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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 第71到第75回(1 / 2)

第71回武才人蓄發還宮秦郡君建坊邀寵

人的情感欲望往往容易受環境左右,即便身為儲君,本應從小在師傅教導下嚴守禮儀規範,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卻也難敵邪念侵蝕。一旦心中生起奸淫之念,便如癡如醉,做出違背倫理綱常之事,甚至比民間愚夫愚婦更甚。且不說高宗去感業寺進香回宮後的情形,單說武夫人回到房中,懷清見狀問道:“夫人如今好了,皇爺親臨,特意囑咐您蓄發,不日就要接您回宮。將來執掌後宮,指日可待,為何反而雙眉緊蹙?”媚娘歎道:“宮中得寵之事,早已料到,但如今馮郎卻因我們三人落發為僧,不知該如何籌謀周全。”懷清勸慰:“暫且不必為他發愁,且看他進來怎麼說。”

正說著,馮小寶走進房來,見眾人神色鬱鬱,便問:“你們為何悶悶不樂坐在此處?”小喜答道:“武夫人和四師父在為你發愁呢。”小寶笑道:“你們好傻!夫人或許不知,姐姐早已知情——我小寶上無父母、下無妻小,也不想求取功名,隻願在溫柔鄉中度日。今日能遇見夫人,又蒙懷清姐姐成全、喜姑娘相助,這份恩情,莫說為你們剃發為僧,便是死也不足惜。”懷清道:“隻是出了家,難享天倫之樂,不能生男育女。”小寶道:“姐姐有所不知,那些婦人反倒巴不得有個和尚相伴,整日相守不放。”武夫人半開玩笑道:“若真如此,你將來得了好處,怕是要忘了我們。”小寶慌忙跪下起誓:“蒼天在上,我馮懷義若日後忘了武夫人、懷清師父和喜姑娘的恩情,甘願天誅地滅!”武夫人脫下一件貼身汗衫,懷清解下玉如意,小喜也脫下一件衣衫,三人將這三樣物件贈與馮小寶。正叮囑間,長明老尼提著一壺酒,老婆子捧著夜膳走進來,擺在桌上道:“馮師父,我斟壺酒為你送行,你可彆忘了我。方才在天子麵前,我認了你是侄兒,你今夜本該睡在我房裡。隻是我年事已高,不便奉陪,隻望你到白馬寺後,收幾個好徒弟常來走動。快些吃酒歇息,明日好去寺裡。”說罷,出房去了。小寶與媚娘等三人依依惜彆,直至五更聽見鐘聲響起,才起身收拾,含淚送馮懷義出庵。

再說高宗過了幾日,便差官將武才人與小喜接入宮中,冊封為昭儀,寵愛有加。說來也是武昭儀時運亨通,次年便生下一子,一年多後又生一女,高宗對她愈發寵幸,而王皇後、蕭淑妃則日漸失寵。恰逢武昭儀之女生下不久,王皇後憐愛地逗弄了一番。皇後離去後,武昭儀暗中將女嬰掐死。高宗來到昭儀宮中,昭儀假意歡笑,掀開被子卻見女嬰已死,頓時佯裝驚哭,詢問左右侍從,眾人皆稱皇後剛剛來過。高宗大怒:“皇後殺了我的女兒!”昭儀也哭著數落皇後的罪過。王皇後百口莫辯,高宗由此萌生廢後之意。

一日退朝後,高宗將長孫無忌、李積、褚遂良、於誌寧召至殿內。褚遂良心知此事與後宮有關,暗想:“既然受先帝托孤之重,若不冒死進諫,將來有何顏麵去見先帝?”李積則稱病未入。無忌等人隨高宗至內殿,高宗開口道:“皇後無子,武昭儀有子,朕想立昭儀為後,卿等以為如何?”褚遂良諫道:“先帝臨終前,曾握著陛下的手對我說:‘朕的佳兒佳婦,今日就托付給你了。’這話陛下也聽見了,言猶在耳。皇後並未聽聞有何過失,豈可輕易廢除?”高宗聞言不悅,議事暫且作罷。次日,高宗再次提及廢後之事,褚遂良直言:“陛下若一定要更換皇後,懇請挑選天下名門望族之女,何必選武氏?何況武氏曾侍奉先帝,眾人皆知,萬代之後,天下人會如何議論陛下?”說罷,將笏板置於殿階,免冠叩頭直至流血。高宗震怒,命宮人將其拉出。簾後的武昭儀大聲道:“為何不打死這個老東西?”無忌急忙勸阻:“遂良受先帝顧命,即便有罪也不可動刑。”韓瑗趁機上奏,聲淚俱下極力勸諫,高宗皆不予采納。過了幾日,中書舍人李義府叩閣上表,請求立武昭儀為後。此時李積入朝,高宗問他:“朕想立武昭儀為後,先前問遂良,他認為不可,你意下如何?”李積道:“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問外人?”許敬宗在旁附和:“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子,尚且想換妻子,何況天子?”高宗於是下定決心,廢王皇後、蕭淑妃為庶人,命李積攜帶璽綬,冊封武氏為皇後。隨後,將褚遂良貶為潭州都督,又貶至愛州刺史,不久褚遂良便去世了。自此,武後開始乾預朝政,行事獨斷專行,常與高宗一同臨朝聽政,朝野內外稱他們為“二聖”。高宗沉迷美色,內心反倒畏懼武後,隨即派人封馮懷義為白馬寺主,又令行人司迎接武後母親進京,追贈武後之父武士彠為司徒,賜爵周國公,封其母楊氏為榮國大夫人,武三思等人皆被召見,親自賜予官爵,留居京師。武後因痛恨王皇後、蕭淑妃,竟令人砍斷她們的手足,投入酒甕中,惡狠狠地說:“兩個賤奴,從前辱罵我至極,如今讓她們‘骨醉’幾日,我才解氣!”此後,宮廷內外一片荒淫景象。

武後心中暗藏野心,盼著高宗早日駕崩,因而百般獻媚。高宗被她迷得雙目昏花,無法批閱奏章,百官奏折便交由武後裁決。武後曾涉獵文史,頗有些小聰明,所斷之事皆合高宗心意,於是高宗加她徽號為“天後”。一日,高宗因眼疾酸澀煩悶,對天後道:“朕與你終日困在宮中,眼疾何時能愈?聽聞嵩山景色壯麗,朕與你一同去遊曆一番,開闊眼界如何?”天後本就因在宮中常夢見王、蕭二人作祟,巴不得外出遊玩,忙道:“甚好。”高宗命宮監傳旨,不多時,鑾儀衛便排列好旗帳隊伍,眾多宮女隨行。高宗與天後坐上雙鳳鑾輿,天後道:“文臣自有公務,何必讓他們跟隨,隻帶四五百禦林軍即可。”高宗遂傳旨大小文臣不必隨駕,眾文臣便各自回衙門辦事。鑾儀衛旗帳整齊,一路嚴肅莊重。途中曉行夜宿,所過州縣,自有官員迎接供奉。

