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顧煥章巧計救賓朋浪裡鑽聚兵戰江口
顧煥章靠近床邊,手起一劍砍向床上睡覺的“老道”,隨後撤劍。忽然東西配房鑼聲響起,眾人齊聲大喊“拿奸細!”顧煥章連忙轉身跑出房間,剛到院中,就聽見四麵八方都在喊“拿奸細呀!拿奸細呀!”吳恩手持寶劍從北房跳下,揮舞龍泉劍就向顧煥章砍去。原來吳恩等人擔心有奸細前來行刺,各屋中都設置了真真假假的埋伏。今天北上房床上睡覺的不是人,而是將一隻大個山羊的四條腿捆上,把嘴用繩子係上,用一份上好的棉被褥子將羊放在上麵,再用大紅呢的棉被蒙上,然後把老道的衣服壓在被窩上頭。那隻羊一喘氣,就好像人打呼嚕一樣。如今被顧煥章殺死,床上有走線,隻要有人一動,走線鈴鐺就通到西屋中。顧煥章殺死這隻羊,走線鈴鐺一響,驚動了防守的人,大家鳴鑼聚集眾人。吳恩在後麵早已聽見,拔出龍泉劍奔到前院,說:“好大膽的奸細,竟敢前來行刺!”舉起龍泉劍就向顧煥章的頭頂砍去。顧煥章用太阿劍急忙架住迎擊,說:“唔呀!混賬忘八羔子,今天我是與你乾上了!”揮舞寶劍與吳恩殺在一起。此時後邊的勸善會總蔡文增也得知了消息,連忙拿著五雲筒奔到前麵,幫助吳恩捉拿奸細。顧煥章見賊人人多勢大,擔心被人算計而受傷,就把太阿劍一揮,殺開一條血路,飛身上房,想要逃走。蔡文增對著他的後胸就是一下五雲筒,一股青煙把顧煥章後身的衣服燒著。顧煥章翻身跳到房上,正在慌亂之時,沒有留意,往下一跳,正好跳到翻板之上,“噗哧”一聲,墜入地板之下的大坑內。早被賊人看見,用撓鉤套鎖搭住。蔡文增、吳恩二人過來,派手下人把他搭到坑上來,牢牢捆住雙臂,吩咐人將他搭到西院空房內,派小頭目胡得宜帶兵丁看守。胡得宜帶領四個手下人,把他押到西跨院北上房,將顧煥章捆在椅子上。胡得宜帶著四個小夥計在廊簷底下喝酒。
天已經到了三鼓以後,顧煥章閉目等死,寶劍也被蔡文增拿走。他心中正著急的時候,忽然聽到廊簷下傳來“哎呀,噗咚”“咕嚕嚕,吧嗒”的聲音。“哎呀”是胡得宜一喊,“噗咚”是他栽倒了,“咕嚕嚕”是他一滾,“吧嗒”是他的酒瓶子砸了。胡得宜與四個夥計都喪了命。從外麵進來一個人,說:“侯爺多有受驚,我特意前來救你。”走過去把繩扣解開。顧煥章一看,不是彆人,正是飛天大聖玉昆。顧煥章說:“你從哪裡來?”玉昆說:“因為那一日穆將軍派一乾英雄奪取了祁河寺,赤發瘟神韓登祿死在亂軍之中。穆將軍查點人馬,就缺倭侯爺、王義士、高傑、白少將軍等人。在各處尋找,都不見你們幾個人的下落。穆將軍這才派朱天飛、侯化泰這二位老英雄尋找你們,找了一天也不見回來,穆將軍十分著急,這才派我前來。之前我上大竹子山來過,對山裡頭的地理很熟悉。今天我來到這裡,正在訪問的時候,聽見說你被賊人拿住,剛才我把胡得宜等幾個人殺死。侯爺跟我走吧,還得快走,倘若被賊人知道,要走就比登天還難!”顧煥章說:“彆忙,你是怎麼進來的?”玉昆說:“施展我平生的功夫,飛進大竹子山,探聽你們眾位的消息。”顧煥章說:“這裡還有幾個朋友,最好把他們一同救出去。”玉昆問:“馬大人同白少將軍他們幾個人現在哪裡?”顧煥章說:“他們共十個人,都在江口被賊人拿住,有混海泥鰍薑鴻、墨金剛白桂友、洪水太、馬清太、鎮八方小陳平侯文、樂九州島賽存孝侯武、高傑、瘦馬同胖馬,與白少將軍共十個人。我跟你找他們去吧。”玉昆說:“也好。”
二人飛身上房,在各處尋找,都不見十個人的下落。正在著急的時候,忽然看見正西有兩名更夫,一個更夫拿著鑼,一個更夫手裡拿著梆子,順著夾道由西往東走。正好交三更三點,顧煥章飛過去一腳,把前麵那個更夫踢倒按住,解開他腰中的帶子,把他捆上。後麵那個更夫剛要跑,顧煥章說:“混賬忘八羔子!你要跑,我把你腦袋揪下來!”一腿把這個更夫踢倒了。顧煥章說:“你叫什麼名字?”更夫說:“我叫吳二,在這裡充當更夫。好漢爺饒我這條性命!你是從哪裡來?”顧煥章說:“我乃是大清營的大將。我且問你,你們祖師爺拿住了我們那十員戰將收在哪裡?”吳二說:“就在這西邊靈石岩下,另有一所院子,坐北向南,裡麵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靠門外麵有幾株桂樹,上麵有一塊匾,寫著‘香浮院’。大清營的差官老爺都在那裡。有兩位頭目,名叫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帶有二十名兵丁,在那裡看守。”顧煥章聽了更夫吳二的話,記在心中,把更夫吳二捆上,把他的口塞住,說:“我也不殺你,我把你放在房上,等我辦完了事再放開你。”連那個更夫一並把口塞好,將二人放在房上前坡。他同玉昆兩個人撲奔靈石岩。
