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第七卷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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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七卷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2 / 2)

尤辰急得直跺腳:“前次女婿上門,高家上下都把人看了個遍,模樣都快畫下來了。這次換人,讓我這媒人怎麼解釋?這樁好事肯定要黃,到時候我也要跟著丟臉!”顏俊聽了,反而埋怨起尤辰來:“當初我就說,要是我姻緣到了,自然能成。要是第一次就讓我自己去,哪會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都怪你,故意說高老多麼古怪,不讓我去,非要讓錢表弟替我。誰知道高老這麼好說話,一說就成,根本沒刁難。這分明是我命中注定要做他家女婿,哪是因為見了錢表弟才成的?再說,他家收了聘禮,他女兒就是我的人了,難道還敢反悔不成?”

尤辰無奈地搖頭:“使不得!人還在他家,你再厲害又能怎樣?要是高家不肯把人送上轎,你能拿他們怎麼辦?”顏俊咬牙道:“我多帶些人去,肯給人就罷了,不肯就打進去搶回來。就算告到官府,我有生辰八字和吉帖為證,是他們賴婚,我占理!”

尤辰連忙勸阻:“大官人可彆把話說滿了!俗話說‘惡龍不鬥地頭蛇’,你帶的人再多,也比不過高家在當地的勢力,他們要是叫上人,人數隻會更多。萬一鬨出事,鬨到官府,那老頭一訴說,求親的是一個人,娶親的又是另一個,官府肯定要盤問我這個媒人。到時候動了刑,我也隻能說實話。到那時,錢大官人前程可就毀了,這可不是小事!”

顏俊皺著眉頭沉思良久,開口道:“既然這樣,乾脆不去了。勞煩你明天去回個話,就說前日已經見過麵了,我們縣裡沒有新郎親自迎親的規矩,還是按習俗由女方送親吧。”尤辰連忙擺手,神色焦急:“這更不行!高老因為看中了女婿,四處誇讚他的才貌,那些親朋好友都等著親迎那天來瞧瞧新郎。這親迎是無論如何都得去的!”

顏俊急得直撓頭:“那這可怎麼辦才好?”尤辰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依我看,實在沒彆的辦法,隻能再麻煩令表弟錢大官人走一趟,索性把這場戲唱到底。隻要把新娘哄進門,你就穩坐家中,不怕她被人搶走。等結了婚,就算事情敗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顏俊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既覺得這主意妙,又不甘心自己的親事讓彆人出儘風頭,嘴裡嘟囔著:“話是這麼說,可我的婚事卻要靠彆人來撐場麵,到時候求他,指不定又要費多少口舌呢。”尤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風光不過一時,哪比得上大官人你一輩子的幸福要緊!”顏俊心裡七上八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顏俊告彆尤辰,急匆匆回到書房,滿臉堆笑地對錢青說:“賢弟,又得麻煩你一件事。”錢青放下手中書卷,疑惑道:“不知兄長還有何事?”顏俊搓著手,語氣略帶討好:“下月初三是愚兄成親的日子,初二要去親迎新娘。思來想去,還得勞煩賢弟走一趟,這事才能穩妥。”錢青當即搖頭拒絕:“前日幫忙,不過是小事一樁。可這親迎是大禮,哪是我能代替的?這事絕對不行!”

顏俊見狀,連忙握住錢青的手,言辭懇切:“賢弟說得在理,但上次見麵,高家已經認準了你的模樣。如今突然換成我去,他們肯定起疑,到時候婚事怕是要黃,說不定還得鬨上公堂。到那時,賢弟你也會被牽連,豈不是因小失大?要是賢弟出麵迎親,等事成之後,任憑他們說什麼都不怕。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還望賢弟念在兄弟情分上,幫我這一回!”錢青聽他說得情真意切,又想到自己確實脫不了乾係,隻好無奈點頭應允。

顏俊大喜過望,立刻叫來吹鼓手和一眾迎親隨從,反複叮囑他們守好秘密,還許下重賞:“隻要把親順利迎回來,人人都有好處!誰敢走漏風聲,仔細你們的皮!”眾人哪敢不從,紛紛應諾。

