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啖活人朱燦獸心代從軍木蘭孝父
兵法有雲:“兵驕必敗。”大抵驕縱之人必然恃才傲物、輕視他人,更會因逞強而失去人心。一旦失去眾人擁護,便再難抵禦外敵,又怎能不失敗?隋朝滅亡時,各地稱王者不下二三十處,卻大多是草莽奸雄,如同街頭乞食唱曲之輩,不過圖一時溫飽,即便換了行頭粉墨登場,終究難成大事。哪像李密雖敗,卻有真才實學,能結識數十位豪傑,死後仍有人為他妥善料理後事。
且說徐懋功與秦王統領大軍出了長安,行了幾日抵達汴州。懋功對秦王道:“我等率軍征討劉武周,唯獨憂慮王世充在後方趁機發難,若真如此,恐難及時救援。臣聽聞朱燦近日被淮南楊士林逼得走投無路,窮困來降,陛下封他為楚王,屯駐菊潭。殿下可派人攜書信前去慰勞,同時聲討王世充弑殺隋皇泰主、擅自奪位之罪,懇請朱燦出兵共討逆賊,並承諾若得鄭地,唐楚共分。朱燦貪財好利,見此條件必定欣然應允。”
秦王皺眉道:“此賊生性凶殘,喜好食人,曾將隋朝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泯楚一家儘數烹食,凶惡至極!雖來歸附,豈可與他結盟?”懋功搖頭道:“殿下誤會了。若朱燦肯出兵,我等隻需分二三千人馬虛張聲勢助他伐鄭,待鄭楚兩軍自相殘殺,我等便可坐收漁利;若他不肯,我軍便以剿賊為名發兵,牽製王世充兵力。如此一來,世充顧忌南線,必不敢輕易西進。此乃‘假虞滅虢’之計,望殿下三思。”
一旁學士段愨拱手道:“臣與朱燦有一麵之交,願持書前往陳說利害,定能說動他起兵!”秦王打量他一眼:“聽聞愛卿貪杯,唯恐誤了軍機。”段愨正色道:“軍情重如泰山,豈敢兒戲?臣此去必定戒酒!”秦王這才點頭:“如此孤便放心了。”段愨當即攜帶秦王的書信禮物,前往菊潭。
卻說朱燦在隋朝時曾為毫州縣吏,與段愨本是至交酒友。聽聞老友到訪,他急忙迎出,分賓主坐定後,朱燦感慨道:“闊彆數年,今日終於重逢,不知兄長如今效力何處?”段愨道:“小弟如今歸順唐朝,忝居學士之職。”朱燦好奇追問:“聽說李密被王世充擊敗,率部投唐,此事當真?”段愨點頭:“自然是真!如今唐朝兵馬又增數十萬,可謂國富兵強。秦王得知王世充弑君自立,義憤填膺,欲與大王結為盟友,共討逆賊。若破鄭地,寶玉財物儘歸大王,土地人民則與唐共享。”
朱燦眼睛一亮:“秦王既有此美意,又有老友引薦,小弟敢不從命?明日便發兵伐鄭,唐軍隻需助我一二千人馬即可。”說罷吩咐擺酒,又問:“兄長如今酒量想必更勝從前?”段愨忙道:“小弟已戒酒,恐怕要辜負大王美意了。”朱燦佯怒道:“昔日我等連宵暢飲,今日知己重逢,豈有不醉之理?公事既已說定,私情更需儘興!”說罷舉杯相勸,琥珀色的美酒在盞中泛起漣漪。
凡貪杯之人,恰似好色之徒,即便麵對醜婦也難免心動。段愨望著杯中酒,早已垂涎欲滴,遲疑片刻後一飲而儘。兩人談笑風生,推杯換盞,段愨漸漸忘乎所以,竟喝得杯不停手。朱燦早年在隋朝時,因煬帝開汴河引發饑荒,曾以人肉為食,每逢飲酒至酣,雙目便赤紅如血。此時兩人皆已醉意朦朧,段愨忽然笑道:“大王當年喜吃人肉,如今位高權重,可還保留這嗜好?”
朱燦臉色驟變,心中暗罵:“這狗才!我早已洗心革麵,卻在眾人麵前揭我傷疤!”嘴上卻笑道:“如今我隻愛食讀書人,文人皮肉細膩,滋味彆具。何況醉漢之肉,猶如糟豬肉般醇香。”段愨怒道:“簡直放屁!你頂多吃幾個小卒,哪有機會吃讀書人?”朱燦森然道:“你道我不敢?吃你又如何?”段愨拍案而起:“你敢動我,保管你頭顱不保!”
朱燦勃然大怒,喝令刀斧手:“將這狂徒斬了,蒸熟下酒!”可憐段愨一介文人,瞬間命喪黃泉,竟如雞犬般被投入鍋中烹煮。跟隨段愨的軍士連夜逃回唐營,將此事稟報秦王。秦王震怒,正要起兵征討朱燦為段愨報仇,恰逢李靖征討林士弘途經伊州,順路說服張善相率二三千人馬歸唐。李靖得知秦王駐軍此處,忙與張善相入營相見。
秦王大喜,將朱燦烹殺段愨之事詳述一遍,問李靖:“先生以為當如何處置?”李靖道:“此等禽獸之徒,何須殿下親征?臣聽聞並州已失數縣,澮州危在旦夕,殿下應火速馳援。菊潭之事,臣願與張善相領兵前往,必擒朱燦以報此仇。”秦王道:“若有先生出馬,孤再無擔憂!”當即調撥四五員唐將,率精兵一萬,封李靖為征楚大將軍,張善相為馬步總管,白顯道為先鋒。
秦王又叮囑:“先生此去務必凱旋,可移兵至河南鴻溝界口,待孤平定武周,便來會合,共剿王世充。”李靖領命,與張善相辭彆秦王,拔寨出征。
卻說劉武周勾結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始畢可汗之弟,襲兄位後盤踞北地),約定共犯中原。曷娑那可汗正欲招兵買馬,卻引出一段奇女子的故事——此女姓花,父名花弧,字乘之,北魏河北人,官至千夫長,續娶中原女子袁氏為妻。花家曾移栽一株木蘭樹,培育數年不曾開花,卻在長女出生時忽然繁花滿枝,夫婦遂為女取名“木蘭”。後來又生一女名“又蘭”,小木蘭四歲,姿色與木蘭不相上下;一子名“天郎”,尚在繈褓之中。
木蘭生來眉清目秀,哭聲洪亮,自幼與尋常女孩不同。花弧膝下無子,便將木蘭當兒子教養,教她開弓射箭。十來歲時,木蘭不肯學女紅,偏愛讀書識字、研習兵法。十七歲時,她已出落成英氣逼人的“假小子”,北方女子本就熟習弓馬,木蘭更常騎馬馳騁曠野。父母想為她擇婿,她卻堅決不肯。
一日,花弧從外歸來,對著妻兒長歎道:“如今曷娑那可汗招募軍丁,我身為軍籍千夫長,恐怕難逃征調。”妻子袁氏憂慮道:“你年紀已大,如何吃得消戰場上的辛勞?”花弧苦笑道:“我又沒有成年的兒子可以頂替,能有什麼辦法?”袁氏提議:“或許花些銀子,能求個免除征調?”花弧搖頭:“若人人都用銀子告退,軍丁從何處征募?何況咱們也湊不出這筆錢。”袁氏急道:“且不說你年老難敵強敵,家中這一兒兩女,沒了你可怎麼過活?”花弧歎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沒過幾日,征兵的軍牌接連而至,催促花弧前去點卯。無奈之下,他隻得隨眾人前去應差。誰知軍情緊急,剛領了行糧,就限三日內啟程。全家人為此愁雲密布。木蘭暗自思忖:“戰國時,孫武能訓練女兵作戰;史書上也有繡旗女將、隋初錦傘夫人等女子殺敵衛國的事跡。她們並非無父無母,不過是迫於時局勉強從征,反倒名垂青史。如今父親年事已高,上無兄長,下有弟妹,若他出征,家中無人倚靠。倘若戰死沙場,骸骨都難歸故裡。不如我女扮男裝,替父從軍,隻要小心謹慎,定不會暴露身份。或許一兩年後還能回鄉,也算報答父母養育之恩,豈不是好?隻是不知我換上男裝,是否能以假亂真。”
她趕忙回到房中,換上父親的盔甲行頭。幸好她腳不算小,靴子裡墊上些布帶,走起路來竟無半點女子的嫋娜之態。她走到水缸前,對著水麵倒影端詳許久,感歎道:“萬幸!這般模樣,莫說做千夫長,就是當將軍也夠格了。”正對著倒影比劃,不料母親突然進來,見狀驚呼:“你這丫頭,怎扮成這副模樣?”花弧聽見聲響,也走進來,見狀笑道:“這是作甚?”木蘭問道:“爹爹,我這般打扮,能充數麼?”花弧歎道:“模樣是沒得說,昨日點名時,三千多軍丁裡也沒幾個這般英武的……隻可惜你……”話未說完,已落下淚來。木蘭忙問:“可惜什麼?”花弧道:“可惜你是女兒身,若你是男兒,為父何愁不能光宗耀祖?”木蘭正色道:“爹娘不必憂慮,女兒決意明日代父從軍。”父母驚道:“你一個女兒家,休要胡說!”
