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姻緣都由上天注定,不是人力強求就能得到的。就像那首《西江月》詞裡說的:有緣的人哪怕相隔千裡也會走到一起,無緣的人即便麵對麵也難以成為伴侶。就像仙境中的桃花飄落水麵,宮中的紅葉順溝漂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三生石上早已寫好誰是風流佳偶,又何必非得靠媒人撮合呢?這首詞,說的就是人的婚姻都是前世注定,不是隨便就能靠人為勉強促成的。
今天,我就來講一個意外成就姻緣的故事,名叫“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這故事發生在哪個朝代、什麼地方呢?事情發生在大宋景佑年間,杭州府有個叫劉秉義的人,他家世代行醫。他的妻子談氏,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叫劉璞,剛滿二十歲,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早已和孫寡婦的女兒珠姨定下婚約。劉璞從小就專心讀書,學業頗有成就。到了十六歲時,劉秉義想讓他放棄書本,學習醫術,可劉璞誌向遠大,一心想在學問上有所建樹,堅決不肯改學從醫,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劉秉義的女兒小名叫慧娘,年方十五歲,也已經接受了鄰居、開生藥鋪的裴九老為兒子定下的婚約。慧娘長得十分美麗,姿態迷人,容貌出眾。她到底有多漂亮呢?但見她蛾眉清秀,鳳眼含情,纖細的腰肢如同弱柳迎風擺動,麵容好似嬌豔的花朵輕拂水麵。體態輕盈得能與漢代能作掌上舞的趙飛燕相媲美,性格風流,美貌可與春秋時期的西施比肩。就像是天上蕊宮的仙子被貶到人間,月宮裡的嫦娥降臨凡塵一般。
先不說慧娘的美貌。且說劉公見兒子漸漸長大,就和妻子商量,打算給兒子操辦婚事。正準備讓媒人去孫家說合,恰巧裴九老也派媒人前來,想迎娶慧娘過門。劉公對媒人說:“請多多轉告裴親家,小女年紀還小,嫁妝也還沒準備齊全。得再過些日子,等我兒子成完親,再考慮小女的婚事。眼下實在不能答應這門親事!”媒人隻好把這話轉達給裴家。
裴九老因為老來得子,對兒子寶貝得不得了,恨不得孩子一下子長大,早點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如今見劉公推辭,心裡十分不高興,又讓媒人到劉家說:“令愛今年已經十五歲,也不算小了。嫁到我家後,我們一定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絕不會虧待她。至於嫁妝多少,全憑親家做主,我們絕無二話。還望親家能夠答應這門婚事。”但劉公一心想先給兒子完婚,再嫁女兒,媒人來回跑了好幾趟,他始終沒有鬆口。裴九老沒辦法,隻能暫時忍耐。要是當時劉公答應了,後麵也就不會生出那麼多事端。可他偏偏執意不從,結果引出一段奇聞,一直流傳到現在。真是“隻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
話說劉公拒絕了裴家,就請媒人張六嫂去孫家說兒子的婚事。這孫寡婦娘家姓胡,她的丈夫孫恒原本也是出身世家。孫寡婦十六歲成親,十七歲就生下女兒珠姨,隔了一年又生下兒子孫潤,小字玉郎。兩個孩子還在繈褓中時,孫恒就去世了。好在孫寡婦是個有氣節的人,帶著家裡的養娘,獨自撫養這一雙兒女,堅決沒有改嫁,所以大家都稱她為孫寡婦。
