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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 第61到第65回(1 / 2)

第61回花又蘭忍愛守身竇線娘飛章弄美

世間有些事看似難以做到,卻總有重情重義之人,不論男女,偏能做成;人到了極難忍受的境地,也唯有重情重義之人,不論男女,方能堅守本心。為何會如此?隻因情深義重之人能明心見性、至公無私,故而能守正出奇、行事合宜,不似庸人隻圖眼前、不思長遠。

且說羅成與花又蘭、張公謹、尉遲南、尉遲北等人出了幽州地界,花又蘭在路上私下問羅公子:“郎君是先去雷夏竇後墓所,還是直接前往長安?”羅公子答道:“我打算先到長安上疏,等旨意下來,再去雷夏,如此豈不更好?”又蘭卻道:“並非如此。竇公主是個重情之人,當初與君在馬上定婚,並非輕易許身。後來四方戰亂,君無暇尋媒履行盟約,她未必會怪你薄情。如今國破家亡,這門親事上無父母之命,下無媒妁之言,是該讓她屈從於你,還是無媒苟合?所以她才寫信托先姊轉達,試探君家心意,歸還箭矢以觀察君家誌向。從情理推斷,這是郎君薄情,而非公主負心。如今若貿然以聖旨逼婚,非但不能讓她感君之恩,反而會增其怒意。這種仗勢逼情的舉動,莫說公主不願,即便我這鄉野之人也於心不甘。郎君既是鐘情之人,為何沒考慮到這點?”

說到此處,羅公子忍不住落淚,雙手握住又蘭的手問道:“那賢卿有何良策?”又蘭答道:“依我之見,如今該先以吊喪為名前往,一來看看她的舉動,二來探探她的心意。昔日知己闊彆多年,尚且渴望一見,何況郎君的意中人?倘若她言辭推托、心意難轉,再以聖意促成,讓她知曉郎君的不得已,感君之心,如此或許能水到渠成。”公子聽罷讚道:“賢卿所言,可謂深諳人情!”隨即吩咐張公謹等人直奔樂壽而去。

再說竇線娘,自聽聞花木蘭自刎的消息後,便與外界音信隔絕。每到燈前月下,她雖暗自垂淚,卻也無可奈何。幸好有鄰居袁紫煙和楊小夫人母子時常來閒聊,連女貞庵中的狄、秦、夏、李四位夫人,聽說線娘是大孝女子,又因與袁紫煙交好,也常過來敘談,稍解她的孤寂。線娘用竇太後賞賜的嫁妝,除了營葬用去一部分,剩下的托賈潤甫在附近買了幾畝祭田,讓舊時軍卒耕種。家中規矩嚴整,三尺小童都不敢隨意放人進門。

一日,竇線娘與袁紫煙在房中閒聊,忽見一個身著軍裝之人掀簾而入,袁紫煙嚇了一跳。線娘定睛一看,原來是金鈴,便問道:“你回來了,花姑娘為何會有那般變故?你同何人一起來的?”金鈴跪下叩首,起身說道:“前日吳良回來時,我已同花二姑娘一樣改裝前往幽州。見到羅小將軍後,呈上書劄信物,他悲痛不已,便留二姑娘在府中書房住了半月。幸好燕郡王知曉公子與公主有婚約,趁差官進表朝賀之際,派公子一同前來,途中經過樂壽。刺史齊善行得知後,已將他們接入城中,明日必定會到墓所吊唁,同時表達求親之意。如今花二姑娘就在門外,她是個有才乾的女子,公主應以禮相待,迎她進來,詳情便知。”

公主聽後,帶了三四個宮女出來。金鈴趕忙到門口,引花又蘭到草堂。公主抬眼望去,見又蘭的麵貌裝束竟像當年馬上的羅成,心中十分疑惑。等走近一看,見她眉彎眼秀,才知是位俊俏女子。又蘭見到公主便要行禮,公主笑道:“承蒙賢妹不遠千裡而來,請到屋內換身衣服,再好好相見。”於是一同進屋,讓宮女扶又蘭到偏室,換上一套鮮亮的衣裳出來。公主看時,又蘭比她姐姐更為秀美。公主指著袁紫煙對又蘭說:“這是隋朝袁夫人,與我結為過姐妹。當年你姐姐木蘭來此,我也曾與她結為異姓姊妹。賢妹若不嫌棄,可延續令姐之盟,成為閨中知己,常相聚會,不知賢妹意下如何?”花又蘭道:“公主所言,正合我意。隻是我蒲柳之姿,恐怕難與諸位英傑並列。”公主道:“何必過謙!”

隨即讓左右鋪氈,袁夫人年紀最長為大姐,公主為二姐,又蘭為三姐,三人互拜四拜,此後以姊妹相稱。宮女請她們入席飲酒,線娘問道:“前日吳良回來報說令姐遭遇變故,讓我心驚膽戰。可惜令姐如此孝義之人,捐軀全誌,真乃古今罕見。但賢妹與我素未謀麵,為何又勞你遠赴幽州見羅郎?”又蘭道:“我姊妹雖為女流,卻看重承諾。先姊領了姐姐之托,卻突遭意外,我便遵先姊之命,不敢怕苦怕累,有負姐姐心意。幸好羅公子天性鐘情,一見姐姐的信物和手書,便流著淚捧讀,愛不釋手,日夜思念。因此燕郡王知曉他的心意,趁差官進表朝賀,派公子前來求親。”線娘聽後默默不語。袁紫煙道:“這段姻緣,真是女中丈夫配人中龍虎,況且羅郎親自來求婚,竇妹應儘快答應。”線娘笑道:“等送姐姐出嫁後,我自有打算。”紫煙道:“這是什麼話?我若非亡夫遺言,又遇徐郎再三追求,也甘心守誌,怎敢有其他想法?”線娘道:“若說守誌,正合我意。姐姐權變,我守經,並無不可。”又微笑道:“隻可惜花二妹一片熱心,南北奔波,怕是要付諸東流了。”

又蘭心想:“眼看話題轉到我身上了,殊不知我與羅郎雖同處兩月,卻未越雷池半步,此心可昭日月。”便道:“竇姐姐所說守誌固然好,但若能在艱難處境中堅守,才算真正有誌。”又蘭原本酒量不錯,此前與羅公子相處,怕酒後失身,便謊稱天生不飲酒。如今到了這裡,都是女伴,便放寬心開懷暢飲,不覺酩酊大醉,伏在案上。紫煙見狀便告辭回家。線娘讓侍女扶又蘭到自己床上休息,隨後叫來金鈴詢問詳情。金鈴道:“小將軍起初不知二姑娘是女子,後來風聲走漏,便有了親近之意。二姑娘哀求並發誓不從,說‘等見過竇公主,表明心跡,公主成婚後,再遂君願’。”

線娘感慨道:“奇哉!羅郎真是君子,又蘭真是義女!我設身處地想想,恐怕都做不到。她既以守身讓我,我當以羅郎報之,成全他們二人。趁羅郎的奏章未到,我先將心意奏明皇後,皇後定會體諒我的苦心。”於是起身在燈下草擬奏章,讓女書記抄錄封好,又寫了一封信給宇文昭儀,準備了一份大禮進呈皇後,一份小禮送給昭儀。當年孫安祖和線娘為救竇建德,曾用金珠結交宇文昭儀,如今便煩她轉交皇後,料想她必會成全。次日一早,線娘將盤纏交給吳良、金鈴,讓她們帶上奏章和禮物進京。金鈴因放心不下潘美,得知公子要去賈潤甫處,便跑去將詳情及上奏皇後之事告知賈潤甫,讓他速速報知公子,隨後便與吳良收拾上路了。

