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_古典白話合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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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2 / 2)

沒過多久,六老雇了兩個人,把棺材抬了回來,裝殮了趙媽媽。大家一起痛哭哀悼,用一杯水酒祭奠後,把靈柩停放在家中。兒媳兩人既不守靈,也不準備豐盛的飯菜,每天依舊隻給趙六老送幾碗鹹菜。到了晚上,就留趙六老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在靈前守夜。趙六老心裡又氣又難過,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哭泣。

過了十四天,李作頭來討要棺材錢。趙六老說:“你去找我家小官人要。”李作頭便去對趙聰說:“官人家賒了我的棺材,麻煩把錢結一下。”趙聰瞪著眼,啐了一口說:“你是不是見鬼了?你眼睛又沒瞎,那天是誰去你家賒的棺材,你就找誰要,乾嘛來問我?”李作頭說:“是你父親來賒的,剛才也是他讓我來找你要錢。”趙聰說:“彆聽他胡說!真是不要臉!他自己有錢買棺材,憑什麼賴賬?你趕緊走,彆惹我發火!”說完,背著手就進屋去了。

李作頭回來,把趙聰的話告訴了趙六老。趙六老聽了,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李作頭連忙勸道:“趙老官,彆這樣!要是實在沒錢,隨便拿點東西抵給我也行。”趙六老沒辦法,隻好進屋翻箱倒櫃,找出三件冬天的衣服和一根銀簪子,拿去抵給了李作頭。

不知不覺,七七四十九天過去了。趙六老也是有些不知深淺,經曆了買棺材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該再去求兒子了。可過了斷七,他又忘了之前的遭遇,再次對兒子說:“我想給你娘找塊墳地安葬,你看怎麼辦?”趙聰說:“我哪知道怎麼辦?我又不是風水先生,哪懂怎麼找墳地?就算要找,難道有人會白白送給我們?依我看,選個日子把她送到東村火化了,這樣還省事。”趙六老聽了,默默不語,眼中含淚。趙聰也不再多說,直接走了。

趙六老心想:“你娘做了一輩子富家太太,沒想到死後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罷了!罷了!這樣的逆子,求他又有什麼用?我再去翻翻箱子,看看還有沒有東西能當些錢出來,買塊地安葬你娘。”他又打開箱子,翻來翻去,找出兩套衣服和一隻金釵,當得六兩銀子。他用四兩銀子買了三分地,剩下二兩銀子請了四個和尚做法事,又雇了幾個扛夫,把老伴安葬了。趙六老好不容易把喪事辦完,隻能回家,勉強維持著日子。

轉眼間,寒冬來臨,趙六老身上寒冷難耐,賒了一斤絲綿來禦寒,卻沒錢償還。無奈之下,他拿著一件夏衣對兒子趙聰說:“這兒有件衣服,你要是想要就買下,不想要的話,就當幾文錢給我。”趙聰不耐煩地說:“大冬天的買夏衣,這不就是拿閒錢打水漂嗎?這衣服早晚都是我的,乾嘛要買?我既不買,也不當。”六老無奈地說:“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便把衣服收了回去。

趙聰轉身就把這事告訴了妻子殷氏,殷氏埋怨道:“你真是糊塗!他見你不當,肯定會拿去當鋪抵押,到時候可就真沒了。你隨便給點錢當下來,怎麼都不會吃虧。”趙聰覺得有理,便又來找六老,說:“剛才那件衣服,媳婦想看看,說不定就當了。”六老連忙說:“拿去看吧,要是能當,給七錢銀子就行。”趙聰把衣服拿給殷氏,殷氏吩咐道:“你拿四錢去,就說這個價足夠了,要是他要得多,就直接回來。”趙聰拿著四錢銀子給六老,六老哪敢嫌少,隻能苦笑著接下。趙聰隨手寫了張借條,上麵寫著“限五月還”,遞給六老後便離開了。六老看著借條,氣得臉色發紫,將紙撕得粉碎,長歎道:“我生前不知造了什麼孽,才讓親生兒子這樣報應我。老天爺啊!老天爺!”滿心怨恨地熬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六老剛梳洗完畢,就見平日裡幫忙做中間人的王三突然闖了進來。六老心頭猛地一緊,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正所謂“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顏便得知”,王三一進門,施了個禮就開口道:“六老彆見怪,打擾了!就是褚家那六十兩銀子的債,雖說每年都有還利息,但都是拿些貨物抵的,還得也不痛快。今年他們家想連本帶利一次性結清。我實在沒辦法跟他們交代,六老您無論如何想個辦法,把這筆債了結了,也省得大家麻煩,免得天天有人上門討債。”

