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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慶生平前傳 第十一回到第二十回(1 / 2)

第十一回定興縣獨角龍行刺魏家樓山東馬拿賊

詞曰:暮鼓晨鐘,聽得人兩耳發聾;春燕秋鴻,看得人雙眼朦朧。還記得昔日孩童模樣,轉眼間已成白發老翁。莫誇姿容俊美,終會歸於清淨之中;莫稱英雄豪傑,終將被黃土掩埋。若能跳出世俗的樊籠,打碎眼界的局限,誰又能說清世間誰是清醒誰是懵懂?

馬成龍與馬夢太二人剛進伊大人府,就聽家人說大人正在找他們,不知有何事。二人來到內堂,伊大人說:“成龍,我今早接到聖旨,要去查辦黃河堤工,需帶司員同往,我打算讓你二人也一起去,回來後必有好處。”二人連忙向大人道喜,問道:“大人何時動身?”大人說:“明天就走。你二人收拾好行李,我這次是乘驛車前往,帶十個家人,和喜跟著我,加上書童有二三十人。你二人下去準備吧。”二人聽了十分歡喜,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伊大人起身,乘坐八人抬的轎子,後麵跟著十幾輛馬車。成龍和夢太騎馬隨行,剛出彰儀門,管家和喜稟報說:“戶部郎中桂大人和內閣學士厲大人在長辛店等候,為大人送行。”大人說:“既然如此,前麵找地方歇歇腳。”正說著,離長辛店不遠了,厲大人的管家來說:“我們大人早就到了,不用找地方了,借了海提督的花園子。我們大人和桂大人請您過去。”大人說:“前麵帶路。”到了花園,見兩位好友下轎,在花庭落座喝茶。桂大人說:“聽說兄台接了查辦黃河的欽差差事,我很是擔心。你我是知己好友,早年我父親去查黃河沒辦好,被議罪回來。如今辦黃河的有河道總督盧丁和、淮陽道任永傑、山西巡撫辦河工的王大人,都是久辦河工的人,尚且都被交部嚴加議處。兄台此去一定要多加留神。”厲大人也如此勸說。伊欽差說:“二位大人,我豈不知黃河的事不好辦?無奈君命在身,此去隻好見機行事。”一直吃到三更後才歇息。次日,大人告辭,半路有房山縣、良鄉縣的官員前來迎接,大人都免了見,直接到涿州住下。第二站到定興縣十字街路北的公館,知縣接進公館,遞上手本拜見大人。大人請進問話,問:“貴縣是什麼出身?”知縣王大壽說:“卑職是吏員出身。”大人說:“此地沒有娼妓賭博吧?”知縣說:“這裡倒是清靜地方,沒有這類人。”大人說:“好。明天一早備車,本部院要起身。”知縣回衙。大人對成龍、夢太說:“你二人也下去歇息吧。”

二人轉身出了上房,到南廳屋內,有伺候的人過來說:“二位老爺洗把臉吧。”成龍脫去藍布大褂和繭綢汗褂,在那裡洗臉,洗完臉,拿著桑皮紙的扇子“呼答呼答”地扇著。聽差的過來說:“老爺,您是喝綠豆湯還是酸梅湯?”山東馬成龍說:“綠豆湯,我在我們那兒常喝。這暑湯我沒喝過,你拿來我嘗嘗。”聽差的送過一茶盅暑湯,成龍一喝,說:“好家夥,你拿藥水灌我!把酸梅湯拿來,我喝點。”聽差的也不敢笑他,不一會兒端來一磁缸酸梅湯,剛要拿茶盅倒,成龍說:“給我吧!”從聽差手中奪過來,喝了個乾淨。馬夢太洗完臉,也要酸梅湯喝,聽差的說:“沒有了。”夢太心裡就有些不高興。擺上酒後,二人喝了起來。

夢太說:“馬大哥,你這個人太粗魯了,不懂當差的規矩。端上洗臉水你也不讓,端上酸梅湯你也不讓,這幸虧是我,要是彆人就挑你毛病了。”山東馬把眼一瞪:“什麼叫挑眼?俺不懂!”夢太說:“你有什麼能耐,能當這個守備?”山東馬一想:“他這是瞧不起我,知道我不會武術,我蒙他一下。”說:“提起我師傅來,你不知道。”夢太說:“是誰?是哪個門派的?”成龍說:“我師傅是黎山聖母。”夢太說:“黎山聖母就教你一個人嗎?”成龍說:“我有個大師兄,是劉金定。”成龍問夢太:“你是誰的徒弟?”瘦馬馬夢太說:“我師傅是王禪老祖,我師兄是高君保。我師傅對付你師傅,我師兄對付你師兄,我就對付你了。”山東馬說:“你這家夥,真是儘開玩笑。”