時光飛逝,兩個孩子漸漸長大。珠姨許配給了劉家的劉璞,玉郎則從小就和擅長繪畫的徐雅的女兒文哥訂了親。珠姨和玉郎都生得容貌絕美,就像是用良玉雕琢、白粉捏成的一般。而且他們天資聰穎,玉郎善於讀書,珠姨女工、針線活都十分出色。更難得的是,這兄妹倆不僅才貌雙全,還非常孝順父母、敬愛兄長,感情深厚。這些閒話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張六嫂到孫家傳達劉公想選個好日子,迎娶珠姨過門的意思。孫寡婦和兒女相依為命,本想再等些日子,可轉念一想,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便答應了下來。她對張六嫂說:“麻煩你轉告劉公劉婆,我家孤兒寡母的,沒什麼豐厚的嫁妝,隻能給女兒準備些普通的粗布衣裳,希望劉家不要見怪。”張六嫂回去把這話告訴了劉公,劉公準備了八盒羹湯果品等禮物,連同選定的婚期一起送到孫家。孫寡婦收下婚期後,就急忙開始置辦女兒出嫁要用的東西。眼看著婚期一天天臨近,母子三人想到即將分離,每天都哭得傷心不已。
誰能料到,劉璞因為受了風寒,出汗後身體虛弱,竟然轉成了寒症,昏迷不醒,病情十分危急。吃下去的藥就像潑在石頭上,一點效果都沒有。劉家人求神問卜,得到的結果都說沒救了。這可把劉公夫妻嚇得魂飛魄散,兩人守在兒子床邊,隻能默默流淚。
劉公和妻子商量:“孩子病得這麼重,看來這婚是結不成了。不如去孫家把婚期推掉,等孩子病好了,再另選日子吧。”劉媽媽卻不同意:“老頭子,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這點道理還不明白?一般來說,病人病情凶險的時候,要是有喜事衝衝喜,說不定就好了。就算沒生病,有些人還特意去求個喜事來衝一衝呢。現在這現成的喜事,怎麼能推掉?”劉公擔心地說:“我看孩子這病,怕是凶多吉少。要是把媳婦娶回來,能衝好病,那是萬幸;可要是衝不好,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落下個晚嫁的名聲?”
劉媽媽說:“你就光想著彆人,也不替自家想想。我們費了多少心思,才定下這門親事。誰知道孩子命不好,臨到成親卻病倒了。現在要是退了婚,孩子病好了倒也罷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人家能退還一半彩禮,就算是厚道的了,那咱們不就人財兩空了?”劉公問:“那依你怎麼辦?”劉媽媽說:“依我說,叮囑張六嫂,千萬彆提孩子生病的事,直接把人娶回來,就當是養媳婦。要是孩子病好了,再選個好日子正式成親;要是孩子沒挺過去,等媳婦改嫁的時候,咱們之前下的聘禮和各項花費,他們少不得要全部退還,這樣不就是萬全之策嗎?”劉公向來耳根子軟,聽了老婆的話,立刻去囑咐張六嫂,讓她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劉公雖然想瞞著孫家,可他家隔壁住著個姓李名榮的人,以前在彆人家裡管過當鋪,大家都叫他李都管。這人為人十分刁鑽,就愛打聽彆人家的私事,還喜歡四處傳播。他當主管的時候,靠不正當手段賺了些錢,手頭寬裕。他家和劉家宅基地相連,他一直想強買劉公的房子,可劉公不肯,因此兩家表麵和氣,心裡卻互相較勁,李都管就盼著劉家出點什麼事,好幸災樂禍。當他得知劉璞病重,心裡高興極了,連忙跑去告訴孫家。
孫寡婦聽說女婿病得厲害,擔心耽誤了女兒,趕緊讓家裡的養娘去把張六嫂叫來詢問情況。張六嫂左右為難,不說吧,怕劉璞真有個三長兩短,以後孫寡婦埋怨她;說吧,又怕劉家怪罪。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孫寡婦見她這副樣子,追問得更急了。張六嫂實在瞞不住,隻好說:“就是偶然得了傷風,原本也不是什麼大病。等到成親的時候,估計就好了。”孫寡婦不信:“我聽說他病得很重,你怎麼說得這麼輕鬆?這可不是鬨著玩的!我千辛萬苦把兩個兒女養大,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要是敢騙我女兒,我跟你沒完,到時候可彆怪我不客氣!”又說:“你去跟劉家說,如果真的病得厲害,為什麼不等病好了再另選日子?反正孩子們年紀都還小,何必這麼著急?問清楚了,趕緊回來告訴我。”