六老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當初為了給逆子辦婚事,欠下了這幾筆重債,利滾利,如今我已是身無分文。本想找逆子借點錢還上,可他們夫妻倆一毛不拔。就連我自己的衣食住行,日常都難以維持,哪還有錢還這筆債?王兄弟,你行行好,幫忙求求情,寬限些時日,我感激不儘!”王三臉色一沉,不耐煩地說:“六老,這話說的!為了你這筆債,我的口水都快說乾了。你不知道,褚家天天上門找我這個中間人。我又沒拿多少好處費,何苦受這份罪?當初這事本就辦得不妥,現在也沒彆的辦法。他們動不動就派人來催債,你還說這些沒用的話!就算你一時拿不出錢,這債本就是為你兒子結婚借的,找他借點來還,有什麼不可以?我現在沒法回去交差,就坐這兒等你答複了。”

六老聽了這番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時語塞,隻能低聲下氣地說:“王兄弟說得對,我去跟逆子商量商量。你先回去,明天一早我一定給你回話。”王三撇著嘴說:“行吧,但我走了之後,你可彆不當回事!我又不圖你一口茶、一杯酒,何必在這兒瞎耽誤工夫?”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六老滿心無奈,心想:“要是跟趙聰說,隻怕又要受他冷臉;可要是不說,實在是走投無路。老王說得也有道理,這債既然是為他借的,說不定他肯幫忙。”他一步一步,猶豫著走到趙聰家,隻見院子裡熱鬨非凡,炊煙嫋嫋。六老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忙?”有人回答:“殷家大公子來了,留他在家吃飯,所以忙著呢。”六老頓時垂頭喪氣,轉身往回走,心裡暗自思忖:“殷家公子來了就留飯,我這個當爹的,連一頓飯都不配有?看看等會兒給我吃什麼。”沒過多久,果然又端來平時那兩碗糙米飯,六老看著難以下咽,心裡堵得慌。

那天,趙聰陪著殷家公子喝酒,六老不好去打擾,隻能先回去。第二天一早,六老又來到趙聰家,仆人卻說趙聰還沒起床。六老等了一個多時辰,趙聰才慢悠悠地走出來,沒好氣地問:“大早上的,有什麼事?”六老賠著笑臉說:“這時候也不早了。有件要緊事,就怕你不肯答應。”趙聰不耐煩地說:“能答應就說,不能答應就彆說,哪有那麼多依不依的?”六老吞吞吐吐地說:“以前你成親時,借了褚家六十兩銀子,每年都還利息。今年他們要連本帶利一起還,我實在拿不出錢。本錢暫時還不上,隻能先還利息。我現在身無分文,本不該跟你說這事,但這債是為你借的,所以想跟你借點錢還利息。”

趙聰聽了,頓時變了臉色,攤開手說:“這不是開玩笑嗎?照你這麼說,娶媳婦都得兒子自己掏錢?我去問問,要是都這樣,我就還!”六老趕忙解釋:“不是讓你全還,隻是先借點應急。”趙聰冷哼一聲:“借什麼借?要是以後能還上,他們也不會催得這麼緊。昨天殷家阿勇送了五錢禮銀,我去問問媳婦,要是她同意,就拿去請請中間人,再拖一拖。”說完,轉身進了屋。六老心想:“五錢銀子能頂什麼用?還得去問媳婦,多半是沒指望了。”

等了許久,趙聰也沒出來,六老隻好失望地回去。剛到家,就看到王三已經坐在那兒等著了。六老想躲,卻被王三一眼瞧見。王三迎上來問:“昨天說的事怎麼樣了?褚家又派人來我那兒好幾趟了。”六老紅著臉說:“我那逆子,一分錢都不肯借。本錢實在拿不出,我再找點東西抵押,今年的利息先還上,剩下的慢慢想辦法。求你再通融通融。”說著,竟忍不住雙膝跪地。王三撇了撇嘴,伸手扶起六老,說:“這是乾什麼!要是有東西能抵押,就先拿去。我再去說說,讓他們再等些日子。”六老無奈地進屋,打開箱子,把老伴留下的首飾、衣服,還有自己僅有的幾件長衫,一股腦全拿出來,交給了王三。王三胡亂估算了一下,算足了二分利息共十六兩銀子,連箱子一起拿走了。從這以後,趙六老除了身上穿的,再也沒有任何財物。

沒等六老緩過神,兩天後,王三又來催討劉家那四百兩銀子的利息,這筆錢更是數額巨大。六老急得手足無措,隻好撒謊說:“我已經跟兒子借了兩個元寶,準備去熔鑄成銀錠,你先回去,明天一早一定還。”王三見六老一向老實,而且也不怕他跑了,便先回家等著。六老心裡清楚:“雖然暫時把他哄走了,但這債早晚得還,怎麼躲得過?”他又硬著頭皮去找趙聰,哭著說:“今天王三又來催劉家的利息,我現在真是走投無路了,你就看在我是你親生父母的份上,救救我吧!”趙聰不耐煩地說:“沒事就拿這些話嚇唬人,就算還了又怎麼樣?要死就死,活著在這兒也沒用!”六老聽了,一把抓住趙聰,號啕大哭起來,趙聰用力掙脫,轉身進了屋。旁人見狀,趕忙勸住六老,讓他先回家。