木蘭耐心勸慰:“如今亂世之中,多少貴族女子改妝逃亡都無人識破。女兒自會小心謹慎,保證不露出破綻。”袁氏抱住木蘭哭道:“使不得!哪有未出閣的姑娘家,去千軍萬馬裡冒險的?”木蘭道:“爹娘莫要固執。我一人涉險,可保全弟妹,讓二老安心。難道忠臣孝子,隻有男子能做?有誌者事竟成,女兒此去定不比那些膿包男子差。隻求爹娘放寬心,莫要啼哭,讓我悄悄出門,彆讓軍中知曉我是女子,免得日後被人笑話。”父母見她心意已決,隻得相對垂淚,沒了主意。
次日淩晨,忽聽得門外有人急切叩門,喊道:“花老大,咱們一起走吧!”花弧開門一看,是三四個同隊的士兵。正欲開口,隻見木蘭已換上男裝,紮束停當,搶出門道:“我父親年老,我替他去。”眾人見狀笑道:“花老大,竟不知你有這麼個大兒子,好俊的漢子!”花弧強忍淚水,隻得應道:“正是。”眾人紛紛道:“有這麼個好兒子,正該替你當差!讓他在戰場上博個功名回來,你們一家也榮耀!”木蘭拉父親回屋,拜彆道:“爹娘保重,好好照看弟妹,女兒去了。”說罷背起包裹,拿起長槍,揮手離去。花弧含著淚想送女兒到營中,卻被木蘭厲聲催促回去。鄰裡得知此事,多來埋怨花弧夫婦:“你們這對老人家,怎舍得讓女兒去吃這份苦?若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更有輕薄婦人私下議論:“這麼大的姑娘,不趁早尋個人家,偏要往千萬人堆裡湊,指不定想乾什麼呢!”花弧無奈,隻作沒聽見,心中卻日夜擔憂。果然,木蘭離家不到一年,花弧便染病去世。袁氏帶著幼兒幼女難以謀生,隻得改嫁同村姓魏的人家,此乃後話。
且說秦王與徐懋功統兵與劉武周交戰,已收複五六處郡縣。此時在柏壁關,秦叔寶與尉遲恭兩軍對壘,連番惡戰四五陣,不分勝負。宋金剛見尉遲恭久戰不下,懷疑他有意留力,派人督戰。尉遲恭心中憋悶,隻得又出關與叔寶戰了百餘回合,依舊難分高下。秦王在陣前觀戰,既愛惜叔寶的驍勇,又欣賞尉遲恭的悍猛。天色漸晚,秦王唯恐二將有失,命人鳴金收兵,二將各自回營。
秦叔寶殺得性起,哪裡肯停,喝令軍士點燃火把,要夜戰到底。秦王勸阻,叔寶哪裡肯聽。忽聞劉武周陣中炮聲震天,火把齊燃,照得戰場亮如白晝。尉遲恭在陣前大喊:“秦瓊!敢不敢出來夜戰?”叔寶聞言笑道:“這羯奴倒與我心意相通!”即刻換馬出陣,對尉遲恭道:“今夜不殺敗你,我誓不回營!”尉遲恭喝道:“今夜不砍你頭顱,我也絕不還寨!”二人抖擻精神,又戰百餘回合,仍是難解難分。
尉遲恭忽然笑道:“痛快!你我武藝已分不出高下,敢不敢比力氣?”叔寶問:“如何比法?”尉遲恭道:“昔日孟賁、夏育能徒手拔牛角,伍子胥能舉巨鼎,項羽力可拔山。今日我二人明人不做暗事,不使巧勁,你先受我幾鞭,我再挨你幾鐧,以定強弱,如何?”叔寶皺眉道:“你這話說得孩子氣!牛是畜生,鼎是鐵器,山是土堆,都是死物。人的皮肉是父母所賜,莫說打死,即便打傷,也是毀傷肢體。不如真刀真槍拚殺,即便有個閃失,也算揚名後世。這種耍蠻力的玩法,我不奉陪!”尉遲恭聽罷,心想:“這話有理。莫說一鞭一鐧能打死人,即便打不死,落個殘疾也算廢了。”
尉遲恭瞥見旁邊有兩塊大石,約莫有一二千斤重,便對秦叔寶說:“這兩塊石頭看起來差不多。我與你賭個輸贏:各自用兵器擊打,多打一下才碎的,就算輸。”叔寶問:“你的兵器多重?”敬德道:“我的鞭一百二十多斤。”叔寶道:“我的鐧一根六十四斤,兩條加起來,也隻比你多幾斤。”敬德道:“我用你的雙鐧打,你用我的單鞭打,交換兵器用力。若你輸了,就歸降我定陽;我若輸了,便歸順你唐朝。隻打三下,分個強弱。”叔寶道:“好,就這麼辦!”
兩人一同下馬,敬德先撩起戰袍,將鞭遞給叔寶,叔寶也把雙鐧交給他。敬德瞪圓雙眼,猙獰著麵孔,用力揮鞭砸向石頭,石麵卻連個縫隙都沒有;他又憋足勁打了一下,石頭上隻陷進去兩三寸深。敬德心裡有些慌,第三下幾乎用儘平生力氣,隻聽“撲通”一聲,石頭裂成兩半。敬德笑道:“如何?該你打了!”
叔寶紮起袍袖,盯著石頭朝天默默祈禱:“蒼天在上,我秦瓊與胡奴在此比試,全靠唐天子洪福。若秦王能一統天下,我秦瓊該在此建功,不用三下,這石頭自會裂開。”說罷雙手舉鞭,奮力砸去,石頭上立刻露出裂痕;再用力一擊,石頭竟從中間徹底分開。叔寶笑道:“怎樣?石頭尚且如此,若是人早成肉泥了!你打三下,我隻打兩鞭,該算你輸。”敬德爭辯道:“我的兵器更重,你的鐧輕,這不公平!”