不久便到了嵩山,但見奇峰疊嶂,直插雲霄,野鳥上下翻飛,鳴聲悅耳。寺門前一座石橋下,湍急的溪流奔湧而過。此時正值秋末,唯有紅葉似花,飄落在石階之上。再看寺內,殿宇金碧輝煌,隻是寺後一兩進小殿曾遭火災,尚未修繕。天色將晚,眾人在寺門前觀賞落日餘暉,遊覽片刻後便乘輦返回。天後靜坐輦中,凝視著窗外景色,若有所思。高宗問道:“禦妻在想什麼?”天後道:“隻是有所感懷罷了。”說罷取來一幅華美的箋紙,提筆寫道:

陪鑾遊禁苑,侍賞出蘭闈。

雲掩攢峰儘,霞低捶浪旗。

日宮疏澗戶,月殿啟岩扉。

金輪轉金地,香閣曳香衣。

鐸吟輕吹發,幡搖薄露稀。

昔遇焚芝火,山紅迎野飛。

花台無半影,蓮塔有金輝。

實賴能仁力,攸資善世威。

慈緣興福緒,於此欲皈依。

風枝不可靜,泣血竟何為?

高宗接過天後寫好的詩,逐字逐句念了一遍,忍不住讚歎:“這詩用詞新穎豔麗,意境古樸高雅,說是翰林大臣的應製佳作也不為過,哪裡像是女子隨意寫就?妙極,妙極!”君臣一行浩浩蕩蕩前行數日,終於抵達宮門。幾位大臣前來接駕,稟報道:“李積抱病半月,昨夜三更不幸離世!”高宗聽聞,心中悲痛不已,賜李積諡號“貞武”,並讓其孫李敬業襲爵英公。

此後,因天後處理政務公正嚴明,高宗對她愈發倚重。一日,天後批閱奏章時,看到薛仁貴征討突厥餘黨的事跡,僅用三箭便平定天山,不禁感慨:“數萬大軍,竟不如薛仁貴三箭之力!”隨即問高宗:“此人年紀多大?”高宗答:“不過三十歲上下。”天後道:“等他入朝覲見,我要親自看看。”不久,薛仁貴進朝複命,天後隔著簾子悄悄觀察,見他身材魁梧、英氣逼人,心中暗暗稱許,便勸說高宗將小喜賞賜給他。

這日,天後在華林園設宴,邀請母親榮國夫人和武三思赴宴。高宗飲了幾杯酒,因有政務需與大臣商議,便先行離去。榮國夫人換了身輕便衣裳,與天後、武三思一同漫步園中,欣賞景致。但見亭台樓閣層層疊疊,樹影在風中搖曳生姿;怪石錯落有致,其間點綴著雅致的小屋;池水環繞,萬千遊魚穿梭嬉戲。精美的樓閣隨繁花疏密而建,長廊蜿蜒,與草木相映成趣。既有溫暖如春的內室,也有清涼幽靜的彆館。眾人登上高聳的樓閣,遠眺層巒疊嶂,八麵窗欞儘皆敞開,萬千溪流儘收眼底。這般美景,怎能不令人思緒萬千,心境也隨之悠然開闊。遊玩儘興後,榮國夫人向天後告辭,乘轎回府。武三思等母親離開,也換了衣服,在殿中隨意遊覽一番,隨後各自散去,武後也回宮不提。

再說沛王李賢、周王李顯,因宮中閒暇無事,便各自拿出錢財,以鬥雞為樂,賭輸贏取樂。當時王勃擔任王府博士,年少才高,深受二王喜愛,常邀他一同談笑。每次鬥雞時,王勃也興致勃勃地飲酒助興,還專門寫了一篇《鬥雞檄文》:

“聽說雞在星宿中對應昂日星官,是陽氣彙聚的靈物。它在天際閃耀,象征著吉祥,自古以來就備受推崇。每天清晨,它喔喔啼叫,能喚醒沉睡的人們;風雨交加時,它的鳴聲更添幾分詩意。東晉處宗在窗前與雞對談,興致盎然;祖逖聽到雞叫,便起身舞劍勵誌。人們模仿雞的樣子製作頭巾,朝廷中因此有了報曉之人;以雞冠為原型設計帽子,讀書人將其視為勇武的象征。在秦國,雞打鳴預示公子平安;在齊國,雞啼象征百姓安居。古人用雞來占卜吉凶,發布赦令時也會把雞懸於竿上。傳說雞跟隨劉安升天,成了仙禽;在宋卿案頭,它陪伴著孩童成長。雞絕非尋常鳥類,它頭頂華美,雙足矯健,田饒推崇它具備‘五德’;在曆史上,它還曾為秦始皇帶來祥瑞。它鳴聲響亮,蒼蠅、蟋蟀都無法比擬;展翅高飛時氣勢非凡,更不畏懼爭鬥。它身披鎧甲,利爪如金,儘享榮耀;羽翼舒展,奮起搏鬥,毫不退縮。即便對手強大如季郈、塒桀,它也絕不退讓。平日裡韜光養晦,關鍵時刻便奮起拚搏。它昂首挺胸時,誌向高遠;出擊時迅猛如神。無論是在村落還是集市,見到對手便主動進攻;麵對同類,也要一爭高下。它憑借勇猛,遏製囂張之徒;即便對手眾多,也誓要分出勝負。它昂首闊步,氣勢勝過仙鶴;展翅飛翔,姿態堪比大鵬。它的戰鬥力極強,獲勝的雞肉可充作佳肴;一旦戰敗,也難逃被烹煮的命運。勝利的消息傳來,人們歡呼雀躍;看著它追逐獵物,更是暢快淋漓。應當為它立起錦幛,表彰它的功績;甚至可以為它樹碑,銘記它的貢獻。若有違背規定者,必將嚴懲;對那些怯懦退縮的,也絕不姑息。”

高宗看到這篇檄文,怒道:“二王鬥雞玩樂,王勃不僅不勸諫,還寫這種文章,分明是在挑撥離間!”當即下令將王勃逐出沛王府。王勃接到命令,隻好乘船前往洪都探望父親。船行至馬當山下時,突遇大風大浪,無法前行。此時正值秋末,夜空繁星閃爍,地上白霜滿地。王勃登上岸,四處眺望,忽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石磯上,目光炯炯,氣質不凡。老者遠遠喊道:“年輕人從何處來?明日便是重陽節,滕王閣有盛大宴會。你若前往,留下一篇文章,定能流芳千古,可比這鬥雞檄文強多了!”王勃笑道:“此處距洪都還有六七百裡,一夜之間如何能到?”老者道:“今日是中元節,水府歸我掌管。你若想去,我便助你一帆風順。”王勃剛要拱手致謝,老者卻消失不見了。他急忙回到船上,催促船夫開船。果然,一陣清風助力,船如離弦之箭,很快便抵達南昌。船夫驚喜地喊道:“謝天謝地!真是一帆風順,竟這麼快就到洪州了!”王勃聽了,心中大喜,期待著即將到來的盛會。