來到香浮院之外,顧煥章一看,這裡的地理占得很好:西邊是五丈多高的石台,方圓有二十多丈,上麵這所院子就是香浮院。二人登著石台上去,看見正北兩旁支著氣死風燈,有十幾個八卦教的兵丁在那裡值宿,各拿著兵刃。這二人中隻有玉昆手中有刀,顧煥章手無寸鐵,想要與這些人動手,那十幾個兵丁也不是他的對手,怕的是打草驚蛇。二人循著這石岩往北,到了無人之處,也就是香浮院的東北方向。顧煥章說:“玉昆,此事不可大意!你我在龍潭虎穴之中,倘若讓賊人知曉,想要逃走就比登天還難。你有翅膀兒可以逃走,我等又無翅膀兒;再者說,還有不會水的人。”玉昆點頭說:“有理。”二人飛身跳過牆去,在房上後坡一聽,屋中馬成龍正與眾人說話,聽不真切。二人溜下房來,在窗欞以外仔細一聽,隻聽馬成龍叫:“白大兄弟,你我弟兄被賊人所獲,在這裡殺又不殺,放又不放,實實在在把我憋悶死了!”白少將軍說:“馬大哥,死生由命,富貴在天。你我為國儘忠,與民除害,如今遭此不測,遇到這麼大的危險,你我大丈夫視死如歸,生有什麼可歡悅的,死又有什麼可懼怕的!”顧煥章慢慢把後窗戶摘下來,飛身躥進屋中,見了大家,說明來由,並將眾人的繩扣解開。看見廊簷底下燈光閃閃,周平、吳滾正在那裡喝酒。顧煥章同眾人一語不發,把眾人悄悄地領出後窗戶來。眾人定了定神,看見滿天星鬥。玉昆在頭前帶路,從東北角跳上靈石岩。這幾個人飛身上房,跟著玉昆躥房躍脊,如同走平地一樣。出了竹子山大寨門,順著山坡下了竹子山。顧煥章說:“我去找一隻船來,你們在這裡等候我。”白少將軍說:“我們跟你一同前往。”
眾人一直往西走了不遠,在星鬥之下的黑夜中,看見靠岸邊有一隻小船,上麵有個燈籠,有兩個水手。顧煥章跳上船去,說:“你們兩個人不準嚷,送我們大家出山,必有重賞。”嚇得那兩個人戰戰兢兢地說:“好漢爺,饒我們二人的性命!我們是哥兒兩個,我叫全福,我兄弟叫全祿,原是石平州的人,以打魚為生。因為竹子山的人造反,這裡名義上是招募水手,我們哥兒兩個來到這裡船上,專門管來往走差使的差官。好漢爺,你老人家是誰?”顧煥章說:“我姓顧,雙名煥章,在山陝一帶有名,人稱賽報應,受到恩賜倭克金布,賞給靖遠侯。我今天特意來探竹子山,救我的盟兄拜弟。你們兩個人送我們出大竹子山,我把你們帶到大清營,交給老將軍,必定賞你們一份錢糧。”全福、全祿說:“甚好,全仗侯爺提拔,侯爺諸位上船吧。”顧煥章、玉昆同眾位英雄上船,大家這才定下心神。剛要開船,侯文說:“且慢,咱們大家的兵刃都在竹子山,還得求倭侯爺再辛苦一趟,把大家的兵刃再盜回來,咱們再走。”顧煥章說:“也好。”自己帶了一口刀,又進了竹子山,走了沒多遠,看見上麵一片燈火之光。飛身上房,到了裡麵,找著兵器庫,把眾人的兵刃盜回來。到了船上一看,就缺白少將軍的龍泉劍、馬成龍的大環金絲寶刀、自己的太阿劍。顧煥章說:“咱們走吧,這三般兵刃不容易盜,大家回營的時候再作道理。”全福、全祿這才開船,一直撲奔大竹子山的山口,船隻到了山口,此時高勝已然睡熟,眾兵丁都不認真盤查。眾人解開攔索,放下浮橋,闖出了山口,繞過靜江太歲張寶的水師連營寨,這隻小船順著大江一直往北行駛。剛走出數裡之遙,就聽見後麵鑼聲響亮。此時天色東方已經發亮。後麵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帶著五百名飛虎水隊,撞出山口。靜江太歲張寶也知道了信息,點齊了水鬼嘍兵,殺出水師連營寨。江聲大震,喊殺連天。顧煥章一乾英雄,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豪傑回營定巧計義士奮勇盜寶刀
顧煥章帶著十多位英雄正駕船逃走,忽然聽見身後喊殺聲震天,追兵已近。原來是周平、吳滾當時正在靈石岩上喝酒,見關押眾人的屋內毫無動靜,進屋查看時發現後窗戶被支開,二人連呼“不好”,急忙點齊五百名飛虎水隊,駕著二十隻飛虎舟戰船出了大竹子山山口。他們先派人給靜江太歲張寶送信,隨後帶著這隊戰船率先追了下去。張寶得知消息後也點齊大隊人馬,沿江追趕。顧煥章回頭一看,驚呼:“不好!賊兵追趕上來,眼看就到了,這可怎麼辦?”馬成龍說:“彆的都不怕,就怕他們鑽船底,那時就麻煩了!”薑鴻應聲:“我跳下水去,護著咱們的船底。”顧煥章當即部署:“你在船底阻住賊人,讓水手隻管加急行駛,不許停住,咱們且戰且走。”高傑等人手持兵刃,嚴陣站在船上。
那邊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各執三節鉤鐮槍,叫囂道:“被擒的鼠輩,我等一時疏忽,你們竟逃到此處。若知時務,就彆等會總爺們動手!你們幾個人想逃走,怎麼可能?”手下五百名水隊戰船呈雙龍出水之勢,從兩旁包抄過來,將馬成龍等人的小船團團圍住。周平命令水鬼兵跳下水,用錘鑽鑽馬成龍的船底。這十幾個八卦教賊兵剛跳下水,就見前方一人手持鋼刀朝他們猛紮過來。這些八卦教水兵哪裡是薑鴻的對手,幾個照麵下來,就被薑鴻連紮傷七八人,剩下的紛紛叫嚷“厲害”,逃回自己的兵船。周平擺著鉤鐮槍想往馬成龍的船上跳,被瘦馬馬夢太用避血桷擊中左肩頭,也逃回船上。顧煥章等人的小船趁機向北漂去。
靜江太歲張寶帶領一千名飛虎水卒追到江口時,見顧煥章等人的小船已駛出很遠,但還能看見,便下令手下人加急追趕。這一千五百名兵丁會合後,很快就將顧煥章的小船圍了起來。薑鴻深知在大江中需先保護船底,立刻跳下水去。顧煥章等人則各抱兵刃站在船上。張寶派吳滾帶領水鬼兵丁跳下水,打算先毀壞船隻,再擒拿眾人就容易了。吳滾帶著五十名水鬼兵,吩咐道:“我下水和他們動手時,你們大家要齊心合力,把他們的船底鑽壞,這算你們五十個人的一件奇功!”水兵們齊聲答應,一同跳下水,在吳滾的指揮下撲向顧煥章的船。薑鴻見狀,順刀就朝吳滾前胸紮去,吳滾閃身躲開,擺鉤鐮槍刺向薑鴻,二人在大江中各展所能。五十名水兵拿著錘子、鑽子用力鑽馬成龍的船,隻聽“咚咚”幾下,小船就漏了。高傑正在船上與張寶動手,忽然感覺腳下的船進水了,眾人驚叫道:“不好,船漏了!”顧煥章見小船漏了,眼看就要沉入水中,而靜江太歲張寶早已回到自己船上。賽報應顧煥章一看情況危急,喊道:“眾位,不好了,船要沉了!”
