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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 第31到第35回(1 / 2)

第31回薛冶兒舞劍分歡眾夫人題詩邀寵

詞中唱道:鶯聲未老,新燕初歸,正是傳杯換盞好時光。美人試舞魚腸劍,雄奇姿態惹人羨。錦箋覓句抒胸臆,且共歡娛不相負。淺斟細酌閨中樂,情致和諧心自閒。

古來詩詞雖為寫懷寄興,自有起承轉合的章法,不可草草而為。但如今的作者,隻求辭藻豔麗、標新立異,少了骨力與規則。偏偏天意弄人,讓有才女子齊聚一時,令荒淫之主心迷神亂,事事欲罷不能。

話說煬帝與群臣商議開通廣陵河道之事,退朝回宮後,蕭後迎問道:“陛下與群臣商議的水路如何了?”煬帝道:“群臣商議半日,也沒尋出一條水路,如今領旨去查,多半也是無果。”蕭後勸慰:“眾臣既去細查,或有彆的路數,且等他們回旨再作打算。陛下莫要為未來之事煩憂,誤了眼前時光。”煬帝忽然問:“為何不見李妃子?”蕭後道:“她念著作詩的事,怕各院夫人去她院中尋她,知道她在此處難為情,等不及陛下回宮,便回院去了。”煬帝聽了,便道:“正是,為何眾妃子還不將詩呈上來?朕與禦妻到她們院中問問。”蕭後道:“也好。前日綺陰院派人來說,院中花柳可人,請我去賞玩,因這兩日不得空,沒去成。今日天氣甚好,陛下何不同去一樂?”煬帝笑道:“禦妻倒會安排消遣。”蕭後道:“妾婦人家,不過如此排遣,哪像陛下能四處尋樂,儘享歡暢。”煬帝道:“禦妻這般說,朕就不去了,在此與禦妻促膝談心如何?”蕭後輕笑道:“妾是玩笑話,陛下怎認真了?難不成昨夜剛……今日又想……”說著,挽起煬帝的手走出宮來,吩咐內相去喚袁寶兒等人,到綺陰院伺候。

蕭後與煬帝乘上寶輦,直往綺陰院而去。夏夫人前來迎接,煬帝開口便問:“昨日眾妃子作的詩詞,為何不送來朕看?”夏夫人見過蕭後,對煬帝道:“詩倒是作了,都交給清修院秦夫人,由她一並呈給陛下。”又轉向蕭後,“前日盼娘娘大駕光臨,為何今日才來?”蕭後道:“承蒙夫人相邀,本想即刻來遊玩,不知為何,春未去而病先來,身子懶懶的。今日因陛下有興致,才一同前來。”

煬帝與蕭後說說笑笑,在院中各處遊賞。但見鳥啼花落,風和日麗,春夏之交的景致清幽宜人。煬帝賞玩許久,心情暢快,對蕭後道:“幸虧禦妻邀朕來此,不然這麼好的風光都錯過了。”夏夫人連忙擺上宴席。煬帝飲了幾杯,忽然問道:“袁寶兒她們怎麼沒來?”眾內相聽了,慌忙去尋,卻遍尋不著。過了半晌,眾美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煬帝見她們神色異樣,問道:“你們這些小妮子,躲在哪兒了?這時候才來,還這般慌慌張張的?”眾美人知道瞞不住,隻得齊齊跪下道:“妾等在仁智院山上看舞劍玩耍,不知萬歲與娘娘駕到,未能及時隨侍,罪該萬死。”煬帝問:“是誰在舞劍?”寶兒答道:“是薛冶兒。”煬帝疑惑:“薛冶兒從沒說過她會舞劍,你們莫不是說謊?”蕭後道:“是否說謊,叫冶兒來便知。”煬帝點頭,讓眾美人起身,命內相去傳薛冶兒。

不多時,薛冶兒來到。她今日如何打扮?但見:穿一件淡紅衫子,如明霞剪就;係一條素白裙兒,似秋水裁成。青雲般的頭發盤成高髻,碧月似的耳璫斜掛鬢邊。寶釧輕垂,繡帶飄舞,肩若削成,眉如遠黛。毫無塵俗之氣,恍若天上掌書仙;自有俠女風情,便是人間奇女子。

