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第七卷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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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七卷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1 / 2)

“漁船載酒日相隨,短笛蘆花深處吹。湖麵風收雲影散,水天光照碧琉璃。”這首詩是宋代楊備遊覽太湖時所作。太湖位於吳郡西南三十多裡處,其規模宏大,東西寬達二百裡,南北長一百二十裡,周邊環繞五百裡,水域麵積達三萬六千頃,湖中有七十二座山峰,與蘇州、湖州、常州三州相連,東南一帶的眾多水流都彙聚於此。它有多個彆稱,如震澤、具區、笠澤、五湖。之所以稱為五湖,是因為它東通長洲鬆江,南通烏程溪,西通義興荊溪,北通晉陵湖,又東連嘉興韭溪,共有五條水道,故而得名。五湖的水其實都是震澤的分流,所以人們習慣統稱為太湖。

在太湖之中,也有五個小湖,分彆叫做菱湖、遊湖、莫湖、貢湖、胥湖。五湖之外,還有三個小湖:扶椒山以東的叫梅梁湖,杜圻西邊、魚查東邊的叫金鼎湖,林屋東邊的叫東皋裡湖。不過吳地的人們一般都統一稱它們為太湖。太湖中七十二峰,以洞庭兩山最為宏大,東洞庭山稱作東山,西洞庭山稱作西山,兩山對峙於湖中。其餘的山峰,或遠或近,在波濤之間若隱若現,宛如仙境。元代計謙曾寫詩描述:“周回萬水入,遠近數州環。南極疑無地,西浮直際山。三江歸海表,一徑界河間。白浪秋風疾,漁舟意尚閒。”

東西兩山位於太湖中央,四麵環水,車馬無法通行。想要遊覽兩山的人,必須乘船前往,途中常常會遇到風浪的危險。宋代宰相範成大曾在湖中遭遇大風,還為此作詩:“白霧漫空白浪,舟如竹葉信浮沉。科頭宴起吾何敢,自有山川印此心。”

話說兩山的居民擅長經商,他們四麵八方奔走,從事各種買賣,因此江湖上流傳著“鑽天洞庭”的說法。這裡單說西洞庭山有一戶富裕人家,主人姓高名讚,年輕時經常前往湖廣地區販賣糧食。後來家境殷實,便開設了兩家當鋪,委托四位夥計掌管,自己則在家中安享生活。他的妻子金氏,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叫高標,女兒叫秋芳,秋芳比高標還大兩歲。高讚聘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在家中授課,教導兩個孩子讀書。

秋芳天資聰慧,從七歲到二十歲,讀書學習從未間斷,對各種史書典籍都有涉獵,無論是寫作還是讀書都十分出色。十三歲後,她不再去學堂,而是在房間裡學習女工,刺繡、裁縫樣樣精通。等她長到十六歲,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絕美,用一首詩來形容就是:“麵似桃花含露,體如白雪團成。眼橫秋水黛眉清,十指尖尖春筍。嫋娜休言西子,風流不讓崔鶯。金蓮窄窄瓣兒輕,行動一天豐韻。”

高讚見女兒不僅容貌出眾,還聰明伶俐,便不願隨便找個普通人家將她嫁出去,一心想為她挑選一個飽讀詩書、才貌雙全的女婿,至於聘禮多少倒不是很在意。要是遇到合適的對象,即便多陪送些嫁妝,他也心甘情願。因此,許多豪門富戶紛紛前來求親,但高讚暗中打聽後,發現那些人家的子弟才華不出眾,相貌也平平,所以一直沒有答應。

雖說洞庭山地處水中央,但與三州相通,加上高讚又是富家,做媒的人四處宣揚,說高家女兒美貌聰慧,還願意倒貼嫁妝,隻求嫁個風流佳婿。隻要有點才貌的男子,哪個不千方百計托人說媒,還對媒人說:“以後不用拐彎抹角,要是真有才華出眾、相貌不凡的人,直接帶他來見我。要是我看著滿意,當場就能定下來,多痛快!”自從高讚放出這話,那些媒人也不敢輕易上門了,正所謂“眼見方為是,傳言未必真。試金今有石,驚破假銀人”。