到了初二清晨,尤辰早早來到顏家,幫忙打點親迎禮物、準備賞賜紅包,又把錢青要用的儒巾、圓領長衫、絲鞋等衣物一一備齊。接著,他指揮眾人分配船隻:兩隻大船,一隻給新娘乘坐,一隻供媒人和新郎使用;四隻中船,載著隨行眾人;四隻小船,負責護送和打雜。十餘隻船浩浩蕩蕩出發,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好不熱鬨。

船隊抵達西山時,已是下午。在離高家半裡處停泊後,尤辰先上岸報信。隨後,眾人開始準備迎親:精美的百花彩轎、數百盞燈籠火把依次排開。錢青身著華服,坐在裝飾一新的青絹暖轎中,在簫鼓樂聲的簇擁下,向著高家走去。山中百姓早就聽說高家新女婿才貌出眾,紛紛趕來圍觀,人群熙熙攘攘,比肩接踵,比廟會還要熱鬨。錢青端坐在轎中,麵容俊朗如玉,眾人見了,無不嘖嘖稱讚。有見過高家女兒秋芳的婦女,更是感歎:“這兩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高家挑了這麼久女婿,這回可算是挑著了!”

此時的高家院內,早已張燈結彩,大排筵席。親朋好友們圍坐一堂,還未到天黑,堂中紅燭已經點亮。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歡快的樂聲,有人高聲喊道:“新姑爺的轎子到啦!”儐相身穿紅袍,頭戴鮮花,趕忙迎到轎前,行禮作揖,念起吉祥的詩賦,恭請新郎下轎。眾人簇擁著錢青來到中堂,舉行奠雁之禮。儀式結束後,錢青又與各位親友一一相見。眾人見新郎風度翩翩,個個暗中讚歎不已。

獻茶過後,眾人品嘗著茶果點心,隨後便入席就座。這一天,新女婿的座位與尋常不同,錢青麵南而坐,獨占一席,眾親友環繞相陪,宴席上觥籌交錯,鼓樂齊鳴。而隨從們則在外麵的廂房裡,另有酒菜招待。

錢青坐在席上,聽著眾人不住地誇讚自己的才貌,祝賀高讚選婿得人,心中暗自苦笑:“他們就像見了鬼似的,把我錯認成新郎;我卻像在做夢,也不知這場鬨劇何時才能收場。等夢一醒,一切都是空的,真不知到時候該如何是好。罷了,我且先享受這片刻的風光。”可轉念一想,自己不過是個替身,空擔了這虛名,不知何時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姻緣,這般富貴終究與自己無關。這麼一想,他頓時興致全無,連酒都懶得喝了。

高讚父子倆輪流上前敬酒,熱情周到。錢青惦記著表兄的大事,生怕誤了時辰,幾次想告辭離開。高讚卻執意挽留,無奈之下,錢青又勉強坐了一會兒。等用過湯飯,隨從們也都吃飽喝足,已是深夜。

大約四更時分,小乙悄悄走到錢青身邊,低聲催促:“官人,咱們該走了。”錢青吩咐小乙給眾人發了賞錢,起身向眾人告辭。高讚估算著時間,此時已近五更,陪嫁的嫁妝也都清點完畢,裝上了船,隻等新娘上轎出發。

就在這時,船上的人匆匆跑來報告:“外麵風太大,船根本沒法走!不如先等等,等風小些再動身。”原來,半夜裡突然刮起了大風,那風勢凶猛無比,隻刮得山中樹木連根拔起,塵土飛揚;湖麵上波浪滔天,洶湧澎湃。隻因堂內鼓樂喧天,眾人竟絲毫沒有察覺。

高讚趕忙示意樂手停下,仔細一聽,隻聽見呼嘯的風聲,眾人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尤辰急得直跺腳,高讚也眉頭緊鎖,心中滿是不悅。無奈之下,眾人隻好重新入席,一麵派人在外麵盯著風勢。