且說羅公子一行到了樂壽,刺史齊善行將眾人迎進城內,設宴接風。席間,張公謹向齊善行詢問竇公主近況,齊善行讚道:“竇公主不僅才德兼備、孝行可嘉,治家更是嚴謹,頗有曹後風範。如今她遷居雷夏守墓,平日最信服的鄰居隱士賈潤甫,府中大小事務皆聽其主張。”張公謹聞言大喜,忙問:“賈潤甫住在哪裡?”齊善行答道:“就住在雷夏澤中的拳石村。秦王多次邀他入朝為官,他卻不願仕途,隱居於此。”尉遲南接口道:“我們當年拜賀秦母壽辰時,曾在他家住過幾日,此人極富才情,天下英豪多願與他結交。公子不妨趁此機會去拜訪。”羅公子點頭,吩咐備好吊唁禮品:一副用於吊唁楊太仆,一副豬羊祭禮用於祭拜曹皇後。隨即眾人啟程,由齊善行陪同,出樂壽城前往賈潤甫家。

此前賈潤甫已從金鈴處得知詳情,又受竇公主所托,早已派人在墓前搭起兩個卷棚,張幕設位,安排妥當。見羅公子一行車馬來到門前,賈潤甫忙迎入草廬,行禮落座後,眾人寒暄一番,羅公子便說明來意,希望與竇公主完婚。賈潤甫歎道:“尋常女子心思尚可捉摸,唯有竇公主心智聰慧,最難揣測。得知公子前來求婚,她連夜寫成奏章,今晨五更已派人送往長安呈給皇後。這般才智,豈是普通女子能及?”羅公子聞言一驚,張公謹急道:“我們的奏章未上,她倒搶先一步,得趕緊追上她的人,趕在前麵呈遞才好!”賈潤甫擺擺手:“先後並無大礙,公子先去吊唁,再火速進京不遲。”

賈潤甫與齊善行陪同羅公子等人先到楊公墳前。楊馨兒早已等在墓旁還禮,眾人行完吊唁之禮,馨兒一一叩謝。隨後眾人又來到曹後墓前,隻見兩個卷棚內已有許多身著白衣的侍從等候。一名老軍丁跪下稟道:“家公主命小人稟告羅爺,皇上在山中修行,無人答禮。公子遠來已是盛情,不必到墓前行禮了。”羅公子道:“煩請轉告公主,我連年忙於軍務,未能及時探望,今日到此,豈有不拜之理?何況都是自家親人,何須答禮?”老軍丁入內傳話,隻見塚旁一扇小門打開,四五個宮女攙扶著竇公主走出。她身著喪服,雖麵色哀戚,卻比當年在馬上時更添嬌豔,眾人將她扶入幕中。

羅公子換上素服,到靈前拜祭。竇公主強忍悲痛,走出幕外一步,鋪氈叩謝,淚如泉湧,羅公子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拜祭完畢,羅公子正要上前說幾句體己話,竇公主卻掩麵大哭,轉身扶著墓旁小門回到內室。羅公子無奈退出,換下素服。張公謹與尉遲南、尉遲北也想上前拜祭,賈潤甫勸阻道:“夏王不在,公子吊唁,公主答禮是理所應當;若諸位進吊,無人答禮,反倒不妥。”

正說著,一名家丁前來稟道:“請各位老爺到草堂用飯。”賈潤甫引眾人步入草堂,隻見擺下四席酒菜:第一席請羅公子;第二席是張公謹、齊善行;尉遲南、尉遲北向羅公子告過後,坐了第三席;賈潤甫與楊馨兒坐了末席。酒過三巡,幾個軍丁抬來兩口鮮豬、兩口肥羊、四壇老酒及三十千賞錢,跪下稟道:“公主說鄉間酒菜簡陋,聊表犒勞之意,望公子莫嫌粗鄙。”羅公子笑道:“都是自家軍卒,何必勞公主費心。”隨即吩咐手下軍卒到內庭謝賞。眾人正要進去,一名女兵走出說道:“公主說不用了,免了吧!”羅家一名軍卒笑指道:“這位大姐,好似前日陣前的快嘴女兵,可還記得我?”女兵也笑道:“老娘可不認得你這‘柳樹精’。”眾人哄笑,領了賞錢分發給手下。羅公子又吩咐拿出五十兩銀子賞賜竇家仆人,竇公主也命家人出來叩謝。

羅公子起身對竇家仆人道:“煩請轉告公主,我此次前來,一是吊唁太後,二是商議與公主的婚事,近日便會送來聘禮。望公主保重身體,勿要過度悲傷。”仆人入內傳話,出來回複:“公主說有慢各位老爺。至於婚姻大事,自有當今皇後與皇上做主,公主不便應命。”羅公子還想再說,張公謹勸阻道:“既然雙方都要上奏請旨,此時不必多言。”賈潤甫也道:“佳期不遠,想來月內便有消息。”羅公子心中焦急,道:“公主心意我已明白,不便強求。隻是同來的花二爺,此前答應陪我到長安,如今望公主成全,讓他與我一同上路。”仆人又入內稟報,竇公主問花又蘭:“花妹,羅郎急著要你同去長安,你意下如何?”又蘭答道:“此前不過戲言。權宜之計,僥幸用一次已是極限,怎能再試?”竇公主道:“如今如何回複他?愚姊隻能顧全自己,卻難替你打算了。”又蘭笑道:“不難。”她走到妝台前,寫下十六字,折成方勝,交與仆人道:“你悄悄將這字交給羅公子,就說我多多致意,二姑娘不會出來了。後會有期,望公子保重。”

竇家仆人依言將字交給羅公子,轉述了又蘭的話。羅公子展開一看,上麵寫著:“來可同來,去難同去。花香有期,慢留車騎。”他看了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日後少不得再來。煩請轉告公主:‘花二姑娘是不能放她回去的,公主也請保重。’”說罷,便與眾人上馬趕路,因行程緊迫,來不及去賈潤甫家敘話。仆人回稟竇公主,公主聽了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恰逢女貞庵的秦、狄、夏、李四位夫人來訪,公主忙同袁紫煙、花又蘭迎入屋內,行過姊妹之禮後落坐。秦夫人笑道:“春日美景滿林,花香飄溢數裡,豈有不來道賀竇妹喜事之理?兼來拜見花家姐姐,還想一睹新郎風采呢。”竇公主笑道:“若說花二妹,恐怕未必如姐姐所想。若不信,現有‘不語先生’為證。”說著便拿出前日的疏稿給四位夫人看。狄夫人道:“如此說來,花家姐姐先為竇妹做了引見?”竇公主道:“她冰清玉潔,莫要冤枉了她。”袁紫煙道:“若非竇妹細說,我也不敢相信,花妹的誌向真是難得。”四位夫人忙拉著袁紫煙到一旁細問,紫煙便將花又蘭一路經曆,及那晚竇公主試探的詳情一一說了。李夫人歎道:“照此看來,花家姐姐真是守誌的堅貞之人,竇家妹妹是閨閣中的聰慧之人,羅家公子更是鐘情重義的有德君子。三人之舉,令人既羨慕又敬佩。”四位夫人重新與花又蘭結為姊妹,歡聚一夜。次日告辭時,秦夫人拉著花又蘭的手道:“花妹有空,千萬同袁家妹妹到小庵來坐坐。”又蘭笑道:“一定前來拜訪。”四位夫人這才登車離去。

羅公子與張公謹一行人擔心竇公主的奏章搶先遞到,日夜兼程趕路。不到二十日,他們便抵達長安。羅公子先派家人進城,向秦叔寶報信。秦叔寶聽聞羅公子和張公謹到來,趕忙吩咐家中準備酒席,自己帶著兒子懷玉騎馬出城迎接。剛走出不到一裡路,便迎麵碰上羅公子等人,於是一同回到秦府。眾人在府中鋪好氈毯,相互行過禮後,羅公子提出要進去拜見秦母。秦叔寶陪著他來到內室,羅公子見到舅姑,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