二人正說間,聽到窗欞外麵“噗哧”一聲笑,夢太說:“是誰?”成龍說:“不過是外麵伺候的人,聽見你我開玩笑,在外麵笑。”夢太說:“不對,我去看看。”他拔出短把刀,來到院內,站在上房那裡,環顧四周,不見一人。夢太跳下來,說:“大哥,咱們彆喝了。”吩咐撤去殘桌。二人放下臥具,先到上房見大人,說:“大人,吃過飯了?”大人說:“你二人下去吧,歇歇明天好走路。”二人回房,成龍脫去衣服睡了,夢太也就和衣而臥。大人在上房吃完飯後,在燈下看書。到了二更時候,正看著,聽見南邊有人喊:“殺人了!救命啊!殺人了!救命啊!”喊了兩聲就聽不見了。不一會兒,外麵房上有人說:“欽差伊哩布聽著,我神乃是獨角龍。隻因當鋪胡大成作惡多端,我神將他首級抓來。”隻聽外麵“叭噠”一聲響,有東西扔在地下。大人喊“來人!”書童六吉兒,才十六歲,膽子小不敢出去,又不敢不去,無奈說:“我去門外叫二位馬老爺去。”來到門外說:“大人叫二位馬老爺。”又喊著說:“馬老爺,大人叫!”夢太為人精細,睡著了聽見有人叫,聽是上房屋內大人的書童喊,急忙起身答應。他晚上睡覺總是穿著衣服,下地叫醒馬成龍說:“大哥,快起來!大人叫。”成龍脫去衣服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說:“乾什麼?”夢太說:“大人叫。”成龍迷迷糊糊地下地,穿上鞋,眼還沒睜開,身上沒穿一件衣服。夢太也不說話,說:“大哥跟我快走,去見大人。”成龍跟在後麵,往前走去,來到上房屋門外。

馬夢太先進上房,向伊欽差請安道:“大人,這麼晚還沒歇息?”話音未落,馬成龍也跟了進來,大大咧咧地問:“大人,叫俺來有啥事?”伊大人抬眼一看,頓時勃然大怒——隻見成龍赤身露體,連件衣服都沒穿,不由得厲聲喝道:“你這無禮匹夫!竟敢如此衣冠不整地來見本部院,我定要參奏你!”成龍這才如夢初醒,低頭一瞧自己渾身赤裸,也覺得哭笑不得,慌忙跑回房間穿好衣裳,又到上房磕頭請罪:“守備睡迷糊了,實在不知禮數,給大人賠罪!”說著不停行禮。伊大人餘怒未消:“起來吧!往後再敢如此,定不饒恕!”隨即對夢太說:“方才房上有人自稱‘獨角龍’,扔下一件東西,你們去拿來看看。”

二人掌燈來到院內,隻見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滾落在地,嚇得連忙撿起呈給大人:“是個人頭。”伊大人問:“你們可知這‘獨角龍’是什麼人?”馬夢太搖頭,山東馬卻搶著說:“彆的俺不知,這獨角龍俺可清楚!先前泗洲城外三教寺前,台階石上開五色蓮花,站著個青衣仙子自稱白衣大士,有人跟她就成仙了……”伊欽差打斷他:“你說的什麼?”成龍憨笑道:“是《升仙傳》裡的故事。”大人哭笑不得:“出去!我問的是房上那個,跟戲文有什麼關係!這人頭分明是人為,必有內情,等明天知縣來了再說。”

三更時分,大人仍未睡去,直到天明,定興縣知縣王大壽前來伺候。伊大人召見後問道:“昨日我問你此地有無盜匪,你說清淨無事;昨夜三更,房上有人自稱‘獨角龍’,扔下人頭一顆,你可知道?”王大壽回稟:“大人,凡事有偶然,卑職也不知情。今早當鋪東主胡禮來報,說他父親胡大成被殺,頭顱不見;卑職到公館,見台階下放著人頭,想必就是胡大成的。卑職領回首級,傳胡禮到案便知分曉。”

成龍趁機請安:“大人,俺去當鋪瞧瞧驗屍如何?”大人應允。成龍換上藍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鞋,來到南街當鋪,看門的保正攔住閒人,見是成龍便說:“老爺來了?縣太爺還沒到呢。”成龍擺擺手:“不用通報,俺來看熱鬨。”走進寬敞的當鋪院子,隻見當院停放著一具屍體,景象淒慘。

不久知縣趕到,帶來胡大成的首級,吩咐仵作驗屍。刑房寫好屍格呈上,隻見上麵寫著:“皮吞肉卷,生前致命一刀之傷,並無二處。”知縣訊問當鋪夥計:“誰與老東主有仇?”眾人皆稱不敢。正問著,從人稟報:“欽差伊大人的委員馬老爺在此。”知縣忙請成龍過來,成龍卻說:“彆客氣,你先辦公事。”王大壽驗完屍,邀成龍去縣衙花廳喝茶。

到了花廳,知縣開門見山:“老兄,弟轄區出了這等凶案,望你在欽差麵前美言,讓大人儘早動身,不知可否?”成龍一拍胸脯:“這事好辦!但俺山東人就好穿這山東鞋,來回跑腿把鞋跑壞了,誰給買?”知縣立刻吩咐:“取二百兩白銀給馬老爺買鞋。”成龍卻故意刁難:“你這是行賄啊!給俺二百兩銀子,要是大人不允,那可咋辦?這銀子俺是留還是還你?”知縣賠笑:“這是送您的,大人不允也是我的心意,就當你我交朋友。”成龍這才拿著銀子往外走,剛出衙門,背後突然有人揮著鬼頭刀砍來!