六老回到家,絞儘腦汁地想辦法,可王三再來時,該怎麼應付?人在絕境中往往會想出辦法,六老苦思冥想了許久,突然靈光一閃:“有了,有了。隻能這麼辦了,不然真的是死路一條。”眼看天色漸晚,六老隨便吃了點晚飯,便躺在床上,心裡盤算著接下來的事。

當天晚上,趙聰和殷氏吃過晚飯,洗漱完畢後就吹滅燈火上床睡覺。趙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正清醒著,突然聽到房間裡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心裡一驚,懷疑是有賊,便屏住呼吸,沒有出聲。因為家裡有些財產,趙聰平日裡就經常防備小偷,做足了準備。

他靜靜聽了一會兒,又聽見房門隱隱被推開,接著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聲音越來越近,朝著床邊來了。趙聰依舊不動聲色,等感覺來人快到跟前時,他悄悄地從床底下摸出平時藏著的斧頭,猛地一揮,隻聽“噗”的一聲,一個身影倒在了床前。趙聰急忙爬起來,一腳踩住對方身子,又接連砍了兩斧,見沒了動靜,確定對方已經死了,這才慌忙叫醒殷氏,說:“房裡有賊,我已經砍死了!”

他趕緊點起火把,擔心外麵還有同夥,便大聲呼喊,驚動了周圍的鄰居。不少人聞聲趕來幫忙,隻見牆門左邊有個大洞,又聽見趙聰喊:“房裡砍死了一個賊!”眾人湧進房間,果然看到一具屍體,腦袋被劈成了兩半。大家仔細一看,眼尖的人驚叫起來:“這不是趙六老嗎!”眾人圍攏過去,反複辨認,紛紛說道:“沒錯,就是他!可他怎麼會做賊,偷自家東西,還被兒子殺了?真是太奇怪了!”有人猜測:“也許不是偷東西,說不定是老不檢點,兒子氣不過,借著抓賊的名義把他殺了。”但也有穩重的人說:“彆亂說!六老平時不是這種人。”

趙聰和殷氏也被眼前的狀況弄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平日裡再狡猾,此時也慌了神,隻能一邊假哭,一邊辯解:“我們真不知道是我爹,還以為是賊,所以才一時衝動下了手。你們看這牆洞,就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眾人說:“既然是當賊來防,夜裡看不清人,這也怪不得你。但這事鬨得太大,必須得報官。”

就這樣,眾人鬨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大家押著趙聰前往縣衙。這邊殷氏也慌了手腳,急忙收拾了些財物,偷偷跑到縣裡上下打點。

當時的知縣姓張名晉,為人清正廉潔,而且聰慧善斷。升堂後,他見眾人押著趙聰進來,詢問事情緣由,又派人去查驗了屍體。張晉當即說道:“兒子殺父親,按律當判十惡重罪。”這時,旁邊一個叫孔目的文書上前稟道:“趙聰殺父,罪行嚴重;但他是夜裡防賊,不知道是父親,從這一點看,又不該判死刑。”在場的鄰居們也紛紛附和。

張晉聽了眾人的話,提筆寫下判詞:“趙聰殺賊的行為尚可原諒,但他的不孝之舉必須嚴懲!兒子擁有財富,卻讓父親貧困到去做賊,不孝之心昭然若揭!死有餘辜!”判完後,張晉下令重打趙聰四十大板,給他戴上死囚枷鎖,押入大牢。眾人見此判決,誰也不敢多說什麼。而且趙聰平日裡不孝的行為,大家早有耳聞,如今見張晉判得公正,都心服口服。

張晉又責令沒收趙聰的家產,用來買棺材安葬趙六老。殷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再多的錢財,此時也無濟於事。她隻能多花些銀子,時常去獄中探望趙聰。沒想到,她多次進出監獄,染上了牢裡的瘟疫,不到一個月就死了。趙聰從小過慣了好日子,哪裡受得了牢獄之苦?殷氏一死,沒人給他送飯,三天後,他也餓死在了牢中。屍體被拖出牢房,扔在了亂葬崗。這就是不孝父母的下場。

張晉還下令將趙聰的全部家產充公。這時,劉上戶、褚員外,還有趙六老生前的債主們,紛紛拿著借條,向張晉稟報。張晉一一核實,將欠款按比例償還給債主,剩下的財產全部收歸官府。趙聰夫妻二人,一輩子刻薄貪婪,連自己的父母都舍不得給一文錢,一心想著積攢家業傳給子孫,卻沒想到最後家財散儘,自己也落得個悲慘下場。這正應了那句話: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正所謂:“由來天網恢恢,何曾漏卻阿誰?王法還須推勘,神明料不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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