煬帝見了薛冶兒,說道:“你這小妮子,既然會舞劍,為何不舞給朕看,卻在背後賣弄?”冶兒答道:“舞劍本非風雅之事,被眾美人再三央求,偶然玩鬨而已,哪有什麼妙處,怎敢在萬歲與娘娘麵前獻醜?”煬帝笑道:“美人舞劍,彆具美感,怎能說不風雅?賜她一杯酒,舞一回與朕看。”冶兒不敢推辭,飲了酒,取來兩口寶劍,走到階下。她既不撩衣,也不挽袖,輕輕舞將起來。起初動作舒緩,嫋嫋婷婷,如蜻蜓點水、燕子穿花,儘顯美人姿態;漸漸舞得快了,便隻見劍光閃爍,兩口寶劍如兩條白龍上下翻飛;舞到妙處,劍影人影皆不可見,唯有冷氣森森、寒光閃閃,一團白雪在階前翻滾。煬帝與蕭後看得喜笑顏開,拍手叫好。

冶兒舞了許久,忽然就地一滾,直滾到東南角下。煬帝疑惑,在席上站起身來細看。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碗口粗的一株棗樹被砍倒,驚得內監與眾美人紛紛躲進院內。冶兒身形一閃,緩緩收住寶劍,仿佛白雪消融,露出美人真容。她輕步走到簷前,放下雙劍,氣息平穩,麵色如常,發絲整齊,階前竟無半點塵埃揚起。再看她走來時,衣裳整齊,笑意盈盈。煬帝不禁拍案讚歎:“奇哉冶兒!真叫人愛煞!”他叫冶兒近身,伸手在她身上一觸,隻覺香溫玉軟,柔媚可憐,絲毫不像能舞劍的人,心中愈發喜愛,對蕭後道:“冶兒既有美人姿容,又有英雄身手,若非有仙骨,怎能如此?若不是今日,朕又險些錯過。”蕭後笑道:“如今知曉也不晚,真個讓人見了心生憐愛。”煬帝聽罷,大笑起來。

煬帝回到席上,蕭後道:“今日之樂,比往日更暢快,全賴夏夫人相邀。”夏夫人道:“妾有何功勞,幸虧冶兒舞劍,才不顯得寂寞。陛下與娘娘該飲一大杯,冶兒也當以酒相酬。”煬帝笑道:“哪有主人不飲之理?”夏夫人道:“妾自當奉陪。”正要斟酒,宮娥進來稟報:“眾位夫人進院來了。”夏夫人忙起身出去迎接。十六院夫人全數到齊,上前見過煬帝與蕭後。夏夫人與各位夫人行過禮,命左右重整杯盤,眾人入席坐定。

煬帝笑道:“你們這時候才來見朕,不怕主司責罰嗎?先罰三杯,再呈詩上來。”謝夫人道:“今日主司可輪不到陛下了,該讓娘娘來當,陛下隻做個副主考吧。”煬帝問:“這是為何?”狄夫人道:“我們都是女門生,自然該由娘娘收入‘宮牆’,陛下理應回避,以免嫌疑。”蕭後道:“《易經》《詩經》,各有所長,還是陛下更善於培養人才。”煬帝笑道:“禦妻素以《關雎》雅化聞名,深諳《詩經》要旨。”蕭後笑道:“可不比陛下一味‘春秋’。”惹得眾夫人、美人都大笑起來。

秦夫人從宮奴手中取過一本詩稿呈上。煬帝翻開第一頁,見上寫“仁智院臣妾薑桂,恭呈禦覽”,下邊蓋著小小方印“月仙氏”。煬帝笑著對薑夫人說:“按說該按年齡排序,你年紀最小,為何列為第一?”薑夫人答道:“昨日楊夫人、周夫人說先寫完的先錄,不必拘泥。臣妾腹中沒多少墨水,無從思索,所以越了次序。不像眾夫人們胸有丘壑,要細細推敲。”話未說完,秦夫人對著薑夫人道:“我們被你說也就罷了,怎麼還打趣起沙夫人來?”薑夫人疑惑道:“我何曾打趣沙夫人?”秦夫人道:“你說‘肚子裡有物’,不是調侃她有身孕麼?”薑夫人慌忙道:“我實在不知情,望沙夫人恕罪。”