當時宇文鈞剛被任命為江州牧,他知道洪州都督閻伯嶼有個女婿叫吳子章,年輕有才,早就準備好了一篇滕王閣序文,想在宴會上向賓客炫耀。因此閻伯嶼大擺宴席,宴請僚屬賓客。王勃與宇文鈞有世交情誼,便換了正裝前往拜見,宇文鈞邀請他赴宴,王勃不便推辭,與各位賢士見過禮後,便入席就座。因他年僅十四歲,被安排在末席。席間笙歌陣陣,雅樂齊鳴,酒過幾巡後,宇文鈞起身說道:“想當年滕王李元嬰東征西討,立下多少功業,後來擔任此地刺史,治理百姓、禮賢下士,極儘安撫之能事。百姓不忘其德,故修建此閣,作為千秋表率。但可惜這樣的名勝之地,竟無一篇賢人所作的序文刻於碑石,實在遺憾。今日幸得諸位賢才彙聚,懇請各展才華,作序紀念此事,如何?”說罷,命左右取來文房四寶,分發給眾人。

眾賢士都知曉閻伯嶼想讓女婿露臉的心思,紛紛謙讓。輪到王勃時,他一心想顯露才華,便欣然受命,毫不推辭。閻伯嶼心中暗笑:“這小子年少不懂事,看他能寫出什麼東西來!”於是借口起身更衣,命官吏站在王勃身旁,叮囑道:“他每寫一句,你就報一句,我自有打算。”王勃坐在書案前,提筆寫下:“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書吏認真地寫一句、報一句,閻伯嶼聽了笑道:“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接著又報:“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閻伯嶼道:“這是用典,沒什麼新奇。”當報到“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時,閻伯嶼便不再言語。不一會兒,書吏接連不斷地稟報內容,閻伯嶼隻是點頭而已。直到聽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閻伯嶼不禁驚歎道:“奇才!這孩子真是天才!快去拿大杯酒為他助興!”

片刻工夫,文章寫成,左右將全文稟報完畢。忽然,閻伯嶼的女婿吳子章站出來說道:“這篇文章並非王兄所作,而是抄襲他人!如果不信,我能背誦下來,保證一字不差。”眾人大驚。隻見吳子章從“南昌故郡”開始背誦,一直背到“是所望於群公”,眾人都覺得十分奇怪。王勃從容說道:“吳兄的記憶之功,不遜色於陸績等古人。但不知這篇文章之後,小弟還有一首小詩,吳兄能背出來嗎?”吳子章啞口無言,滿臉羞愧地退下。隻見王勃又在文後寫下一首詩,一韻到底,四韻成篇: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朱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閻伯嶼和宇文鈞看了,無不對王勃的才華讚不絕口,賞賜他五百匹細絹,王勃的才名從此更加顯赫。

再說唐高宗因荒淫無度,雙眼昏花模糊。武後巴不得他早日歸天,便時刻陪著他尋歡作樂,朝中事務全由武後垂簾聽政。一日,武後批閱奏章,看到禮部有一篇題請建牌坊表彰貞烈女子的奏疏。她不禁拍案感歎道:“荒唐!可見這些婦人不過是沽名釣譽,而禮官也是隨聲附和。天下之大,四海之內,真正能做到貞烈的人,每代能有幾個?即便有,也必定是愚笨不通情理之人,不是被權勢逼迫,就是被所謂的‘義’束縛。深宅大院之中,變故百出,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有誰能真正堅守?可笑這些男子,總是以訛傳訛,用些銀錢換個牌坊,裝點自己的門麵,這對女子又有什麼益處?我看今後凡是請求為貞烈女子建坊的,一概不準。我要下一道詔書,凡是年滿八十歲以上的婦人,都授予郡君封號,並在朝堂賜宴,難道這道旨意不比前朝更好?”於是她命禮部將這道旨意頒布天下。

詔書下達後,公侯駙馬以及鄉紳家的婦人們聽聞此事,各自興致勃勃,紛紛寫下自己的年齡和履曆,遞進宮中。武後看了一遍,足有數百人。她挑選了在京城年事已高的三四十人,定於十六日到朝堂赴宴。當日,宴席設在賓華殿,連武後的母親榮國夫人也參與其中。屆時,各勳戚大臣的家眷都打扮得齊齊整整,前來赴宴。

唯有秦叔寶的母親寧氏,年已一百零五歲,和張柬之的母親滕氏,年逾九十,都穿著前朝的舊禮服,來到殿中。她們各自行過朝見禮後,被賜座飲酒。武後說道:“天下太平,各位官員都在家中靜養,想必精神更加健旺吧。”秦太夫人答道:“臣妾聽說侍奉君主當鞠躬儘瘁,臣子能遇到聖明的君主,蒙受知遇之恩,彆說六尺之軀受朝廷供養,即便他們的寸心,也不敢忘記陛下的寵眷。”武後道:“令郎令孫都能儘忠職守,這難道不是太夫人教誨的功勞嗎?”張柬之的母親說:“秦太夫人看起來竟像五六十歲的模樣,這百歲牌坊娘娘必定會下旨修建了。”榮國夫人問:“不知秦太夫人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們也好來舉杯慶賀。”秦母答道:“不敢當,賤誕是九月二十三日,況且已經過了。”

酒過三巡,張母、秦母等人紛紛起身,叩謝武後。次日,秦叔寶父子及張柬之等人都進朝當麵致謝。武後又賜秦母在府第所在的裡巷修建牌坊,匾額題為“福奉雙高”。一時之間,榮耀至極。

第72回張昌宗行儺幸太後馮懷義建節撫碩貞

民間有諺語說“飽暖思淫欲”,這通常指的是尋常婦人。可作為天下母儀的帝後,本應端莊沉靜,不該有邪念。但古往今來,又有幾個能真正做到呢?秦莊襄後晚年欲望愈發強烈,時常召呂不韋進入甘泉宮;呂不韋又找來嫪毐,設計假裝將其閹割,讓嫪毐扮成宦官模樣,後來太後愛上嫪毐,最終嫪毐被殺,呂不韋也遭車裂之刑。漢呂後也曾召審食其入宮,與他私通。晉朝的夏侯氏甚至和小吏牛金私通,生下元帝,在宮內留下穢聞,被史書記載下來遭人譏諷。可惜月下老人在安排姻緣時,為何不把這些人配對,讓他們心滿意足,難道這樣他們還會有其他癡想嗎?