轉眼間,天漸漸亮了,可風不但沒停,反而越刮越猛,天空彤雲密布,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眾人紛紛起身,望著窗外的風雪,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人說:“這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有人應和:“半夜起的風,得到半夜才能停。”還有人擔憂:“這麼大的雪,就算沒風,船也不好走啊。”“隻怕這雪還會越下越大!”“風這麼急,就算風停了,湖麵說不定都結冰了。”“太湖倒是不怕結冰,可這風雪實在太要命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高讚和尤辰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又挨了一會兒,吃過早飯,風雪依舊沒有減弱的跡象。眾人心裡都明白,今天肯定是過不了湖了。可錯過了這吉日良辰,眼看殘冬臘月,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遇上好日子。而且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來了,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吧?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席間一位老者開了口。此人名叫周全,是高讚的老鄰居,平日裡最擅長調解鄰裡糾紛。他見高讚愁眉不展,便說道:“依我看,這事不難解決。”高讚連忙問道:“老哥哥有何高見?”周全胸有成竹地說:“婚期既然定好了,哪能輕易錯過?如今女婿已經到了府上,不如就在這裡拜堂成親!借著這現成的筵席,辦了喜事。等風雪停了,小兩口再從容回家,豈不是兩全其美?”眾人一聽,紛紛拍手叫好:“好主意!”高讚原本就有此意,聽周全這麼一說,立刻吩咐家人:“趕緊準備洞房花燭!”

這邊錢青一聽,心裡“咯噔”一下。起初,風大風小他並不在意,可聽到周全這番提議,頓時慌了神。他本想讓尤辰幫忙說情,轉頭卻發現尤辰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歪在一旁的椅子上,鼾聲如雷。錢青隻好硬著頭皮自己開口:“這可是終身大事,萬萬不可草率!不如另選個日子,再來迎親。”高讚卻連連搖頭,態度堅決:“咱們如今已是一家人,何必分那麼清楚?況且賢婿父母不在,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說完,轉身進了內屋。

錢青又向在場的親友們再三懇求,希望他們能幫忙勸阻,可眾人都想討好高讚,一個個都隨聲附和,勸錢青答應。錢青急得團團轉,借口上廁所,溜到外麵,把小乙拉到一旁商量對策。小乙也覺得這事不妥,可思來想去,也隻能勸錢青再去推辭。錢青長歎一聲:“我已經拒絕多次,可高老根本不聽。要是再執意拒絕,反而會引起懷疑。我一心隻想幫你家主人辦成這樁大事,絕無半點私心。若有半句假話,叫我天打雷劈!”

兩人正說著,眾人又圍了上來,紛紛勸道:“這可是大喜事,你嶽父主意已定,大官人就彆再猶豫了!”錢青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在眾人的簇擁下,重新回到堂中。

吃過午飯,高家重新布置喜筵。儐相高聲唱禮,錢青和新娘身著婚服,緩緩登上堂來。在眾人的見證下,兩人按照禮節,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結成了夫妻。這正是:“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對夫妻此夜新。得意事成失意事,有心人遇沒心人。”

當晚,酒席散場,賓客們陸續離去。高讚夫婦親自將“新郎”錢青送進洞房。伴娘幫新娘秋芳卸下頭上的珠翠首飾,又幾次催促錢青早些休息,但錢青始終默不作聲,也不知他心裡在盤算什麼。無奈之下,眾人隻好先服侍新娘睡下,隨後各自離開房間。丫鬟掩上房門,又催了催錢青,錢青心裡七上八下,像揣了隻小鹿,勉強應了句:“你們先睡吧。”丫鬟們折騰了一整夜,早已疲憊不堪,紛紛找地方歪著打瞌睡。

錢青本想整夜點燈熬到天亮,可一時沒找到多餘的蠟燭,蠟燭燃儘後,他也不好意思開口索要,隻能憋悶著,和衣躺在床的外側,連新娘睡在床的哪頭都不敢去看。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他就匆匆起身,跑到小舅子的書房裡梳洗。高讚夫婦隻當他是年輕害羞,也沒往心裡去。