蕭後聞言,忙問道:“聽眾夫人這麼說,莫非沙夫人有喜了?這也是宗廟之靈、陛下之福啊。”煬帝目不轉睛地看向沙夫人,隻見她桃花般的臉上頓時泛起兩朵紅雲,低頭不語。煬帝瞧這光景,心中有了數,問下首的梁夫人:“你是老實人,如實告訴朕,沙妃子的喜是真是假?”梁夫人在桌下伸出三根手指,低聲道:“已經三個月了。”煬帝大喜道:“妙極!快取熱酒來,朕要飲三大杯,禦妻也飲三杯。”楊夫人笑道:“這都是娘娘德化所致,讓我等普承恩澤,三杯酒怎能報答娘娘萬一?陛下有何功勞,卻要喝三大杯?”煬帝笑道:“雖說朕沒大功,卻也‘略儘綿力’。”惹得眾人哄堂大笑。煬帝手指眾人道:“你們眾妃子一概都吃三杯。”又笑對沙夫人:“你隻飲一杯吧。”賈夫人道:“陛下這就徇私了!剛才說我們一概三杯,為何沙夫人隻一杯?”江夫人道:“等下評詩若有不公,還要請娘娘複核。”

煬帝笑著飲酒,開始看薑夫人的詩,是一首絕句:

六宮清畫鬥雲鬟,誰把君王肯放閒?

舞罷霓裳歌一闋,不知天上與人間。

煬帝看完笑道:“薑妃子從沒見她寫詩,沒想到還能寫出來,沒出醜。”接著看下一首,上寫“影紋院臣妾謝初萼”,圖印“天然氏”,也是絕句:

晚妝零落一枝花,又聽鑾輿出翠華。

忙裡新翻清夜曲,背人偷撥紫琵琶。

煬帝對謝夫人道:“彆人詩中用比興,不過借題寓意,你這卻是寫實。那一夜朕在清修院歇息,隔牆聽見謝妃子的琵琶聲,真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讓人聽了難以入眠。這首詩就像你的自畫像。”蕭後道:“既有此妙技,等下一定要請教。”

煬帝又往下看,見“翠華院臣妾花舒霞”,圖印“字伴鴻”,是一首詞。煬帝朗吟道:

桐窗扶醉夢和諧,惱亂心懷,沒甚心懷。拉來花下賭金釵,懶坐瑤階,又上瑤階。

銀河對麵似天涯,不是雲霾,即是風霾。鵲橋有處已安排,道是君乖,還是奴乖。調寄“一剪梅”)

蕭後問:“這是誰寫的?倒有趣。”煬帝道:“是花妃子。”蕭後笑道:“隻怕今夜花夫人‘乖’不成了。”煬帝讚道:“詞句鮮妍嫵媚,深得麗人情致。”花夫人忙道:“胡亂寫來應付,哪有情致?蒙陛下過譽。”樊夫人道:“花夫人太謙虛,陛下該罰她一杯!”煬帝點點頭,繼續看下一首,“和明院臣妾江濤”,印章“驚波氏”,兩首絕句:

其一:

夢斷揚州三月春,五橋東畔草如茵。

君王若問儂家裡,記得瓊花是比鄰。

其二:

曉妝螺黛費安排,驚聽鸚哥報午牌。

約略君王今夜事,悄挨花底下弓鞋。

煬帝念完道:“詩寫得情真意切、妍麗動人,隻是鄉思之念太濃了些。”蕭後叫宮人取大杯:“罰陛下三大杯!”煬帝問:“為何罰朕?”蕭後道:“陛下評詩不明,自然該罰。”煬帝道:“哪裡不明?”蕭後道:“我說與你聽,你必定心服。眾夫人都來看!”眾人圍到蕭後身邊,蕭後指著江夫人的詩道:“這兩首是比興之體。第一首借思鄉暗念君心,並非真的思鄉;第二首明寫念君,怎可說‘鄉思太切’?這不是評詩不明麼?”煬帝哈哈大笑:“朕豈不知?隻是當著眾妃子的麵,怎能隻讚江妃子念朕,難道你們不念?讀詩自當‘以意逆誌’嘛!”周夫人道:“多虧娘娘明察,道破詩意,不然我們要被陛下蒙混過去了。”煬帝道:“朕敬禦妻一杯,謝你評點恰當;再敬周妃子一杯,謝你幫腔;朕自飲一杯。”周夫人笑道:“多嘴的倒黴!難道江夫人不用喝?”蕭後道:“陛下這三杯該敬,我們大家再陪一杯,才算公允。”於是眾人斟酒共飲。