馬成龍正焦急時,忽見正西駛來兩隻大船,船上插著兩杆杏黃色大旗,蜈蚣走穗,火雁掐邊,墜角銅鈴被風吹得“當啷啷”直響,上麵寫著鬥大的“楊”字。船上有一百多名水兵,都戴著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身穿藍油綢子水衣水靠,懷裡抱著鉤鐮槍,外穿紅號坎,上麵有白月光,寫著“三岔山練勇”。船頭上站著一位老英雄,身高八尺多,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藍油綢子褲褂,麵如瓦獸,粗眉大眼,鼻直口方,下頜一部虯髯,年約六十,懷裡抱著一口金背刀,正是虯首龍楊永安,後麵那隻船上的是海底蛟楊永太。他們衝開賊船,喊道:“大清營的差官老爺不必心慌,我二人來也!”顧煥章等人見是三岔山的兵船,心中大喜,一齊跳上大船。回頭看時,那隻小船已沉入水中。這時,船廒中躥出一人,正是小白龍王天寵,他說:“眾位不要著急,待我來收拾這夥無名小輩。”
書中交代,王天寵昨日在水中與大竹子山的水寇交戰,見賊人敗走後出水,發現自己的小船和馬成龍等人都不見了,知道他們被擒,又急又氣:“我王天寵乃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一日之間朋友被擒,若不替他們報仇,就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之輩,算什麼英雄!”越想越氣,拔出雁翎刀,想追到大竹子山罵山,與賊人拚死一戰。正走著,見正東駛來一隻船,有六個水手,船頭有兩個號燈,中間一把太師椅上坐著海底蛟楊永太。楊永太發現水中有人,王天寵應道“是我”,飛身上船行禮:“叔父大人在上,小侄婿王天寵有禮。”楊永太問明來曆,王天寵將奉令探祁河寺、眾人被擒之事細說了一遍,又說要去報仇。楊永太說:“原來如此。你跟我來,我和你嶽父帶領二百名精壯水兵在靈岩島山裡隱藏,每日派人打探大竹子山的消息。今日我兄長聽手下人報,大清營差官在江口被蔡文增擒獲,我們商議後趕來此處哨探,兄長還在靈岩島等候,你跟我去那裡商議破山救友之策。”王天寵覺得有理,便隨船來到靈岩島山穀,見到虯首龍楊永安的戰船,上前行翁婿之禮。楊永安問明情況後說:“你不要急,這大竹子山不易破,我自有主意,你那幾位朋友大概也沒事,先喝酒吧。”於是擺酒,三人在船艙中吃酒談心,三更時安歇。
次日天明,早飯後忽聽大竹子山口外金鼓大作,楊永安立刻帶手下人開船,率領水兵來到江口,正遇見馬成龍、馬夢太、高傑、白勝祖、侯文、侯武、洪永太、馬清太、墨金剛白桂太、顧煥章十人在一隻小船上,眼看船要沉了,便喊道:“你們快往這隻船上來!”十位英雄跳上大船,靜江太歲張寶見狀,知道來的是三岔山的虯首龍楊永安,這兄弟二人都是武藝高強的當世英雄。此時海底蛟楊永太已跳下水,見浪裡鑽吳滾手中刀上下翻飛,混海泥鰍薑鴻正與吳滾殺得難解難分,便擺刀上前,照吳滾分心就紮,吳滾用刀一撥,幾個照麵後,吳滾被薑鴻、楊永太合力殺死。水裡滾周平見吳滾死於江中,怒火中燒,擺刀跳下水:“好個無知匹夫,我來拿你!”此時八卦教五十名水兵已被薑鴻、楊永太殺死二十餘人,其餘逃回船上。靜江太歲張寶見狀,吩咐水鬼兵丁:“大家務必努力,拿住這些大清營餘黨,必加倍重賞!”一千五百名水兵齊聲呐喊,從四麵八方圍上來,用弓箭將三岔山的兩隻戰船困在中間。
第七十三回飛天大聖複探山勸善會總施毒計
海底蛟楊永太與薑鴻在水中正殺水鬼教兵,水裡滾周平趕到,三人交手幾個回合,楊永太一刀將周平殺死,隨後薑鴻和楊永太一同上了戰船。再看靜江太歲張寶調動手下一千五百名水鬼兵,各執強弓硬弩,將虯首龍楊永安的兩隻戰船團團圍住。梆子一響,萬弩齊發,楊永安手下二百名兵丁各執藤牌遮擋弩箭,且戰且走,最終闖出重圍,直奔正北。張寶見楊家兄弟二人精通水性,手下水兵也都是英勇無敵的英雄,知道難以取勝,便吩咐收兵,回歸水師營。
楊永安帶領眾家英雄乘船順大江直奔祁河寺上江口。這日正往前走,忽見上江口西岸無數旗幡招展,全是天地會八卦教的大旗,原來是小竹子山坐山雕羅文慶與蔡文榮,帶領羅如龍、羅如虎,還有兩萬水旱大隊、四十餘員上將。江內有一百多隻戰船都插著八卦教旗子,東江岸上則是穆將軍的大營,同樣旌旗招展,號帶飄揚。
原來穆將軍自那日率領全軍大隊人馬攻破祁河寺,殺了無數賊兵,進寺救了朱天飛、侯化泰,劉洪太、李德太率眾投降,連浪裡飛行翻江太歲李英也一同參見將軍。穆元帥派汪平盤查倉庫及軍裝器械完畢,便帶領大隊人馬在祁河寺正北安下行營,升坐中軍大帳,傳齊眾將按花名冊點名並論功升賞。穆將軍查點時發現花名冊內缺少馬成龍、馬夢太、倭侯爺、王天寵、白少將軍,便詢問這幾個人的去向,諸將中朱天飛回稟說他們從地道中追吳恩去了。穆將軍早料到馬成龍是福將,又有王天寵、顧煥章跟隨,料想他們萬不能受賊算計。隨後穆將軍把李英、劉洪太、李德太叫上來,問明來曆後俱賞給六品頂戴,讓他們在帳前聽差。此時江平查點完軍裝器械回營交令,穆將軍吩咐擺宴慶功,眾三軍吃得勝餅,又派人把赤發瘟神韓登祿、白麵太歲任鳳春的死屍找出來,梟首級號令。
次日仍未見馬成龍等六人回來,穆將軍親身騎馬到江岸上,見水勢甚狂,急忙發令箭派鄧龍帶領五百步隊速到金沙江調齊一百隻船,不得有誤。鄧龍接令而去。過了一天還不見馬成龍等回來,遠探子來報說西江岸有小竹子山坐山雕羅文慶帶領水路全軍大隊人馬在上江口紮營,穆將軍吩咐再探,隨後升坐大帳調齊合營諸將,說馬成龍、倭侯爺、白少將軍等自破祁河寺追吳恩至今未回營,不知吉凶禍福,意欲派人過江哨探,無奈未得相宜之人,問諸將有何高見。汪平進前說馬成龍等六人才智雙全,此去大概沒什麼凶險,不久必有回音。穆將軍說雖如此,但他們都是大清營五虎上將,倘有疏失皇上怪罪。這時旁邊一人說將軍休要為難,末將前去大竹子山哨探他六個人下落,穆將軍一看正是飛天大聖玉昆,心中甚喜,叮囑玉昆諸事小心謹慎,不得違誤,玉昆領令而去。玉昆走後也不回來,穆將軍心中甚是著急。