第十二回伊欽差私訪獨角龍王玄真路遇山東馬

《西江月》中寫道:酒本是用來合歡成禮的,若貪杯必定會多受損傷。喝得東倒西歪實在荒唐,借著酒勁出言無狀。小則會失了威儀禮節,大則會有異常的行為舉止。一時逞強殺人放火,難免會落得身家敗喪的下場。

馬成龍正打算回公館,背後突然有人掄起刀,朝著他的脖子砍來。成龍當時正由東往西走,陽光將人影投在地上,他瞥見有人持刀襲來,猛地一個翻身低頭,刀刃擦著頭皮落空,隨即抬腳朝賊人踹去。旁邊定興縣的一眾公差見狀,齊聲呼喊“拿賊”,那賊人卻默不作聲,轉身往西逃竄。

成龍回到公館門口,見馬夢太正站在那裡,便問:“大哥,你回來了?手裡拿的什麼?”成龍含糊道:“沒什麼,沒什麼。”夢太不信,非要查看,成龍這才如實相告,隨後將銀子拿到自己房內放下,便到上房拜見欽差大人,說道:“成龍給大人請安。方才我去看了驗屍的情況,不如咱們啟程出發吧!”大人問:“那殺人凶手可曾抓獲?”成龍答:“還沒有。”馬夢太在一旁說:“你就說實話吧,何必蒙騙大人。”成龍聞言臉色驟變,慌忙跪下:“大人息怒,我說實話。定興縣知縣給了我二百兩銀子,他還讓我在大人麵前求情,讓大人動身,他好慢慢辦理此案。”

欽差一聽,勃然大怒:“初次跟我當差就貪贓受賄,若不參辦你,你恐怕不知畏懼!我自有道理,下去吧!”成龍連連叩頭:“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人餘怒未消,喝道:“起來!”轉念又想:“我何不今日便出去查訪一番,這定興縣知縣若是清官便罷,若是貪官,我就寫封信給直隸總督,參奏他便是。”主意已定,便換上便裝,讓馬成龍和馬夢太也更換衣物。

馬夢太穿上青洋縐大褂,腳蹬青緞子三鑲抓地虎靴子,暗中攜帶短把刀和避血桷;成龍身著藍布大褂,配高腰襪子和山東靴,暗揣一把九斤十二兩重的大瓦刀,手拿桑皮紙扇子;大人則穿貴州大衫,配漂白襪子和齊頭緞鞋,手拿長杆煙袋。三人隨即離開公館,溜溜達達地出了南門,向前走去。

不久,出了關廂,朝西南望去,但見青山綠水相映,遍地莊稼繁茂,林中鳥鳴清脆,河內魚兒躍動;牧童在山坡放牛,漁翁於河岸垂釣;農夫口中唱著野歌,綠樹濃蔭之下,仿佛人在畫圖之中。三人正信步遊覽,遠遠望見一座茶酒樓,便一同前往。

來到酒樓門口,隻見門麵坐西朝東,外麵搭著天棚,懸掛著酒幌和茶牌子,上麵寫著對聯:“名馳冀北三千裡,味壓江南第一家”。四周皆是小溪,河中栽種著荷花,紅日映照碧波,景色宜人。還有一座東西走向的小橋,欄杆漆成紅色。

欽差大人帶著二人走進門,見天棚下坐著許多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個個赤著上身,盤著辮子,腳蹬板凳,正在大聲喧嘩。約有二百多人在說著:“合字吊瓢兒,招路兒把哈,海會裡,赤字月丁馬風字萬,入牙淋窯兒,鬨兒塞占青字,摘赤字瓢兒,急浮流兒撒活。”這是江湖豪傑、綠林英雄的黑話,“合字兒”指自己,“並肩子”是兄弟,“吊瓢兒”是回頭,“招路把哈”是用眼瞧瞧,“海會裡”指京都城裡,“赤字”指大人,“月丁馬風字萬”是說兩個姓馬的人,“鬨兒塞占青字”是告訴他們頭兒拿刀來殺大人。

欽差聽不懂,山東馬也聽不懂,唯有馬夢太精明老練,曾跟師傅老山海學過,一聽便知是賊人,連忙說:“大人,不可進去,咱們走吧!”大人一來口渴,二來見這野外景致有趣,便不聽夢太勸阻,徑直走了進去,上樓落座。

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跑堂夥計,身穿藍布褂,腳蹬青布雙臉鞋,見大人等人上樓,竟開口道:“三位不必在此喝茶了,我們今天不對外營業,樓上有人定下了宴席。”馬夢太說:“我們是外鄉過路之人,走得口渴,等定座的人來了,我們便走。”跑堂的見三人說話通情達理,便拿來茶壺,為他們沏了一壺茶。

馬成龍見狀,走到北邊跑堂的跟前說:“夥計,給我拿個大酒瓶子,盛三斤酒來。我那兩位要是問起,你就說隻有二兩酒,我酒量大,他們不讓我多喝。”跑堂的說:“好。”不多時便把酒取來交給成龍。成龍坐在那邊對大人說:“大人,我直惡心反胃,喝點酒壓壓就好了。”夢太見狀問:“你那是多少酒?用這麼大的酒瓶盛著?”成龍撒謊道:“就二兩整。”夢太又問跑堂的:“一兩多少錢?”夥計答:“六文錢一兩。”夢太打趣道:“照這個樣,給我打二千斤。”成龍在一旁嗬斥:“彆瞎搗亂,一邊去!”