秦母見到外甥,滿心歡喜,關切地問:“你爹娘身體可好?”又對羅公子說:“甥兒,你之前托齊國遠寄來的信,因你表兄忙於軍務,一直沒來得及回複。”秦叔寶接著說道:“正是,前日表弟來信,托我去求單小姐的婚事。可那時我正與王世充交戰,王世充大敗投降,單二哥也被擒獲。朝廷不肯赦免單兄的罪行,我念及往日與他有生死之盟,便將懷玉許配給他女兒愛蓮,單二哥這才放心赴死。我想著姑父權勢顯赫,表弟年輕有為,還愁找不到公侯大族結親?這兩日正打算寫信回複你,幸好老弟來了,正好當麵說明,還請老弟恕罪。”

羅公子聽後十分驚訝:“表弟我何時煩勞表兄去求單家小姐了?”隨後便把當年與竇公主在馬上定親的事詳細說了一遍,又解釋道:“我知道建德曾在二賢莊住過一年多,想必與單員外交好,又知單員外和表兄是知心好友,所以才托表兄幫忙,想請單員外促成我和竇公主的婚事。要說單家小姐,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秦叔寶有些著急:“你的信上明明寫著讓我去求單小姐,難道是我在說謊?”說著便起身取出羅公子的原信。羅公子接過一看,更是詫異:“這太奇怪了,這根本不是我的筆跡。我當時寫好信,當麵交給齊國遠的,難道是他捉弄我?”秦叔寶道:“這好辦,把齊國遠請來一問便知。”隨即派人去請齊國遠、李如珪、程知節、連巨真前來相聚。

羅公子疑惑道:“齊國遠不是在雩阝縣柴嗣昌那裡嗎,怎麼會在這裡?”秦叔寶解釋說:“多虧柴嗣昌幫忙,齊國遠現已升任大理寺評事,李如珪做了鑾儀衛冠軍使。”羅公子又問:“聽說表兄有位義弟羅士信,年少英雄,怎麼沒見他?”秦叔寶回答:“聖上派他去定州辦事了。”

正說著,家人進來稟報:“四位爺都請到了。”秦叔寶和羅公子出去迎接,眾人相見後落座。羅公子說起寄信的事,齊國遠便對他說道:“我與你分彆後,路上正巧遇到劉武周叛亂,被他抓去充軍。碰上竇建德的女兒,那丫頭可厲害了,殺敗了不少劉武周的兵,還把我俘虜了。當時還有個姓花的年輕人,竇建德的女兒問了他幾句,見他模樣清秀,想留他做將軍。他說自己是女子,就被拉到寨後去了。輪到我時,我還以為能有什麼好事,結果她竟要砍我腦袋。幸虧我反應快,趕緊喊出你的大名,還有她家的司馬孫安祖。竇家女兒一聽,急忙讓人給我鬆綁,還請我坐下,看她那架勢,好像早就認識你,一個勁兒地問你近況和身體好不好,又追問我信要寄到哪裡。我向來不愛說謊,就如實說了。那竇公主把你的信拿過去,看了半天,她好像不識字,盯著信發了會兒呆,就塞進靴子裡了。還對我說:‘這信先放我這兒,等我走的時候還你。’正好第二天,她父親來信催她離開,派人送了二十兩銀子和原信給我,還算有點情義。”

羅公子連忙讓家人從枕箱裡取出竇公主和花又蘭寄來的原信,仔細核對筆跡,發現果然是竇公主改寫的。秦叔寶感慨道:“這麼看來,這女子足智多謀,和表弟真是天作之合。”張公謹補充道:“不僅如此。”接著便把羅公子去吊唁時受到的款待、竇公主連夜寫奏章給皇後、金鈴報信等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眾人聽了紛紛稱讚。李如珪大笑道:“這麼說,竇公主就是羅兄的夫人了,剛才齊兄胡言亂語,豈不是冒犯了羅兄。”齊國遠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賠禮:“小弟實在不知內情,就當我胡說八道,還望羅兄不要怪罪。”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長班進來稟報:“昨日皇上身體不適,沒有上朝。”秦叔寶便對羅公子說:“既然這樣,把姑父的賀表奏章,連同你們的職名封好交給通政史,先傳進宮去,你看如何?”羅公子點頭道:“一切都聽表兄安排。”說完,眾人便入席飲酒,繼續暢談。

吳良和金鈴帶著竇公主的奏章和禮物,日夜兼程趕到京城,直奔宇文士及府上。她們將禮物遞進府中,說明來意。宇文士及深知竇線娘已被皇後認作侄女,絲毫不敢怠慢,急忙出門迎接。見到金鈴和吳良後,詳細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後親自寫了一封信,讓家人請來一位可靠的內監,將獻給皇後的大禮、奏章,以及送給妹妹宇文昭儀的小禮,一一托付給對方,叮囑他務必送入宮中,轉交給昭儀。

宇文昭儀收下自己的小禮,將奏章藏在袖中,吩咐宮奴挑選好回禮,便前往正宮。此時唐帝因身體不適,未能上朝,正與竇後在寢宮下棋消遣。昭儀上前行過朝見禮,隨即將竇線娘的奏章呈上。竇後看著禮單上琳琅滿目的珍珠等珍貴物件,感慨道:“她孤身一人,何必還如此費心來孝順我?”唐帝在一旁問道:“她寫了什麼奏章?”宮奴趕忙將奏章呈放在龍案上,唐帝展開閱讀,隻見上麵寫道:

臣竇氏謹奏,為陳述心中所想,以助盛世昌明之事。臣深知,男女結合乃自然之道,人人皆盼成家;婚姻之事,向來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重要準則。若男女之情跨越地域界限,僅憑月下老人的紅線牽引;或是像潘嶽和楊綏兩家那般,因門第差異抱憾終身,而缺少正式的婚禮儀式,隨意許下承諾,違背禮儀規範,這是萬萬不可的。即便出身平凡的女子,尚且害怕流言蜚語;何況臣身為亡國之人,怎敢輕易違背先人的誌向?

臣竇氏,遭遇諸多不幸,所幸蒙受聖上恩典,得以保全性命。曾經的繁華如夢消散,如今誰還會吟唱亡國之歎?臣對父母的深厚情感難以割舍,隻能獨自悲泣,感歎失去依靠之痛。當初臣的初心,隻是想保全父親的性命,沒想到不僅父親得以免除刑罰,臣還能有幸成為皇室宗親,這已是人生中極大的幸運。

然而,臣的父親奉旨出家,遠離塵世,從此白雲相伴,故園隻剩淒涼之景。國破家亡,親人離散,臣如今形單影隻。臣與羅成起初身處敵對陣營,彼此視為仇敵,即便當初因欣賞對方才華而見麵,也難以輕易答應結為連理;更何況在未曾經過正式的擇偶、提親等程序下,就倉促許婚,於情於理都難以讓人信服。況且臣當初答應婚約時,就明確要求對方請媒人正式提親,可此事拖延至今,究竟是誰的過錯?過去竇氏一族尚在時,羅成未曾真誠求娶;如今臣已不再年輕,又怎配得上成為侯門之婦?