兩人正爭論間,隻見四五個小卒捧著一壇酒、一盤牛肉跪在麵前,說道:“殿下怕二位將軍用力過甚,特獻薄禮稍歇神力。”敬德見狀喝道:“誰要吃你家東西!要廝殺便再殺一場!”二人換過兵器,正要上馬,唐陣中突然響起收兵的金聲,叔寶隻得撥轉馬頭回營,敬德也率軍歸營。這便是秦叔寶與尉遲恭“三鐧換兩鞭”的故事,其實是效仿三國時劉備與孫權試劍砍石的典故。後世有些作者為博眼球,說叔寶受三鞭、敬德挨兩鐧,實在是謬誤!
且說叔寶回寨不提,單說敬德歸營後,幾個小卒興奮地將陣前賭賽之事稟報給宋金剛。金剛怒道:“戰鬥乃生死大事,豈能在陣前賭勝飲酒、兒戲怠戰?這分明是私通敵軍、泄露軍情!”立刻奏知劉武周。武周大怒,喝令左右:“把尉遲恭斬了!”眾將再三求情,武周便派尋相去守關,將敬德貶到介休看守糧草。徐懋功得知此事,心中暗喜。
此時,沿路探馬突然來報:“曷娑那可汗起兵援助劉武周!”徐懋功急忙附耳向秦王獻了一計,秦王隨即派總管劉世讓攜帶金珠前往可汗營中施計阻止。與此同時,徐懋功點齊眾將,分頭攻打柏壁關。尋相早已有意歸唐,見唐軍勢大,料定柏壁關難守,便獻關投降。李密舊部將士個個渴望建功,直殺得宋金剛人馬十去其八,僅剩二三千敗兵落荒而逃。劉武周慌了手腳,隻得率軍向北敗退。
徐懋功得知尉遲敬德被派往介休押運糧草,便派羅士信與王簿先行用計奪城,自己與秦王率大隊人馬緩緩追擊。卻說尉遲敬德僥幸保住性命,滿麵羞慚地帶領一隊人馬離開柏壁關,向介休進發。行至安封地界,遇見一隊民夫押運糧草而來,敬德上前清點,見有三千石糧食、一萬餘束草料,每輛車上都插著小黃旗為號。
時至黃昏,敬德命令守車軍士將糧草集中在中間,士兵在外結成野營駐紮。他未解衣甲,正坐在營中,忽聞前方喧鬨,軍士稟報:“有賊兵劫營!”敬德立即提鞭上馬,剛走不到二三裡,忽然“轟”的一聲炮響,殺聲震天。敬德抬頭望去,月色微明中,隻見一隊人馬衝殺而來,為首一員大將高聲喝道:“我乃大唐徐元帥麾下大將王簿,奉元帥之命,特來取你糧草!”敬德怒喝:“賤將,你認得我嗎?”王簿冷笑道:“我怎會不認得你這殺不死的賊!”
敬德大怒,揮鞭劈麵砸來,王簿舉槍相迎。兩人你來我往,戰了五六十回合,王簿突然詐敗而逃。敬德緊追不舍,耳邊卻聽見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回頭一看,隻見一片火光衝天——三千糧米、萬束稻草已被唐兵付之一炬!原來,燒糧草的是羅士信:王簿將敬德引開後,他趁機放火。敬德見糧草儘毀,心中愈發煩悶,又擔心王簿趁機奪取介休城,於是連夜疾馳趕到介休,正撞見王簿與羅士信,又混戰一場。二人哪裡是敬德對手,隻得放他進城。隨後,秦王與徐懋功率大軍趕到,將介休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秦王派尋相進城勸降敬德,敬德卻道:“若要我降唐,除非劉武周已死。他若還活著,我唯有死戰!”尋相無奈,隻得回城將敬德的話稟告秦王,秦王聽後心中愁悶。這時,忽報總管劉世讓歸來,秦王大喜。相見後,世讓獻上劉武周與宋金剛的首級。秦王又驚又喜,忙問:“這是從何處得來?”
世讓稟道:“臣奉命而行,穿過並州時,得知曷娑那可汗屯兵萬峰山下,便前往其營中,獻上禮物表章,說道:‘唐王欲征討鄭國,為隋皇泰主報仇,懇請貴國出兵相助。’可汗大喜道:‘我正惱恨劉武周!他求我們出兵攻唐,自己卻搶先進發,攻破郡縣後,子女玉帛全被他掠走,讓我們殿後救援。如今唐主以禮相邀,我願起兵會師,先問劉武周之罪,再共伐王世充。’說來湊巧,臣在可汗營中住了不到兩日,便聽說劉武周與宋金剛被我軍殺敗,走投無路來投奔可汗。可汗大怒,設計將二人誅殺,命臣將首級獻給朝廷。”
秦王聽罷,抬手撫額歎道:“此乃天賜我大功告成!”立即重賞劉世讓,隨後派尋相將劉、宋二人的首級送往介休城,讓敬德親眼目睹,以便勸降。尋相奉命進城,敬德見首級確是真的,頓時號啕大哭,備下祭品鄭重祭奠。他將二人首級用棺木盛殮安葬後,便開城歸降唐朝。
秦王見到敬德,愛才如命,待之如賓,立刻飛馬奏章報捷。唐帝大喜,賜尉遲恭為左府統軍將軍,升劉世讓為並州太守,其餘將佐也各有封賞。正是:山窮水儘處,石裂玉方出。英雄歸明主,功業自此殊。
第57回改書柬竇公主辭姻割袍襟單雄信斷義
人的功業興衰仿佛早有天意,強求不得。若說覬覦皇位,便如窮人空想熊掌美味,俗子妄想西施美色,全不掂量自己,縱使用儘陰謀詭計,也不過換得一時熱鬨、片刻虛妄。待到黃粱夢醒,不僅一切化為烏有,更可能身首異處,隻落得孽鬼悲啼、仇家唾罵。
且說曷娑那可汗斬殺劉武周、宋金剛,將首級交與劉世讓呈給秦王,秦王許諾與他共伐王世充,於是可汗拔營向河南進發。因見花木蘭身形英武、行事機敏,便提拔她為後隊馬軍頭領。數千人馬行至鹽剛地界縹緲山前時,突然殺出一隊人馬。可汗派人喝問:“何處兵馬?”對麵將領答道:“吾乃夏王竇建德麾下大將範願!”
原來竇建德之女勇安公主線娘前往華州西嶽進香,範願奉命領兵護送。此時進香已畢返程,恰遇可汗隊伍。範願得知對方是西突厥人,怒喝:“唐與鄭同為隋朝臣子,你們守好北疆便罷,為何幫他人犯我中原?”可汗不屑道:“竇建德不過是個私鹽販子,窩藏你們這群強盜能成什麼氣候,也敢多嘴!”