夢太便過去吃茶,成龍則自斟自飲,又問堂倌:“今天在樓上請客的是誰?姓什麼叫什麼?”跑堂的說:“我姓金,排行第六,大家都叫我金六,是這鋪裡的徒弟。我們老掌櫃在時,鋪裡很是豐裕,等到少掌櫃自己管理,就不如從前了。如今定興縣裡來了個人,外號獨角龍,姓馬名凱,是一位會總,常來我們這兒喝茶吃飯。今日便是獨角龍在此請客,所以不敢讓三位久留。他們都是天地會八卦教的人,很不講理。”

成龍聽見“獨角龍”三字,心中已猜到就是在公館扔人頭的那人,便又問:“此人住在哪裡?”堂倌答:“住在城西一裡遠的三清觀,和廟主野騾子王玄真住在一起。”正說著,成龍酒足飯飽,趴在桌上睡著了。

夢太與大人忽聽樓梯傳來響動,隻見一人拾級而上:此人身高七尺,黑麵圓睛,長眉入鬢,頭上鼓起一個疙瘩;身穿青洋縐褲褂,腳蹬薄底窄腰快靴;手中握著一口鋼刀,刀寬二寸,長三尺二寸。他徑直來到大人麵前,盯著夢太罵道:“贓官!你這狗東西,今天竟敢如此無禮!”說罷揮刀便向夢太頭頂砍來。來者正是獨角龍馬凱。

馬夢太見賊人舉刀劈來,連忙抽刀相迎。兩人正纏鬥間,成龍還趴在桌上酣睡,直到聽見一片喧嘩才猛然驚醒。此時夢太已漸落下風,被賊人一腳踹倒在桌下。成龍抄起瓦刀大喝一聲,聲如洪鐘,連獨角龍都不由得一驚。他回頭見是個山東大漢,怒目圓睜地盯著自己,便喝問:“你是何人?姓甚名誰?”

成龍朗聲道:“俺乃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人氏,姓馬名成龍!你這賊廝又是何人?”獨角龍自報姓名。成龍喝道:“你就是那獨角龍馬凱?來!你拿刀砍俺腦袋,俺若躲閃,便不算好漢!”夢太掙紮著從桌下站起,見獨角龍揮刀劈向成龍,成龍卻靈活躲開。夢太心知不敵,當務之急是保護大人,便攙扶著欽差先行回公館,也顧不上成龍與賊人勝負如何了。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隻見成龍揮舞瓦刀越戰越勇,獨角龍漸漸招架不住,縱身跳下樓倉皇逃竄,成龍緊隨其後追去。追到一條小河邊,獨角龍跳河泅水逃向對岸,成龍隻能在北岸眼睜睜看著他遠去。

這時,北岸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道人,身穿貴州綢道袍,配高腰襪子和青緞雲履,麵朝南而立。成龍定睛一看,竟是拜兄顧煥章,連忙喊道:“大哥!你要往哪裡去?”顧煥章卻默不作聲。成龍又問:“那獨角龍跑哪兒去了?”顧煥章依舊不答,轉身就走。成龍追了幾步,哪裡追得上,隻能無奈折返。

正走著,忽聽北邊傳來銅鑼開道之聲,隻見一隊人馬簇擁著一頂青轎而來:前頭四麵飛虎旗、四對金鎖提爐,轎中坐著一位老道,頭戴青緞道冠,身穿藍緞道袍,甚是齊整;背後插著寶劍,紫麵長髯,威風凜凜。兩旁看熱鬨的人紛紛避讓,成龍卻站在路中喊道:“仙長留步,俺是來找野騾子王玄真的!”

老道聞言大怒:“我在此修行多年,從未有人敢直呼我名!”說罷吩咐落轎,抽出寶劍就向成龍刺來。成龍舉起瓦刀相迎,隻聽“當”的一聲,老道的劍竟被磕飛,緊接著成龍一腳將王玄真踹倒在地,踩住他罵道:“今天非打死你這賊道不可!”掄起瓦刀連連擊打,王玄真被打得嗷嗷直叫:“好你個膽大的妖精!出家人今日未帶法寶,不然定將你拿下!”成龍喝道:“俺是妖精?少裝神弄鬼!”老道趁機翻身爬起,拔腿就跑,成龍緊追不舍。

追到魏家茶樓時,隻見王玄真剛進門,就被一位道人翻身踢倒在地捆了起來。成龍見是顧煥章,喜道:“多虧大哥相助!快跟俺去見欽差大人,定會封官加賞!皇上還常念叨你在五虎莊救駕之事呢。”顧煥章本是暗中保護大人,見時機未到,扭頭便走,成龍也不敢再追。

他叫來茶樓夥計,雇了四個人用杠子抬著王玄真往公館走去。剛到南門,就遇見馬夢太帶著人前來接應。二人將王玄真交與當差的,便進上房向大人稟報拿賊經過。大人聽後甚喜,立刻傳令讓縣三班準備審問王玄真。

不多時,王玄真被帶到堂前。欽差問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誰?”王玄真答:“貧道姓王名玄真,住在城西三清觀,自幼出家,因會看病被人熟知。不知為何被大人拿下,還望恩典。”欽差喝道:“人都說你是天地會八卦教匪,還不速速招來!”說罷命人動刑。夾棍套在腿上,隻聽“咯吱”作響,王玄真卻咬牙不語,即便用遍五刑,仍是一聲不吭。

天色漸晚,大人吩咐將賊人帶下去暫歇。用完飯後,大人叫來成龍細問拿賊詳情,隨後告誡道:“你此次功過相抵,切不可貪功誣陷良善,誣人為賊罪加一等。”成龍應道:“大人放心,這賊絕非善類。”

初鼓過後,大人正焦急時,成龍已下去吃飯,書童靠著牆也睡著了。大人伏在案上似睡非睡,突然一個黑影翻牆而入,揮著鋼刀闖進上房,朝著大人便砍!