從今往後,臣願束起長發,謹守本分,遊曆四方,修身養性,一心向佛。若有幸能活著,必定希望與父親相見;若不幸離世,也甘願與母親在另一個世界相依相伴。時代變遷,世事不同,但臣的心如同磐石般堅定,不可動搖。

此外,臣還有一事相求。之前麵見陛下時,義妹花木蘭一同承蒙陛下赦免。花木蘭代父從軍,恪守本分,儘顯孝道,跟隨臣返鄉後,本打算回家探訪。臣派軍婢隨行,並囑托她帶信回家,以了卻木蘭的心願。誰知曷娑那可汗得知木蘭才貌出眾,妄圖強娶。木蘭堅守道義,不願受辱,最終自刎保全名節。她的孝道與義舉,堪稱世間典範。

更令人稱奇的是,木蘭在離世前,擔心臣也遭遇不測,便托付妹妹花又蘭,讓她女扮男裝前往燕地,向臣傳達消息。花又蘭一接到姐姐的命令,便毅然與臣的婢女相伴,含羞遠行。待她回來複命時,臣向婢女打聽得知,花又蘭與羅成相識期間,堅守道義,即便共處一室,也未越雷池半步,依舊保持著純潔的操守。

臣起初對此感到驚奇,不敢相信,後來了解詳情後,既信服又無比羨慕。沒想到這世間,竟有如此品德高尚的姐妹。陛下開創的新朝,向來以重視人倫道德為首要,像這樣的女子,應當成為世人的表率。對於臣來說,誌向不可改變;對於花又蘭而言,她的情義值得憐憫。況且花又蘭與羅成雖有共處一室的經曆,容易引人猜疑,但她始終堅守原則,其品行值得讚揚。懇請國母將臣的心意轉達給陛下,表彰花木蘭的孝義,嘉獎花又蘭的高潔,寬恕臣的固執,體諒臣的這番言語。如此,臣即便如腐草般卑微,也願與山野間的生靈一同,永遠感念陛下的恩情!臣滿懷敬畏,仰望聖顏,惶恐不安地等待陛下的旨意。

竇後讀完奏章,疑惑道:“竇線娘之前麵見時,本已商議許配給羅成,為何至今還未成婚?”唐帝猜測:“或許是羅藝嫌棄她是亡國之女,另外定下了婚事,也未可知。”宇文昭儀進言道:“婚姻大事,一旦說定就應遵守,怎能因對方盛衰變化而改變心意?難道要讓這女子終身不嫁?況且娘娘已經認她為侄女,也不算辱沒了羅家。”竇後點頭:“陛下應當下旨賜婚,也好讓這女子風光出嫁。”唐帝感慨:“竇線娘純孝忠勇,朕很是讚賞;隻是可惜了花木蘭,代父從軍,最後為守節自刎,實在值得表彰;而她的妹妹花又蘭,代姐完成使命,與羅成同處卻能守身如玉,更是難得。”宇文昭儀猜測:“臣妾聽聞徐世積的未婚妻袁紫煙與竇線娘住在一起,這份奏章寫得文采斐然、條理清晰,說不定是她寫的。”

這時,一名掌燈太監捧著許多奏章前來呈上,唐帝翻開一看,是羅藝的賀表,不禁說道:“剛才還說羅藝想賴婚,這不是已經有奏章呈上來了。”他急忙展開閱讀,隻見奏章中寫道:

臣羅藝謹奏,為陳述心中懇切之情,懇請陛下成全一事。臣深知,帝王治理天下,應以仁愛為本;而對於百姓來說,成家立業乃是人生大事。自古以來,聖明的君主治理國家,沒有不體恤百姓,任由他們孤獨無依的。

臣羅藝本是一介武夫,承蒙陛下恩寵,不嫌棄臣的愚鈍忠誠,委以鎮守一方的重任,臣怎敢不儘心竭力安撫百姓?雖有賊人叛亂,但仰仗陛下的威嚴,已將他們儘數剿滅。此前叛臣竇建德企圖侵犯西部邊境,臣派兒子羅成領兵抵禦,與竇建德交戰。夏國的將領大多戰敗,唯有竇建德的女兒竇線娘,向來以驍勇著稱。沒想到她與臣兒一見麵,便放下武器,反而願意與臣兒結為夫妻,二人在馬上許下約定,定下終身大事。

這本是兒女私情,臣本不敢打擾陛下,但如今臣兒已經二十四歲,此前因四方戰亂不斷,一直無暇顧及終身大事。如今竇建德已經歸降大唐,遠離塵世。臣聽聞竇線娘曾願代父受刑,其品行值得稱讚,又承蒙皇後格外關照。可她如今孤身一人,待字閨中;而臣兒也早已到了適婚年齡,身為武將,卻一直單身在外。

臣認為,夫妻關係是倫理道德的重要組成部分,男女之間應以信義為重。臣擔心除了竇線娘,臣兒很難找到如此合適的妻子;而除了臣兒,竇線娘恐怕也難遇良配。臣身為鎮守一方的重臣,若在子女婚姻大事上行事不當,必將自取其咎。因此冒昧上奏,還望陛下裁定,成全這段良緣。臣惶恐不安,等待陛下旨意。

唐帝讀完後笑道:“正好幽州府丞張公謹和羅成也到了京城,明日朕親自詢問,便能知曉詳情。”此時秦王進宮向唐帝問安,唐帝便將這兩份奏章拿給秦王看。秦王看完後說道:“竇建德之女有勇有謀,已是世間少有;更讓人驚奇的是花家姐妹,一個全了忠孝,一個全了信義。花木蘭為守節自刎,此事或許是真;但花又蘭與羅成同處一室卻能不亂,實在讓人難以輕易相信。”唐帝疑惑道:“剛才宇文昭儀說,懷疑竇線娘的奏章是徐世積的未婚妻袁紫煙所寫,不知是真是假?徐世積既然已經聘了袁紫煙,為何還不成婚?”秦王解釋:“世積因袁紫煙曾是隋朝宮人,為避嫌不便私自迎娶,打算上奏請旨後,再行婚禮。”唐帝感歎:“隋朝時十六院的女子,個個都是有名的美人,不知為何,一個都沒出現。”秦王提議:“如今趁著羅成婚事已定,不如將徐世積的未婚妻袁紫煙也召入宮中賜婚,順便還能打聽那些妃子的消息。”唐帝覺得此計甚妙,當即派宇文士及和兩名老太監,帶著聖旨,前往宣召竇線娘、花又蘭、袁紫煙三位女子進京麵見聖上。

第62回眾嬌娃全名全美各公卿宜室宜家

天地間崇尚道義之事,往往女子更為真心執著,而海內英豪也不乏勇於踐行之人,絕非那些假道學、偽君子故作姿態,輕易便被人識破本心。且說羅公子、張公謹等人住在秦叔寶府中,清晨起身,得知朝廷今日不舉行大朝會,便收拾好禮品,打算用過早膳後,同叔寶前往西府拜見秦王。

正準備出發時,潘美匆匆趕來,對羅公子說道:“昨晚朝廷傳旨,派鴻臚寺正卿宇文士及和兩名內監,前往雷夏特召竇公主、花二姑娘進京麵聖。”羅公子半信半疑:“這消息恐怕未必準確吧?”潘美解釋道:“剛才竇公主身邊的金鈴尋到我,說她已啟程回去通報了。”秦叔寶提議:“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先繞道去徐懋功兄處探探消息如何?”張公謹附和:“我正想去拜訪他。”

於是一行人來到徐懋功府前,門房卻說:“徐大人已去西府了。”眾人連忙趕到西府,向門官報上名諱,並將禮物傳進府內。尉遲南、尉遲北因官職較低,隻投下稟帖便回了寓所。不多時,堂候官出來傳話:“王爺在崇政堂,請各位官員進去相見。”秦叔寶領張公謹、羅公子進入崇政堂,他先上台階,隻見秦王坐在胡床上,二十多位西賓府僚分列兩旁,唯獨不見徐懋功。

秦王見到秦叔寶,趕忙起身道:“不必多禮,坐下吧。”秦叔寶稟道:“幽州府丞張公謹和燕郡王羅藝之子羅成,在下麵等候參拜殿下。”秦王吩咐傳他們進來,左右侍從招手示意。張公謹與羅成趕忙走上台階,手持名帖跪下,侍從接過名帖呈給秦王。

秦王見張公謹儀表堂堂,羅公子英氣逼人,十分賞識,賜他們坐下。秦王對張公謹道:“久聞張卿才華出眾,一直未能相見,今日得見,了卻心願。”張公謹謙遜道:“全靠燕郡王錯愛舉薦,殿下提拔之恩,臣並無大才,怎敢承蒙殿下誇讚。”秦王又轉向羅公子:“你父親功績顯赫,沒想到你更是英武不凡,如今又將迎娶文武雙全的女子,未來成就不可限量。”羅公子起身答道:“臣隻是一介武夫,能承蒙天子與殿下厚愛,臣父子定當日夜儘忠,以報萬一。”

秦王感慨道:“孤昨夜在宮中看了竇線娘的奏章,寫得委婉動人,但不知詳情,你且細細道來。”羅公子便將與竇線娘相識定親的始末如實講述。秦王聽罷歎道:“閨中賢女遇見知己,尚且彼此憐惜推讓,何況豪傑英雄相遇,怎能不互相敬愛?”