範願及部下本就是綠林出身,被可汗戳中舊傷疤,頓時目露凶光,揮刀亂砍。可汗人馬被殺得四散奔逃,危急時刻,花木蘭率後隊趕到。她身先士卒殺入陣中,救出汗可,敗退至本陣。木蘭命軍士架起穿雲炮齊射,範願見炮火猛烈,率軍退去。木蘭領兵追擊,卻不料斜刺裡殺出無數女兵,她們一手持團牌,一手執砍刀,見馬兵便就地翻滾,如落葉飄飛、蝶舞花階。
木蘭急令後退,女兵已滾到馬前,木蘭坐騎被砍倒,她跌落馬下,被夏兵用撓鉤套索擒住。另有一員身材高大的將領飛馬來救,卻被弓弦聲響驚到,一枚金丸擊碎他的護心鏡,他俯身拾丸時也被夏兵俘獲。北軍兩名將領被俘,餘部慌忙調頭逃竄。
竇線娘率部追上範願時,天色已晚,前隊已安營紮寨。線娘下令休整,舉火照明。她暗想:“剛俘獲的兩個敵兵留在營中不妥。”遂命將人帶上來。女兵們見木蘭儀表堂堂,暗暗可惜,便小聲提醒:“我家公主軍法森嚴,你須小心應答。”木蘭佯裝未聞,隨眾人進帳。
帳中公主端坐上位,女兵喝令:“跪下!”被俘的高大漢子怒目而視,不肯下跪。線娘先打量木蘭,問道:“你這白臉漢子,姓甚名誰?看你一表人才,不該隻是個小卒。若肯歸降,我保舉你做將官。”木蘭道:“降便降,但父母尚在北方,需放我回去安頓雙親,再來效力。”線娘怒道:“休得廢話!肯降便降,不降就斬!”木蘭從容道:“降你不為辱,斬我也不為榮——我本就是女子,又有何懼?”
線娘愕然:“你竟是女子?”隨即命女兵:“帶她到後帳驗明身份,速來回報。”待女兵押著木蘭出帳,線娘轉向漢子:“你這醜漢,有何話說?”漢子道:“我乃堂堂男子,若公主肯放我,日後或有報答之日。”線娘大怒:“一派胡言!拖出去斬了!”五六名女兵正要動手,漢子突然喊道:“我老齊不怕死,隻可惜負了羅小將軍之托,沒見到孫安祖!”
線娘聞言急喝住手,追問:“你方才提羅小將軍與孫安祖,這孫安祖是何人?”漢子答道:“孫安祖隻有一個,就在你家做官,還能有第二個?”線娘命鬆綁賜座,又問:“足下姓甚名誰?與我家孫司馬孫安祖)是何交情?”漢子道:“我姓齊,名國遠,山西人,與你家大王也曾相識,和孫司馬是好友。前年他寫信邀我們兄弟做官,因家中有事未能赴約。”
原來,齊國遠與李如珪曾因李密殺翟讓而投奔柴嗣昌,後助唐軍奪取郡縣,被唐帝封為護軍校尉,駐紮鄂縣。此次因幽州刺史張公謹五十大壽柴嗣昌與張公謹是結拜兄弟),柴嗣昌便派齊國遠前往祝壽。在幽州,齊國遠結識了常來飲酒的幽州總管羅藝之子羅成,得知羅成與秦叔寶、單雄信交好,羅成還托他帶信給秦叔寶,懇請單雄信促成一樁姻事。
線娘聽罷,沉吟道:“哪有婚姻大事托朋友千裡求助的道理?”齊國遠道:“我老齊從不撒謊,現有羅小將軍書信為證。”說罷解開戰袍,從貼身招文袋中取出一封用油紙層層包裹的書信,遞了上去。線娘見信封用大紅紙包裹,上麵寫著“幽州帥府羅煩寄至山東齊州秦將軍字叔寶開拆”,忙將信塞進靴中,對左右喚來四名男兵,吩咐道:“掌燈送齊爺到前寨範帥處,就說我命他好生安頓,不可怠慢。”又對齊國遠道:“羅小將軍的信暫留我處,待你到我國見過孫司馬,再行歸還如何?”齊國遠無奈,隻得隨巡兵前往範願營中。
線娘見齊國遠離去,剛站起身,一名女兵跪地稟報:“啟稟公主,那白臉之人經檢驗確是女子,並非假扮。”線娘吩咐:“帶她到後帳來。”待木蘭進帳,線娘示意她坐下,溫言問道:“你既是女子,姓甚名誰?為何從軍?如實相告。”
木蘭眼眶泛紅,娓娓道來:“妾身姓花,名木蘭。父母年事已高,膝下無兄長,隻有年幼體弱的弟妹。父親若出征,家中無人照料。妾身常歎男子中難尋忠臣孝子,故不惜女扮男裝,代父從軍。雖瞞過軍中眾人,但每每自思,仍覺身為女子卻行男子之事,羞愧不已。望公主體諒苦衷,寬恕妾身。”說罷,淚如泉湧。
線娘見她神情哀切,心生憐憫:“如此說來,你竟是個孝女!想不到北方粗獷之地,竟出你這等大孝之人,能有這般擔當,我實在佩服!”說罷,竟以賓主之禮相待。木蘭慌忙推辭:“公主乃金枝玉葉,妾身不過布裙愚婦,蒙您寬恕已是萬幸,豈敢與您平起平坐?”
線娘感慨道:“功名爵祿易得,純孝之心難求。我常恨自己身為女子,不能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卻不料你有這般胸襟。我正愁閨中無友,不如與你結為姊妹,同甘共苦,你意如何?”木蘭仍推辭:“這……實在不敢當。”線娘擺手:“我意已決,不必過謙。你芳齡幾何?”木蘭答:“虛度十七。”線娘道:“我長你三歲,就占個先吧。”
二人對天拜了四拜,又彼此對拜,結為姊妹。軍中不便大擺宴席,簡單用過夜膳後,線娘便留木蘭在自己帳中同寢。閒聊間,線娘問:“賢妹可曾許配人家?”木蘭搖頭:“僻居荒野,難遇佳婿。姐姐厚愛,妾身感激,但日後歸府,若駙馬在側,妾身又該何處自處?”
線娘聞言,雙眉緊蹙,沉默不語。木蘭追問:“姐姐已到適婚之年,難道尚未遇見如意郎君?”線娘歎道:“後母雖賢,卻主理內政;父王東征西討,無暇顧及此事。”木蘭道:“人世可為之事眾多,何必拘泥於兒女情長?”又聊了些閒話,二人和衣睡去。
夜深人靜時,線娘悄悄起身,從靴中取出羅成的書信,心想:“齊國遠說羅郎因姻事求助秦叔寶,不知他屬意何人,我且看看信中內容。”她用小刀輕輕挑開封簽,展開書信細讀。前邊不過是寒暄之語,讀到後麵,線娘淚如雨下:“原來楊義臣將軍已去世,我說羅郎為何不找他,卻去麻煩秦叔寶……”
從頭至尾讀完,線娘長歎一聲:“羅郎啊羅郎,你既對我有意,卻不求媒妁,可知我這裡難如登天?若楊老將軍在世,父王或能聽他一言,如今他已不在,即便單二哥有信來,父王又怎會應允?我若親生母親尚在,尚可傾訴,可如今後母雖賢,我身為女子,又如何啟齒?”
想到此處,她不禁嗚咽痛哭,喃喃自語:“罷了,這段姻緣隻怕要等來生了,何苦耽誤了羅郎青春?我有個主意:當年在二賢莊,蒙單愛蓮小姐諸多關照,我們也曾結為姊妹。如今羅郎既要求助秦叔寶,不如將書中內容改一改,讓叔寶去求娶單小姐。一則報單小姐昔日恩情,二則了卻我的心願,豈不是兩全其美?”