如今再說天後在宮中行為不端,見高宗病得很重,心中暗自高興。一天,高宗頭痛得厲害,無法行動,召太醫秦鳴鶴來診治。秦鳴鶴請求用針刺頭放血,說這樣能治愈。天後不想讓高宗病好,生氣地說:“這人該斬,竟然想在天子頭上刺血!”高宗說:“試試刺血或許不錯。”於是刺了兩個穴位,出了一點血。高宗說:“我的眼睛好像看得清楚些了!”天後舉手加額說:“這是上天的恩賜啊。”她親自拿出百匹彩緞賞賜給秦鳴鶴。秦鳴鶴叩頭告辭出宮,告誡皇帝要靜養。天後看似極其愛惜高宗,時常陪伴著他,依依不舍。可誰知高宗病到這個地步,還不肯按照太醫的囑咐去調理,還要與天後親近,結果火氣上升,很快就駕崩了,在位三十四年。

天後急忙召大臣裴炎等人到朝堂,冊立太子英王李顯為皇帝,改名為哲,號中宗,立妃韋氏為皇後,下詔明年為嗣聖元年,尊天後為皇太後,提拔皇後的父親韋元貞為豫州刺史,國家政事都由皇太後決定。

一天,韋後沒什麼事,在宮中彈琴。隻見太後的一個近侍宮人,名叫上官婉兒,年紀隻有十二三歲,相貌嬌豔,性格和順。她出生時,母親夢見有人給了一杆大秤,說這女子將來能稱量天下,後來她果然通曉文墨,有很強的記憶能力。她偶然來宮中玩耍,韋後見了便問:“太後在哪裡,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婉兒說:“太後在宮中細細飲酒呢。我不能進去,所以走到了這裡。”韋後問:“是不是馮、武二人在那裡?”婉兒點頭不說話。韋後說:“你這麼小的年紀,進去又有什麼妨礙?”婉兒說:“太後說我這雙眼睛最厲害,再也不要我看了。”韋後說:“武三思還可以,那個禿驢有什麼可取的!”

正說著,隻見中宗氣呼呼地走進宮來,婉兒馬上就出去了。韋後問:“朝廷有什麼事,讓陛下這麼不高興?”中宗說:“剛才臨朝,見有一個侍中的職位空缺,我想給你父親,裴炎卻堅持反對,認為不可以。我生氣地對他們說,我就算把天下給韋元貞,有什麼不可以,難道還吝惜一個侍中嗎!眾臣都沉默不語。”韋後說:“這件事也沒什麼要緊的,不給他做也罷了。隻是太後如此行為不端,該怎麼辦呢?聽說馮、武又在宮中吃酒玩耍。”中宗說:“詩經上說‘有子七兮,莫慰母心’。母親要這樣,叫我也沒辦法。”韋後說:“你倒是有這樣的度量。隻是侍奉父母要委婉地勸諫,你寧可悄悄地勸她一番。”中宗說:“不難,我明天進宮去和她說。”

到了第二天,中宗朝罷,先有宮監把中宗想讓韋元貞做侍中,甚至想把天下給韋家的事,告訴了太後。太後說:“這般可惡。”沒想到中宗走進宮來,讓眾侍婢退下,悄悄上奏說:“母後放縱自己,不過是一時的快樂,恐怕萬代之後,青史中不能為母後隱瞞,希望母後早早察覺。”太後正在生氣的時候,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又惱又羞,說:“你自己乾你的事罷了,怎麼毀謗起母親來?怪不得你要把天下送給國丈,你這小子不足以共謀大事!”於是召裴炎廢中宗為廬陵王,遷到房州;封豫王李旦為皇帝,號睿宗,住在彆宮,所有宮內大小政事,都由太後決定,睿宗不得參與。太後又把中宗遷到均州,更加肆無忌憚,心裡很是暢快。她又知道宗室大臣心懷不滿,想要把他們全部殺掉,於是大開告密之門,有告密符合旨意的,破格授予官職。她讓索元禮、周興、來俊臣共同撰寫《羅織經》一卷,教他們的徒弟網羅無辜之人。

中宗在均州聽說了這些事,心中惴惴不安,仰天祈禱,隨手拋一塊石子到空中說:“我如果沒有意外的憂患,能恢複帝位,這塊石子就不落下。”那石子果然被樹枝勾掛住了。中宗大喜,韋後也委婉地護持他。中宗說:“他日如果恢複帝位,任憑你想做什麼,我都不限製你。”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洛陽有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二人,他們的父親原本是書香門第,有一天因科舉到京城應試,住在武三思附近。恰好武三思與懷義不和,想奪懷義的寵愛,於是把昌宗兄弟推薦給太後。

再說懷清見懷義到白馬寺去了,料想他不能馬上來。恰好有一個睦州客人陳仙客,相貌魁偉,又喜歡邪術,懷清竟然蓄了發,跟著他到了睦州,那寺旁邊的毛皮匠也跟去做了老家人。恰逢那年睦州大旱,地裡忽然裂開一個池來,中間露出一條石橋,橋上刻著“懷仙”兩個字,人到池邊照影,一生的好壞都能照出來。因此懷清夫妻也去照了照,誰知池中現出的竟然像天子皇後的打扮,並肩而立。懷清覺得很奇怪,對仙客說:“橋上‘懷仙’二字,合著你我的名字;又照見如此模樣,武媚娘可以做皇帝,難道我們就做不得?”於是與仙客開了一個崇義堂,隻忌諱牛和犬,又不吃齋,所以人們都來皈依信服。男人由懷清收為徒弟,女人由仙客收為徒弟,不上一兩年,竟然有數千人。懷清自立名號為碩貞,挑選那些精壯俊俏的後生,多教他們法術,他們都能呼風喚雨。

不料被縣尹知道了,要差兵來逮捕他們,那些徒弟們慌了,報知陳仙客、碩貞。碩貞聽說後,選了三四百徒弟,擁進縣門,把縣尹殺了,占據了城池,豎起黃旗,自稱文佳皇帝,仙客稱崇義王,遠近州縣紛紛望風歸降。揚州刺史陰潤隻得申文報知朝廷。

這天太後閒著無事,恰好派人去請懷義在宮中二雅軒宴飲。太後見了奏章,微笑著說:“天下人隻道隻有我在女子中有誌氣、敢作為,可謂出類拔萃了;沒想到這個女子也想振起巾幗的意氣,擅自稱帝。”懷義說:“莫非就是睦州的文佳皇帝陳碩貞嗎?前日有兩個女尼對臣說,那陳碩貞凶勇無比,說起來就是感業寺裡的懷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正說著,隻見像州刺史薛仁貴申文請求發兵討伐陳碩貞,還附有夫人小喜的一副私禮。稟啟中詳細說陳碩貞就是懷清,在睦州起義,曾遇到異人,得到天書篆符,凶鋒難以抵擋,是撫是剿,恩威都聽憑皇上裁決。太後笑道:“我說哪裡有這樣好鬥氣的女子,原來果然是令姊。”懷義也笑道:“罷了,男人沒用了,怎麼一個柔弱女子,就能做出這樣的事?”太後笑道:“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放屁。舜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有作為的人都能這樣。難道女子就隻該被男子踐踏如敝屣嗎?我前日的意思,建宮分職,原本就打算都用女子,男人隻充任使令。滿朝都是婦人,怎麼就不能成就師濟的盛世?我今煩你去招安她,難道她不肯來?”