正說著,徐懋功走進來,向秦王參拜後落座。秦王笑著對懋功說:“佳期將至,卿可要準備做新郎了。”懋功道:“昨日宇文兄派長班叫臣去會麵,才得知聖旨,真是皇恩浩蕩,因羅兄的佳偶之事,竟也惠及臣下。”秦王道:“孤昨日在宮中,父皇說竇女的奏章恐怕是你夫人所寫,還問為何卿尚未成婚。孤回奏說卿因她是先朝宮人,不便私自迎娶,打算上奏請旨,所以父皇趁此機會代卿召她進京完婚。”懋功趕忙離座謝恩:“全賴殿下周全。”秦王便留張公謹、羅公子、懋功、叔寶到後苑赴宴,暫且按下不表。

再說花又蘭住在竇線娘家,此時春光明媚,柳綠花紅,袁紫煙帶著婢女青琴,約花又蘭一同前往女貞庵。貞定師太得知後,與四位夫人出來迎接,眾人圍坐談心。秦夫人感慨:“我們幾個姊妹常常相聚,隻怕將來聚少離多,以後可如何消遣?”袁紫煙道:“花、竇二妹一旦接到聖旨,必定要啟程進京,我卻留在此處。”狄夫人笑道:“袁妹說什麼呢?徐郎如今在京城,見羅郎上表求婚,他又非負心之人,自然也會儘快來娶你。”花又蘭道:“竇家姐姐想必不會推辭,我卻無人管束,不如陪伴四位賢姐姐焚香澆花,打發歲月。”夏夫人道:“前日奏章中,已見竇妹謙讓之心,我猜她還有推托之意,你倒要先‘上位’了。”花又蘭疑惑:“為何這麼說?”夏夫人解釋:“竇妹天性至孝,她父親在山東時,她常派人送衣物問候,怎肯輕易拋下父親隨羅郎去幽州?若有聖旨下來,她若無父親的命令,必定不肯屈從,還會生出許多事端。”袁紫煙道:“這話有理。”花又蘭問道:“隱靈山離這裡有多遠?”李夫人道:“庵中香工張老兒是隱靈山附近人,等會兒你問問他便知。”

過了一夜,眾夫人晨起,卻不見了花又蘭。原來她聽見眾人說竇線娘需得父親首肯才肯答應婚事,便拿了幾錢銀子賞給香工,自己扮成公差模樣,五更時分就同香工往隱靈山去了。眾夫人四下尋找無果,忙問香工去向,才知兩人一同離開了。袁紫煙道:“明白了,她定是同香工去山中見竇建德了。”李夫人擔憂:“她這般打扮,能順利見到人嗎?”紫煙道:“你們不了解她,她常說這身行頭隨身攜帶,說不定昨日就帶來了。”眾人忙到內房查看,隻見衣包內女衣、花朵、雲鬟等物一應俱全,不禁驚歎:“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如此有膽有謀,敢作敢為。”袁紫煙擔心不已,趕忙回去告知竇線娘。

且說花又蘭與香工張老兒走了幾日,來到隱靈山,見一個高大和尚在鋤地。張老兒問道:“師父,可知巨德和尚在洞中嗎?”和尚抬頭打量,問道:“你們從何處來?”老兒答道:“從雷夏來。”和尚又問:“可是我家公主差來的?”花又蘭趕忙接口:“我們是賈潤甫爺差來的,有事要見王爺。”和尚應道:“既如此,隨我來。”原來這和尚正是孫安祖,法號巨能。他帶兩人來到石室,隻見後麵有三間大殿,兩旁是六七間草廬。孫安祖先進去通報,竇建德走出來,儼然一副高僧模樣。

花又蘭見狀,忙要行半跪禮,竇建德急忙攙住:“不必多禮,賈爺近況如何?煩你前來有何事?”又蘭道:“家爺一切安好。今有幽州燕郡王之子到雷夏,一是吊唁曹娘娘,二是求娶公主。公主因未稟明王爺,執意不肯答應,已親自上疏給國母。家爺擔心公主是孝女,若聖旨下來仍不肯通融,故不及寫書,隻讓小的帶公主的奏稿呈給王爺,求王爺速速返回墓廬,吩咐一句,此事方能妥當。”

竇建德接過奏稿看了一遍,說道:“我已出家,家中事公主自可做主,何必我再插手?”花又蘭勸道:“公主能在皇上麵前犯顏進諫,歸來後營葬守墓,孤身一人,可謂孝義雙全。如今婚姻大事,仍需王爺做主。王爺一日不歸,公主終身大事便一日未了。何況如此孝義之女,怎忍心讓她終老空閨,哀歎紅顏薄命?這是常人都無法理解的啊!”

竇建德聽後,雙眉緊蹙,便道:“既然如此,你在此用過素齋,先回去回覆賈爺,我同徒弟明日便下山。”花又蘭心想:“和尚庵中,女子怎好過夜?”便推辭道:“我們在山下店中已用過飯,不敢打擾。如今我們先行一步,王爺務必儘快趕來,萬不可延誤。”竇建德道:“我從前尚且不輕易食言,何況如今修行持戒,怎會說謊?明日必定下山。”花又蘭聽了,辭彆下山,到店中雇了車馬,日夜兼程,又趕了三四日路。

那日傍晚,天色漸暗,蒙蒙細雨悄然飄落。花又蘭見狀道:“下雨了,怕是趕不到客店了,就在前麵找戶人家借宿吧。”張香工抬手指向遠處:“看那邊炊煙升起的地方有村子,咱們快走幾步。”兩人催著牲口趕到村中,這村子雖顯荒涼,卻也有二三十戶人家,耳邊還能聽見孩童的讀書聲。

香工推開一戶人家的門,隻見七八個蒙童圍坐,中間一位三十歲左右的俊俏婦人正朝南而坐教書。婦人抬頭見有人進來,起身問道:“老人家進我家有何事?”香工說明來意:“我們探親返程,因雨想借貴府住一晚。”婦人麵露難色:“我家都是寡居女眷,不便留客,還是去彆家吧。”

花又蘭在門外聽見,心中暗喜,趕忙推門而入:“夫人不必拒絕,我也是女子。”婦人見是個俊俏後生,臉色一沉:“你這人怎麼亂闖,胡說什麼!快出去,不然叫地方官送你去官府,讓你難堪!”