主意打定,她喚來女書記,將原信內容修改,謄抄一遍重新封好,仍藏在靴中。
不覺雞鳴破曉,木蘭醒來梳洗,線娘為她換上與自己相似的裝束。軍士用過早餐,正要拔營,四五匹報馬飛馳至帳前,稟道:“千歲有令,命公主速速回國!王世充被唐兵擊敗,派人來求救,千歲欲親自馳援,特差小將來請公主。”線娘道:“知道了,你等先回。”隨即喚來昨夜送齊國遠的外巡,從靴中取出書信和二十兩銀子,吩咐道:“將此書與銀子交給昨夜那位齊爺,就說我國中有事,來不及再見麵了。”外巡領命而去。
線娘命女兵為前隊,範願斷後,加急返程。齊國遠得知夏國即將出兵,也不再去見孫安祖,徑直投奔秦叔寶而去。正是:將軍休下馬,各自趕前程。
且說秦王與徐懋功滅了劉武周,收降尉遲敬德,軍威大振。懋功進言:“王世充自滅李密後,擴地增兵,聲勢浩大。若不趁早鏟除,日後更難收拾。殿下可先派諸將四路出擊,剪除其羽翼,奪其土地,斷其糧餉,再四麵合圍,使其外無援兵、內難堅守,方可逐一殲滅。這好比取巨螯,先斷其八足,縱有雙鉗,又怎能橫行?”秦王稱善,將兵符冊籍儘交懋功。
懋功調兵遣將:總管史萬寶從宜陽進兵,取龍門一帶;將軍劉德威從太行山取河內;上穀公王君廓自洛口斷王世充糧道;總管黃君漢從河陰攻洛城;大將屈突通、竇軌中路埋伏,接應各處;王簿同程知節、尤俊達等收複魏地;羅士信與尋相取千金堡及虎牢;自己與秦王、叔寶、敬德進河南,至鴻溝界口與李靖會合。諸將領命,分頭進兵。
秦王率部進河南時,李靖已大敗朱燦。朱燦勢窮,屠了菊潭城,挑肥壯者果腹,幾騎逃入河南投奔王世充。李靖將兵馬屯於鴻溝界口,專候秦王。
不出月餘,秦王抵達,與李靖相見。秦王問:“幸得愛卿之力,朱燦這狂徒逃竄,不知王世充那邊情形如何?”李靖道:“臣已派人細探,他們得知我軍來伐,各處嚴加防備,儘遣宗族子弟把守:魏王王弘烈守襄陽,荊王王行本守虎牢,宋王王泰守陳州,齊王王世惲守南城,楚王王世偉守寶城,越王王君度守東城,漢王王玄恕守合嘉城,魯王王道禦守曜儀城,可謂水泄不通,日夜巡邏。”
秦王笑道:“王世充何其愚鈍!哪有國家大事隻讓一門子弟包攬的?他那些子弟難道都是賢能之人?我看他敗亡在即!”遂督師直逼洛陽。王世充聞訊,點二萬人馬從方諸門出兵,沿穀水紮營,與唐兵對峙。唐營尚未立穩,將士怕鄭軍突襲,人心惶惶。秦王卻從容道:“賊兵臨水結陣,分明是怕我軍衝擊,士氣已衰。”
他命秦叔寶、尉遲敬德衝擊王世充前陣,自己帶程知節、羅士信等抄到鄭軍背後,數十精騎奮勇砍殺。鄭將見秦王兵少,指揮馬兵合圍。史嶽、王常等雖斬殺數百鄭兵,卻難以突圍。激戰中,秦王坐騎突然前蹄失陷,將他掀落馬下。鄭陣中兩員大將挺槍刺來,史嶽大喝一聲砍倒一將,奪馬讓秦王騎上;另一將又被王常一箭射中咽喉,墜馬而亡。
前方秦叔寶、尉遲敬德合力拚殺,又混戰三四個時辰,王世充支撐不住,率軍敗退。唐將乘勝追擊至城下,斬殺鄭軍七千餘人,方才收兵。
第二天,秦王與徐懋功在營寨外漫步,忽見二三十個百姓,個個背著弓箭,扛著捕獸網和獵具匆匆趕路。秦王心生好奇,命手下將眾人喚來,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打算做什麼?”百姓們慌忙跪地,稟報道:“聽人說,魏宣武陵昨天飛來一隻鳳鳥,就落在陵墓附近,我們這些獵戶打算去捉它。”
秦王又問:“魏宣武陵離這兒有多遠?”獵戶們答:“大概一二十裡地。”秦王來了興致:“你們帶我去看看,要是真有鳳鳥,必有重賞。”徐懋功連忙勸阻:“殿下不可!魏宣武陵離王世充的後寨太近,萬一有伏兵怎麼辦?”秦王卻自信滿滿:“王世充接連兩次大敗,早嚇得魂飛魄散,哪還敢主動挑釁?”
說罷,秦王全身披掛,率領五百鐵騎出寨。一行人來到榆窠,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平地,四周山林環繞,景致壯美。左側是奇峰突兀的飛來峰,右側有流水潺潺的瀑潤泉,山林間不時傳來異獸的低鳴。此地本是黃帝遺留石室之處,後被魏宣武選作皇陵,確實是塊風水寶地。
秦王左顧右盼,連連讚歎。正看得入神,忽聽獵戶們齊聲喊道:“快看!那飛過來的不就是鳳鳥嗎?”秦王定睛望去,隻見一隻身形巨大的鳥,身後跟著七八十隻小禽,正停在一棵大樹上。這鳥長著細長的脖頸,頭頂花冠,五彩羽毛在陽光下閃耀,模樣十分奇異。秦王搖頭道:“這不過是海外的野鸞,你們認錯成鳳凰了。”
獵戶們正要張網捕捉,其中一人突然指著遠處驚叫:“不好!那邊有兵馬殺過來了!”眾人頓時作鳥獸散。徐懋功心急如焚,催促秦王趕緊撤退。秦王卻不慌不忙,抽出一支箭,彎弓搭箭,對準野鸞射去。利箭正中野鸞翅膀,它帶箭向穀口飛去。
秦王拍馬緊追,出了穀口才發現四周全是鄭國的旗號。一員大將縱馬而來,高聲喊道:“李世民!我乃鄭國大將燕伊,特來取你性命!”秦王見狀,立刻調轉馬頭衝進山澗,勒馬回身就是一箭,燕伊咽喉中箭,當場墜馬身亡。
秦王再尋野鸞蹤跡,見它落在對麵山澗的樹上,正低頭梳理羽毛。此時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斷澗,身後鄭國追兵逼近,徐懋功也被遠遠甩在後麵。野鸞在對岸鳴叫,仿佛在呼喚同伴。情急之下,秦王狠命揮鞭,戰馬奮力一躍,竟跨過了三四丈寬的深澗。野鸞見秦王追來,又向前飛了數十步,落在高處的樹枝上。
秦王聽見對岸金鼓喧天,心中大急,對著野鸞喊道:“靈鳥!靈鳥!你若能救我脫險,就朝我叫三聲!”神奇的是,那鳥真的連叫三聲。秦王環顧四周,見澗邊山路陡峭難行,便下馬將韁繩係在樹上,跟著野鸞往山中走去。他攀著藤蔓、抓著岩石,艱難地爬到山頂,遠遠望見對岸一員猛將騎著快馬疾馳而來——正是單雄信,身後緊追不舍的則是徐懋功。
秦王正看得入神,野鸞又發出一聲鳴叫。他心中一動:“靈鳥不肯飛走,還在鳴叫,這座山肯定還有出路!”於是順著野鸞飛去的方向尋找,果然發現一個石室。石室前站著一位老僧,渾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麵容莊嚴。老僧抬手向野鸞一招,鳥兒立刻飛到他掌心,隨後一同走進石室。
秦王又驚又奇,趕忙跟了進去,隻見老僧盤腿而坐。秦王急切道:“和尚,快把剛才那隻靈鳥給我!”老僧微笑著說:“這靈鳥知曉君王此刻有難,特從觀音大士座前飛來相助,你仔細瞧瞧。”說著從袖中取出鳥兒,箭還插在尾羽上。秦王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野鸞,分明是一隻白鸚鵡。
老僧取下箭遞給秦王:“箭歸還君王。”隨後將鸚鵡拋向空中,鳥兒展翅飛走了。秦王收好箭,心知眼前是位聖僧,連忙問道:“大師,我此番劫難能平安度過嗎?”老僧道:“劫難就在眼前,君王快躲到貧僧背後躺下,我自有辦法退敵。”秦王依言藏好,老僧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刹那間頭頂白光閃耀,將洞門嚴嚴實實地封住。
再說鄭國這邊,單雄信對地形十分熟悉,知道此地叫五虎穀,前洞名為斷魂澗,向來是死路一條。他見燕伊追進穀中,生怕被搶了頭功,也拍馬追了進來。隻見一匹空馬狂奔而出,燕伊早已橫屍在地。單雄信怒不可遏:“不殺李世民為燕伊報仇,我誓不為人!”他騎著馬在穀中四處搜尋。
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徐懋功高聲喊道:“單二哥!彆傷我主!”他快馬加鞭追上前,一把扯住單雄信的衣襟:“單二哥,彆來無恙!從前在魏公麾下,我們朝夕相處,承蒙你指點,這份情誼我始終銘記。今日相見,我正有要事相商,求你彆為難我家殿下!”