這一天,雪雖然停了,但風還在呼嘯。高讚索性又擺開慶賀的宴席,錢青不好推辭,隻得硬著頭皮吃喝,結果酩酊大醉。直到深夜,他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洞房。此時,新娘早已睡下。錢青困得實在撐不住,依舊和衣躺下,連新娘的被角都沒敢碰一下。就這樣又熬過一夜,第三天一早,錢青見風勢稍有緩和,便急著要告辭。高讚卻執意要留他住滿三天,錢青拗不過,隻好又多留了一日,陪著喝酒。

席間,錢青偷偷把這幾夜和衣而睡的事告訴了尤辰。尤辰嘴上應和著,心裡卻半信半疑。事已至此,也隻能由它去了。

再說新娘秋芳,自結婚那晚起,就偷偷打量過“新郎”,見他生得儀表堂堂,心裡暗自歡喜。可連著兩夜,“新郎”都和衣而睡,她滿心疑惑,暗自思忖:“難道是怪我先睡了,沒等他?”到了第三晚,秋芳提前吩咐丫鬟,等“新郎”一進房,就趕緊請他休息。丫鬟領命,等錢青一進屋,就上前要幫他寬衣解帽。錢青見狀,慌忙摘下頭巾,三步並作兩步跳上床,緊緊貼著床裡側躺下,還是不肯脫衣服。秋芳滿心委屈,卻又不好跟父母訴說,也隻能和衣睡下。

第四天,天氣放晴,高讚早就備好了送親的船隻,親自和妻子送女兒過湖。秋芳和母親同坐一艘船,高讚則與錢青、尤辰另乘一船。船頭掛滿彩帶,一路上鼓樂喧天,十分熱鬨。隻有小乙,因為受了顏俊的囑托,心裡窩著火,獨自駕著一艘快船,先行趕路去報信。

另一邊,顏俊自從派人去迎親後,就一直翹首以盼。初二半夜,聽到外麵狂風呼嘯、大雪紛飛,他心急如焚,隻擔心船隻在風雪中行駛緩慢,誤了吉時,卻沒想到根本無法過湖。家中早已備好的蠟燭、酒席,全都白費了。他等了整整一夜,不見迎親隊伍的蹤影,心裡煩悶至極,暗自琢磨:“這麼大的風雪,沒下船倒還好;要是在湖裡,可太危險了!”又一想:“要是沒下船,嶽父知道錯過了吉日,肯定不會輕易把女兒送來,說不定得另選日子,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真是急死人!”轉而又想:“要是尤辰能說動嶽父,先把人送來,我才不管日子好不好,先把人娶進門再說!”就這樣胡思亂想,他坐立不安,不停地在門口張望。

到了第四天,風漸漸停了,顏俊料想迎親隊伍肯定快到了。等到下午,小乙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報信:“新娘就快到了,還有不到十裡路!”顏俊趕忙問:“吉日錯過了,高家怎麼肯讓新娘下船?”小乙如實說:“高家怕再錯過好日子,堅持要就地成親。錢大官人替您當了三天新郎。”顏俊瞪大了眼睛,又問:“成了親,這兩夜錢大官人難道和新娘睡在一起?”小乙點頭:“是同床睡的,不過啥也沒發生,錢大官人守規矩得很。”

顏俊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啪”地一巴掌把小乙打倒在地,怒氣衝衝地衝出門,專等錢青來算賬。

恰巧這時,迎親的船靠岸了。錢青心思細膩,提前囑咐尤辰拖住高讚,自己率先跳上岸。他自問做事問心無愧,便挺直腰板,大步走到顏家門前。遠遠望見顏俊,他還笑著準備上前作揖,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哪料顏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見錢青,就像仇人見麵,眼睛瞪得通紅,還沒等錢青開口,就猛地撲過去,咬牙切齒地罵道:“天殺的!你倒快活!”話音未落,他伸出五指,一把揪住錢青的頭巾和頭發,又踢又打,嘴裡罵個不停:“天殺的!好狠心!我花了錢,便宜都讓你占了!”錢青急忙分辯,可顏俊正在氣頭上,哪裡肯聽。

顏家的仆人也不敢上前勸架,錢青被打得慌了神,隻能大喊救命。船上的人聽到吵鬨聲,紛紛上岸查看,隻見一個醜漢子正狠揍新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趕忙過來勸架,可根本拉不開顏俊。