再說蘇州府吳江縣平望地區,有一位秀才,姓錢名青,字萬選。他飽讀詩書,通曉古今,而且相貌堂堂。有詩稱讚他:“出落唇紅齒白,生成眼秀眉清。風流不在著衣新,俊俏行中首領。下筆千言立就,揮毫四坐皆驚。青錢萬選好聲名,一見人人起敬。”錢青出身書香世家,但家境貧寒,父母又早早離世,日子過得愈發艱難。他到了二十歲,還沒錢娶妻,隻能和老仆錢興相依為命。錢興每天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可收入微薄,常常入不敷出,隻能勉強糊口。好在錢青考中了秀才,同縣北門之外有個表兄,家境富裕,便邀請他到家中讀書。

這位表兄姓顏名俊,字伯雅,和錢青同歲,都是十八歲,隻是顏俊比錢青大三個月,所以錢青稱他為兄。顏俊父親已經去世,家中隻有老母親,也還沒有定親。有人可能會問,錢青因家貧未娶可以理解,可顏俊是富家子弟,為何十八歲還沒成家?原來顏俊有個毛病,一心想找個絕美女子成親,所以一直沒能如願。而且顏俊自己長得十分醜陋,有詩為證:“麵黑渾如鍋底,眼圓卻似銅鈴。痘疤密擺泡頭釘,黃發鋒鬆兩鬢。牙齒真金鍍就,身軀頑鐵敲成。楂開五指鼓錘能,枉了名呼顏俊。”

顏俊雖然長相醜陋,卻最愛打扮,喜歡穿紅戴綠,還總強裝笑臉,自以為很美。他肚子裡沒多少墨水,寫文章也憋不出幾句話,卻偏偏喜歡引經據典,炫耀自己的才學。錢青雖然知道和他誌趣不同,但為了有個讀書的地方,平時也都順著他,因此顏俊對錢青很是喜歡,凡事都和他商量,兩人表麵上相處得還不錯。

有一天,正值十月上旬,顏俊有個遠房親戚,姓尤名辰,號少梅,此人在生意場上頗為機靈,還向顏俊借了些本錢,在家開了家果子店謀生。這天,他從洞庭山販了幾擔橙橘回來,裝了一盤送到顏家。聊天時,尤辰無意間說起了高家選婿的事,本是無心之談,沒想到顏俊卻上了心。顏俊心想:“我一直想找門好親事,都沒遇到合適的。沒想到這樁姻緣就在那兒!憑我的才貌和家世,要是請媒人去說,再添些好話,還怕不成?”

這一夜,顏俊輾轉反側睡不著,天一亮就急忙起床梳洗,隨後趕到尤辰家裡。尤辰剛打開店門,看到顏俊,便問:“大官人怎麼今天起得這麼早?”顏俊說:“有點正事想麻煩你,怕你出去了,所以特意早點來。”尤辰說:“不知大官人有什麼事?進來說吧。”顏俊進了屋,作了個揖,賓主坐下後,尤辰又說:“大官人有事儘管吩咐,我一定儘力,就怕我幫不上忙。”顏俊說:“這次來,是想請少梅兄做媒。”尤辰笑道:“大官人讓我賺這媒錢,我很感激,不知說的是哪門親事?”顏俊說:“就是你昨天說的洞庭西山高家那樁親事,我覺得和我家很般配,麻煩老兄成全。”

尤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大官人彆怪我直說,如果是彆家,我立馬就去說;但高家這樁,大官人還是另找他人吧。”顏俊不解:“老兄為什麼推脫?這親事還是你提起的,怎麼又叫我找彆人?”尤辰解釋道:“不是我推脫,實在是高老這人古怪,不好打交道,所以我才猶豫。”顏俊不以為然:“彆的事或許麻煩些,可做媒是牽線搭橋的好事,除非他女兒不嫁人,不然少不了要靠媒人。再古怪,也不能怠慢媒人吧!你怕什麼?莫不是故意為難我,不肯幫我促成這樁美事?這也簡單,我找彆人去說,要是說成了,你可彆想吃我的喜酒!”說完,顏俊氣衝衝地起身準備離開。