懷義說:“臣沒有官職,怎麼能去招她?”太後說:“我封你一個大將軍之職,你去怎麼樣?”當即傳旨封懷義為右衛大將軍,星夜前往睦州招撫陳碩貞。谘文發下,懷義便辭朝,太後又叮嚀了許多話,差禦林軍三千協助他,又移谘像州刺史薛仁貴,會兵接應。薛仁貴得了旨意,也發兵進剿。

原來陳碩貞和陳仙客夫妻二人近來關係不睦。仙客嫌棄妻子總與精壯徒弟親近,不讓自己插手;碩貞也嫌棄丈夫搶掠年輕女子,帶著她們四處尋歡作樂。兩人都覺得自己的力量更強,於是分兵兩路,各自尋求建功立業的機會。薛仁貴率領軍隊即將抵達淮上時,偵察兵前來報告:“崇義王陳仙客帶領一千多兵馬,離這裡隻有三十多裡,打算到徐州借糧,請求將軍定奪。”

薛仁貴立即下令軍隊駐紮,挑選三百精兵扮成逃難百姓,連夜趕往前線埋伏;又派一百精兵扮成賣酒的商販,二百精兵扮成進香的香客,分彆前往預計的伏擊地點埋伏。部署完畢,各路兵馬按計劃出發,薛仁貴自己則率領大軍連夜追趕,在離賊兵營地兩三裡的地方停下。等到半夜,隻聽一聲號炮響起,薛仁貴迅速率軍向前衝殺,此時賊兵營地後方火光衝天,炮聲不斷。薛仁貴持槍直殺到寨門,賊兵從未見過如此精銳的部隊,紛紛丟棄盔甲四散逃命。陳仙客還在炕上睡覺,睡夢中聽到喊殺聲,正想逃走,薛仁貴的長槍已直刺而入,後麵又有四五名精兵殺進帳中,陳仙客來不及逃脫,被薛仁貴一槍刺死,首級也被砍下。剩下的七八百賊兵見主帥已死,紛紛放下武器投降。

再說馮懷義帶著三千禦林軍出發,事先派了四五個徒弟扮成遊方僧人,去打聽懷清是否還俗的消息。徒弟們領命而去,懷義則率大軍緩緩前行。幾天後,那四五個徒弟帶著一位老人家回來,懷義問道:“事情打探清楚了嗎?”徒弟們回答:“文佳皇帝的一個親隨家人被我們哄到這裡,師爺親自問問就知道了。”懷義出來問老人:“你是哪裡人?姓什麼?”老人回答:“老爺難道不認識我了?我姓毛,名二,長安人,當年住在感業寺旁邊,以做皮匠為生。我單身一人,時常得到懷清師父的照顧,給我熱湯熱飯。沒想到睦州的陳仙客到寺裡,把六師父拐到睦州蓄發,成了夫妻,我也隻好跟著他們去了。”

懷義又問:“他們有什麼本事,能哄騙這麼多人?”毛二說:“陳仙客喜歡搞咒詛之類的邪術,沒想到六師父更聰明,把那些書符秘訣練習得非常熟練,還真有些效果,所以遠近的男女都來歸附。”懷義問:“陳仙客的勇力如何?”毛二流著淚說:“老爺,我們的主人已經死了,還問他的勇力乾什麼?”懷義聽了心中暗喜,問:“什麼時候死的?”毛二說:“前幾天薛仁貴來剿匪,夜裡殺進寨中,我們主人正在睡夢中,來不及穿盔甲就被殺了。”懷義說:“你這話不會是騙我的吧?”毛二說:“我要是說謊,任憑老爺處置。”懷義問:“你現在要去哪裡?”毛二說:“我要去報知王爺的死信。”懷義說:“你不知道,你家文佳皇帝和我是親戚。”毛二說:“我怎麼會不知道。”懷義說:“朝廷知道她造反,所以派我來招安,你現在去報信,就和我的人一起去,她自然會明白。”說完,懷義寫了一封信,又準備了一件東西,交給四個徒弟,再三叮囑後,徒弟們便帶著毛二出發了。

走了幾天,他們來到沛縣,隻見城外設有許多營盤,守營的士兵看見毛二,問道:“毛老伯,你怎麼回來了?那邊情況如何?”毛二擺擺手說:“一會兒就知道了,皇爺在哪裡?”士兵回答:“在中軍大帳。”毛二飛快地跑到中軍大帳報信,陳碩貞讓毛二進去,毛二跪在地上隻是哭泣。陳碩貞著急地說:“你這老兒怎麼回事,好歹說出來,哭什麼呀?”毛二這才把陳仙客如何行軍,薛仁貴如何行動,王爺如何在宴樂時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陳碩貞聽後悲痛大哭。

正哭著,毛二又說:“皇爺先彆哭,有件事要請皇爺定奪。”說著取出懷義的信。陳碩貞接過信,看見封麵上寫著“白馬寺主家報”,便問:“你怎麼遇見懷義了?”毛二把被哄騙的經過說了一遍。陳碩貞拆開信,隻見上麵寫道:

“回想昔日情誼深厚,日夜相伴的美好時光。沒想到皇帝臨幸寺院,忽然分手,當時我肝腸寸斷,幾乎想不到還有今日。自從賢姊離開後,我多方尋訪,才知道你從比丘尼變成了花王,你的力量足以對抗敵國。雖然佛法如楊枝之水,能滋潤千條生命,但反而不如與你同床共枕的時光美好。很快就能與你相見,先寫這封信問候。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不再多說。懷清賢姊妝次,辱愛弟馮懷義頓首拜。”