張六嫂剛要出門,孫寡婦又叫住她:“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跟我說實話,我讓養娘跟你一起去,這樣就知道真假了!”張六嫂一聽要讓養娘同去,心裡著急:“不用了,我一定把事情辦好,不會耽誤大娘的事。”可孫寡婦哪裡肯聽,她叮囑了養娘一些話,就讓養娘跟著張六嫂一起去劉家探個究竟。
張六嫂推脫不掉,隻好帶著養娘來到劉家。正巧劉公從門裡走出來,張六嫂想著養娘不認識劉公,就對養娘說:“小娘子稍等,我去問句話。”她急忙拉著劉公走到一邊,把孫寡婦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他,又說:“她不放心,特意讓養娘來問個明白,這可怎麼回複?”劉公一聽養娘來了,頓時慌了神,埋怨道:“你怎麼不攔住她?還讓她跟來了!”張六嫂無奈地說:“我再三阻攔,她就是不聽,我也沒辦法。現在先把她請進去坐著,你們再慢慢商量怎麼回複,可彆連累我以後受氣。”
話還沒說完,養娘已經走了過來。張六嫂趕緊介紹:“這位就是劉老爹。”養娘連忙施了個萬福,劉公也回了禮,說:“小娘子請裡麵坐。”三人一起進了大門,來到客堂。劉公說:“六嫂,你陪小娘子坐著,我去叫我老伴出來。”張六嫂說:“老爹您自便。”劉公急忙跑到裡麵,把外麵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了妻子,又著急地說:“現在養娘在外麵,怎麼回複她?要是她想進來看看孩子,又該怎麼掩飾?要不還是改了婚期吧!”劉媽媽卻鎮定地說:“你真是死腦筋!她收了我們家的聘禮,就是我們家的人了,有什麼好怕的!彆慌,我自有辦法。”她轉頭吩咐女兒慧娘:“你去把新房收拾整齊,一會兒留孫家的人吃點心。”慧娘答應一聲,就去準備了。
劉媽媽快步走到外麵,與養娘見過禮後,開口問道:“小娘子親自過來,不知親家母有什麼話要說?”養娘答道:“我家娘子聽說劉大官人生病了,放心不下,特意讓我來問候。二來也想跟老爹大娘說一聲,如果大官人病剛好,恐怕還不適合成親,不如再等些日子,等大官人身體徹底康複了,另選個好日子。”
劉媽媽笑著回應:“多謝親家母掛念,大官人隻是偶然受了點風寒,身子有些不適,並不是什麼大病。要說改日子,那可不行。我們小戶人家操辦婚事,千難萬難,好不容易才準備妥當。要是錯過了這個日子,又得重新折騰一番。再說,生病的人正需要喜事衝衝喜,病也好得快。我就見過有些人家,為了省事,還特意借著病人辦喜事呢。何況我家婚期早就定好了,親戚們的請帖也都發出去了,要是突然改日子,彆人還以為是我們家娶不起媳婦呢。這話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壞了我家的名聲。麻煩小娘子回去轉告親家母,彆擔心,我們心裡有數!”
養娘堅持道:“大娘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想問問,大官人睡在哪裡?我去問候一聲,回去也好跟我家娘子說,讓她安心。”劉媽媽連忙阻攔:“他剛喝了發汗的藥,正在熟睡呢,我替小娘子轉達問候就行。事情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沒彆的可說了。”張六嫂也在一旁幫腔:“我就說隻是偶然傷風,不是大病吧?你們家娘子偏不信,還非要派人來。這下相信我沒說假話了吧?”
養娘見狀,便起身告辭:“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劉媽媽一把拉住她:“這怎麼行!光顧著說話,茶都沒喝,怎麼能走呢!”說著就把養娘往屋裡請,又說:“我那屋子太臟亂,咱們去新房坐吧。”進了新房,養娘四下打量,隻見屋裡布置得十分整齊講究。劉媽媽還特意說:“你看我們家婚事都準備齊全了,怎麼會改日子呢?就算成了親,大官人也要在我房裡歇著,等身體完全好了,再進新房!”養娘見劉家準備得這麼周全,便信以為真。
這時,劉媽媽吩咐丫鬟端上點心茶水,還讓女兒慧娘過來作陪。養娘看著慧娘,心裡暗暗驚歎:“我家珠姨已經夠標致了,沒想到劉家這位姑娘也這麼出色!”吃過茶點,養娘起身告辭。臨走時,劉媽媽又再三叮囑張六嫂:“一定要來告訴我孫家的回話!”