煬帝喝完酒繼續看詩,“文安院臣妾狄玄蕊”,印章“字亭珍”,一首詞調寄“巫山一段雲”:

時雨山堂潤,卿雲水殿幽。花花草草過春秋,何處是瀛洲。

翠柏承恩遍,朱弦度曲稠。禦香深惹薄言愁,天子趁風流。

煬帝讚道:“好!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深得詞的正體。”蕭後笑道:“這首彆人寫不出,妙在結尾,陛下該再飲一大杯!”煬帝道:“該喝!快斟酒!”接著看“秋聲院臣妾印花謹呈禦覽”,圖印“小字南哥”,七言絕句:

午涼庭院倚微醒,弄水池頭學采蘋。

荷慣恩私疏禮節,夢中猶自喚卿卿。

煬帝念完道:“妙!文如其人,情致宛然。”蕭後笑道:“再多幾個‘卿’字,陛下更歡喜!”羅夫人也笑道:“這幾聲‘喚’,薛夫人還不下來給陛下斟酒?”薛夫人滿臉嬌羞,真要起身,煬帝忙止住:“你坐著,彆理她們。”

再看下一首,“積珍院臣妾樊娟”,印章“素雲氏”,絕句:

夢裡詩吟雨露恩,那須司馬賦長門。

溫泉浴罷君王喚,遮莫殘妝枕簟痕。

煬帝道:“情深意淡,深得美人韻致。”接著看“降陽院臣妾賈素貞謹呈禦覽”,圖印“字林雲”,兩首絕句:

其一:

玉質光合不染熏,清香彆是異芬芳。

曾經醉入瀟湘夢,起倚雕欄弄素裙。

其二:

相思未解翰何題,一自承恩情也迷。

記得當年幽夢裡,賜環驚起望虹霓。

煬帝念完賈夫人的詩,微笑讚道:“不施脂粉卻天然妍媚,真是所謂‘粗服亂頭皆好’。”隻見眾夫人格格笑起來。煬帝問:“為何發笑?”薑夫人道:“我們笑昨日……”話說一半又止住,“剛才無心冒犯了沙夫人,如今何苦多嘴?”煬帝道:“不說就罰三大杯。”花夫人道:“她喝不得,我代說吧。昨日賈夫人作詩,起了稿自己看了直搖頭,團成紙團兒‘吃’了。如此三四回,吃了三四個紙團。後來見陛下進宮,想請周夫人與楊夫人代筆,她倆不肯。賈夫人急了道:‘求人不如求自己,陛下曉得我是初學,好歹放幾個“屁”在上,量陛下不會把我打入差劣之列。’如今見陛下讚她的詩,所以我們發笑。”薛夫人調侃:“虧那幾個紙團兒,才放出好‘屁’來。”煬帝見賈夫人麵露赧色,便罰了薑夫人、花夫人、薛夫人各一杯酒。

接著展卷,見“綺陰院臣妾夏綠瑤謹呈禦覽”,印章“瓊瓊氏”,是一首詞:

春滿西湖好,月滿前山小。匝地笙歌,接天……

君王歸了,問酒政何如?不過是催花鬥草。

辜負黃昏早,懶把眉兒掃。

心字香燒,誰敢望鸞顛鳳倒。堯舜心腸,時憐卻漢宮人老。

煬帝念完讚道:“情色、韻致、性格,躍然紙上。”蕭後笑道:“不但有情有致,還為陛下今宵下了‘請帖’。”夏夫人忙道:“蒙娘娘降臨已是萬幸,豈敢另有奢望?”