毛二說:“他派了四個童子在外麵。”陳碩貞下令讓他們進寨。毛二出去沒多久,領著四個徒弟走進寨門。隻見寨內兩邊刀槍林立,劍戟重重,上方坐著一位柔弱女子,相貌端莊嚴肅,頭戴珠冠寶頂,身穿暗龍絨色戰袍,袖口鑲著大紅花邊。四個徒弟見此情景,隻得跪下叩頭說:“我家老爺問娘娘好。”陳碩貞問:“你家老爺在朝廷過得好嗎?”徒弟回答:“好,我家老爺有一件東西要獻給娘娘,但需要屏退眾人。”陳碩貞說:“這裡都是我的心腹。”徒弟便從袖中取出東西,陳碩貞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前日臨彆時送給懷義的白玉如意,頓時雙淚直流,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我弟了,誰知今日還能相逢。”接著對四個徒弟說:“這裡都是自己人,你們就住下,等你家老爺來吧。”四人便留了下來。

過了一夜,五更時分,忽然聽到三聲震天的大炮響,有探馬飛馬來報:“敵兵來了!”陳碩貞說:“這是我家師爺,怎麼說是敵兵!”各寨士兵連忙穿上盔甲,迅速擺好隊伍,也放了三聲大炮,打開寨門。陳碩貞派人去問:“來的是什麼人?”懷義的士兵回答:“我們是白馬寺主、右衛大將軍馮爺的隊伍,你們來的是什麼人?”士兵回來報告給陳碩貞,陳碩貞挑選了三四十人跟隨,跨上馬去接“聖旨”。懷義讓三千禦林軍駐紮待命,自己帶著三四十個徒弟,背著“聖旨”,昂首挺胸地走來。

到了陳碩貞的寨中,早已擺好香案,陳碩貞跪拜接過“聖旨”,兩人見過麵後,相擁大哭,到後寨各自訴說離彆後的情況。正準備擺酒設宴,城內的官員都來參謁,懷義派人謝絕了。懷義對陳碩貞說:“賢姊既然已經接受招安,部下的兵馬如何處置?”陳碩貞說:“我既然歸降,自當和你一起進京麵聖,兵馬先屯紮在睦州再做打算。”懷義說:“這個主意很好。”陳碩貞便傳令給眾軍頭目,兵馬暫時在睦州駐紮候旨,自己隻帶了三四十個親隨,和懷義一起慢慢進京。

走了不到兩三天,遇見了薛仁貴的兵馬,懷義把招安的事情告訴了他。薛仁貴說:“既然事情已經辦妥,師爺就同令姊麵聖,我寫奏章上報朝廷,然後回去鎮守地方了。”於是大家相互道彆,薛仁貴返回像州,懷義則帶著陳碩貞繼續前行。

到了京城,他們上報太後。太後得知陳碩貞到了,懷義先進宮說明情況,太後便派官員去迎接,隨後召見陳碩貞。兩人見麵後悲喜交集,互相訴說了彆後的經曆。陳碩貞在宮中住了兩三天,太後賞賜了金銀綢緞,還為她買了一所民房居住,下旨封陳碩貞為婦義王,作為太後的賓客,封懷義為鄂國公。

第73回安金藏剖腹鳴冤駱賓王草檄討罪

自古以來,喜好名聲的人為義而死,貪戀美色的人為情而亡。然而為情而死的人比比皆是,為義而死的人卻百中無一。唯有春秋時期衛國大夫弘演,將懿公的肝臟納入自己腹中;戰國時期齊國臣子王蠋,聽聞閔王去世,將身體懸掛在樹枝上,奮力把頭撞斷而亡。他們的立意不同,也讓人覺得耳目一新。這樣的人在天地間雖然不能太多,但也不可或缺。

再說太後在宮中尋歡作樂,轉眼間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是太後的愛女,容貌美麗嬌豔,姿態柔美婉約,本性輕佻,又慣於倚仗母親的權勢胡作非為。她先嫁給薛紹,不過兩三年薛紹就死了。回到宮中後,她又想四處尋覓新歡,無法安安靜靜地待著。太後擔心她搶走自己的心上人,就把她改嫁給大夫武攸暨,這裡暫且按下不表。

這天,太後正和武三思在禦園遊玩,太後說:“這兩天天氣十分晴和。”武三思說:“天氣雖好,隻是草木枯黃零落,讓人覺得有一種凋零的景象,終究不如春日陽光明媚、名花繁盛時那樣濃豔。”太後說:“這又有什麼難的!前日上林苑丞上奏說梨花盛開,梨花能開,難道其他花就不能開嗎?況且現在又是小春時節,明天武攸暨必定會來謝親,我在苑中賜宴,應當讓萬花齊放,以彰顯祥瑞吉慶。”武三思說:“人的想法是這樣,可天意恐怕未必能如人願。”太後笑著說:“明天如果花開了,就罰你三大杯酒。”武三思也笑著說:“白玉杯中的酒,陛下時常賞賜給臣飲用,隻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氣,怎麼能讓百花齊放呢?”太後生氣地看了他一眼,告彆武三思回宮。

太後回宮後,就傳旨宣召歸義王陳碩貞入朝,把前麵的事情告訴了她,讓她用些法術,使苑中的樹木立刻開花,以顯現祥瑞之兆。陳碩貞說:“如果是明天的筵宴,陛下想要一兩種花開,臣或許可以向花神借用。但如果要萬花齊發,這關係到天公的主持,必須有陛下的一道詔旨,待臣發檄文給花神,轉奏天廷,自然會應命。”太後展開黃紙,寫下一道詔:

“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太後寫完,把詔交給陳碩貞。陳碩貞又寫了一道檄文,告彆太後,徑直來到苑中,施符作法,將檄文焚給花神。太後又傳旨讓光祿寺正卿蘇良嗣進入苑中整治筵席。

再說武三思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懷義。懷義問:“上卿為什麼不在宮中留宿,卻在道途奔波呢?”武三思說:“可笑太後要向花神借春,讓明天早晨萬花齊放。我想人或許可以由你決定生死,但花朵的開放凋零是上帝的律令,難道花神可以出借春天嗎?我和你到明天去看苑中的花,就知道天意如何了。”兩人大笑著分彆。

到了第二天,天氣越發暖和,懷義放心不下,急忙進入苑中,隻見萬卉繁榮,群枝吐豔。他轉到暢華堂,看到一個官兒在那裡主持事務。原來蘇良嗣因為有旨意讓他檢點筵席,所以早早來到這裡。蘇良嗣看見懷義,便說:“哪裡來的禿驢竟敢到這裡來!”懷義見他說這樣的話,以為他眼睛有些近視,隻得忍著氣對蘇良嗣說:“蘇老先,彼此都是朝廷正卿,難道學生就來不得嗎?”蘇良嗣說:“今天是武駙馬謝親的喜筵,朝廷派我在此料理。你是通過什麼科目出身,擔任正卿之職,竟然如此妄自尊大?你如果不走,我就用朝笏打你的臉頰,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懷義瞪大眼睛,正要發作,沒想到蘇良嗣拿著牙笏照著他的臉打了幾下。

懷義著了慌,隻得逃進太後宮中,雙膝跪下。太後問:“你為什麼這般模樣?”懷義說:“蘇良嗣無禮,見到臣僧,就打臣的臉頰。”太後問:“他在哪裡打你?”懷義說:“在苑中暢華堂。”太後立即把他扶起來,說:“是朕叫他在那裡主持酒席的,你為什麼到那裡閒走呢?南衙是宰相往來的地方,今後阿師應當從北門出入。”太後隨即叫內侍吩咐管理北宰門的官兒:“今後上師進來,不可禁止。”又對懷義說:“你今天住在這裡,等他們酒席散了,朕和你去遊賞,好嗎?”