養娘跟著張六嫂回到孫家,把在劉家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孫寡婦。孫寡婦聽後,也犯了難,心裡盤算著:“答應他們吧,怕女婿真的病得很重,出什麼意外,害了女兒;不答應吧,又擔心女婿隻是小病,已經痊愈了,耽誤了婚期。”她猶豫不決,隻好對張六嫂說:“六嫂,讓我再考慮考慮,明天早上給你回話。”張六嫂點點頭:“行,大娘您慢慢商量,我明早再來。”說完便離開了。
孫寡婦把兒子玉郎叫過來,商量道:“這事該怎麼辦才好?”玉郎分析說:“我看多半是病得很重,所以才不讓養娘見人。現在咱們堅持要改日子,劉家也沒辦法。但這樣一來,白白浪費了人家準備的東西,顯得咱們家不懂人情。以後女婿病好了,見麵也尷尬。可要是答應他們,又怕真的出意外,到時候進退兩難,後悔都來不及。依我看,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怕母親不同意。”孫寡婦連忙問:“什麼好辦法?快說來聽聽。”
玉郎接著說:“明天讓張六嫂去回複,婚期就按他們說的來,但我們不陪送嫁妝。等辦完喜事,第三天就把姐姐接回來,等女婿病好了,再把嫁妝送過去。這樣就算有變故,咱們也不會被他們牽製,豈不是兩全其美?”孫寡婦搖頭道:“你到底是小孩子家,想法太簡單!他們要是假意答應,等過了三天,不肯放人,可怎麼辦?”玉郎也犯愁了:“那可怎麼辦?”
孫寡婦又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明天讓張六嫂按這個意思去說,到時候讓你姐姐躲起來,你扮成新娘嫁過去。皮箱裡帶上一套道袍鞋襪,要是第三天能回來,那再好不過;要是他們不放人,你就先住在那裡,見機行事。萬一出了什麼事,你換上道袍直接回來,誰還能攔得住你!”玉郎一聽,連忙拒絕:“彆的事都行,這件事可不行!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麼做人?”
孫寡婦見兒子不肯,頓時火冒三丈:“就算被人知道,也就是當作笑談,能有多大危害!”玉郎向來孝順,見母親生氣,隻好妥協:“那我去吧。可我不會梳頭,這可怎麼辦?”孫寡婦說:“我讓養娘陪著你,幫你打理!”
主意已定,第二天一早,張六嫂來討回信,孫寡婦把商量好的辦法告訴她:“就按我說的辦,他們要是答應,就娶親;不答應,就另選日子!”張六嫂回到劉家,把話轉達給劉家人,劉家竟然全都答應了。你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痛快?原來劉璞的病情越來越重,劉家擔心婚事黃了,隻想先把媳婦娶回家,生米煮成熟飯,所以也不再計較這些細節。他們哪裡知道,孫寡婦早就看穿了他們的心思,送了個“冒牌貨”過來,這下劉媽媽可要落得個“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了。
閒話少敘。到了婚期這天,孫寡婦親自給玉郎梳妝打扮。這一裝扮,玉郎竟然和女兒珠姨一模一樣,連孫寡婦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她又教了玉郎一些女子的禮儀舉止。一切準備就緒,但有兩件事很難遮掩,孫寡婦生怕露餡。哪兩件事呢?