煬帝繼續看“迎暉院臣妾羅小玉”的詩,印章“佩聲氏”,兩首絕句:

其一:

亭西小院燦名花,豈比尋常富貴家。

染儘上林好風景,瑤琴一曲勝琵琶。

其二:

彆樣新妝懶畫容,玉山頹處兩三峰。

誤言姚魏堪為侶,還讓宮花報九重。

蕭後點評:“才情與格局兼具,陛下以為如何?”煬帝稱是。

“清修院臣妾秦美”的絕句:

宮禁春深雨露饒,萬堆紅紫綠千條。

不知花葉誰裁裹,始信東風勝剪刀。

煬帝點點頭,又看“明霞院臣妾楊毓”的絕句:

嬌凝何分沐恩光,占儘春風彆有香。

自是妾身無狀甚,錯疑花木惱君王。

煬帝微笑,再讀“晨光院臣妾周含香”的小詞調寄“如夢令”):

昨夜東風吹透,一樹楊梅開驟,香露浥金樽,滿祝千秋萬壽。非謬非謬,共醉太平時候。

煬帝點頭,接著看“景明院臣妾梁玉”的絕句:

腰肢怯怯怕追歡,鏡裡幽情隻自看。

莫說宮闈多媚態,輕羅小袖醉闌乾。

煬帝又微笑。蕭後問:“為何這幾首隻點頭微笑?”煬帝道:“禦妻不知,六宮中如楊翩翩、周幼蘭、秦麗娥、梁瑩娘、沙雪娥本是‘詩伯’,今日卻如臣下應製,未見出色文字,真如舊曲所唱‘把往事今朝重題起’。”眾夫人聞言失笑,蕭後勸道:“隻要成詩即可,陛下不必苛求。”

下一首是“寶林院臣妾沙映”的五言律詩印章“雪娥氏”):

被發入深宮,承恩戰栗中。笑歌花瀲灩,醉舞月朦朧。

共頌螽斯羽,相忘日在東。千秋長侍從,草木戀春風。

煬帝擊節讚歎:“正想說怎無出色之作,原來在此!”蕭後重讀一遍,讚道:“果然好,端莊純靜,頗具大家風範。”

最後是“儀鳳院臣妾李小環”的絕句印章“慶兒”):

君王明聖比唐堯,脫珥無煩自早朝。

閒論關雎多雅化,落紅飛上赭黃袍。

煬帝笑對李夫人道:“也算難為你了。”蕭後故意問:“想是昨夜趕工?”李夫人赧然:“昨夜連題目都不知,今早秦夫人催逼下胡亂湊幾句,有負陛下命題之意。”煬帝道:“論閨閣之才,急切間難有超越眾妃者;沙妃子的律詩堪稱佳作,即便詞臣也不過如此。詩已評完,痛飲一番吧!”

蕭後命眾夫人奏樂,一時吹拉彈唱,觥籌交錯。酒至酣處,蕭後對夏夫人道:“承蒙款待,酒已過量,該回宮了。”又叮囑沙夫人:“你身子不便,不宜久坐,也先回院吧。”沙夫人起身稱是。煬帝欲隨蕭後回宮,蕭後止住道:“若在彆日,任由陛下安排;今夜我作主,陛下該進寶林院安寢,再遣薛冶兒陪駕,一正一副,想必不會寂寞,眾夫人以為如何?”沙夫人推辭,眾夫人齊聲道:“娘娘吩咐極是,沙夫人不必推讓。”蕭後笑道:“可與不可在陛下,讓與不讓在眾夫人。”煬帝笑著執起一大杯酒,道:“禦妻且飲一杯‘上馬酒’。”蕭後笑道:“我實在不勝酒力,陛下也少飲些,留些精神。”說罷登輦回宮。眾夫人送煬帝至寶林院,又命薛冶兒隨沙夫人入內,各自散去。

正是:無數名花競放,一枝獨占春芳。

第32回狄去邪入深穴皇甫君擊大鼠

詞中唱道:世人堪憐,被鬼神播弄,命運顛顛倒倒。才被聲名吸引,又被利益驅使。即便船牽馬趕、奔波忙碌,誰能活得自在坦然?細觀塵世,每日不過是塵土風煙。多少狡猾奸雄,在火坑深處拚死糾纏。殺身求取富貴,服毒妄想成仙。直到骨朽血痕猶新,才知皆是罪愆。能有幾人超然物外,在先機之前獨步向前?