尤辰平日裡靠著借顏俊家的本錢做生意,沒少奉承他。見顏俊滿臉不高興,立刻換了副口氣,說道:“肯去就去,不肯去拉倒,有什麼好商量的!”嘴上這麼說,人卻又轉身坐了下來。尤辰接著解釋道:“不是我故意為難,那老頭真的很古怪。彆家相親看的是姑娘,他偏偏要看女婿。非得當麵見了滿意,才肯把女兒許配人家。這事兒難處太多,我怕白費力氣,所以才不敢攬下這樁差事。”

顏俊不以為然:“照你這麼說,也沒什麼難的。他要當麵看我,那就讓他看個夠。我又沒缺胳膊少腿,還怕他不成?”尤辰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官人,恕我直言。就算大官人相貌不差,可比你強上幾倍的人,那老頭都看不上。大官人要是不和他見麵,這事兒說不定還有點希望;要是當麵見了,那可就一點機會都沒了。”

顏俊不死心:“常說‘無謊不成媒’,你就幫我撒個謊,說我是個十足的美男子。說不定我和他家女兒有緣分,一說就成,根本用不著當麵相看。”尤辰反問:“要是人家堅持要看呢?”顏俊咬咬牙:“到時候再說,總之麻煩老兄儘快去一趟。”尤辰無奈點頭:“既然大官人吩咐了,我就跑一趟吧。”

顏俊臨走時,又再三叮囑:“千萬、千萬!要是說成了,立馬把你那張二十五兩的借契還你,媒人的謝禮另算。”尤辰連連答應:“好說,好說!”顏俊這才離開。沒過多久,他就派人送來五錢銀子,說是給尤辰明天雇船的費用。

這一夜,顏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犯起了嘀咕:“萬一他不儘心,隨便敷衍我幾句,那不是白跑一趟?不如派個機靈的家人跟著,聽聽他都怎麼說。這主意好!”第二天一早,他就叫來家童小乙,讓他跟著尤辰去西山說親。

小乙走後,顏俊心裡七上八下,匆忙梳洗一番,跑到附近的關聖廟求簽,想問問這樁婚事能不能成。他在神像前焚香拜了又拜,搖了幾下簽筒,一支簽“啪”地掉了出來。顏俊撿起來一看,是第七十三簽,簽上寫著四句簽訣:“憶昔蘭房分半釵,而今忽把信音乖。癡心指望成連理,到底誰事不諧。”

顏俊雖然學問不怎麼樣,但這幾句簽訣淺顯易懂,一看就明白意思。他頓時火冒三丈,連連叫嚷:“不準,不準!”一甩袖子,氣衝衝地出了廟門。回到家後,他越想越不服氣:“這事兒怎麼會不成?難道真嫌我長得醜?男子漢又不是女人,隻要能出門見人就行了,難不成非要找個陳平、潘安那樣的美男子?”

想著想著,顏俊拿起鏡子照了照自己,左看右看,連自己都覺得看不下去了。他“啪”地把鏡子摔在桌上,長歎一口氣,呆呆地坐著,悶悶不樂了一整天。

再說尤辰和小乙,駕著一艘三櫓快船,趁著風平浪靜,一路“咿呀咿呀”地搖到了西山高家門口。這時剛好是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小乙遞上名帖,高讚出門迎接,詢問來意。尤辰說明是來給高家小姐做媒的。高讚問是哪家的公子,尤辰說:“是我們縣裡一位親戚家的公子,家境殷實,和您家門當戶對。公子今年剛滿十八歲,飽讀詩書。”

高讚搖搖頭:“人品怎麼樣?我可說在前頭,必須得當麵看看,才能答應這門親事。”尤辰瞟了一眼躲在椅子後麵的小乙,硬著頭皮撒了個大謊:“要說人品,那沒的說!公子儀表堂堂,相貌出眾,而且才高八鬥。十四歲去考童生,就在縣裡得了第一名。這幾年因為父親去世守孝,沒去參加院試,所以還沒考上秀才。好幾位老先生看了公子的文章,都說他將來能考中舉人、進士。我也不是專門做媒的,隻是常年在貴山買東西,偶然聽說令愛才貌雙全,您又對女婿要求高,覺得我這親戚正合適,才冒昧上門。”