正爭執間,又走出兩位娉婷婦人。花又蘭見狀,急忙脫下靴子,露出一雙小腳,眾婦人才信她是女子,忙請進裡間敘禮落座。一番交談才知,這三位婦人竟是隋朝降陽院賈夫人、迎暉院羅夫人、和明院江夫人。隋朝滅亡時,三人結伴逃出,偶遇賈夫人的寡嫂殷氏,便在此定居。如今江、羅二位夫人靠針線活謀生,賈夫人則靠教蒙童度日。

同是天涯淪落人,幾人頓生惺惺相惜之意。花又蘭本想次日告辭,三位夫人卻執意挽留:“婚期未至,何必急著走?再住一兩日,我們送你去女貞庵見見其他姐妹。”花又蘭無奈,隻好先打發香工回庵。

再說竇線娘聽袁紫煙說花又蘭去了隱靈山,心中不安:“花妹為我奔波,情誼深重,但不知父親作何打算,彆再讓她跟著父親去了彆處,留我一人擔這擔子。”正疑慮間,吳良、金鈴歸來,稟報:“奏章和禮物已托宇文士及轉呈昭儀和竇皇後。羅公子隨後進京,雖未麵聖,但奏章已上。朝廷派宇文士及和內監來召公主和花姑娘進京賜婚,我們趕回來報信,差官明後天就到,公主需儘早準備。”

竇線娘皺眉道:“前日花姑娘去庵裡探望四位夫人,不知為何同香工去了山中見父親?”吳良擔憂:“若明日欽差來傳旨,花姑娘未回,如何回複?”這時門房來報:“賈潤甫先生說,天使明後天必到雷夏,讓公主速速收拾行裝。”竇線娘搖頭:“若無父親旨意,即便麵對朝廷,我也要分辯清楚。”

正說著,一名女兵跑進來稟報:“王爺回來了!”竇線娘喜出望外,忙出去將父親接入內房,跪倒在膝前痛哭。竇建德心疼落淚,雙手扶起女兒:“我兒起來,多虧你孝義多謀,讓為父能安心在山修行。若非為你終身大事,我怎會再入塵世?你且坐下,說說這門親事究竟如何。”

竇線娘含淚將馬上定親的前後經過詳述一遍。竇建德點頭:“也罷,羅藝是前朝大將,其子羅成少年英雄,將來承襲父職,你嫁過去能做一品夫人,不算辱沒。隻是可惜花木蘭,前日多虧她陪你進京麵聖,不想竟守節自刎。她妹妹又蘭為何肯替你奔波,是怎樣的女子?”

竇線娘疑惑:“她已去山中見您,父親沒見到?”竇建德一愣:“哪有什麼女子?隻有賈潤甫派來的一個伶俐小後生和老頭兒,沒帶書信,隻拿了你的奏稿給我看,我才相信是真的。”竇線娘恍然大悟:“難怪我的奏稿放在妝奩裡不見了,原來是她有心取走,女扮男裝去見您。”竇建德感慨:“我說那小廝言語溫雅、情意懇切,怎像普通差役?”

竇線娘四處張望:“她想必同您一起回來了,怎麼不見人影?”竇建德道:“她見我一麵就回去了,怎會不見?”竇線娘猜測:“或許又去庵裡了。”忙叫金鈴去庵中接花又蘭。竇建德想起孫安祖還在外麵,忙起身出去。竇線娘又讓人請來賈潤甫,陪父親和孫安祖閒談。

黃昏時分,金鈴回來稟報:“花姑娘和香工都沒回庵。”竇線娘心中愈發煩亂。次日晚間,村中傳朝廷差官將至,果然第三天午間,齊善行陪著宇文士及和兩名太監,身著吉服,聲勢浩大地來到墓所。竇建德和孫安祖不便露麵,躲在一旁。

竇線娘忙請賈潤甫將眾人迎進中堂,齊善行吩咐擺設香案。一名老太監問齊善行:“詔書上有三位夫人,是都住在這裡,還是另有居所?”賈潤甫打聽得知是竇線娘、花又蘭、袁紫煙,心想:“原來徐懋功也被朝廷賜婚了。”便答道:“袁紫煙住在隔壁,請來一同接旨吧。”金鈴趕忙去請,袁紫煙梳妝妥當,從墓旁小門進入。竇線娘換下素衣,梳妝整齊,在婦女們簇擁下出來。

宇文士及請出聖旨開讀,袁紫煙和竇線娘謝恩起身。老太監盯著袁紫煙細看,驚喜道:“我說怎麼有同名同姓的,原來是袁貴人夫人!”袁紫煙認出這兩位太監,一個是顯仁宮的張公公,一個是花萼樓的李公公,寒暄道:“二位公公一向安好,新皇想必很寵信你們。”張公公笑道:“托您福,還算平安。夫人知道我們老實,不會鑽營,所以新皇也看得起。如今夫人嫁了徐大人,以後可要常來往。”齊善行調侃:“張公公,徐大人可是重情重義之人。”張公公打趣:“齊先生,我們內官到人家,就像出家人,太太們都不避忌。”

李太監忽然想起:“聖旨上有三位夫人,剛進去的是竇公主,怎麼花夫人不見?”宇文士及也道:“正是,該出來一同接旨才對。”袁紫煙隻得敷衍:“花夫人去探親了,想必很快回來。”說罷便轉身進了內室。

侍從擺下酒席,眾官員入席飲酒,正吃到一半準備撤席時,隻聽外麵竇家的人嚷嚷:“好了,香工回來了,花姑娘呢?”張香工答道:“她還有一兩日才回,我先回來稟報公主。”眾家人埋怨:“你這老人家怎不懂事?官府都在這兒等著她接旨,你倒說得輕鬆!”賈潤甫聽見,忙讓家人叫香工進來,問道:“你和花姑娘一起出門,為何獨自回來?”香工便將前日傍晚遇雨,借宿殷寡婦家,三位夫人執意挽留,讓自己先回的事說了一遍。

張太監一聽,指著香工道:“就是這老頭子和花夫人一起出門的?”眾人稱是。張太監板著臉道:“你這老頭子好大膽!花夫人是朝廷欽召的命婦,你把她騙到哪兒去了?還在這兒說廢話!來人,把他看好了,咱們一起去尋人,若找不到,這老兒性命難保!”幾個小太監立刻用鏈子鎖住香工帶了出去,老頭兒嚇得涕淚橫流。竇線娘見狀,忙讓吳良拿五錢銀子賞給香工,又給了一兩銀子作盤纏,吩咐吳良陪香工吃了飯,趕緊動身去接花又蘭。張太監則對宇文士及說:“宇文大人,你和齊大人先去縣裡歇息,我帶這老兒去找花夫人。”宇文士及聽了張太監的耳語,點點頭,便與齊善行先行離開。

且說花又蘭在殷寡婦家已住了兩三天,擔心朝廷旨意下來,一心想告辭趕路,無奈三位夫人苦苦挽留。這天她正要辭彆,忽聽外麵一陣馬嘶,幾個人闖了進來,書童們嚇得四散跑開。賈夫人忙出來喝問:“你們是什麼人,如此放肆?”香工趕緊走進來:“夫人,花姑娘在這兒住了幾日,累我挨了不少罵,快請她回去吧!”賈夫人皺眉道:“花姑娘在這兒,你們好好接她走便是,為何這般吵鬨?”

兩位太監早已看見賈夫人,驚喜道:“竟是舊識!原來夫人們都在這兒,妙極了!”賈夫人認出是張、李二太監,一時躲避不及,隻得上前見禮,幾人互訴彆後情形,賈夫人忍不住落淚。張太監問:“其他夫人也在嗎?”賈夫人答道:“隻有羅夫人、江夫人和我,三人在此相依為命。”張太監一拍大腿:“太好了!當今萬歲有密旨,命我們尋訪十六院夫人。今日三位夫人運氣真好,正好遇上,快收拾東西,跟我們進京!”吳良在旁也請賈夫人傳話,讓花姑娘出來見見兩位公公。

不一會兒,江、羅二夫人和花又蘭出來相見。眾人寒暄幾句後,便進房商議:“我們住在此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趁現在容貌未衰,再回京城尋個出路,何苦在這兒受冷清?”主意打定,她們收拾好細軟,雇了兩輛馬車。三位夫人和花又蘭辭彆殷寡婦,跟著兩位太監踏上行程。

走了三四天,快到雷夏時,兩位太監帶江、羅、賈三位夫人去了齊善行的官署,吳良和香工則另找車馬,護送花又蘭回到竇公主處。袁紫煙安撫好楊小夫人和馨兒,也來到竇家。齊善行派人催促起程,竇線娘叮囑父親和孫安祖照料家事,回隱靈山修行,隨後帶著吳良、金鈴,哭彆出門。女貞庵四位夫人聽說內監找到了三位隋朝夫人,不敢前來送彆,隻派香工代為致意。