第十三回桃柳營欽差初逢險乘義渡二次又逢凶

詩曰:堪歎人生無百秋,為何日月苦懮愁。酒色財氣纏身體,擔心不舍怎回頭。百年世事如幻夢,大數到來不自由。有朝一日閻君喚,一旦無常萬事休。

正當刺客揮刀砍向欽差時,隻聽背後“吧噠”一聲,一物正中他腰間。這刺客正是白天從魏家茶樓逃脫的獨角龍馬凱,他得知朋友王玄真被擒,便趁夜潛入公館行刺。此刻腰間受擊,他翻身躍入院中,翻牆逃至上房之外。

伊大人驚出一身冷汗,轉念一想:“既有刺客,派馬成龍和馬夢太去追查,定能拿獲。”正要傳令,忽聽窗外一響,一個紙包被扔了進來,外麵有人喊道:“大人若想審出王玄真口供,按字帖行事,賊人必招!”書童撿起紙包遞給大人,拆開見裡麵有兩貼小膏藥,上寫“三皇甲子膏”,後麵還有一行字:“三皇甲子膏,專治破金鐘罩,貼在腳心中,口供定然招。江蘇民子顧煥章奉獻。”大人頓時明白,立刻傳令:“叫馬成龍、馬夢太進來,帶賊盜王玄真聽審!”

片刻後,妖道王玄真被帶到上房台階下跪下。大人喝道:“你這邪教匪賊,還不速速招來!”他湊近馬成龍耳邊低語幾句。成龍隨即命人脫去老道鞋襪,將膏藥貼在他腳心,接著下令用刑。隻見王玄真瞬間渾身冒汗,骨軟筋酥,疼得連聲求饒:“大人鬆刑,我招!我招!”

待鬆了刑,王玄真喘息良久才說道:“我們是天地會,以天地為供奉;也是八卦教,立教之主號稱八卦真人,平時不過燒香念經,祈求風調雨順。會總就是辦會的頭目,負責承辦香供之事,大家把錢交給他,他記一本清帳。”大人追問:“當鋪殺人的獨角龍也是你們會內之人,他是怎麼殺人的?你說了我就饒了你。”王玄真答:“獨角龍確實是會中之人,但不跟我一處,他殺人的事我真不知道。”大人遂吩咐:“將賊人送縣按律嚴辦,行文緝拿獨角龍!”

接著傳見知縣:“貴縣,本部院本應參辦你,但念你吏員出身,為官不易。明天備辦車馬,本部院要啟程。”知縣謝過欽差,退了下去。大人安排好諸事,讓二馬下去歇息,自己也安歇了。次日,知縣備好車馬在公館外伺候,大人上轎吩咐免送,一路前行。

這日到了監津縣桃柳營,本汛守備張海登和知縣李和春接大人入公館。伊大人傳進知縣、守備,詢問地麵情況。天色漸晚,眾人散去,隻有二馬還在旁邊。大人說:“今日路過北邊一個村莊,見家家影壁掛八卦,有的畫白圈,有的黑牆畫白八卦,不知何故?問本地官員怕他們不說實話,便沒問。明天你二人去訪訪,若有邪教匪賊妖言惑眾之事,查明稟我。”二人領命下去用飯安歇。

次日天明,二人換上便衣,吃過早飯,向上房稟報後便出門私訪。他們往北走了一裡多,來到昨天路過的村莊,隻見家家關門閉戶,街上空無一人,牆上都畫著白八卦。二人走到路北一座清水戟門樓前敲門,裡麵有人問:“哪位?”成龍說:“借光問個路。”門“嘩啦”開了,出來個黑麵微須的漢子,穿月白褲褂,問:“叫門何事?”成龍問:“這村為啥都畫八卦?”漢子“呼嚕”關上門,再叫也不出來了。

二人無奈轉身,忽聽背後傳來腳步聲,隻見顧煥章在前,後麵跟著個高大的黃麵長須老者,匆匆往前趕去。二馬見狀,也不再訪查村莊,轉身回公館。

卻說伊大人在公館思忖:“為人臣當儘忠報國。自大清定鼎以來,多少邪教匪賊蠱惑人心。我受皇恩,理應為國分憂,查清此事。二馬去私訪了,我在此無事,何不也帶書童出去密訪?”於是吩咐書童六吉兒更衣,帶他出了公館往西走去。此時天地清和,風清氣朗,入夏的綠樹濃蔭遮天蔽日。剛出村口,向西望去,好一派初夏景致,正如詩中所繪: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牖轉分明。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