單雄信冷冷道:“往日同在一處,我們是兄弟;如今各為其主,就是仇敵!我發誓必殺李世民,一來告慰先兄在天之靈,二來儘我臣子本分!”徐懋功急道:“二哥難道忘了,我們曾焚香立誓,說我主即你主?你為何如此固執!”單雄信咬牙道:“這是國家大事,容不得私情!今日我不忍對你動手,已是念著舊情,你不必再多說!”說罷拔出佩刀,割斷被徐懋功抓住的衣襟,打馬繼續搜尋秦王蹤跡。徐懋功見情況危急,調轉馬頭飛奔回營,一邊跑一邊大喊:“主公遇襲,大家快去救援!”
當時,尉遲敬德正在洛水灣清洗戰馬,忽見東北角一騎快馬疾馳而來。他定睛一看,認出馬上之人是徐懋功,隻聽對方大聲疾呼:“主公被鄭國大將單雄信追到五虎穀口,速速去救!”敬德聽聞,顧不上穿戴盔甲,赤身裸體從水中一躍而起,跨上未備鞍的禿馬,緊握馬鞭,飛馳而去。
另一邊,單雄信在穀中四下搜尋,卻不見秦王蹤影。隻見山洞前泥水翻湧,渾濁的泉水汩汩外溢,還能聽見玉鬃馬的陣陣嘶鳴。他一夾馬腹,策馬跳過山澗,在各處仔細查找,依舊一無所獲,唯有秦王的玉鬃馬拴在樹下,發出聲聲哀鳴。單雄信下馬登上山頂,朝石洞方向望去,隻見洞內盤踞著一隻斑斕猛虎,見他靠近,猛然長嘯一聲,震得山穀嗡嗡作響。單雄信心頭一驚,暗自思忖:“李世民這小子,恐怕不是葬身虎腹,就是掉進洞內死了。我再到下麵找找。”
他翻身上馬,一手牽著秦王的坐騎,剛走到澗邊,忽聽山坡方向傳來一聲怒吼:“休傷我主!尉遲敬德在此!”循聲望去,一員大將麵如黑鐵,聲若驚雷,竟也跳過山澗疾馳而來。單雄信急忙鬆開秦王的馬韁繩,舉起長槊直刺敬德,敬德側身一閃,揮鞭橫掃,重重打在單雄信手腕上。緊接著,敬德將馬鞭往馬鞍上一擱,順勢去奪單雄信手中的長槊。單雄信雖勇猛過人,卻敵不過敬德天生神力,幾番拉扯之下,長槊竟被敬德生生奪走。單雄信無奈,隻得撥轉馬頭,退回山澗另一側。
此時的秦王,正橫躺在石洞內唐三藏和尚身後,目睹著和尚施展神通。他看見單雄信幾次來到洞門口窺探,卻不知為何始終不敢進洞,耳邊還不時傳來陣陣喊殺聲。就在這時,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說道:“災星已過,救兵已至,君王可以出洞了。”秦王連忙起身致謝:“承蒙聖僧施法相救,我回太原後,定派專人前來恭迎聖僧,好生供養。不知聖僧法號如何稱呼?”和尚答道:“貧僧唐三藏。若論供養,自有山神護持。隻願君王能治理天下,做個賢明的好皇帝!貧僧有四句偈言,還望牢記。”言罷,緩緩念道:“建業唯存德,治世宜全孝。兩好更難能,本源當推保。”說完,便閉目入定,不再言語。
秦王小心翼翼地下山,轉過溪坡,找到自己的坐騎,飛身上鞍。恰在此時,尉遲敬德縱馬趕來,見到秦王,急切問道:“殿下安好?可受驚了?”秦王答道:“並無大礙。單雄信那逆賊呢?”敬德道:“他的長槊已被我奪下,逃出穀外去了。此地不宜久留,殿下快隨我出穀!”二人騎馬越過山澗,行至五虎穀口,迎麵遇上鄭國將領樊佑、陳智略。敬德二話不說,揮鞭便打,兩人瞬間被打傷落馬。敬德如同一頭猛虎,殺開一條血路,衝出重圍。
穀外,秦叔寶、徐懋功正率領眾將與王世充的後隊激戰。敬德對李靖喊道:“你護送殿下回營,我再去殺賊!”說罷,又轉身衝入鄭軍陣中,奮勇拚殺。秦叔寶揮舞雙鐧、尉遲敬德揮動鋼鞭,二人所到之處,鄭軍兵將紛紛敗退。激戰中,敬德抬頭忽見高處有一人頭戴衝天翅、身著蟒袍玉帶,騎在馬上觀戰——正是王世充。他立即撇下眾將,催馬直撲過去。王世充見狀,嚇得調轉馬頭,倉皇逃竄。敬德與眾軍乘勝追擊,一直追到新城才收兵回營。
徐懋功下令鳴金,眾人返回秦王營寨慶賀。秦王感慨道:“若不是敬德拚死相救,我險些命喪單雄信之手!”隨即賞賜敬德一箱金銀。經此一戰,秦王對敬德愈發信任倚重,敬德在軍中的地位也日益顯赫。王世充見識到唐軍猛將的厲害,再也不敢輕易出兵對戰。
雙方對峙數日後,一日,秦王與眾將正商議破敵之策,各地的軍情急報如雪片般飛來。徐懋功與秦王展開細看,隻見榮州、汴州、沮州、華州等地紛紛歸降,顯州總管楊慶率領所轄二十五州縣前來投誠,尉州刺史時德睿也帶著杞、夏、隨、陳、許、穎、魏七州歸順。王簿與程咬金也傳來文書,稱伊州、黎陽、倉城已被唐軍拿下。唯有千金堡與虎牢關,羅士信和尋相久攻不下。此外,中路大將屈突通在巡查時,擒獲兩名鄭國探子,經審問得知,鄭國已派人秘密前往樂壽,向竇建德求援。
徐懋功分析道:“多虧天子洪福,鄭國土地已有三分之二歸入我軍手中。但虎牢關與千金堡是各州縣的咽喉要道,若不攻克,即便拿下其他城池也難以穩固防守。這兩處,我必須親自走一趟。”說罷,他辭彆秦王,連夜率領一千精兵,向著虎牢關疾馳而去。一場新的戰事,即將拉開帷幕。
第58回竇建德穀口被擒徐懋功草廬訂約
春秋時期,卞莊子欲刺雙虎,實則他何曾真的刺中兩隻?當兩隻老虎相鬥時,小虎戰死,大虎受傷。那死虎無需再刺,而傷虎又何必耗費大力氣對付?這正是一舉兩得的智慧。王世充本應收拾李密舊部,推心置腹招攬群雄,穩固根基以圖大業。怎奈他反將要害之地交由紈絝子弟把守,致使領土東破西失,自己困守洛陽,無計可施,隻得攜帶金珠派長孫安世向夏王竇建德求援,反讓秦王得以以逸待勞、反客為主。