自古道:人遇利益難避,心陷貪婪最堅。莫說市井中賣菜的庸人、守財的吝嗇鬼見錢眼開,即便和尚道士,手持佛珠、口誦道經,外表恭謹內心多欲,一心覬覦他人財物。至於讀書人,尤為奸險,縱使窗前讀書明理,一入仕途,初獲官職便想將地方樹皮都剝回家,哪管民脂民膏,早忘禮義廉恥,直至臨終還遺命兒子薄葬,勿辦喪禮,寧可留萬千錢財給兒孫日後揮霍,或讓妻妾轉贈他人。因此天怒人怨,陰陽果報絲毫不爽,人們卻總看他人過錯,忘了自身貪欲。除非刀架脖頸、惡鬼索命,才肯放下貪心。又怎能如大英雄般視富貴功名如敝屣?

再說煬帝,那夜在寶林院與沙夫人、薛冶兒共度一晚,次日晨起,念及昨夜蕭後撮合周到,梳洗後便乘輦回宮。剛到宮門,見群臣候駕。煬帝坐便殿問道:“廣陵河道商議得如何?”宇文述奏道:“臣等與工部河道官員細查,暫無通路。諫議大夫蕭懷靜稱有一路可通,故臣等在此候旨。”這蕭懷靜是蕭後之弟、國舅,任上大夫。煬帝聞言喜問:“卿有何路可通廣陵?”懷靜答道:“從大梁西北有條舊河路,秦時大將王離曾掘孟津之水灌大梁,今雖淤塞,若廣集民夫從大梁起,經河陰、陳留、雍邱、寧陵、睢陽等地開浚,引孟津水東接淮河,千裡可達廣陵。又聞耿純臣奏睢陽有天子氣,開河若經睢陽,可斷此氣。此河一成,既不險阻遙遠,又除後患,不知聖意如何?”煬帝大喜:“好議論!非卿才識,難有此想。”遂下旨以征北大總管麻叔謀為開河都護。又道:“路途遙遠、工程浩大,需一人協理。”宇文述因疑李淵殺子宇文惠及,欲奪其兵權,趁機奏道:“太原留守李淵頗有才乾,可令其協理,確保工程告竣。”煬帝遂命李淵為開河副使,自大梁起工,經睢陽掘至淮河,速調天下十五至五十歲民夫赴工,隱匿者誅三族。聖旨既下,無人敢諫,相關衙門即刻催麻叔謀、李淵上任。

這麻叔謀生性殘忍、貪婪好利,聞升開河都護,滿心歡喜赴任。此時柴紹夫婦在鄠縣得知旨意,知此差是宇文述奸計,欲將嶽父調離太原加害。李氏對丈夫道:“此差不僅招禍,還惹民怨。”急忙差人報知父親讓其托病,又讓丈夫帶金珠進東京打通關節,另換他人免禍。柴紹到東京,買通蕭後嫡弟梁公蕭炬、隋主寵臣千牛宇文晶內外接應,又在護衛處打點。張衡此前因謠言害李淵,本為太子之事,與李淵無深仇,且是貪財小人,收了銀子便不再作難。李淵病本一到,朝廷改派左屯衛將軍令狐達,令李淵仍在太原養病。麻、令二人領旨,限河道挖十五丈深、四十步寬,河南淮北共征丁夫三百六十萬,每五家出一老幼或婦女管炊事,又增七十二萬,另調河南山東淮北驍騎五萬督工。不顧農忙,山根石腳皆鑿,墳墓民居儘掘,丁夫苦不堪言。