這一日,穆將軍帶領人馬在江岸往正西看,見正西上江口船隻不少,旗幡招展,殺氣騰騰,有無數賊兵結下連營大寨,又不見鄧龍調船回來,回歸大營見眾三軍都帶有病形,便問各營將官原因,營官、哨官跪倒回稟說自從得渡金沙江後,三軍多不服水土,連日天氣炎熱,眾人都帶病形。穆將軍聽後心中甚是憂悶,心想若賊兵渡江,帶病的三軍怎能打仗,便吩咐隨營醫家趕緊調理醫治。正在分派之際,外麵有人報有神力王大營差官稟見,穆將軍命其進來,進來的是守備官張勝,他先給將軍請安,然後呈上告急文書。將軍問張勝老王爺到楚雄府後的軍需情況,張勝回稟說老王爺自從湖耳山與將軍分兵後,取了鎮雄州,兵到楚雄府遇見地理教主袁治千,他有個名叫黑煞招魂幡的法寶,敗了神力王一十九陣,兩軍陣前交兵,隻要他搖招魂幡,人的三魂七魄就出竅被他拘去,老王爺退守蟄龍峪,有金家五虎帶手下人堵住蟄龍峪,金家五虎都精通妖術邪法,神力王大隊不能出山,便派差官張德去湖耳山副帥伊哩布那裡求救,又派自己來麵見將軍,希望早發救兵解神力王爺之危。穆將軍說派蔡將軍帶領一萬人馬跟張勝前往,在蟄龍峪山口外安營,不準與敵人交鋒,等玉昆探聽馬成龍、顧煥章等下落回來後,自己親自率兵前往,蔡榮將軍便分一萬人馬跟張勝去了。
穆將軍正要散帳,營門官來報馬成龍、顧煥章、高傑、白少將軍、王天寵、馬夢太回營交令,將軍命他們進來,這六個人來到中軍大帳麵見老將軍行禮,把過江捉拿吳恩的事細說了一遍,穆將軍記他們六個人一件功勞。玉昆上來給將軍請安,把到大竹子山解救眾位英雄的事細回了一遍,穆將軍吩咐把洪永太、馬清太、侯文、侯武、薑鴻、白桂太、楊永安、楊永太帶上來,八位英雄參見將軍。穆將軍看侯文、侯武有英雄氣色,賞給二人六品頂戴,在帳前當差;白桂太、薑鴻二人給把總之職,也在帳前當差;洪永太、馬清太俱賞六品頂戴;楊永安、楊永太不願意作官,穆將軍賞給全席兩桌,派朱天飛、馬成龍、侯化泰、王天寵四人陪著二位英雄飲酒。馬成龍過來說在將軍台前請罪,自己的大環金絲寶刀失落在大竹子山,穆將軍說專折奏明聖上時會替他說明。旁邊玉昆過來給將軍叩頭,說末將不才,願入竹子山把馬成龍的大環金絲寶刀盜回來,穆將軍叮囑玉昆大竹子山妖道能人甚多,此去要小心不可大意,玉昆答應得令,穆將軍便散了大帳。
玉昆回到自己賬房收拾停妥,帶一口樸刀,用完晚戰飯,天至黃昏便出離大清營,來到無人之處,抖翅膀飛在半懸空中,直奔大竹子山,飛進山口在無人之處落在山坡上,慢慢各處偷聽,見前麵一片燈火之光,是一所院子,正北上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三間,北上房屋中燈火閃爍,聽見屋中勸善會總蔡文增、黃麵閻羅張天福、白麵閻羅張天祿在說話。蔡文增說據他看天地會八卦教不久大事可成,天文教主張宏雷早晚必到,他善曉先天之數,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來到後幫助八路都會總操練人馬擺陣,定能把神力王與穆將軍殺得片甲不歸,眼下自己得了太阿劍作護身之寶,後天黃道吉日,同二位賢弟挑一萬飛虎水隊、二百隻大戰船撲奔上江渡口,截住穆將軍道路,拿大清國戰將易如反掌。黃麵閻羅張天福說師兄要去,有個人何不請來一同前往,蔡文增問是誰,張天福說是鎮守穿雲關聖手真人馬通,把他請來同上江口捉拿大清營戰將更不費吹灰之力,他武技好又精通法術,蔡文增聽後說把此人忘記了,決定明天派人去穿雲關調來。
玉昆聽了多時,知道蔡文增在議論軍國大事,正要轉身去後邊,隻聽屋中有人喊外麵房披上有人,蔡文增等躥出來在院中見房上果然有人,便伸手拉五雲筒問哪裡來的奸細,通名。飛天大聖玉昆倚著藝高膽大說蔡文增要問你老爺,姓玉名昆,綽號飛天大聖,前者在竹子山靈石崖救大清營眾差官的就是你家老爺。蔡文增一聽氣往上撞,說原來昨日在竹子山救人的就是你這鼠輩,彆走,看山人的法寶取你,便拿五雲筒照定玉昆一甩,玉昆見一股煙撲奔前胸,說聲不好,衣服早已燒著。
第七十四回伊哩布回兵獨龍口巴德哩避雨夏家莊
勸善會總蔡文增朝著玉昆的前胸甩動五雲筒,玉昆急忙抖動翅膀想要逃走,卻沒有想到五雲筒噴出的一股青煙把翅膀燒著了。老道接連又甩動了兩三下,玉昆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引燃了,他心中暗暗說道“不好”,趕緊抖動翅膀往外飛去。那翅膀越是呼扇,這火燃燒得就越旺盛,火借著風勢,風借著火勢,玉昆的衣服與翎毛全部都被燒毀了。他往北飛過兩座山峰,心裡覺得一陣發慌,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投入到大江之中,火倒是滅了,可自己又不會遊泳,隻能隨著波浪往南順水流去。蔡文增派人在各處進行搜查,害怕還有奸細藏在裡麵。就這樣亂了一夜,等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八路都會總吳恩升坐帥府大廳,蔡文增把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八路都會總發出一陣冷笑,說道:“竟然有這等膽大鼠輩,膽敢前來送死!師兄,從今天以後,每夜都要多派一些人進行巡查。”