高讚聽了,臉上露出喜色:“令親要是真有才有貌,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隻是我沒親眼見過,心裡總不踏實。要是您能帶令親來寒舍一趟,那就再好不過了。”尤辰心裡一驚,生怕露餡,連忙推辭:“我絕無半句虛言,您以後就知道了。隻是舍親是個書生,平日裡很少出門,未必肯來。就算我勸他來了,要是親事不成,他以後哪還有臉見人?到時候肯定得埋怨我。”

高讚卻堅持道:“既然人品相貌都好,哪有不成的道理?我這人就是小心慣了,所以一定要親眼看看。要是令親不願意來,我去你們那兒也行。到時候您找個機會,讓我見見令親,這樣不也行嗎?”尤辰擔心高讚到吳江打聽出顏俊的真實模樣,趕緊改口:“既然您一定要見麵,那我就和舍親一起來拜訪,不敢勞您大駕。”

說完,尤辰起身告辭。高讚說什麼也不讓走,連忙吩咐準備酒菜。一直吃到深夜,高讚還想留他們過夜。尤辰推辭道:“船上帶著被褥,明天還要早起趕路,今晚就彆麻煩了。等舍親上門,再來打擾您。”高讚見留不住,便拿出一封船錢相贈,尤辰謝過之後,下船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正好順風,船帆鼓得滿滿的,不到半天就回到了吳江。顏俊一直站在門口張望,看到尤辰回來,急忙迎上去問:“辛苦老兄跑一趟,事情怎麼樣了?”尤辰把和高讚的對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問:“他非要當麵見麵,大官人打算怎麼辦?”顏俊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尤辰見狀,便說:“先告辭了,回頭再商量。”說完就回家了。

顏俊心裡不踏實,把小乙叫來,仔細詢問事情經過,生怕尤辰有所隱瞞。小乙說的和尤辰一模一樣。顏俊沉思了半天,突然想出一個主意,又跑到尤辰家商量。這主意是什麼呢?正所謂:“為思佳偶情如火,索儘枯腸夜不眠。自古姻緣皆分定,紅絲豈是有心牽。”

顏俊對尤辰說:“剛才老兄說的事兒,我有個辦法,應該行得通。”尤辰好奇地問:“什麼好辦法?”顏俊得意地說:“我表弟錢萬選,一直在我這兒和我一起讀書。他的才貌比我強多了。明天我讓他跟你去一趟,就說他是我,先把這關糊弄過去。隻要下了聘禮,不怕高家反悔。”

尤辰有些猶豫:“要是讓高家見了錢官人,這事兒肯定能成。可就怕錢官人不願意幫忙。”顏俊拍拍胸脯:“我們是至親,關係又好。不過是借他的臉用一下,又不吃虧,他肯定不會推辭。”說完,顏俊便告辭回家。

當晚,顏俊特意在書房擺下豐盛的酒菜,招待錢萬選。錢萬選覺得奇怪:“天天打擾表哥,今天怎麼這麼客氣?”顏俊陪著笑:“先喝幾杯,有件小事想麻煩賢弟,可彆推辭啊。”錢萬選問:“隻要我能做到,一定幫忙,到底是什麼事?”

顏俊便把事情全盤托出:“不瞞賢弟說,對門開果子店的尤少梅給我做媒,說的是洞庭西山高家的女兒。當時我吹了點牛,說自己才貌雙全。沒想到說過頭了,那高老頭非要先見我一麵,再談婚事。昨天商量了一下,我要是親自去,肯定露餡。一來尤少梅沒麵子,二來這婚事也黃了。所以想請賢弟冒充我,和尤少梅走一趟,把這事兒糊弄過去。要是成了,我一定重重感謝!”

錢萬選皺著眉頭想了想,說:“彆的事兒還好說,這事兒恐怕不行。就算暫時騙過去了,以後被發現,咱倆都難堪。”顏俊連忙說:“就騙這一次!隻要下了聘禮,就算他們知道了又能怎樣?他們又不認識你,就算怪也隻能怪媒人,和你沒關係!再說了,他家在洞庭西山,離這兒百裡遠,一時半會兒也發現不了。你就放心去吧,彆猶豫了!”