第一件是腳。女子的腳小巧玲瓏,穿著鳳頭鞋,藏在湘裙下,走起路來蓮步輕移,搖曳生姿。可玉郎是個男子,一隻腳比女子的大了三四倍。雖說有拖地長裙遮著,但即便讓他放慢腳步,還是顯得有些彆扭。好在腳在下麵,沒人會特意掀起裙子查看,勉強還能藏得住。
第二件是耳朵上的耳環。女子平日裡都會戴耳環,講究些的戴金戴銀,再窮的人家,也會買對銅錫耳環戴著。今天玉郎扮成新娘,滿頭珠翠,要是沒有耳環,像什麼樣子?他左耳小時候為了好養活,穿過耳洞,可右耳沒有。這該怎麼辦?孫寡婦絞儘腦汁,終於想出個辦法:她讓養娘找了塊小膏藥,貼在玉郎右耳上。要是有人問起,就說耳洞生了瘡,戴不了耳環,用左耳的耳洞糊弄過去。
一切安排妥當後,孫寡婦把珠姨藏到另一間屋裡,等著迎親隊伍到來。
黃昏時分,隻聽見外麵鼓樂喧天,迎親的花轎已經到了門口。張六嫂先進來,看到“新娘”打扮得光彩照人,美得像天仙一樣,心裡樂開了花。可她左看右看,沒瞧見玉郎,便問:“小官人怎麼沒見著?”孫寡婦裝作發愁的樣子說:“今天他突然身體不舒服,躺著起不來了!”張六嫂也沒多想,沒再追問。
孫寡婦擺下酒菜,招待迎親的眾人。司儀念起吉祥的詩賦,邀請“新娘”上轎。玉郎戴上頭巾,向母親告彆。孫寡婦一路假裝哭泣,把他送到門口。玉郎上了花轎,養娘在一旁跟著,隨身隻帶了一隻皮箱,沒帶任何嫁妝。孫寡婦還特意叮囑張六嫂:“咱們可說好了,三天後一定要把人送回來,可彆失信!”張六嫂連連點頭:“放心吧,肯定送回來!”
且說迎親隊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燈籠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很快就到了劉家門口。司儀進來說:“新娘馬上到了,可沒有新郎迎接,難道讓她一個人拜堂嗎?”劉公著急地說:“這可怎麼辦?要不彆拜堂了?”劉媽媽卻有主意:“讓女兒代替哥哥拜堂!”她立刻把慧娘叫出來迎接“新娘”。
司儀念起攔門詩賦,“新娘”下了花轎,由養娘和張六嫂攙扶著。慧娘迎上前,一行人走進中堂。先是拜天地,接著拜公婆和各位親戚。隻見拜堂的竟是兩個女子,迎親的隨從們見狀,一個個忍俊不禁,偷偷掩著嘴笑。拜完親戚,“新娘”和慧娘又對拜。劉媽媽說:“現在送新人進房,給孩兒衝衝喜。”
樂師們吹吹打打,把“新娘”引進新房,來到劉璞的床前。劉媽媽掀開帳子,喊道:“我的兒,今天你媳婦娶回來了,給你衝喜,你可得打起精神啊!”連叫了三四聲,劉璞都沒回應。劉公舉著燈湊近一看,隻見兒子頭歪向一邊,已經昏迷過去了。原來劉璞本就身體虛弱,被外麵的鼓樂聲一震,這才暈了過去。
老兩口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掐劉璞的人中,又讓人端來熱湯,喂了幾口。過了一會兒,劉璞出了一身冷汗,總算醒了過來。劉媽媽讓劉公照看兒子,自己帶著“新娘”去新房。她掀開“新娘”的頭巾,仔細一看,“新娘”容貌美麗如畫,在場的親戚們紛紛讚歎。可劉媽媽心裡卻充滿苦澀,她想著:“媳婦這麼漂亮,和兒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要是能夫妻雙雙侍奉我們老兩口,也不枉我辛苦一輩子。可誰能想到,兒子臨成親卻得了重病,十有八九是好不了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媳婦肯定要改嫁,現在再高興又有什麼用呢!”劉媽媽滿心愁緒,暫且按下不表。