一日,一隊人夫挖到一處,見地下隱約露出屋脊,眾人順屋脊深挖,竟是三五間大小的堂屋,四圍白石砌成,兩扇石門緊閉。眾夫以為有金銀,揮鍬鋤敲打,卻如擊生鐵,紋絲不動。忙半日無果,恐生事端,報知隊長,隊長稟麻叔謀。麻叔謀與令狐達來看,眾夫稱“掘撞鑿打皆無用”。令狐達道:“此墓若非帝王陵寢,必是仙家墓穴,豈可用椎鑿硬開?需備禮焚香,宣皇上旨意拜求,或有開的可能。”麻叔謀無奈,命排香案,與令狐達穿公服宣讀旨意、拜祝禱告。未畢,香案前忽起冷風,一聲響後,石門輕開。眾人入內,見數百盞漆燈雪亮如白晝,中間有四五尺長石匣,刻滿細花紋。麻叔謀心懼,未敢輕開,轉至後層,見一小圓洞,洞內直立停放石棺。二人又禮拜,命人開蓋,見棺中仰臥一人,麵色紅白如未死,渾身肌肉肥潤如玉,黑發從頭上、臉上、腹上蓋至腳下,繞身後轉至脊背方止,手指腳趾甲長尺餘。麻叔謀料是得道仙人,不敢毀動,命蓋好棺材,打開前石匣,內無他物,隻有三尺長石板,刻滿蝌蚪篆文,無人能識。幸得山中百歲修真老人抄譯,文曰:

我是大金仙,死來一千年。數滿一千年,背下有流泉。

得逢麻叔謀,葬我在高原。發長至泥丸,更候一千年,方登兜率天。

麻叔謀見文中竟預寫自己姓名,驚歎不已,方信仙家神機妙用。與令狐達商議,選一處豐隆高厚之地,以禮遷葬,即今大佛寺所在地。

開河隊伍掘至陳留時,突然烏雲密布、狂風驟雨,冰雹如雨點般砸下,丁夫們跌跌撞撞後退躲避。麻叔謀不信邪,親自查看,也被風雨冰雹打得狼狽不堪。他喚來地方老者詢問,得知此處是漢代張良的神位,十分靈驗。麻叔謀這才知道是張良顯靈護佑疆界,於是上奏朝廷。煬帝命翰林院撰寫祝文,用國寶印鑒,派太常卿牛弘攜帶一雙白璧到陳留祭祀,河道這才得以開通。

丁夫們在陳留打通河道後,繼續前行。幾天後,開到雍邱一帶的大林中,見一座墳墓和祠堂擋在開河路上。隊長稟報後,麻叔謀親自查看,見墓地周圍透著幾分靈氣,便叫鄉民來問。鄉民說:“這是上古高人的墓穴,不知姓名,隻傳叫隱士墓。”麻叔謀一聽是隱士墓,沒放在心上,下令丁夫掘開。眾人急忙動手,拆祠堂、挖墳墓,誰知底下有好幾層石板,鑿到第三層時,忽然一聲巨響,如山崩地裂,人隨石板墜落,救上來時死傷無數。

麻叔謀大吃一驚,忙派親信下穴探看。探看的人回報:“穴深二三丈,底下還有一穴,裡麵熒熒煌煌,亮如白晝,隱隱有鐘鼓之聲,深不可測。”眾人不敢下去,隻好把人拉上來。令狐達沉思許久,說:“得找一個人下去,才能知道詳情。”麻叔謀忙問是誰,令狐達說:“此人平時專好劍術,常自比荊軻、聶政,有膽有謀,姓狄名去邪,現任武平郎將,在後營管督糧米,派他去合適。”

麻叔謀命人請來狄去邪。狄去邪身長八尺,腰粗十圍,雙目炯炯有神,一臉英氣。麻叔謀忙起身說:“請將軍來,彆無他事。前有隱士墓,挖出個大穴,裡麵光亮奇異。聽聞將軍膽勇雙全,煩請入穴探看,這可是開河第一功。”狄去邪說:“既然兩位大人差遣,定當效力,不知穴在哪裡?”麻叔謀和令狐達帶狄去邪到穴邊,狄去邪看了說:“要下去就彆講究了。”他脫去公服,換上緊身細甲,腰間懸劍,讓人取來幾十丈長的繩子,拴上大鈴,坐在大竹籃裡,讓人將他係下去。

狄去邪在上麵看時,見底下明亮,到了下麵卻一片黑暗。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才看到微微亮影。他走出竹籃,順著亮影摸索前行,十多步後,漸漸比剛才亮些。再走四五十步,忽然來到一處,抬頭一看,竟有天有日,彆有一番天地。狄去邪感歎:“世人隻知在世上爭名奪利,苦戀塵世,誰知深穴中還有這般天地,真是天外有天,神仙妙用無窮。”心中功名之念頓時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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