錢萬選還是拿不定主意,不答應吧,怕得罪顏俊,以後沒法在這兒讀書;答應吧,又覺得這事不地道。顏俊見他猶豫不決,又勸道:“賢弟,常言說‘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有我在前麵擋著,你彆擔心。”錢萬選歎了口氣:“話雖如此,可我衣衫破舊,扮不出表哥的富貴相啊。”顏俊胸有成竹:“這事兒我早就想到了,包在我身上!”這一夜,兩人再沒提起此事,但錢萬選心裡,卻像揣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顏俊就來到書房,吩咐家童拿出一個皮箱。箱子裡裝滿綾羅綢緞製成的時新衣裳,翠綠的顏色格外鮮亮,還常年用龍涎慶真餅熏得香氣撲鼻。他把這些衣服交給錢青,讓他出發時換上,還準備了配套的襪子和絲鞋。隻是頭巾不太合適,又現給他折了一頂嶄新的。此外,顏俊還封了二兩銀子遞給錢青,說道:“這點小意思權當是筆墨錢,事成之後還有重謝。這套衣服就送給賢弟穿了,日後隻求賢弟彆跟人提起這事。今天我約好了尤少梅,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錢青推辭道:“一切聽表哥安排。這衣服我先借穿,回來一定歸還,這銀子我實在不敢收。”顏俊擺出一副豪爽的樣子:“古人說‘車馬輕裘,與朋友共’,就算沒有這事麻煩你,送你幾件衣服又算什麼?這點薄禮隻是表達心意,你要是推辭,倒讓我覺得慚愧了。”錢青還是堅持:“既然表哥盛情難卻,衣服我就勉強收下,銀子說什麼也不能要。”顏俊裝作不高興:“賢弟要是執意推辭,那就是見外了。”錢青這才收下銀子。

顏俊當天就去約了尤辰。尤辰本來不想攬下這樁麻煩事,但又不敢得罪顏俊,隻好勉強答應下來。顏俊早早備好了船隻,準備了船上的食物、鋪蓋,還派了兩個年輕仆人服侍,加上之前跟著去的小乙,一共三人。眾人穿著整齊的絹衫,帶著華麗的氈包,前一天晚上就把一切都準備妥當。顏俊還特意叮囑小乙和仆人,到了高家,要把錢青當作自家大官人稱呼,絕不能露出“錢”字。

第二天淩晨,顏俊就起來催促錢青梳洗換裝。錢青裡裡外外都換上了嶄新華麗的衣服,走動時香風陣陣,比平時更顯得風度翩翩,氣質出眾,真像是三國時身帶異香的荀令君,又好似西晉時引得眾人擲果盈車的美男子潘安。

顏俊請尤辰到家裡,和錢青一起吃過早飯,小乙和仆人跟隨他們下船。這天又遇上順風,船帆鼓滿,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洞庭西山。此時天色已晚,眾人便在船上過夜。

第二天早飯後,估摸著高讚已經起床,錢青用全柬寫了顏俊名字的拜帖,出於謙遜,在帖上加了個“晚”字。小乙捧著拜帖,來到高家門口投遞,說道:“尤大舍帶著顏家小官人特地前來拜見!”高家的仆人認得小乙,急忙進去通報。高讚立刻傳話說快請。

錢青扮成的“假顏俊”走在前麵,尤辰跟在後麵,兩人步入中堂。高讚一眼看見眼前的年輕後生,隻見他風度翩翩,衣著得體,心裡頓時有了三分歡喜。眾人行過禮後,高讚請錢青上座。錢青以晚輩自居,再三推辭,最後按照長幼次序,東西兩邊分彆坐下。高讚暗暗心想:“果然是個謙遜有禮的君子。”

剛一坐定,尤辰先開口,提起前日打擾之事。高讚客氣回應,接著便問:“這位就是令親顏大官人?前日忘了請教表字。”錢青答道:“晚輩年幼,還沒有表字。”尤辰連忙代為回答:“舍親表字伯雅,是伯仲的伯,雅俗的雅。”高讚稱讚道:“這名字和表字,倒與本人十分相稱。”錢青連忙謙遜:“不敢當!”