正說話的時候,忽然看見下麵跪倒了一個人,說道:“教主爺,如今有天文教主張宏雷乘坐大戰船從雲南府而來,距離此處還有數裡之遙,請都會總趕緊安排隊伍前去迎接。”吳恩馬上吩咐手下的人,把隊伍整理整齊。吳恩、蔡文增同張天福、張天祿、雲南二勇士小常萬楊平、老會總任山,一同各自更換了衣服,下了竹子山山寨,乘坐戰船出了山口。早有靜江太歲張寶在這裡等候,一同吳恩列開隊伍,往正東方向觀看。隻見正東方向來了一隻大戰船,上麵插著一杆白八卦旗,上麵有二十四個水手,還有一百名兵丁,來到竹子山口。吳恩跪倒行禮,口中稱:“弟子吳恩,前來迎接祖師爺!”蔡文增等人也都各自報上姓名。那隻大船進入竹子山山口,一直來到山根以下。早有屬下的人準備好大轎,天文教主張宏雷從大戰船上下來。眾人睜大眼睛一看,隻見這位教主爺頭上戴著一頂杏黃緞子蓮花道巾冠,身上穿著鵝黃緞子八卦仙衣,腳上穿著水襪雲鞋;麵皮微微發紅,紅中透紫,兩道長長的眉毛,一雙明亮的眼睛,鼻子筆直,嘴巴方正,頷下有一部銀髯,根根見肉,真是有仙風道骨,儀表非同一般。他乘坐大轎上了竹子山,隻見兩旁兵丁排隊等候。張宏雷到了帥府大廳下轎,立刻在正當中的位置升了公位。吳恩、蔡文增二人給師伯叩頭。張宏雷吩咐他們起來,問吳恩:“近來軍需的情況怎麼樣?”吳恩把失守峨嵋山,在絕恩嶺被擒,“多虧仁和教主化地無形白練祖把我救回竹子山。現在仁和教主在雲南府昆明縣五華山上操演紙人紙馬,借助天地之間的正氣,練習一宗法寶,用來破除大清國的人馬。今天師伯前來,可有什麼高明的主意?”張宏雷說道:“在後麵給我準備一所潔淨的房屋,預備一百名童男、一百名童女,我山人要練習一宗法術,到時候自然會有妙用。”吳恩、蔡文增二人聽完之後,說道:“遵命,現在就去預備。”張宏雷又吩咐蔡文增,要趕快派人到穿雲關,把聖手真人馬通調過來,一同蔡文增挑選一萬人馬,帶著黃麵閻羅張天福、白麵閻羅張天祿,同聖手真人馬通,帶領手下的兵丁,乘坐戰船到上江口;把山中的大事全部托付給靜江太歲張寶管理,讓他查拿奸細,防守山寨。
蔡文增帶著戰船到了上江口,與坐山雕羅文慶會合到一起。羅文慶說道:“二位祖師爺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穆將軍的戰船已經在東江岸停紮,祖師爺一定要小心。”蔡文增說道:“我山人來到這裡,正要捉拿大清營的幾員戰將,來出我胸中的這口惡氣。”聖手真人馬通說道:“師兄,我看這上江口的北麵有一座小孤山,倒是紮營的好地方,防守這一座山口,一定不能讓他的全軍大隊人馬過江。”蔡文增帶領人馬轉移到小孤山紮營,羅文慶則把守這座江口。這一天,他們打下戰表,要與穆將軍在大江之中展開戰鬥。
且說穆將軍自從派玉昆去探大竹子山盜寶刀,一直沒有回營,連日來悶悶不樂。這一天,金刀帥鄧龍調來了八十隻大戰船回營交令,穆將軍心中非常喜悅,派王天寵、顧煥章統領五千人馬操練水隊;虯首龍楊永安、海底蛟楊永太二人一同辦理。四個人領下命令去了。穆將軍又派浪裡飛行翻江太歲李英、混海泥鰍薑鴻二人為水軍前敵,就在江岸操練人馬。這一天,有伊哩布營中的差官前來稟見。穆將軍把他叫上來一看,是守備鄧喜。穆將軍問道:“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鄧喜給將軍請過安,說道:“卑職奉我家大人之命,現在獨龍口的張廣太請求救援。隻因為天地會八卦教水軍都會總李天保、金棍將李天一,帶領數萬人馬,把獨龍口圍困得滴水不通。藤羅營都司徐景義陣亡,在獨龍口有十三莊連莊會團練鄉勇,都被賊人打敗。請求將軍早點派救兵,解除這個危難,還請將軍早點做好準備。”穆將軍吩咐賞給鄧喜一桌酒席,讓他在下麵吃完了飯再回來聽令。穆將軍發出令箭,把麻長榮調來,代替伊哩布防守糧台,派鐵膽書生諸葛吉、鋼腸烈士歐陽善、玉麵哪吒張玉峰、玉鬥、巴德哩、病二郎李慶龍六員大將,帶領一萬官兵,同鄧喜到湖耳山提調參讚大臣伊哩布營中,聽候差遣委用。鄧喜用完了飯,上來給將軍請安,感謝賞賜,同鋼腸烈士歐陽善等人點齊了人馬,直奔湖耳山而來。
這一天,他們到了湖耳山伊欽差營中,把大隊人馬紮好。六員將官同鄧喜進入大帳,參見伊大人。鄧喜把將軍的令箭呈上,回明了將軍的命令。伊大人心中非常高興。過了幾天,麻長榮已經到達,伊欽差把一應公事交待清楚,帶著自己的親隨以及六員戰將、一萬官兵,浩浩蕩蕩直奔獨龍口而來。一路之上撒下駁兒馬探子,前去哨探。
這一天,正往前走著,山路崎嶇,隻聽見迎麵傳來一聲炮響,旗幡招展,號帶飄揚,排開了一隊人馬,全部都是頭戴三角白綾巾,雙插白鵝翎兒,身穿白號坎,懷中抱著一口斬馬刀。當中有一個人,手使一條虎尾三節棍,隻見此人身高八尺多,膀闊三停,細腰窄背;頭戴三角白綾巾,勒著金抹額,上麵有二龍鬥寶的圖案,身穿白綾箭袖袍,上麵繡著三藍牡丹花,腰係絲鸞帶,足下穿著青緞薄底快靴;麵色如同黑炭,兩道粗眉,一雙闊目,準頭豐滿,三山得配,海下沒有胡須,正是英雄少年,說道:“伊哩布的大隊人馬,先不要往前走,如今有會總爺在這裡等候多時了!”伊大人的大隊人馬正往前走著,忽然看見前麵有賊人亮隊,便吩咐:“列開旗門,三軍紮住隊伍。”伊大人派病二郎李慶龍出馬,把賊人拿住,問他是哪裡來的賊兵。病二郎李慶龍答應了一聲,一催坐騎,來到兩軍陣前,說道:“對麵的鼠輩,報上你的名字來!你是哪裡來的賊兵,竟敢阻擋天兵的去路?”對麵的那條黑漢說道:“鼠輩,你問太爺,我姓金,名叫四龍,綽號人稱黑麵魔王。