欽差大人信步而行,隻見沿途人煙稀少,唯有農夫在野外耘田。他帶著書童走了四五裡路,迎麵出現一條南北走向的乾河,兩岸是堤壩,河道裡沒有一絲水流。二人跨過乾河繼續往西,赤日當空,酷熱難耐。大人隻覺口乾舌燥,想尋一處陰涼地歇息,無奈放眼望去全是荒野,連一棵樹都沒有。他本想折返,又覺得已走出太遠,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忽見前方當道有座土台,台上長著一株柳樹,枝葉繁茂如傘蓋。土台高約一丈七八,有台階可上。大人登上土台,隻覺高處涼風習習,地麵也乾淨整潔,便讓書童六吉兒將手巾鋪在地上,自己坐下歇息,書童則坐在樹底下。

大人忽然說道:“六吉兒,你身上帶錢了吧?把錢放在五步開外,你站在那邊打錢玩,若能打中,回公館我賞你五兩銀子。”六吉兒猶豫道:“奴才不敢打。若打中了大人賞銀是好,若打不中,恐怕大人要責罰。”大人笑道:“打中了有賞,打不中也不怪你。”六吉兒這才將幾個錢放在地上,站到五步外,隻聽“吧”的一聲,果然打中了錢。大人心中暗喜——原來他是借此禱告過往神靈:“我此次出公館私訪附近村莊怪事,若書童能打中錢,便預示訪賊有望;若打不中,就返回公館。”見書童打中,大人隻覺此行必有所獲。

時至正午,忽聽西南方向傳來嘈雜聲響,大人正疑惑間,隻見許多逃難者哭喊著“救命”狂奔而來,身後是漫天洪水,水花翻滾,波浪滔天,甚是駭人。一位老翁拚命朝土台扒來,大人見狀心生不忍,吩咐書童:“快拉他上來!”六吉兒剛走下台階,隻聽“呼隆”一聲,洪水瞬間湧來,書童和老翁竟一同被水衝走。大人驚呼一聲:“這如何是好!這孩子跟了我多年,他父母托付我照應,如今卻命喪於此,真是可惜可歎!”他長歎良久,見洪水離土台還有一尺多高,卻已遍地汪洋,心中驚懼交加——原來此處離黃河近,堤壩決口,洪水襲來,而大人對此一無所知,此刻四麵環水,進退不得,隻覺心急如焚。

將近午後,正當大人危急之時,忽聽正東傳來撐船聲,隻見一隻小舟由東向西駛來,直奔土台。撐船的艄公三十多歲,頭戴草綸巾,赤著上身,穿藍布中衣,沒穿襪子,趿拉著青布鞋,麵皮微紫,口中唱道:“此處有個趙鄉宦,打了一隻救生船。每遇水災常救護,儘渡來人不要錢。”

大人忙喊道:“好!好!你快將我渡到桃柳營,我多給你幾兩銀子!”艄公卻說:“要雇船就去彆處,我們這是義船,行善救人分文不取。”大人喜道:“如此更好,我定要為你們主人傳揚美名!”待船靠穩,大人登上小舟,本以為會往東靠岸,艄公卻將船劃入南邊的蘆葦塘。艄公問道:“大人貴姓?是哪裡人?做什麼營生?”大人謊稱:“我姓尹名一人,北京城裡做綢緞生意的,今日從桃柳營出來閒逛。”艄公又問:“您幾時生日?”大人答:“二月二十五。你問這做什麼?”艄公說:“我們這裡的財主有吩咐,今日發大水,救了人要登記姓名、籍貫,到臘月三十在神前焚燒,也算是積功德。朋友,你想吃點什麼?我們還有餛飩和麵條。”大人說:“不餓,隻是口渴想喝點水。”艄公應道:“水有的是。”

正說著,船行至葦塘深處停下。艄公突然變臉,獰笑道:“朋友,你可看錯了眼,到了姥姥家啦!”說著手抽短刀,“趕緊脫衣服,把腰裡的銀子交出來!”大人這才驚覺遇上了賊船,強作鎮定道:“我看你也是被生活所迫才落草為寇,不如改邪歸正,跟我去桃柳營,我給你二百兩銀子做買賣如何?”水賊嗤笑道:“我姓何名丁,弟兄三個,還有何黨、何橫兩個兄弟。我們十七八歲就乾這水旱兩路的營生,害過的人也有幾百了。你也彆怨我,我告訴你:老爺我生長在江邊,不怕王法不怕天,就是天子從此過,也得留下買路錢!”話音未落,船艙裡鑽出一個賊來,厲聲喝道:“哥哥哪來這麼多廢話,結果了他!”說著揮刀便向大人砍去。

第十四回顧煥章水內拒強賊伊欽差途中遇舊婢

歌曰:終日憂愁,用儘心機不肯休。貧賤天生就,富貴天緣湊。算計到五更頭,明朝依舊。略放寬心懷,樂得安閒受,因此上把妄想貪心一筆勾。

當船艙裡鑽出的賊人揮刀欲砍時,大人急忙喊道:“且慢!你叫什麼名字?”那賊凶神惡煞地說:“我叫何黨,彆號雙頭魚!少廢話,看刀!”就在刀刃即將落下之際,東邊岸上突然傳來呼救聲:“哎呀!坑死我了!這麼大的水往哪兒逃啊?我還帶著八百多兩銀子,這下完了!”船內的何丁、何黨一聽有巨額銀兩,頓時眼放精光。他們心想:要是殺了眼前這老頭,血濺滿船容易暴露,不如先捆起來,等撈到岸上的肥羊再說。於是二人迅速將大人捆住,塞進船艙,隨後撐船駛出蘆葦塘。