玉郎抬眼打量四周,在眾多親戚中,唯獨慧娘生得格外動人,舉止間儘顯風流標致。他暗自感歎:“如此出眾的女子,可惜我孫潤早已定下婚約。若早知有這般佳人,說什麼也要設法娶她為妻。”這邊玉郎正暗自讚歎,卻不知慧娘心中也在思量:“之前張六嫂總說嫂嫂容貌出眾,我還將信將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哥哥福薄,無法消受,今夜隻能讓嫂嫂獨守空房。要是我丈夫也能有這般俊朗的模樣,那便圓滿了,隻可惜不知有沒有這樣的緣分!”暫且按下兩人相互傾慕不提。
劉媽媽邀請眾親戚參加完花燭宴席,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司儀和樂師都已打發走,張六嫂也回了家。玉郎留在新房中,養娘幫他卸下首飾後,兩人守著蠟燭枯坐,誰也不敢輕易去睡。劉媽媽與劉公商議道:“媳婦剛進門,怎能讓她獨自過夜?讓女兒去陪陪她吧。”劉公猶豫道:“隻怕不太方便,還是讓她自己睡吧。”劉媽媽卻不讚同,轉頭對慧娘說:“你今晚去新房陪嫂嫂睡,省得她害怕冷清。”慧娘本就對這位嫂嫂心生好感,聽母親這麼說,正中下懷。
劉媽媽帶著慧娘來到新房,對玉郎說:“娘子,因為你官人身體不適,不能同房,我特意讓小女來陪你一起睡。”玉郎擔心露出破綻,連忙推辭:“我向來最怕和陌生人相處,還是不用了吧。”劉媽媽笑著勸道:“哎呀!你們姑嫂年紀差不多,就像親姐妹一樣,正好作伴,有什麼好怕的?要是覺得不方便,各自蓋一床被子,不就行了。”接著又吩咐慧娘:“你去把被子收拾過來。”慧娘應了一聲便去了。
玉郎此時又驚又喜。喜的是自己正愛慕著慧娘,沒想到天賜良機,劉媽媽竟讓她來作伴,這事似乎有了轉機;驚的是又怕慧娘不答應,一旦叫嚷起來,事情就全毀了。他轉念一想:“這次機會錯過了,以後恐怕再難遇到。看慧娘這個年紀,情竇想必已開。我得想個辦法,慢慢試探,隻要把她的情意勾起來,還怕她不答應?”
正想著,慧娘帶著丫鬟抱來被子放在床上。劉媽媽起身,帶著丫鬟離開了。慧娘關好房門,走到玉郎身邊,笑容滿麵地問:“嫂嫂,剛才見你什麼東西都沒吃,是不是餓了?”玉郎回答:“還不餓。”慧娘又關切地說:“嫂嫂,以後要是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給你拿來,千萬彆不好意思開口。”玉郎見她態度殷勤,心中暗喜,連忙道謝:“多謝姑娘關心。”
慧娘看著燭火結出一個大大的燈花,打趣道:“嫂嫂,好漂亮的燈花,正對著你,看來要有喜事了!”玉郎也笑著回應:“姑娘彆打趣我了,這該是姑娘的喜兆才對。”慧娘嬌嗔道:“嫂嫂就會拿我尋開心。”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閒聊起來。
過了一會兒,慧娘說:“嫂嫂,夜深了,咱們睡吧。”玉郎謙讓道:“姑娘先請。”慧娘說:“嫂嫂是客人,我是主人,哪能先睡呢!”玉郎笑道:“在這新房裡,姑娘才是客人。”慧娘笑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便脫衣先躺下了。養娘見兩人言語間有些親昵,察覺玉郎似乎有彆的心思,小聲提醒道:“官人,你可要想清楚,這事可不是鬨著玩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連我也脫不了乾係。”玉郎安慰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你先去睡吧。”養娘便在旁邊鋪了個床鋪,躺下休息。
玉郎起身拿起油燈,走到床邊,掀開帳子查看。隻見慧娘裹著被子,睡在裡側。見玉郎舉著燈照,慧娘笑著說:“嫂嫂,快睡吧,還看什麼?”玉郎也笑著回應:“我得看看姑娘睡哪頭,我才好睡。”他把燈放在床邊的小桌上,脫了外衣鑽進被窩,對慧娘說:“姑娘,我們挨著睡,這樣好聊天。”慧娘欣然同意:“這樣最好!”