且說徐懋功擔心王簿等人難以建功,親自率領一支人馬趕往千金堡,卻得知羅士信已用計破城,城內軍民無論老幼竟被屠殺殆儘,懋功不禁歎息。與此同時,王簿也已抵達虎牢關,他將一千精兵換上鄭國服飾,趁夜騙開城門,在睡夢中生擒守將王行本,順利占據虎牢。虎牢與洛陽這兩處險要之地儘歸唐軍,懋功欣喜不已,對王簿道:“此地雖已平定,但王世充派代王琬、長孫安世向竇建德求援,不知建德會派多少兵馬相助。我暫且將二位的功績稟報秦王,看他如何定奪。”
再說長孫安世奉王世充之命,攜帶大量金銀財帛抵達樂壽,先以寶物饋贈竇建德麾下眾將。眾將紛紛收受,唯有祭酒淩敬拒不接受,大將曹旦也派人將禮物原封退回。次日清晨,長孫安世拜見夏王竇建德,呈上文書與金帛。竇建德道:“鄰邦求援,本應相助;但我與唐朝早已修好,為何又起戰端?況且我剛擊敗孟海公凱旋不久,怎能再次勞師動眾?”長孫安世勸道:“鄭國與夏朝實為唇齒之邦,唇亡則齒寒。如今夏朝不救鄭國,鄭國必亡;鄭國滅亡,夏朝恐也難以獨存。”竇建德道:“你暫且退下,容我與群臣商議。”
長孫安世退出後,竇建德與眾臣商議此事。夏國將領大多收受了王世充的金帛,紛紛慫恿道:“隋朝覆滅後天下分崩,關中歸唐,河南歸鄭,河北歸夏,成三足鼎立之勢。如今唐伐鄭,鄭國土地已被唐軍占去十之二三。若鄭國力竭,必被唐所破。鄭破則唐必與夏為敵,屆時夏朝恐難獨自支撐。不如今日發兵救鄭,內外夾攻,定能取勝。若能擊敗唐軍,我朝威名遠揚,可趁機圖謀大業,若鄭國可奪則一並收取。合並兩國兵力,趁唐軍疲憊之際進攻,關中可圖,天下可定。”這番話令竇建德拍手稱快:“諸位所言極是,隻怕我兵力不足啊!”
此時淩敬卻道:“主公所言不妥。如今唐軍以重兵圍困東都,又派大將占據虎牢,我朝該派多少兵力與之對抗?依臣之見,不如先派大軍渡過黃河,攻取懷州、河陽,以重兵駐守。然後大張旗鼓,越過太行山進入上黨,傳檄各郡縣,進逼壺口,震懾蒲津,收取河東之地,此乃上策。此舉有三利:其一,唐軍主力儘在洛陽,國內空虛,我軍入境可保萬全;其二,拓展領土、收服民心,無需耗費大力;其三,秦王得知我軍入境,必引兵回救,鄭國之圍自解。若錯失良機、遲疑不決,正如諺語所言:‘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望主公詳察。”
眾將反駁道:“救兵如救火,若按此計迂回進軍,耗時日久,鄭國如何能及時解圍?萬一唐軍破鄭擒獲王世充,真成唇亡齒寒之勢,天下人將笑主公失信。”竇建德不置可否,起身入宮。曹皇後在屏後問道:“方才朝中議論何事?”竇建德將前事告知,曹皇後道:“眾臣所言皆非良策,唯有淩祭酒之計甚妙,陛下應當聽取。”竇建德道:“此計太過迂腐不切實際。”曹皇後道:“從洛口趁虛進軍,連營漸進奪取山北,再招引突厥西襲關中,唐軍必回師救援,鄭國之圍不解自破,怎會迂腐?”竇建德不耐道:“孤自有主張,皇後不必操心。”
次日早朝,長孫安世再次哀求。竇建德遂任命曹旦為先鋒、劉黑闥為行軍總管,自己與孫安祖率後隊,征調十五萬大軍,向虎牢關進發。因線娘公主當夜看過羅成書信後傷感成疾,便留她與淩敬、曹皇後等留守國中。
早有探子將消息稟報秦王,眾將擔憂腹背受敵,唯獨秦王大喜。李靖笑道:“想不到殿下此次出師,竟能一箭雙雕。”記室郭孝恪道:“洛陽破亡在即,竇建德不自量力遠來救援,此乃天意讓殿下滅此兩國,機不可失!”薛牧道:“王世充乃悍賊,部下多為江淮善戰之士,隻因缺糧才固守孤城坐以待斃。若放竇建德與之合兵,建德以糧草相助,賊勢將更強,再難收拾!”李靖道:“如今應分兵圍困洛陽,殿下親自率領精銳火速占據成皋,養威蓄銳、以逸待勞,出奇計一舉破建德。建德既破,聲威震懾之下,王世充必不戰自降!”秦王大喜道:“卿所言正合我意!但此地重任,須仰仗將軍謀劃統轄。”李靖道:“殿下不必擔憂,待建德敗局已定,洛陽自可輕鬆攻克。”秦王稱妙。
秦王帶上秦叔寶、尉遲敬德二將,命其餘將士屯守洛陽,親自率領五千玄甲兵疾馳虎牢,與徐懋功等將彙合。懋功道:“臣早知殿下會來,如今又得二位將軍助戰,破賊指日可待!”秦王問:“聽聞夏兵有十萬之眾,是否屬實?”懋功道:“不必管他兵力多少,臣今夜隻需三千人,便能叫他們心膽俱碎。”說罷附耳向秦王獻上計策,秦王鼓掌稱妙。
懋功當即取令箭一枝,對羅士信道:“將軍與副將高甑生領一千人馬即刻出發,秘密前往南方鵲山埋伏。這道柬帖你收好,務必按計行事建功。”又取令箭、柬帖各一,對秦叔寶與副將梁建方道:“煩二位將軍領一千兵,到汜水東北土山埋伏,速速預備,依計而行。”二人領命而去。懋功再取令箭、柬帖,對尉遲敬德與副將白士讓道:“二位將軍在虎牢西角按柬帖行事,若殺到鵲山遇著羅士信,無論勝敗即刻回殺。”敬德等人領命而去。
羅士信與高甑生回寨拆開柬帖,見上麵寫著:每兵備小紅燈一盞,馬帶鋼鐵響鈴,聽中軍第二聲轟天炮響便殺出,與火槍隊合兵回陣。秦叔寶與梁建方拆開柬帖,見上麵寫著:每兵帶火球一個、小鑼一麵,聽三聲轟天炮響殺出,與火槍、紅燈隊會合後即回殺。懋功又命軍士在正南山豎起高竿,令宇文士及率二千玄甲兵守護。
夏國先鋒曹旦抵達虎牢關後,紮下綿延一二十裡的營寨。他每日到唐軍營寨前叫陣挑戰,卻始終無人應戰。曹旦以為唐軍得知夏軍大軍壓境,心生畏懼,不敢露頭。雖然夜間也防備著唐軍劫營,但隨著日子推移,士兵們漸漸鬆懈下來。
某夜,夏軍將士剛卸下盔甲準備安睡,突然一聲震天炮響,喊殺聲四起。曹旦急忙翻身上馬,衝出營寨,隻見無數手持火槍的士兵簇擁著一個黑臉大漢衝殺過來。曹旦舉槍便刺,那黑臉大漢揮鞭橫掃,眼看就要擊中他胸膛;曹旦慌忙側身閃避,卻被火槍燎到臉部,胡須瞬間被燒得精光,隻得狼狽地退回陣中。
