕到西城腳下,到了張公家門口,問張公在不在。張婆說:“不在,出去做工了。”兩人也不多問,直接往回走。
這時正是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兩人沒走多遠,遠遠看見一個箍桶擔子迎麵走來。這一相遇,注定要讓真凶伏法,為李吉洗刷冤屈。正所謂“思義廣施,人生何處不相逢?冤仇莫結,路逢狹處難回避”。
張公從南邊往回走,兩人向北而行,正好迎麵碰上。張公不認識這兩人,但兩人卻認出了張公。他們攔住張公問道:“老人家貴姓?”張公回答:“小人姓張。”又問:“您是不是住在西城腳下?”張公說:“正是,二位找我有什麼事?”兩人說:“我們店裡有很多箍桶的活兒,想找個手藝好又可靠的人來做,所以打聽您。您這是要去哪兒?”張公說:“回家。”三人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張公家門口。張公熱情地說:“二位請坐,喝杯茶再走。”兩人推辭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來。”張公說:“明天我不出門,專門等二位!”
兩人告彆張公後,沒有回客店,而是直接前往知府衙門告狀。當時正好趕上知府審理晚堂案件,兩人徑直來到堂前跪下,把沈昱在東京認出畫眉、李吉含冤被殺,以及他們偶然撞見張公賣畫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我們實在看不下去,特地為李吉討回公道,還望老爺仔細審問張公,問問他這畫眉到底是怎麼來的!”
知府卻說:“沈秀的案子已經了結,凶手都已經斬首了,還有什麼事?”兩人急切地說:“大理寺的官員斷案不明,隻憑畫眉就定了罪,也不追查畫眉的來曆,活活冤死了李吉。我們路見不平,才來為他申冤。如果不是實情,我們怎敢來打擾官府?還請老爺明察!”知府見兩人言辭懇切,深受觸動,立刻派捕快連夜捉拿張公。
捕快們行動迅速,就像幾隻凶猛的皂雕追逐紫燕,一群猛虎撲向羊羔。當晚,他們就趕到西城腳下,將張公反手捆綁,押送到知府衙門,關進了大牢。
第二天,知府升堂審案,差役從牢裡提出張公。知府厲聲喝道:“你為什麼殺了沈秀,卻讓李吉替你償命?如今事情敗露,天理難容!”說罷,喝令重重責打。張公被打了三十大板,頓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即便如此,他仍拒不招認。兩個客人和他們的兩個隨從一起作證:“李吉雖然死了,但我們四個人還活著,親眼看著用一兩二錢銀子買了你的畫眉,你還想抵賴給誰?你要是說這事與你無關,那你就說說這畫眉是從哪兒來的?事實就是事實,抵賴和狡辯都沒用!”
張公依舊不肯認罪,知府大怒:“畫眉就是確鑿的贓物,這四人就是人證,你再不招供,就上夾棍!”張公驚慌失措,這才將自己偷走畫眉、勒死沈秀的經過如實招供。知府問:“沈秀的頭當時扔在了哪裡?”張公說:“我當時心慌,看到旁邊有一棵空心柳樹,就把人頭丟了進去。然後提著畫眉,從武林門出來,正好碰見三個客人和兩個隨從,他們問我買了畫眉,我得了一兩二錢銀子,拿回家用了。我說的句句屬實。”
知府讓張公畫押認罪,又派人找來沈昱,帶著張公一起前往柳林尋找人頭。這消息傳開後,街市上無數人跟著去柳林看熱鬨。果然,那裡有一棵空心柳樹,眾人用鋸子把樹放倒,隻聽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樹洞裡果然有一顆人頭。提出來一看,已經固定成型。沈昱仔細一看,認出這正是兒子的頭,頓時悲痛欲絕,放聲大哭,當場昏迷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蘇醒過來。他用帕子包好兒子的頭,押著張公回到知府衙門。知府說:“如今人頭找到了,案情真相大白,罪證確鑿。”隨即給張公戴上大枷,手腳都釘上鐐銬,押送到死囚牢裡,嚴密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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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又問沈昱:“當時那兩個黃大保、小保,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人頭領賞?這事疑點重重。現在沈秀的頭找到了,那他們拿來的頭又是誰的?”於是,知府立刻派捕快捉拿黃大保、小保兄弟二人,審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沈昱跟著捕快,來到南山黃家,將兄弟倆捉拿歸案,押解到知府大堂。
兄弟倆跪在堂下,知府厲聲質問:“殺沈秀的凶手已經落網,沈秀的頭也找到了。你們兄弟倆殺了誰,用他的頭來冒領賞錢?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黃大保、小保被問得心慌意亂,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知府大怒,下令將兩人吊起來拷打。兩人熬了半天,仍不肯招供,知府又命人用燒紅的烙鐵燙他們。兄弟倆實在扛不住,昏死過去後被用水噴醒,這才吐露實情:“我們見父親年老多病,行動不便,一時糊塗,用酒灌醉了他,割下他的頭,埋在西湖藕花居水邊,想蒙混領賞。”
知府問:“你們父親的屍體埋在哪裡?”兩人回答:“埋在南高峰腳下。”知府當即派人押著他們去指認現場。到了南山腳下,挖開一看,果然有一具無頭屍骸。眾人又押著兄弟倆回到知府衙門複命。知府震怒:“竟然有這種事!真是喪儘天良,世間竟有如此惡毒之人!這種事聽著都讓人惡心,寫都不想寫!乾脆把他們打死算了,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知府喝令手下不要留情,狠狠地打。兄弟倆被打得死去活來,反複暈死過去又被救醒。最後,兩人被戴上大枷,關進死囚牢,聽候發落。沈昱和兩位原告,則先回家等候消息。
知府隨後寫好奏章,將李吉冤死的詳細情況上奏朝廷。皇帝看後下旨,命刑部和都察院徹查當初審理李吉案件的大理寺官員。經查實,這些官員斷案昏庸,草菅人命,全部被貶為平民,發配到嶺南地區。李吉無辜冤死,實在可憐,朝廷下令賞賜他的家人一千貫錢,並免除其子孫的差役。
張公為了謀財,故意殺人,還害得無辜之人蒙冤,依法判處斬首,並且加刑淩遲,要剮割二百四十刀,分屍五段。黃大保、黃小保貪圖錢財,殺害親生父親,不論主犯從犯,同樣判處淩遲處死,剮二百四十刀,分屍五段,還要將首級懸掛示眾,以儆效尤。
不久,處決的文書下達。官府派官吏、仵作等人,將張公、黃大保、黃小保三人押上木驢,在城裡遊街示眾三天,然後按照律例執行淩遲之刑,分屍後將首級懸掛示眾。張公的妻子聽說丈夫要被淩遲,趕到刑場,希望能見丈夫最後一麵。可仵作們看到行刑令後,立刻動手行刑。淩遲之刑極其殘忍,張婆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慌亂中,她不小心被絆倒,摔得很重,傷及五臟六腑,回家後就死了。這正應了那句話:“積善逢善,積惡逢惡。仔細思量,天地不錯。”做善事的人會得到好報,做惡事的人終將受到懲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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