我的兄弟花麵魔王金四標,死在大清營戰將的手中,我特意來帶一隊人馬,替我兄弟報仇。我奉水軍都會總李天保的命令,帶領三千大兵,特意在這裡埋伏,就是等候你們這支人馬。”病二郎李慶龍一聽這番話,說道:“原來你是叛逆金四龍,待我結果了你的性命!”說罷,擺起三尖兩刃刀,劈頭就剁。金四龍用手中的虎尾三節棍往上相迎。兩個人戰了十幾個回合,黑麵魔王金四龍越殺越勇,精神百倍。巴德哩在隊伍中略陣觀敵,看見金四龍非常驍勇,便伸手掏出一個鐵蓮子來,照定金四龍打去。這金四龍正與李慶龍動手,沒有留神防備,這一鐵蓮子正好打在前胸華蓋穴上,金四龍“哎呀”一聲,吸呼栽倒,被人救了起來,退回本隊。伊大人鞭梢一指,大隊衝了過去,兩軍混戰,直殺得賊人屍橫遍野,血染草紅,金四龍帶著敗殘人馬往正東偏北方向敗去。伊大人催促大隊往下追趕,眼看著賊人轉過山灣,蹤跡不見了。
伊大人選擇吉地安營,立下子午營、將軍帳,用完了晚戰飯。伊大人派巴德哩查前營門,玉鬥守糧台,病二郎李慶龍巡牆子,查前後營。伊哩布自己居於中軍大帳。天有初鼓的時候,伊大人正在燈下看書,就有兩名親隨人在旁邊伺候。忽然看見賬房門一開,從外麵進來一個人,手執明晃晃的一把鋼刀,照定伊大人,分心就刺。隻聽見“噗哧”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賊人的死屍栽倒在地上。伊大人看見刺客拿著刀紮來,自己以為不能逃生了,忽然看見賊人“哎喲”一聲,躺倒在地上,後腦海中了一支袖箭,當時就死了。伊大人問道:“是什麼人拿住的賊?”外麵並沒有人答應。大人喊道:“來人!”早有巡查賬房的玉麵哪吒張玉峰聽見大人呼喚,連忙帶著手下二十名兵丁到中軍大帳參見大人,看見地下躺著一個人,連忙過去給大人請安,說大人受驚了,問道:“刺客是被什麼人拿住的?”伊大人說道:“本部院正在燈下看書,忽然看見進來一個人,乃是刺客,手執鋼刀,正要刺殺本院,玉峰親身到外麵各處巡查,並沒有看見有什麼動靜。回到大帳見了大人,說道:“可惜刺客已經死了,不知道他是被什麼人所差遣的。”伊大人吩咐:“把他交給營務處,將他梟首號令。派人到各處哨探哪裡有賊兵。”天色大亮的時候,看見兩個駁兒馬探子報道:“前麵全是莊村,並沒有賊兵紮營的地方。”伊大人升坐中軍大帳,傳齊了一乾諸戰將,把昨天晚上捉刺客的事情向諸將說了一遍。諸將一齊請罪,說道:“都是末將失於防範,才讓大帥遭遇危險。”伊大人說道:“並不是你們失於防範,而是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詭計多端。我想此處臨近村莊,一定有賊黨的存在。今天本部院不走,馬德哩、玉鬥,你們二人到臨近的村莊去訪查,回來向我稟報。”二人答應“得令”,轉身下了大帳,來到自己的賬房之內,換了一身便衣。弟兄二人出離了大清營,一直朝著正北方向走去。
走了大約有數裡之遙,看見前麵有一個莊村。二人進了這座山莊,一看街道整齊,樹木茂密,裡麵是南北走向的大街,東西方向的房子。看見路東有一座小酒鋪,位於高坡之上,上麵有兩株垂楊柳,楊柳樹底下放著兩張桌子,上麵的東廂房有三間,坐東向西的門,是土牆,抹著白灰,上麵寫著黑字,字號是“醉仙居”。巴德哩同玉鬥上了東坡,坐在樹底下的板凳上,叫酒家給拿過來兩壺酒。酒保過來,手裡麵托著兩盤酒菜,提著兩壺酒,過來說道:“二位爺剛到嗎?要幾壺酒?”巴德哩睜眼一看,此人年齡在三十歲開外,身穿月白布褲褂,足下穿著白襪青鞋,麵皮微微發黃,長著重眉毛,大眼睛,鼻子筆直,嘴巴方正。巴德哩看罷,說道:“放下這兩壺酒,我們哥倆喝著。”又問道:“夥計,你貴姓?”酒保說道:“我姓田,排行第六,人們都叫我笑話田六,因為我愛說愛笑。二位大爺貴姓?”巴德哩說道:“我這位兄弟姓玉,名叫玉鬥。我名叫巴德哩。你們這個村莊叫什麼地名兒?”田六說道:“我們這個村莊叫夏家莊。這裡有五六百戶人家,都是姓夏。你們二位是做什麼生意發財的?”巴德哩說道:“我們在四川成都府做買賣。想要回家,隻因為年成不好,戰亂不斷,各處都有刀兵,竟然鬨起了天地會八卦教,實在是厲害,我們在道路之上聽見說獨龍口又反了。”田六一聽這番話,連忙擺手,說道:“二位爺,少說吧。你們二位幸虧來到我這酒鋪,要是到彆處去,一定有性命之憂。”巴德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笑話田六連連搖頭,說道:“二位爺喝完了酒,趕緊趕路,還是少說話為好,不必往下多問。”巴德哩心想:“他這話裡有原因。”便說道:“田掌櫃的,有句俗話說:‘說話不明,如同鈍劍殺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細細地說明。”田六不慌不忙說出幾句話來,把二位英雄嚇得呆呆地發愣。
第七十五回夏海龍識破機關巴德哩二人遇害
玉鬥同巴德哩來到夏家莊的酒鋪之中吃酒,因為說起了閒話,提到天地會八卦教變亂的緣故,田六就說:“你們隻管吃酒吧,少講些閒話,要是叫彆人聽見了,你二人可有性命之憂。”巴德哩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段事情呢?你說明白了讓我聽聽。”田六往左右看了一看,見四周沒有人,才說道:“我看你們二位爺乃是精明強乾的人。我們這臨近四十多個村莊,全都是變民,每個莊村都有天地會的小頭目一名。各個村莊都張貼了告示:如果要歸順天地會就免死;如果不歸順,天地會八卦教一到,必定要把全家都殺死。要是官兵來到此處,他們就都是安善良民、守分的百姓,等官兵過去了,他們仍然是反叛。要是大清營的差官老爺單獨走路,準是九死一生,想要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要是遇到良善的人還可以逃命。我們這個莊村當初都是好人,那一日天地會來了一張告示,勸我們這裡歸順天地會,還要戶口冊子呢。如果不歸降天地會,大家都有性命之憂。如果歸降天地會,就都賜給免死牌一個。我們這裡人心不一。”巴德哩問道:“天地會他們的大頭目現在哪裡呢?”田六說:“在福建,水軍都會總李天保就是。”