原來,這黑臉大漢正是尉遲敬德,他率領一千精兵,在夏軍營地內東衝西突,竟無人能擋。當敬德殺到鵲山附近時,又一聲炮響傳來,隻見羅士信的軍隊中,戰馬都掛著紅燈、係著響鈴,遠遠望去,好似有幾千人馬殺來。夏軍第二隊將領高雅賢見狀,急忙領兵接應,卻抵不住羅士信手中長槍,那槍如蛟龍出洞,所到之處,夏軍紛紛受傷。高雅賢對劉黑闥說:“兄長看那南山上的紅燈,必定是唐軍的暗號,我們射滅它,唐軍必然大亂!”說罷,催馬向前。劉黑闥張弓搭箭,一箭射落紅燈,可紅燈剛滅,又有新的亮起。
高雅賢正要再次射箭,第三聲炮響炸起,無數火球如流星般從半空落下。一員大將縱馬衝出,高呼:“秦叔寶在此,叛賊看鐧!”高雅賢舉槍迎戰,卻被秦叔寶撥開長槍,一鐧打下馬來。梁建方正要上前補刺,幸虧劉黑闥及時趕來救援,將高雅賢救走。
秦叔寶與尉遲敬德、羅士信會合後,三千唐兵仿佛化作幾萬雄師,在夏軍陣營中橫衝直撞,殺得夏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就在唐軍殺得正酣時,營中傳來收兵的金鑼聲,眾將隻得勒馬回營。
秦王與徐懋功早已在寨中擺下慶功宴席。敬德、叔寶等將領回營後清點人數,發現三千人馬竟無一人傷亡。秦王命人拿來美酒、羊肉和銀牌,犒賞眾將士。徐懋功說道:“今晚這場戰鬥,不過是給夏軍一個下馬威,讓他們見識我大唐將士的厲害。明日的決戰才是關鍵,諸位務必全力以赴,成敗在此一舉!”秦王心係洛陽戰局,也渴望通過這場決戰分出勝負。
再說竇建德,因前一晚軍隊被唐軍攪擾得不得安寧,淩晨四更便傳令全軍造飯。他重新部署兵力,將劉黑闥調為前隊,曹旦改為中營,大軍從板渚出發,抵達牛口穀後,排開陣勢。夏軍北至黃河,南達鵲山,綿延二十多裡。竇建德見唐軍按兵不動,先派三百士卒渡過汜水試探。唐營將士見夏軍陣容龐大,氣勢洶洶,不免心生怯意。
秦王卻神色自若,與徐懋功一同登上高丘,縱馬遠眺。懋功分析道:“竇建德從山東起兵以來,不過是攻打些小股賊寇,從未遭遇真正的強敵。如今雖擺出大陣仗,但隊伍渙散,紀律鬆弛,破敵不難。”二人望見鄭國代王琬也親自率領親兵,在陣後督戰。代王頭戴束發金冠,身披錦袍金甲,胯下騎著隋煬帝的坐騎——大宛國進貢的青鬃馬,在旗門後不時露麵。
秦王讚歎道:“這小將騎的真是一匹好馬!”尉遲敬德在旁說道:“殿下若喜歡這馬,末將去取來!”秦王連忙阻攔:“不可!萬萬不可!”敬德卻道:“不妨事!”說罷,雙腿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般衝進夏軍陣營。高甑生、梁建方兩位將領擔心敬德有失,也拍馬緊隨其後。
代王琬正勒馬觀戰,突然耳邊一聲大喝:“哪裡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敬德像拎小雞一樣提過馬來。青鬃馬受驚欲跑,敬德眼疾手快,用靴尖鉤住韁繩,此時高甑生趕到,牽著馬一同返回唐營。夏軍將士見唐將在陣後生擒代王琬,頓時驚慌失措,無心戀戰,紛紛向後敗退。
徐懋功抓住戰機,大聲喊道:“此時不趁勢殺敵,更待何時!”他親自擂響戰鼓,唐將白士讓、楊武威、王簿、陶武欽等率領精兵,如潮水般湧入敵陣。秦王則帶領輕騎,與敬德、叔寶、士信等人渡過汜水,從夏軍背後發起攻擊。唐軍高舉大唐旗號,前後夾攻,夏軍將士驚恐萬分,隻能且戰且退。
唐兵乘勝追擊三十餘裡,斬殺夏軍一萬多人。竇建德見狀,急忙脫下朝衣朝冠,換上普通將士的衣服,準備重新組織抵抗。不料,迎麵遇上柴紹夫婦率領的娘子軍,這支隊伍勇猛異常,銳不可當。竇建德上前迎戰,卻被一槍刺中。他慌忙尋找護駕士兵,卻發現眾人早已逃散。此時的竇建德,向前廝殺怕寡不敵眾,再中一槍性命難保;後退又無處可躲。他忽見牛口穀中蘆葦茂密,便催馬鑽了進去。娘子軍一心向前追殺,並未在意。
然而,竇建德身上的金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暴露了他的行蹤。唐軍遠遠望見蘆葦中有一員將領躲藏,白士讓、楊武威兩位車騎將軍縱馬趕來,舉起渾鐵槊便往蘆葦叢中亂捅。竇建德身負重傷,在蘆葦中進退兩難,隻得大聲喊道:“我就是夏王竇建德!將軍若肯救我,願與你平分河北,共享富貴!”楊武威道:“你先出來,我們就救你!”竇建德催馬躍出,卻被兩人一把抓住,捆綁起來,又將他的腳拴在馬身上。恰好此時幾個隨從趕到,眾人一起將竇建德押回唐營大寨。
與此同時,敬德提著劉黑闥的首級,王簿提著範願的首級,羅士信活捉了鄭國使臣長孫安世,紛紛前來獻功。曾經浩浩蕩蕩的十幾萬夏軍,經此一戰,死傷逃亡殆儘,唯有孫安祖帶著二三十個隨從,逃回樂壽。
秦王正在大寨中,有士兵稟報:“捉住了夏王竇建德!”眾將都不敢相信,秦王也覺得難以置信。隻見楊武威和白士讓押著竇建德來到中軍大帳。眾人定睛一看,果然是竇建德。竇建德昂首挺立,並不下跪。秦王笑道:“我征討王世充,與你何乾?你卻越境來犯,自投羅網!”竇建德苦笑道:“我若不主動來,恐怕還得勞煩你遠道去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