玉郎鑽進被窩後,脫掉上身衣物,下身還穿著內衫,問道:“姑娘今年多大了?”慧娘答:“十五歲。”玉郎又問:“姑娘許配給哪家了?”慧娘害羞,不肯回答。玉郎把頭湊到她枕邊,輕聲說:“我和你一樣都是女兒家,有什麼好害羞的。”慧娘這才小聲說:“是開生藥鋪的裴家。”玉郎接著問:“那可知婚期定在什麼時候?”慧娘低聲說:“最近媒人來催了好幾次,爹爹說我年紀還小,讓他們再等些日子。”玉郎開玩笑道:“回絕了他們,你心裡不生氣嗎?”慧娘伸手把玉郎的頭推開,嗔怪道:“你不是好人!套了我的話,就來打趣我。我要是生氣,你今晚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懊惱呢!”
玉郎又湊到枕頭上,追問:“你說說,我有什麼好懊惱的?”慧娘說:“今晚成親卻沒有伴,怎麼能不惱?”玉郎說:“現在有姑娘你在,不就有伴了,還有什麼好惱的?”慧娘笑道:“這麼說,你成我的娘子了?”玉郎回應:“我年紀比你大,我才是丈夫。”慧娘不服氣:“我今晚替哥哥拜堂,就和哥哥一樣,我才該是丈夫。”玉郎笑道:“彆爭了,我們就做一對女夫妻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氣氛愈發親密。
玉郎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說:“既然做了夫妻,怎麼能不蓋同一床被子呢?”說著,雙手就掀開慧娘的被子,將她拉到身邊。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慌亂,玉郎趁機撫摸她的身體,觸感細膩柔滑。慧娘也伸手撫摸玉郎,心想:“嫂嫂身材這麼好,怎麼胸部卻比我小?”
玉郎和慧娘相互依偎,親密互動。隨著情感逐漸升溫,玉郎提出更進一步的請求。慧娘一開始有些抗拒,但在玉郎的溫柔勸說下,漸漸放下了防備。玉郎見慧娘不再強烈拒絕,便向她坦白了自己男扮女裝的實情。
慧娘得知眼前人竟是男子,先是驚訝,隨後想起兩人之前的親密互動,又羞又喜。在玉郎的深情傾訴下,慧娘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接受了這段意外的緣分。兩人互訴衷腸,許下了相伴一生的承諾,在這一夜,兩顆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一夜過後,玉郎和慧娘緊緊依偎著沉沉睡去。養娘擔心玉郎會惹出麻煩,躺在旁邊的鋪位上,整夜都沒合眼。起初,她聽到兩人有說有笑地聊天,後來又聽到床鋪搖晃的聲響和急促的喘氣聲,心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隻能暗暗叫苦。
第二天一早,慧娘起身去母親房中梳洗。養娘一邊幫玉郎梳妝,一邊低聲埋怨:“官人,你昨晚說好了不會胡來,怎麼說話不算數?要是被人發現,可怎麼辦?”玉郎辯解道:“又不是我主動的,她自己送上門來,我怎麼推得開?”養娘著急地說:“你總得有個主意啊!”玉郎歎氣道:“你想想,這麼如花似玉的美人,同床共枕,換作誰能忍得住?隻要你不聲張,又有誰會知道?”
梳妝完畢,玉郎跟著養娘去劉媽媽房裡請安。劉媽媽看到玉郎沒戴耳環,便問:“兒啊,怎麼連耳環都忘了戴?”養娘連忙解釋:“不是忘了,右耳的耳洞生了瘡,戴不了,還貼著膏藥呢。”劉媽媽點點頭,沒再多問。玉郎回到新房,親戚女眷們紛紛前來見麵,張六嫂也來了。慧娘梳妝好後也進了屋,兩人四目相對,都害羞地笑了。
這天,劉公大擺慶喜宴席,邀請內外親戚前來熱鬨。席間鼓樂喧天,眾人一直吃喝到晚上才各自散去。到了夜裡,慧娘又像前一晚一樣,來新房陪伴玉郎。兩人情意更甚,相互傾訴著綿綿愛意,感情愈發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