隻見東岸站著個身材矮小的道人,身著道袍,手裡提著個沉甸甸的小包裹。何丁連忙招呼他上船。道人縱身躍上船頭,端坐著一言不發。何丁追問姓名籍貫,老道始終沉默。

書中暗表,來者正是暗中保護欽差的顧煥章。他早飯後見大人帶書童往西走,因與朋友說了幾句話,再追上來時已不見人影。恰逢黃河決堤,洪水滔天,乾涸的河道瞬間灌滿。顧煥章正焦急時,忽見一艘小船駛入蘆葦蕩,料定大人必在其中,便心生一計:在包袱裡裝滿石頭子,假裝落難富商呼救。

水賊何丁盤問他姓名,顧煥章隨口編道:“我姓顧名從善。”二賊不知他的厲害,還囂張地說:“我們這救生船有‘板刀麵’和‘餛飩’伺候!”煥章故意裝傻:“正好我沒吃飯,餛飩甚好,要大餡兒薄皮,多放海粉紫菜,快做來嘗嘗!”二賊見他上鉤,盯著包袱問:“裡麵裝的什麼?”煥章坦然道:“是銀子。”二賊貪婪地撲上來搶包袱,舉刀就砍。煥章眼疾手快,一腳將何黨踢入河中,又將何丁踹下水。二賊雖精通水性,卻被煥章用石頭子打得抬不起頭,便潛到船底想掀翻小船。煥章見狀,拔刀躍入水中,與二賊在波浪中纏鬥。他一刀刺傷何丁大腿,何丁帶傷順流逃遠,何黨也嚇得慌忙潛水遁走。

顧煥章上船解開大人身上的繩索。大人驚魂未定地問:“你是何人?”煥章自報姓名,大人感激道:“你救我回公館,我定當專折保奏。聖上常念你在五虎莊救駕之功。”煥章謝過,撐船靠岸,扶大人下船後說:“大人臉上有三道煞紋,現已化解一道,今日還有兩道劫難,務必小心。我有故友等候,不能同往,您往東走三四裡就是桃柳營。”說罷朝東北方向疾馳而去,大人想挽留時已不見蹤影。

大人獨自東行,忽見道旁有幾間土房,單門獨院,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房西有幾棵棗樹,旁邊野花開得絢爛,四周並無鄰居。正打量間,板門輕輕推開,走出一位年輕少婦,約二十歲年紀,麵如白玉,唇若塗脂,眉似春山含黛,目如秋水橫波;上穿藍布半大女褂,下著蔥綠中衣,腳蹬漂白襪子和雪青挖鑲花盆底雲鞋;烏黑的頭發梳著兩把頭,頭上首飾皆是時新樣式,手中端著一盆洗衣水。

大人頓覺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暗自思忖:“這是人家內眷,何必多想,走吧。”可剛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隻見少婦倒完水,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忽然開口:“您莫非是伊大人?”大人驚訝道:“你怎認得我?”少婦急切地說:“老爺,怎麼不認得?快進來吧!”大人仔細一看,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福喜!”

這福喜九歲時就到大人府中當使女,天性聰慧,深得大人喜愛。當年大人任禦史巡南城時,遇福喜父母在府門前徘徊,得知他們家境貧寒,便讓老兩口在花園住下,後來二老去世也是大人安葬。福喜十七歲時,大人將她許配給府中姓張的書童德升兒。去年,姑爺外放歸德府知府,帶他們夫婦一同赴任,如今竟在此相遇。大人忙問:“福喜,你不是隨姑爺上任了嗎?怎會在此?”福喜引大人進院,插好街門後才說:“老爺請屋裡坐,容我細細道來。”

大人進了上房,見門外西邊有三個大皮缸,一個盛水,兩個蓋著醬篷。福喜請安後低聲說:“方才在門外不便明說。我們隨姑爺到任後,奉命回京接少大爺和姑娘。從歸德出發時恰逢黃河決口,我們上了賊船,船家正是何丁、何黨、何橫三兄弟,他們殺了我男人德升。我想尋死全節卻未能如願,被他們帶到此處。這裡是賊人的家,賊母雙目失明,此刻在西屋睡覺。我到賊家已七天,幸好他們暫時留我,昨日剛想逃走去衙門告狀,又被賊人撞見拉回,他匆忙拿刀出門至今未歸。賊母讓我給他洗衣裳,我才倒水時遇見老爺。不知老爺因何至此?”