另一邊,宇文士及和兩位太監帶著三位夫人,也在路上與竇線娘一行會合。齊善行備好五六乘騾轎,隨從們都騎上牲口,不到一個月,便抵達長安附近。張公謹、羅公子等人住在秦叔寶家,得知竇公主等人即將到達,正準備派人去迎接,徐懋功匆匆趕來:“叔寶兄,羅兄的家眷和我的未婚妻快到了。是找個公館讓她們住,還是直接接到家裡?”秦叔寶道:“竇公主當年住在單二哥家,和我兒媳愛蓮小姐曾結拜姐妹,如今愛蓮的母親單二嫂也在我家,她們多年沒見,正盼著相聚,不如把她們和你未婚妻一起接來,反正一兩天後就要麵聖完婚,不必另找地方了。”

懋功聽了,連忙告辭回家,派幾十名家將抬著大轎,帶著幾名婢女去迎接袁紫煙。羅公子也同張公謹、尉遲南兄弟、秦懷玉等一眾隨從,一路前去迎接。

再說宇文士及和兩位太監帶著眾人到了十裡長亭,隻見大批車馬前來迎接,便吩咐車輛停下。羅公子、張公謹等人上前寒暄慰問,張公謹說:“城外不便停車,兩家家眷暫且借秦叔寶家暫住一晚,明日麵聖後,各自迎親。”宇文士及點頭稱是。

此時,金鈴和潘美站在一旁說了許多話,隨後請竇公主和花又蘭下騾轎。竇線娘遠遠望見馬上的羅公子,見他儀表堂堂,心中暗歎:“我竇線娘能嫁得此等佳兒,也算不辜負此生了。”先前推讓的心思,此刻已煙消雲散。她坐上大轎,花又蘭也坐上官轎,在眾人簇擁下飛速向秦府而去。徐家的家將也接到了袁紫煙,幾個婢女連忙扶她上了官轎,簇擁著回府。

兩位太監則說:“三位隋朝夫人先在驛館休息,我們進宮複命後,再來請你們。”說罷,便同宇文士及入城。途中遇見秦王,秦王詢問了些情況,因王世充流放到蜀地,卻在定州反叛,正要麵聖奏報,便一同進宮。得知唐帝正與竇皇後、張尹二妃、宇文昭儀在禦苑賞花,四人便前往苑中朝見。

張太監將竇線娘、袁紫煙的經曆,以及找到花又蘭並偶遇隋朝三位夫人的事,一一奏明。唐帝聽了十分高興,問道:“那三位宮妃多大年紀了?”竇皇後語氣有些冷淡:“這些都是隋朝舊人,陛下召她們來想如何安置?”張太監聽出竇皇後的不滿,忙隨口答道:“當年許廷輔選她們進宮時才十六七歲,如今大概三十歲左右,不過這三位的容貌,比其他幾院的稍差些。”張妃笑著調侃:“陛下召她們來,怕是要再建一座西苑安置,才能稱意吧?”唐帝見妃嬪們麵露醋意,連忙改口:“你們彆多心,朕此舉另有打算。”轉而問秦王:“朝中大臣哪些還沒娶妻?”秦王答道:“兒臣隻知道魏征、羅士信、尉遲恭、程知節尚未婚配。”

竇皇後問兩位太監:“竇線娘、花又蘭、袁紫煙現在何處?”張太監答道:“這三位在秦瓊家,那三位隋朝夫人在驛館。”宇文昭儀提議:“竇線娘既是娘娘的侄女,何不讓她們三人先進宮麵見陛下?”唐帝便命李太監立刻宣召竇線娘、花又蘭、袁紫煙進宮。李太監領旨而去。秦王趁機奏報王世充在定州反叛之事,唐帝怒道:“逆賊如此忘恩負義!即刻命當地總管進剿!”

沒過多久,李太監領著三位女子進了禦苑,她們俯伏在台階下,向唐帝行朝見大禮。唐帝命她們起身,竇線娘又走到竇後身邊,想要行跪拜禮,竇後忙讓宮女攙扶住她:“剛才已經朝見過了,何必再行大禮?”唐帝打量這三位女子,隻見她們舉止端莊沉靜,神態從容優雅,讚道:“你們三位,一位是孝女,一位是義女,一位是才女,果然與眾不同。”隨即讓宮人取來三個錦墩,賜她們坐下。

竇後對線娘說:“前日又勞你送禮物來,我正想找些東西回賜,因萬歲有旨召你們進京,所以還沒準備。”線娘謙道:“些許薄禮,怎敢勞聖母掛懷?”竇後讚歎:“你忠孝勇毅早已聞名,不想奏章又寫得如此文采斐然。”唐帝笑著問:“隻是你在奏章裡推讓姻緣,莫非是故作姿態?”線娘慌忙跪下奏道:“臣妾所言皆是本心,怎敢矯情?當年羅成初次寫信給秦瓊,托單雄信向我父親提親,被臣妾偶然看到,便將原書改成推薦單雄信之女愛蓮與羅成。不料單愛蓮已許配給秦瓊之子懷玉,這才讓羅成重新尋求舊盟。”

唐帝點頭道:“這也罷了,隻是你說花又蘭與羅成同處一室卻未越矩,這話叫人難以儘信。”線娘正色道:“此等大事,臣妾豈敢在聖上麵前妄言?望萬歲與娘娘命宮人查驗,便可明了二人心跡。”竇後道:“這有何難。”隨即對宮女說:“取我的辨玉珠來。”

不一會兒,宮女取來辨玉珠。竇後讓花又蘭走近,將那圓溜溜、光燦燦的珠子在她眉間熨了三四下,但見又蘭眉毛緊結,毫無散亂。竇後感歎:“果然是貞潔女子!”唐帝對花又蘭感慨:“你這丫頭,倒是個意誌堅貞之人。幸虧羅成是正人君子,若是他人,恐怕難以保全清白。如今將兩位佳人許配給他,也算不辜負他了。”又蘭聽了,連忙起身謝恩,惹得竇後、秦王和眾宮女都笑了起來。

唐帝又對袁紫煙道:“袁夫人精通天文曆算之學,如今嫁給徐卿,無論內室還是外務,都能為國家效力。”說完,命張太監速去驛館宣召隋朝三位妃子,又差內監急召魏征、徐世積、尉遲恭、程知節進禦苑,再派李內監去宣羅成、秦瓊及其子懷玉、兒媳單愛蓮麵聖,同時吩咐禮部官員速速備下十三副花紅、六班鼓樂。

吩咐完畢,唐帝便與秦王到偏殿坐下。不久,魏征、徐世積、尉遲恭、程知節四位大臣先入殿朝見。唐帝說:“徐卿的夫人已召來。朕念及文王治政,使境內無剩女、無曠男,朕雖不及文王,又怎能讓有功之臣長久獨居?故派內監尋訪到隋朝三位麗人,趁今日良辰,你們三人各自拈鬮,以定天緣。”魏征、尉遲恭、程知節連忙跪下推辭:“臣等唯有一心效力,難報皇恩萬一;況且四海未平,豈敢顧及家事?”唐帝道:“《聖經》有雲: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秦王也勸道:“這是父王教化無私、與民同樂的心意,諸位愛卿切勿推辭。”

唐帝讓宮人取來一個寶瓶,將江、羅、賈三位夫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團成紙團放入瓶中,讓魏、程、尉遲三位大臣對天禱祝,然後用銀筷夾取。隻見魏征拈到賈夫人,尉遲恭拈到羅夫人,程知節拈到江夫人,三人各自謝恩。這時,張太監領著三位夫人進殿朝見。唐帝問:“哪位是賈素貞?哪位是羅小玉?哪位是江濤?”三位夫人分彆上前應答。唐帝對三位大臣說:“這三位佳人雖非傾國之色,但體態嫻靜秀美,卿等不可輕慢。三位妃子且先入內拜見娘娘,出來後便可共赴花燭之喜。”宮人領三位夫人進內殿去了。