高讚向顏家仆人一打聽,得知真相後,頓時火冒三丈,大罵尤辰是個騙人的媒婆,竟敢設下圈套騙他女兒。說著,也揪住尤辰一通亂打。高家送親的人見狀,也覺得氣不過,一起動手要教訓顏俊。顏家仆人自然要護著主子,兩家人頓時扭打在一起。一開始是顏俊和錢青單打獨鬥,接著高讚和尤辰加入混戰,最後兩家人的仆人也攪和進來,亂成一團。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場麵混亂得像戰場一般。

說來也巧,這時本縣的大老爺送完上司,乘轎回府,走到北門,聽見街上吵得震天響,發現是有人打架,立刻停下轎子,喝令手下把人都抓起來。眾人見知縣大人發了話,這才紛紛散開。隻有顏俊還死死揪住錢青,高讚也揪著尤辰不放,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著向大老爺告狀,現場亂成一鍋粥。

大老爺吩咐把人都帶到公堂,要求一個一個審問,不許互相插嘴。見高讚年紀大,就先叫他上堂問話。高讚跪伏在地,說道:“小人是洞庭山的百姓,叫高讚。為女兒選女婿,看中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後生,就把女兒許配給了他。初三那天,女婿上門迎親,遇上大風雪,走不了。小人就留女婿在家成了親。今天送女兒過來,沒想到碰上這個醜漢子,把我女婿打得這麼慘。我一問才知道,是這醜漢子買通媒人,想騙我女兒,還讓姓錢的後生冒名頂替!老爺隻要問問媒人,就知道他們的詭計了!”

大老爺問:“媒人叫什麼?在這兒嗎?”高讚答:“叫尤辰,就在堂下。”大老爺把高讚喝退,又喚尤辰上堂,怒斥道:“弄虛作假,顛倒是非,全是你搞的鬼!快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尤辰一開始還支支吾吾地抵賴,大老爺見狀,一拍驚堂木,喝令準備夾棍。尤辰不過是個市井小民,哪裡經得起刑罰,隻好把前因後果全說了出來:從顏俊如何求他去說親,高讚如何挑剔女婿的才貌,到後來顏俊如何請錢青冒名頂替,再到成親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個清楚。

大老爺聽完,點點頭道:“看來這就是實情了。顏俊費了這麼多心思,卻被彆人搶了先,難怪發火。不過,一開始設下騙局,就是你的不對了。”接著,他又讓顏俊上前,聽他陳述事情經過。顏俊見尤辰已經如實招供,再看知縣大人語氣平和,也隻好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和尤辰的口供完全吻合。

大尹最後把錢青喚到堂前,見他年輕英俊,臉上還帶著被打的傷痕,心裡不禁生出幾分喜愛和憐惜,開口問道:“你身為秀才,讀著孔子的書,通曉周公的禮儀,怎麼能幫人去冒名拜望、迎親,合起夥來騙人,做出這等有失體統的事?”錢青連忙跪地解釋:“大人,這件事原本並非我所願。顏俊是我的表兄,我家境貧寒,又在他家讀書借住,實在是經不住表兄再三懇求,才勉強答應幫忙。我本以為隻是暫時應付,幫他把婚事促成。”

大尹打斷他的話:“且慢!你既然是為了親戚情分去的,就不該和高家女兒拜堂成親!”錢青無奈地說:“大人,我原本隻是代他去迎親。可連續三天刮大風,太湖阻隔,船根本無法通行。高讚老爺擔心誤了婚期,堅持要我就在他家舉行婚禮。”大尹緊追不舍:“你明知自己是替身,當時就該推辭!”顏俊在一旁急忙磕頭,大聲喊道:“青天大老爺!您看他答應成親,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大尹厲聲嗬斥:“休得多嘴!左右,把他拉下去!”