大人將遇洪水、遭賊船搶劫之事詳述一遍,又說:“方才遇的賊船正是姓何,想必就是他們。我回公館後立刻派馬成龍、馬夢太來接你,再派官兵拿賊。”福喜含淚道:“我全靠老爺救命了!”大人起身欲走,福喜剛打開上房門,就聽見街門被擂得山響,正是何丁的聲音!大人想走卻無法出門,想藏又無處可躲,福喜嚇得臉色慘白,主仆二人陷入絕境。

第十五回姚直正泄機小耗神馬成龍路遇真報應

歌曰:看破了浮生過半,半隻壽,永無邊。半中歲月苦憂閒,半裡乾坤舒展。半城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衣服半俗半新鮮,學饌半豐半儉。仆童半巧半拙,妻兒半樸半賢。心性兒半佛半神仙,性字兒半藏半現。一半還知天地,一半讓與人間。半思後代與桑田,半想閻羅怎見?酒飲半酣正好,花開半吐便豔。船桅半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半少卻讓滋味,半多反厭愁煩。百年苦樂細想參,學會了吃虧一半。

當何丁的叫門聲如擂鼓般響起時,福喜急得額頭冒汗,突然瞥見院中那口大皮缸,猛地掀開缸蓋低聲喊道:“老爺!快藏進去!”伊大人彆無選擇,貓腰鑽進缸內,福喜迅速蓋好缸蓋,這才強作鎮定地去開門。隻見何丁拖著帶傷的腿一瘸一拐闖進來,先到西屋向失明的母親要了刀傷藥敷上,又問:“我兄弟回來了沒?”見母親搖頭,他嘀咕道:“我先去看看船。”說罷轉身出門。等賊人腳步聲遠去,福喜才掀開缸蓋扶出大人,此時暮色已濃,她含淚叮囑:“老爺回公館後,千萬派人來救我!”

大人往公館趕去,半路遇見馬成龍和馬夢太。原來二人訪查了一天牆上畫白八卦、白圈的事毫無頭緒,回公館又發現大人失蹤,正焦急地出來尋找。見了大人,二馬忙問書童去向,大人長歎一聲:“六吉兒他……淹死了。”接著把自己的遭遇詳細說了一遍,隨即吩咐:“你二人帶本汛四十名官兵,再叫上地麵官趙路通,立刻去救人拿賊!”

約摸二更時分,眾人來到何家窪。成龍壓低聲音部署:“東邊留十個人,兩人舉燈籠,八人圍堵,賊從哪邊跑就治哪邊的罪!南北西三麵都照此安排!”夢太正要翻牆,成龍拉住他:“等等!你蹲在牆根,我踩你肩膀上去,我先進院拿賊,你在房上接應。”說著扒上牆頭,可剛要往下跳就卡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又不敢出聲。誰知夢太早已繞到彆處,成龍急得往後一仰,“撲通”一聲摔進院內。

屋內的何丁本就因找兄弟未果心煩意亂,聽見響聲厲聲喝問:“誰?”成龍爬起來大喊:“我來拿你!”何丁揮刀衝出,成龍舉起瓦刀格擋。此時夢太從房上擲下避血桷,正中何丁後心,他踉蹌倒地,官兵一擁而上將其捆住。福喜也被從西屋扶出,眾人押著賊人回到公館。

伊大人端坐正堂,命人將何丁帶上來:“你還認得本部院嗎?”何丁抬頭見是白天船上的老者,嚇得渾身發抖。大人不再多問,吩咐將賊人交知縣審問收監,等回京後再作處置。

第二天清晨,大人問二馬:“讓你們訪的事怎麼樣了?”成龍撓頭道:“牆上畫白圈是怕狼,畫八卦是為好看。”大人皺眉:“胡說!今天必須查清楚!”二人回房吃飯時唉聲歎氣,旁邊聽差的姚直正忍不住說:“二位老爺就是訪十天也訪不出,這事關係太大,沒人敢說。”成龍追問,姚直正才低聲道:“我姓姚名直正,在驛站當差多年。這畫白八卦的是本地財主餘四敬,外號小耗神,他家財百萬。去年鬨災時,他在西南剪子峪明著開山修路,每天給工錢二百,暗中卻招了五千多人,把山口堵死,插旗寫著‘重整天地會,再立八卦教’,天天在裡麵練兵,還放話要掃平桃柳營六十一村,逼村民遞花名冊入教,門前畫記號就是入教的標誌。依我看,二位老爺還是彆管了,一來沒帶足夠官兵,二來咱們是奉旨查黃河的”

成龍聽完姚直正的話,匆匆吃完飯,便到上房拜見伊大人,將聽差所言原原本本回稟了一遍。大人沉吟道:“我應即刻遞折子,奏請朝廷派大軍剿滅這幫賊寇。”成龍卻搖頭道:“大人此計雖好,但若遞折子請兵時,剪子峪的賊寇聽聞風聲逃了,大人豈不是要擔上蒙騙君主、妄奏不實的罪名?”

伊大人一聽,覺得成龍說得有理,連忙追問:“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成龍胸有成竹地說:“大人若有親近的帶兵朋友,可修書一封,先調五百精兵前來拿賊,此事半公半私。若賊勢浩大,大人再奏請朝廷增兵也不遲,不知我這主意如何?”

伊大人心中暗讚:“這山東馬看似粗魯,心思卻這般縝密,實在難得。此計甚妙!”隨即吩咐請幕府師爺擬寫文書,準備向衛輝府調兵,又覺得給常明大人寫信調兵更為穩妥,便決定派成龍前往衛輝府送信。

成龍領了官派的盤纏銀子,收拾好行李準備要馬。桃柳營驛站的號頭派人牽來一匹又小又瘦的馬,成龍一看就樂了:“朋友,你拉回去吧,我得找你們號頭挑匹更瘦的,要是這馬走不動,我還能扛著它輕裝上路,你說對吧?”送馬的人尷尬地笑了笑:“那您自己去挑吧。”說罷拉著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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