且說蘇良嗣在暢華堂檢點,孔雀屏風展開,芙蓉映照座位,滿山百花開放,照耀得好不熱鬨。隻見禦史狄仁傑領著各官進來,看到這些花朵,不禁長歎道:“真奇怪啊,天心如此,人意又能怎樣呢?”內史安金藏說:“不知道萬卉中有沒有不開的?”眾臣各處閒看,隻有槿樹杳無萌芽,仍舊凋零,大家不覺讚歎道:“妙啊槿樹,真可以說是持正不阿的了!”

正說著,隻見駙馬武攸暨進宮朝見後,來到暢華堂領宴。又看見許多宮女簇擁著太後進來,太後叫大臣不必朝參,排班坐定。太後說:“草木凋零,毫無意興,所以朕昨晚特意下旨,向花神借春,沒想到今朝萬花齊放,足以見我朝的太平景象。此刻飲酒,一定要儘興,回去後或作詩或寫賦,用來記錄這盛事。”太後又吩咐內侍去看萬卉中有沒有違詔不開的,左右回稟:“萬花齊放,隻有槿樹不開。”太後命令左右剪除槿樹的枝乾,丟棄在野外,用它編籬笆作屏障,不許再在苑中種植。

武三思等諂媚之徒,無不以諛詞讚美。隻有狄仁傑等人說:“春天繁榮秋天凋零,是天道常理。如今眾花特發,也是陛下威福所致;但冬行春令,還應該修身反省。”酒過三巡,眾臣辭退。太後也因為懷義在宮中,命駕回宮。

武三思看見太後沒有邀請他到宮裡去,心中疑惑,走到旁邊,穿過玩月亭,即將轉到翠碧軒時,隻見上官婉兒倚著欄杆呆呆地想著事情,正是:“淡白梨花麵,輕盈楊柳腰。倚欄惆悵立,嫵媚覺魂消。”

武三思在太後處時常看見上官婉兒,彼此也都留著心。今日見她獨自在此,十分歡喜,便說:“婉姐,你獨自在此想什麼呢,莫不是在想我?”婉兒轉過頭,看見是武三思,笑道:“我不是想你,另有個心上人在我心裡想著呢。”武三思問:“是誰?”婉兒說:“我且問你,今日在暢華堂中赴宴,為什麼闖到這裡?”武三思說:“你莫管我,同你到翠碧軒裡去,有話問你。”婉兒說:“有話就在這裡說吧。”武三思笑道:“我偏要到軒裡去說。”婉兒沒奈何,隻得隨他到軒裡來。

武三思問:“誰在太後宮中玩耍?”婉兒說:“是懷僧。”武三思便摟住婉兒說:“親姐姐,你方才說有人想我,到底是誰?”婉兒就把韋後在宮中時的事情說了:“我常在她麵前稱讚你如何風流,如何溫存,又說你同太後在宮中的一些舉動,她便長歎一聲,好像癡呆的模樣說:‘怪不得太後愛他!’這不是她在想你嗎?可惜如今她同聖上移駕房州去了。她若能回來,我引你去見她,難道不勝過在宮中嗎?”武三思說:“韋後既有如此美意,我當在太後麵前竭力周全,把廬陵王召回來就是了。”說完,兩人分手而彆。

當時索元禮、周興、來俊臣等人一同在暢華堂赴宴,看到狄仁傑、安金藏等正直之臣神情莊重,對自己並不熱情,心中便懷恨在心。懷義又因蘇良嗣打了自己的臉頰,更是怒火中燒。恰逢虢州人楊初成假傳聖旨,招募人馬要去房州迎接中宗。太後下旨逮捕楊初成,懷義便收買周興,誣陷蘇良嗣、狄仁傑和安金藏等人共同謀反。來俊臣又往銅匭中投入匿名信,裡麵有兩首《醉花陰》詞,說是蘇良嗣譏諷太後、圖謀不軌。詞中寫道:

“花到春天開放是常理,寒冬臘月開花的能有幾種?除了一枝梅花,若說再要花開,恐怕沒有第二樣了。上苑催花的詔書到來,下令不許拘於常例。草木又懂什麼,隻能聽人差遣,以此博得天顏歡喜。

違背常理開花是何意?不過是想諂媚君王。昨夜下旨讓花開,今早一看,果然都開了。隻有槿樹一枝與眾不同,不肯隨波逐流。它在籬下悠然獨立,麵對萬紫千紅,那些開花的草木都應感到羞愧。”

太後看了勃然大怒,但知道狄仁傑是忠直之臣,便用筆劃去了有關他的內容,其餘的讓索元禮審訊。索元禮審案極為殘酷,不知冤枉了多少人。他給蘇良嗣上了夾棍,逼他招認謀反。蘇良嗣大聲喊道:“天地九廟的神靈在上,如果我蘇良嗣稍有異心,甘願被滅族!”索元禮又要給安金藏上夾棍,安金藏說:“為子當孝,為臣當忠。如果君主讓臣子死,臣子誰敢不死?但想讓我誣陷忠良,我絕不做!如今既然不信我的話,請讓我剖心來證明蘇良嗣沒有謀反!”說完就拔出佩刀,剖開自己的胸膛,五臟都露了出來,鮮血湧滿了公堂。杜景儉、李日知二人還算寬厚,見狀急忙讓左右奪下安金藏的佩刀,並奏報太後。太後立即傳旨,命來俊臣停止審訊,讓太醫院為安金藏治療。

安金藏的事情遠近傳揚。眉州刺史英公徐敬業和弟弟徐敬猷走到揚州時,忽然聽到這個消息,驚駭憤怒地說:“可惜先帝是天縱英雄,多年親臨戰場,才換來太平。如今卻被一個婦人安然坐享,把他的子孫幾乎翦滅殆儘。難道這天下,竟要聽任她歸武氏所有嗎?滿朝公卿,怎麼都像木偶一樣!”徐敬猷說:“兄長這是什麼話?眾臣都在她的威壓之下,各自保全身家。她雖然行為不端,但朝廷的綱紀還在,隻是可恨那些奸佞小人。如今如果有忠義之士出來討伐她,誰又能阻止呢!”