接著,大尹又問錢青:“你當時答應成親,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錢青神色誠懇:“大人不信,儘可詢問高讚老爺。我當時再三推辭,可高老爺不答應。我要是再執意拒絕,隻怕他起疑心,誤了表兄的終身大事,所以才暫且應下這樁婚事。雖然和新娘同床三夜,但我始終和衣而睡,沒有越矩之舉。”

大尹聽了,嗬嗬大笑:“從古到今,隻有一個柳下惠能做到坐懷不亂。魯男子自知不如,遇到風雪天氣,都不肯讓婦人進門避寒。你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怎麼可能同床三夜,卻什麼都沒做?這話能騙得了誰!”錢青不慌不忙:“大人,我今日在此剖白心跡,您或許不信。但隻要讓高讚老爺去問問他女兒,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大尹心想:“那姑娘要是真有私情,怎會輕易說實話?”思索片刻,他想出一個主意,立刻吩咐衙役找來一位可靠的老穩婆,讓她到船上查驗高家小姐是否還是處子之身,查明後速速回報。

沒過多久,穩婆回來稟報,高家小姐果然仍是處子,未曾與男子有過肌膚之親。顏俊在堂下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叫嚷起來:“既然我妻子還是完璧之身,我願意和她成親!”大尹怒喝:“休得聒噪!”隨後又問高讚:“你心裡願意把女兒許配給誰?”高讚毫不猶豫地說:“小人一開始就看中了錢秀才,後來女兒又和他拜過堂、成過親。雖說錢秀才為人正直,與小女沒有夫妻之實,但已經有了夫妻之名。要是讓女兒改嫁給顏俊,不光我不願意,女兒也絕不會答應。”大尹點頭道:“這正合我意。”

錢青卻連連推辭:“大人,我做這件事,純粹是為了幫表兄,沒有半點私心。如果把高家小姐許配給我,那我這三夜堅守本分的苦心,就全白費了。我寧願讓她另嫁他人,也絕不敢背負這個嫌疑,招人非議。”大尹語重心長地說:“要是把這姑娘許配給彆人,你兩次過湖幫人欺騙,這事傳出去,你的品行就有了汙點,以後的前程可就毀了。現在讓你們成親,既能遮掩過失,又能成就佳話。況且你的心思已經明明白白,女家也心甘情願,還有什麼好顧慮的?不必再推辭,本官自有決斷!”

說完,大尹提筆寫下判詞:“高讚為女兒挑選夫婿,本是常理;顏俊借他人掩飾自己,實在是聞所未聞。錢青已被招為東床快婿,就像秉燭達旦的關羽,光明磊落。這場姻緣,是風伯做媒,天公撮合。佳男配佳婦,兩全其美;顏俊一心求妻,到頭來竹籃打水,這都是他自作自受。高家小姐判歸錢青,無需再舉行婚禮。顏俊先是設下騙局,後來又動手打人,念在事情已經了結,暫且免去罪責。他之前下的聘禮,全部轉給錢青,當作打傷錢青的賠償。尤辰在中間煽風點火,挑起事端,必須重重懲處,以儆效尤。”

判詞寫完,大尹喝令衙役,將尤辰重打三十大板,也不讓他畫押,直接趕出公堂。這是為了不讓錢青冒名頂替的事情傳揚出去。高讚和錢青連忙跪地拜謝。眾人走出縣衙,顏俊滿臉羞愧,心中雖有怒火,卻不敢發作,隻能灰溜溜地跑回家,好幾個月都不敢出門見人。尤辰也隻能回家養傷,不再提此事。

高讚把錢青請到船上,感激地說:“若不是賢婿德才兼備,連官府都敬重你,小女險些就錯嫁給了壞人。如今我想請賢婿和小女回我家小住些時日,不知賢婿家中還有什麼親人?”錢青回答:“嶽父,我父母都已離世,家中再無其他親人。”高讚大喜:“既然如此,那更應該住在我家。我供你讀書,你意下如何?”錢青連忙道謝:“若能得到嶽父扶持,這份恩情,我沒齒難忘!”

當晚,船離開吳江,一路走走停停。第二天一早,便到了西山。山裡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當作奇聞四處傳播。大家又得知錢青為人正直、品行端正,無不欽佩敬仰。後來,錢青科舉高中,和妻子恩愛和睦,白頭偕老。有人寫詩感歎這段奇妙的姻緣:“醜臉如何騙美妻,作成表弟得便宜。可憐一片吳江月,冷照鴛鴦湖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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