高讚又詢問起錢青的家世,錢青對答如流,言語溫文爾雅。高讚心中暗想:“這後生外表出眾,不知學問如何?不如請先生和兒子出來,考他一考,就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了。”

喝過兩道茶後,高讚吩咐家人:“去書館請先生和少爺出來見客。”不一會兒,隻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儒者,領著一個年幼的學生走了出來。眾人紛紛起身作揖。高讚一一介紹:“這位是小兒的老師,姓陳,是府學的秀才;這就是小兒高標。”錢青看那學生,眉清目秀,十分俊雅,心裡想:“弟弟如此,姐姐想必也很不錯,顏兄真是好福氣!”

眾人又喝過一道茶,高讚便對陳先生說:“這位貴客是吳江的顏伯雅,年少有才。”陳先生早已明白主人的意思,開口問道:“吳江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想必見多識廣。請問貴邑的三高祠,供奉的是哪三位高人?”錢青答:“範蠡、張翰、陸龜蒙。”陳先生又問:“這三人為何被稱為高人?”錢青有條不紊地逐一解釋。兩人一來一往,互相問答。錢青見這位先生學問平常,便故意引經據典,談天說地,把陳先生驚得啞口無言,連連稱讚:“奇才,奇才!”一旁的高讚更是看得心花怒放,喜不自勝,急忙悄悄吩咐家人準備宴席,叮囑一定要辦得豐盛體麵。

家人一聽,立刻擺開桌子,端上五色果品。高讚拿來杯筷安排座次,錢青再三謙讓後,還是按照之前的次序坐下。轉眼間,三湯十菜,各種精致的小吃擺滿一桌,這宴席竟是片刻間就置辦妥當。

為何如此迅速?原來高讚的妻子金氏,十分疼愛女兒。聽說媒人帶著顏家小官人來了,她就躲在遮堂背後偷看。一見錢青相貌堂堂,談吐不凡,自己先有了幾分中意,料想丈夫肯定也會喜歡,因此早早準備好了筵席,隻等丈夫一聲吩咐,仆人們立刻就搬了出來。

賓主五人一同用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直吃到夕陽西下。錢青和尤辰起身告辭,高讚心中十分不舍,想留他們多住幾日。錢青卻執意要走,高讚挽留了幾次,也隻好作罷。錢青拜彆陳先生,感謝教導,又向高讚道謝:“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就不再來告彆了!”高讚說:“倉促間招待不周,還請不要見怪。”小學生高標也過來作揖道彆。

金氏早已備好了幾樣禮物,有酒米魚肉等,還包了一封船錢。高讚把尤辰拉到一旁,說道:“顏小官人才貌雙全,沒得說。要是少梅兄能促成這樁婚事,那真是萬分感謝!”尤辰答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高讚一直把他們送到船上,才揮手告彆。當晚,高讚夫妻二人聊了一夜關於顏小官人的話題,心中認定這門親事已是板上釘釘。

再說錢青和尤辰,第二天開船返程時,風向不順,直到深夜才到家。顏俊一直點著蠟燭,坐在家裡焦急地等待消息。兩人一敲門,顏俊就趕緊迎進來,聽他們講述昨天的經過。得知親事已成,顏俊欣喜若狂,急忙在本月中挑選了一個吉日行聘。他果然兌現承諾,把那二十兩的借契還給尤辰當作謝禮,又選定十二月初三日成親。高讚對這個女婿十分滿意,而且女兒的嫁妝早就準備好了,便爽快地答應下來,沒有絲毫推辭。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到了十一月下旬,婚期越來越近。在江南一帶,娶親時不興古時新郎親自去迎親的禮節,一般都是女方的母親和兄弟把新娘送到男方家,女方母親被稱作“送娘”,兄弟則叫“抱嫁”。

高讚因為給女兒選中了如意郎君,逢人便誇,這次更是堅持要女婿親自上門迎親。他打算大擺筵席,宴請遠近的親朋好友來喝喜酒,還提前派人告知尤辰。尤辰聽了大吃一驚,連忙跑去告訴顏俊。顏俊卻滿不在乎地說:“既然要親迎,那我親自走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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