這玉鬥、巴德哩二人聽了田六的話,一句話也不說,喝完了酒,付了酒錢,出了酒館順著大街一直往北走,出了北村口,時間也不過是到了巳正的時候。正走著的時候,忽然看見天上的雲往西北方向飄去,霧往東南方向彌漫。巴德哩二人趕緊往前行走,忽然聽到陣陣雷聲震耳,下起了連綿的大雨。兩個人冒著雨往前行走。此時正是仲夏之月,天氣炎熱的時候,雨水也不覺得很涼。兩個人走了有一裡多地,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巴德哩心中甚是著急,說道:“賢弟,你看這正西偏北有一所莊村,你我弟兄到那裡去避雨吧!”玉鬥說:“好。”二人一直朝著西北方向走來,等到臨近了一看,是一片樹木茂密的地方,正北有一所大莊院,是坐北向南的大門,牆外有護莊的濠溝。巴德哩來到門洞,坐在板凳之上,看見雨越下越大。
兩個人正在心中著急的時候,忽然看見門房出來一個人,把他二位上下打量了幾眼。巴德哩扭頭一看,門房出來的這個人穿著寶藍綢子褲子,漂白布襪子,厚底鑲鞋,手中托著白銀水煙袋;有二十多歲,白生生的臉膛,是個俊品人物,站在大門洞說道:“你們二位是從哪裡來的?怎麼把衣服都淋濕了?”巴德哩連忙站起來陪笑,說道:“我弟兄兩個人原本是北京城人氏,往四川成都府前去探親,回來時從這裡路過,正趕上天降大雨,來到寶莊貴府的門洞,暫且在此處避一避雨。”那人說:“這有什麼妨礙。你們二位尊姓大名?”巴德哩不敢露出真名實姓,用手一指,說道:“我這個兄弟名叫王點,我叫李德,我排行第八。”那人說:“你們二位不必在此避雨,我回稟我家莊主知道,你們二位到裡邊歇息去吧。走遍天下路,交遍天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們這裡的莊主最愛交朋友。”巴德哩說:“那太好了。還未領教尊駕貴姓?”那人說:“我姓閻,叫閻明。我們莊主姓夏,叫夏海龍。”巴德哩說:“也好,就煩勞尊駕,回稟一聲。”閻明往裡邊去了,不多時轉身回來,說道:“我們莊主有請。”巴德哩、玉鬥二人冒著雨,進了二道垂花門,看見正北是五間上房,前出廊,後出廈,兩邊是抄手勢的遊廊,東西各有配房三間,院子倒甚是寬大。閻明帶二人進了上房,一看,靠北牆是一條花梨翹頭案,上麵擺著四盆盆景;那邊擺著君狼窯磁器四樣,中間擺著龍泉窯果盤,裡麵擺著時新果子。牆上掛著一軸挑山,畫的是杏林春燕,兩邊各有對聯,寫的是:性剛強皆因經練少,言和順且受琢磨多。落的是名人的款式。東邊掛著落地幔帳。巴德哩在正中落座,閻明說:“我家主人這就出來相陪。”閻明轉身出去。不多時,有小童兒獻上茶來。巴德哩、玉鬥二人正在吃茶,隻見閻明從外麵進來說:“我家主人來了。”巴德哩閃目睜睛往外一看,但見從外麵進來的這個人,身高八尺,頭大項短,麵如黑炭,粗眉大眼;身穿青絲綢大褂,足下穿著青緞薄底快靴,年有三十多歲,精神百倍。巴德哩、玉鬥一看,連忙站起來,說道:“莊主爺請坐!”那人說:“二位壯士遠路而來,不必謙讓,請坐吧!”叫家人獻茶,說道:“二位壯士是從哪裡來的?”巴德哩說:“我們從四川成都府來。我名叫李德,我兄弟名叫王點。我還未領教莊主尊姓大名?”莊主說:“在下姓夏,名叫海龍,當年在鏢行謀生。隻因年成不好、戰亂不斷,各處盜賊紛紛出現,我已經不在鏢行多年了,如今在家中過著安閒的日子。我們這臨近的村莊甚是混亂,竟然有好人都歸順到天地會八卦教之中。現在獨龍口有李天保在那裡鬨得百姓不得安寧。二位壯士幸虧來到我這莊上,要是到彆的莊村,恐怕會遇害,這也是千裡有緣來相會。”吩咐道:“廚下準備酒,我與二位在此談談心吧。”巴德哩說:“多有打擾!”
莊主手下的家人把桌案搭開,擺上菜蔬,讓巴德哩、玉鬥在上座,夏海龍在下麵相陪,三個人對坐談心吃酒。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相敘話偏長。
夏海龍說:“李大兄長,你在京中是做什麼營生的?”巴德哩眼珠一轉,心中想道:“我要是告訴他真情實話,恐怕他不是好人。俗語說的不錯:‘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十分竟吐真。不怕虎生三個口,最怕人懷兩樣心。’”巴德哩說:“夏莊主要問,我弟兄兩個人在京都先是做小本經營,都因為時運不通,賠折了本錢。我二人到四川成都府找一個朋友,都因為峨嵋山刀兵四起,我那一位朋友也不知道去向了。我二人手乏囊空,無奈困在那裡,幸虧遇見幾個同鄉之人,周濟我的盤費,我二人想要回家。今天來到此處,得以遇見莊主,也是三生有幸!莊主爺倒是一個厚道人。”夏海龍說:“尊駕過於抬愛了。”說著話,一回頭說道:“來,再拿一壺熱酒來。”手下家人答應,去不多時,又換了一壺酒來。夏海龍親自給玉鬥、巴德哩斟上,二人喝了三四杯酒,覺得心裡發鬨,頭眩眼暈,登時栽倒在地上。夏海龍哈哈大笑,說道:“兩個娃娃,有多大的能耐,竟敢在會總爺麵前賣弄精神!”說:“來人!把這兩個小輩給我捆上!”