接著,秦瓊領著兒子懷玉、兒媳愛蓮上前朝見。唐帝見到秦瓊,格外優待,說道:“愛卿父子平身。”又指著愛蓮問:“這就是你兒媳單氏?可曾完婚?”秦瓊答道:“尚未成婚。”唐帝見愛蓮生得麵如梨花般雪白,腰似楊柳般纖細,舉止端莊穩重,一派大家閨秀風範,讚道:“好個女子!”隨即讓近侍帶她去拜見竇後。唐帝又問秦瓊:“剛才竇線娘說,曾與你兒媳結為姊妹,還曾寫信將她推薦給羅成,可有此事?”秦瓊答道:“當初竇女改了羅成的書信附來,臣已將兒媳許配給單氏。因臣與單雄信有生死之交,不敢背盟,所以讓兒子娶了單愛蓮。”唐帝道:“你兒子能娶到這般佳婦,可謂佳兒佳婦,為何還不成婚?”秦瓊答道:“因兒媳單愛蓮執意要歸家安葬父親,然後再完婚。”唐帝道:“這也難得。朕今日做主,趁此良緣齊聚,賜你兒子即刻完婚,滿月後再賜他們歸家安葬其父。”又對近侍說:“竇線娘賜二品冠帶,其餘女子均賜四品冠帶。快去宣她們出來,莫負良辰,好共赴花燭之喜。”

近侍入內領出七位女子。唐帝先讓魏征、徐世積、尉遲恭、程知節與袁紫煙、賈夫人、江夫人、羅夫人四對新人成對站定,賜予花紅。四對夫婦謝恩後,鼓樂聲中被迎出禦苑。第二起是秦懷玉與單愛蓮,謝恩後也被迎送出去。第三起便是羅成,他身旁站著竇線娘、花又蘭,一同謝恩。唐帝笑道:“羅成,你可占了大便宜!也虧你當年行事端正,今日才能抱得雙美。”羅成與兩位佳人跪下道:“聖恩浩蕩,小臣也蒙受洪福。但臣妻線娘既為聖母義女,按禮臣應一同謝恩,望陛下允準。”唐帝道:“自然使得。”於是起身退朝,帶領羅成夫妻三人到後苑拜見竇後。竇後十分喜愛羅成年少知禮,賜給他兩名宮女、兩名內監及許多金珠衣飾,又賜一輛溫車給兩位夫人乘坐,命撤下禦前金蓮燭,以鼓樂護送他們出苑。這一番熱鬨景象,引得滿京城軍民爭相圍觀,無不為之欣羨。

第63回王世充忘恩複叛秦懷玉剪寇建功

古人說“唯婦人之言不可聽”,書中也告誡“唯婦言是聽”,似乎婦人一開口便是錯。卻不知婦人之中,智慧見識遠超男子者大有人在。比如明朝宸濠謀反,其妻婁氏哭諫不聽,最終兵敗被擒,宸濠歎息:“昔日紂王聽婦人言失天下,朕不聽婦人言卻亡了國。”由此可知,婦人之言能否聽取,全在男子是否有明辨是非的誌向。當日唐帝命太監尋來隋朝幾位宮妃,原本有自己的打算,卻因竇後一句話,成就了幾對姻緣,省去許多麻煩。若換作蕭後,必定迎合君意,助長過失。唐帝亂點鴛鴦將女子賜給大臣,不僅男女稱心、感戴皇恩,連唐帝自己也覺得處置暢快,回宮後便與妃嬪們說起此事。提到單愛蓮欲葬父後成婚,竇後感歎:“想不到孝義女子,多出自民間。”此時宇文昭儀忽然落淚,唐帝驚訝詢問,昭儀答道:“臣妾母親靈柩尚在洛陽,兄長士及未曾安葬。”唐帝道:“明日你兄長上朝,朕便問他。”

且說張公謹在秦叔寶府中,因羅公子新婚不便催促,又因諸位王妃與公侯大夫仰慕竇、花二位夫人孝義,爭相結交祝賀,日日登門稱賀。張公謹擔心幽州地方事務,隻得先上朝辭彆唐帝。秦王愛惜公謹才華,奏請將其留在長安,授司馬兼督捕司之職,幽州郡守改由羅成暫代。旨意下達,張公謹隻得修書差人回複燕郡王羅藝,並接家眷進京。羅公子因聖旨擢升代張公謹之職,又牽掛父母,等不及滿月便辭彆唐帝、竇後,到西府拜辭秦王及眾官僚。想起線娘叮囑,又到宇文士及家致謝,見其府上車馬羅列,正在收拾行裝,便問:“兄長要去哪裡?”士及道:“先母靈柩未葬,特告假兩月前往洛陽整理墳塋,此刻就要動身,恐怕來不及送賢弟了。”羅公子道:“小弟也在明後日啟程。”說罷告辭。

羅公子回到府中連夜收拾行裝,與竇公主、花又蘭拜彆秦母。秦叔寶夫婦、懷玉夫妻也出來送彆,一路護送出門。尉遲南、尉遲北及太後賞賜的兩名太監、隨來的潘美等組成前隊,羅公子與竇公主、花夫人及宮人婦女、金鈴、吳良等組成後隊。徐惠妃、袁紫煙及江、羅、賈三位夫人均派人前來送彆,一時冠蓋雲集,擠滿道路,送出二十餘裡方才各自返回。

羅公子急著趕到雷夏墓所迎請竇建德去幽州,吩咐日夜兼程。幾日便出了潼關,將至陝州界口一個大村鎮。那日起身早未吃早飯,前隊尉遲南兄弟想尋個寬敞飯店,卻遍尋不著。又走了一裡多,忽見酒簾挑出街心,上寫“暫停車馬客,權歇利名公”。尉遲南等人下馬係好坐騎進店,見房屋寬敞,又來得早無人占位,忙吩咐店主打掃乾淨、整治酒菜,隨後出店等候後隊。隻見街坊眾人擠在隔壁庵院門口,尉遲南問土人何事,答道:“不清楚,進去看看便知。”尉遲兄弟擠進庵門,見門前供著伽藍神,三間佛堂內門窗桌椅全被砸得粉碎,三四個老尼坐在一旁哭泣。詢問老尼,她隻顧流淚不答。隻聽周圍人議論:“那公主也是金枝玉葉,不想國亡家破,被官兒欺負。”尉遲兄弟不及細問,擔心羅公子後隊趕到,便抽身出庵,恰好羅公子一行騾馬趕到,竇公主與花夫人下了騾轎進店休息。

羅公子下馬見街坊熱鬨,讓尉遲兄弟去問緣由。尉遲南將土人議論與庵中情形告知。竇公主暗想:“莫非是隋室後人流落至此?”便叫左右喚老尼來。吳良、金鈴本是軍人打扮,又愛打聽閒事,忙進店拉老尼道:“我家公主和小王爺喚你,快跟我們去。”老尼起身詢問緣由,隨二人來到店中,見過公主、公子,打了幾個稽首。竇公主問:“庵中被何人騷擾?哪朝公主住在裡麵?”老尼答道:“隋朝南陽公主早年守寡,有子名禪師。夏王征討宇文化及時,部將士澄見公主美貌欲強娶,公主不從。士澄誣陷禪師與化及同黨,將其殺害。公主向夏王哀求為尼,暫居洛陽,後因山寇作亂回長安探親,中途遭劫,才投宿小庵。昨晚宇文士及在此下店,不知誰多嘴泄露,他竟到庵中強求相見。公主再三不肯,他便立於門外說:‘公主寡居,下官喪偶,家中尚無主婦,若肯屈尊,定當以金屋藏之。’按理說,公主這般年紀,嫁與大官也算有了歸宿,不想她不僅不從,反而大怒道:‘我與你本是仇家,今日不忍殺你,是念你未參與謀逆。若再相逼,唯有一死!’宇文士及知不可強,便離開了。他手下人卻誣陷我們窩藏亡隋眷屬,逼錢不成,就砸了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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