這夏海龍乃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的大會總,為人精明強乾,足智多謀,奉水軍都會總李天保的命令,在此獨霸一方。他接了李天保的一支令箭,聽說穆將軍派伊哩布分兵去救援那獨龍口。這夏海龍說道:“調齊各處的大將,等那伊哩布的大兵不久就會到達,我打算先截殺一陣,將伊哩布碎屍萬段。”兩旁的戰將說:“會總爺不要著急,末將馬真在夜晚的時候,我去探聽伊哩布在哪裡紮營,前去刺殺他。”夏海龍說:“馬賢弟且慢。我發一支令箭到金家溝雙虎莊,叫金四龍帶領三千人馬截殺一陣,看看是勝是敗。如果得勝,那時我發傳牌調齊各路的莊兵,就把伊哩布的大兵一網打儘。”馬真一聽這話,說:“好。”當時發下了令箭。這一天,有探子來報說:“金四龍大敗而回,人馬隱藏在雙虎莊。”夏海龍聽罷,派馬真到大清營前去行刺,一夜都沒有見回來,正在心中煩悶,忽然天氣突變,下起雨來了。不多時,家人閻明進來回話,說:“現今門外來了兩個避雨之人,是北京城的口音,一個是黑臉膛的,一個是白臉膛的,恐怕是大清營的奸細,前來探聽軍務。”夏海龍說:“你把他讓至廳房,待我用話慢慢盤問他二人。”閻明去把巴德哩、玉鬥讓至客廳,夏海龍出來與他二人一談話,就知道他兩個是大清營的差官。先用好酒讓他們喝,把兩個人穩住;後來叫家人換一壺酒的時候,那是暗令子,酒裡都放有蒙汗藥。巴德哩、玉鬥二人喝下幾杯酒去,頭眩眼暈,登時倒在地上。夏海龍吩咐:“把這兩個人先捆上,放在後麵空房之內,派十幾名莊兵看守。”夏海龍說:“伊哩布的大隊在我這正南安營下寨,我兄弟馬真前去行刺未見回頭,又不知是什麼緣故。”
夏海龍正在猶豫的時候,忽然看見雨也停了,天也晴了,浮雲已經散去,露出一輪紅日。夏海龍把閻明、杜勝叫過來,說:“賢弟,你二人是我知己的朋友,我拿住大清營這兩個小將,應該如何處置?”杜勝說:“暫且把這兩個人押在空房內,等我打聽我馬大哥的下落,看看是死是活,然後再處置他二人,也還不遲。”夏海龍說道:“有道理。”派四個人把玉鬥、巴德哩抬到後院空房內看守。閻明過來說:“這兩個人乃是穆將軍手下的兩員大將,當初我在楚雄府會見過他二人。今天活該被莊主爺拿住。”不多時,忽然有細作來報說:“馬真的首級被號令在營門以外。”夏海龍一聽這話,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說道:“馬賢弟死了,真是令人好慘!現在把大清營的這兩員小將殺了,替我馬賢弟報仇雪恨!”杜勝說:“且慢,依我之見,莊主爺先發出傳牌,把四十二莊的莊兵調齊,與伊哩布決一死戰。”夏海龍一聽這話,說:“賢弟,此計也很好,趕緊寫傳牌,通知各處。”手下家人去後,吩咐把這桌殘席撤去,重新另整杯盤,與杜勝二人對坐吃酒談話。天有平西的時候,忽然有外麵家人來報說:“外麵來了一男一女,口稱是莊主爺的朋友,前來求見。”
第七十六回梅素英誘奸英雄巴德哩巧遇俠義
夏海龍正和杜勝在廳房裡說話,家人進來稟報,說他的結拜兄弟帶著一個女子前來拜訪。夏海龍說:“你們報信也不說清楚,沒問問他從哪兒來、姓什麼嗎?”家人連忙回答:“姓譚,叫譚逢春,就是當年在咱們這兒住過的那位‘玉麵郎君神偷’譚逢春啊!”夏海龍一聽,立刻說:“原來是我的譚賢弟來了,我心裡正念叨他呢。”說著急忙起身,帶著杜勝往外迎接。
到了莊門口,隻見譚逢春身邊跟著一個年輕女子,兩人牽著兩匹馬,身上都帶著隨身兵器。夏海龍打量譚逢春,果然儀表不凡,不愧“玉麵郎君”的名號:他身高七尺多,腰細背窄,頭戴馬連坡草帽,裡子是玉色綢緞,身穿寶藍色縐綢大褂,裡麵配著藍綢子衣褲,腳上是青緞薄底的抓地虎靴子;生得天庭飽滿、脖頸修長,一張白淨臉膛,雙眉漆黑清秀,虎目炯炯有神,鼻如玉柱,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真是個英氣逼人的美少年。旁邊的女子十八九歲,黑發如瀑,麵容白皙,眉如彎月,齒似皓玉,杏眼桃腮;身穿銀紅色女衫和中衣,一雙小腳又瘦又小。
夏海龍吩咐手下接過馬匹,帶著譚逢春和女子進了大門,到上房後問道:“賢弟,你從哪裡來?”譚逢春長歎一聲:“兄長要問,說來話長。我自從和兄長分手後,一直在各處遊曆。這位是我的結發妻子鄧氏芸娘,是‘迷魂太歲’鄧天魁的妹妹。”鄧芸娘向夏海龍和杜勝行禮問好。譚逢春接著說:“小弟特意來投奔兄長。我從竹子山於家務過來,聽說任永春帶著家丁投奔李天保了,我夫婦二人就直奔您這兒來了。路上還聽說,伊哩布帶了一萬兵馬殺向獨龍口了。”
夏海龍點頭道:“我已經發了令箭,派雙虎莊的金四龍去截擊,結果他大敗而歸。我正打算調齊四十二莊的人馬,和伊哩布決一死戰,還得請賢弟出力相助。”譚逢春立刻應道:“兄長如此信任,小弟願做前敵正印先鋒!”夏海龍很高興,安排他們夫婦住在東跨院的閒房,還撥了兩個婆子、兩個丫鬟去伺候。譚逢春謝過之後,夏海龍便吩咐擺酒,要和弟兄們痛飲一番。
婆子和丫鬟領著鄧芸娘到了東跨院,隻見正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子寬敞,屋子也乾淨,桌椅、條凳、幃屏、帳幔等家什一應俱全。鄧芸娘在裡間坐下,丫鬟點上燈、獻上茶。她對婆子說:“按道理我該去拜見主母,隻是天色晚了,明天再去吧。”使喚的老媽一個姓田、一個姓劉,田媽說:“我去後院知會一聲,明天再拜望也行。”
田媽轉身出了東跨院,沿著夾道往後院走,剛到後院台階上,就聽見屋裡有男女的說笑聲。她停下腳步,心裡犯嘀咕:“莊主爺在前廳會客,大奶奶屋裡怎麼會有男子在喝酒呢?”這裡得交代一下:夏海龍的結發妻子姓梅,名素英,她哥哥“大耗神”梅峰是天地會八卦教的一路會總。梅素英從小就練得一身好功夫,長拳短打、刀槍棍棒樣樣精通,還會打袖箭和鏢。因為她平日裡愛穿華麗衣裳、愛戴各種花朵,所以得了個“百花娘子”的外號,今年二十三歲。她和夏海龍的夫妻關係一直不和睦——夏海龍是個武夫,相貌又生得醜陋,根本不合梅素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