正說著,唐之奇、駱賓王走了進來。原來唐、駱二人因事被貶,正好在揚州相遇。他們聽了徐敬業的話,便問:“好啊,你們有什麼不軌的想法,是什麼原因?”徐敬業說:“二位兄長來得正好,這裡有京報,請看便知。”二人看了一遍,唐之奇隻是歎氣。駱賓王對徐敬業說:“這件事,如果令祖父還在,或許可以挽回,如今說也沒用了。”徐敬業說:“賢兄何必這麼說,人就怕不同心。如果舉起義旗,擁兵前進,誰能抵擋?”唐之奇說:“既然如此,兄長為何還不動手?”駱賓王說:“兄長若肯正式起義,我就寫一篇檄文贈你。”徐敬業說:“賢兄若肯相助,我就擔當此事,即日祭告天地,祭祀唐朝祖宗,號令三軍,直搗京都。先喝酒吧,賢兄慢慢構思檄文。”駱賓王說:“這何必構思,隻要就事論事,她的罪狀就已經無窮無儘了。”徐敬猷說:“就說她斬斷王皇後、蕭淑妃手足,這種狠毒之心,實在是男子所沒有的。”

不一會兒擺上酒來,大家用大杯喝了幾杯。駱賓王站起身說:“讓我來寫,給諸位兄長看看,聽憑裁斷。”他忙走到案邊,展開白紙寫道:

“偽周武氏,為人不和順,出身實寒微。昔日充任太宗的才人,曾借更衣之機侍奉先帝。到了晚年,又在春宮穢亂,隱瞞與先帝的私情,暗中謀求後宮的寵幸。她入門便生嫉妒,美貌不肯讓人;善於暗中進讒,狐媚偏偏能迷惑君主。她登上皇後之位,卻陷君主於亂倫;再加上她心如蛇蠍,性如豺狼,親近奸邪,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弑君鴆母,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她還包藏禍心,圖謀篡奪皇位。君主的愛子,被她幽禁在彆宮;逆賊的同黨,她卻委以重任。唉!霍子孟這樣的忠臣不再出現,朱虛侯那樣的豪傑也已消亡。燕啄王孫,漢朝的基業即將耗儘;龍漦帝後,可知夏朝迅速衰敗。

我徐敬業是大唐舊臣,公侯之子,承奉先君的功業,蒙受朝廷的厚恩。”

徐敬業坐在旁邊,看他一邊寫一邊落淚,忍不住起身去看,隻見他寫到:

“諸位或位居顯要,或與皇室是至親;或肩負重托,或受王室顧命。先帝的遺言還在耳邊,忠誠怎能忘記?先帝的陵墓尚未乾透,年幼的君主又該依托何人?請看今日的天下,究竟是誰家的天下!”

徐敬業看完,不覺筷子掉在地上,雙手拍案大哭。駱賓王寫完,把筆扔在地上說:“如果有看了這篇檄文不動心的,真是禽獸!”眾人也走來念了一遍,無不淚流滿麵。一篇檄文,如同漢代的《治安策》,可為之痛哭的有一點,可為之流涕的有兩點,可為之長歎息的有六點,把滿堂的人都弄得哀傷不已。徐敬猷說:“這事不是哭就能解決的,還是請大家商議該怎麼做吧。”大家重新坐下,徐敬業說:“明日請二位兄長早來,我再邀幾個好朋友,一起共圖大事。”駱賓王、唐之奇連連答應,然後告辭離去。

當時狄仁傑為相,見獄中無辜認罪的還有八百五十多人,便上疏將索元禮等人的殘酷行徑奏報太後,太後命嚴思善查辦。嚴思善與周興正在審案吃飯,嚴思善對周興說:“很多人不認罪,該怎麼辦?”周興說:“拿個大甕,用炭火烤熱,什麼事他們會不招認?”嚴思善於是找來大甕,按周興說的方法用炭火燒熱,然後起身對周興說:“有宮內的訴狀要審你,請你進這個甕吧。”周興叩頭認罪,被流放到嶺南,後被仇家殺死。索元禮、來俊臣被處死刑,人們爭著吃他們的肉,一會兒就吃完了。太後知道天下人厭惡他們,便下製書列舉他們的罪惡,加以滅族之誅。這些殘酷的事情,一朝之間幾乎全部除掉,軍民相互慶賀說:“從今往後睡覺終於能安穩了!”

一天,武三思進宮,把徐敬業的檄文和裴炎給徐敬業的回信拿給太後看。太後看罷,不覺悚然長歎,問:“這檄文出自誰手?”武三思說:“駱賓王。”太後說:“有這樣的才華,卻讓他流落不遇,這是之前宰相的過錯啊。”武三思又問,徐敬業約裴炎做內應,而裴炎的信中隻有“青鵝”二字,眾人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太後說:“這有什麼難的?‘青’是十二月,‘鵝’是我自與,意思是十二月中到京城,我自會策應。如今裴炎出差在外,暫且不必追捉,隻派大將李孝逸去征討徐敬業即可。但我想廬陵王在房州,他是我的嫡子,如果他有異心,就麻煩了。需要派個心腹去看看他是什麼情況,隻是沒人能去。”武三思想起婉兒說韋後愛慕自己的話,便說:“我不是陛下的心腹嗎?我去走一趟。”太後說:“你去不得。”武三思說:“此行關係國家大事,如果派彆人去,真假難辨。”太後沉吟著沒有答應。

這時宮娥進來稟報:“師爺進宮了!”太後便讓婉兒:“你送武爺出去吧。”婉兒對三思說:“我們從右邊繞出去吧。”三思問:“為什麼不走東邊?”婉兒回答:“西邊更清淨些。”三思心領神會,輕輕勾住婉兒的香肩,兩人說笑了一會兒。三思又提起太後想派人去房州的事,讓婉兒幫忙促成自己前往。婉兒說:“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有些禮物要送給韋娘娘,等我寫封信,準能說動她。隻是日後你可不能把我忘了。”三思答道:“那是自然。”隨後兩人分手,三思出宮。

第二天,太後下旨,命武三思速往房州公乾。三思接到旨意,進宮辭彆太後,太後再三叮囑。婉兒則暗中將禮物和書信交給三思,三思隨即啟程。

沒過幾天,三思抵達房州,此時天色已晚,便到客棧歇腳。他讓手下謊稱自己姓文,來此地采購些小商品。夜裡閒聊時,三思故意問店主人:“廬陵王在這裡過得好嗎?”店主人回答:“王爺人很好,隻是常和僧人往來。這裡有感德寺的大和尚慧範,王爺每月初一、十五必定去寺裡聽他講經說法。他對百姓秋毫無犯,真是個好皇爺,不知怎麼就惹得母後不喜歡,被趕了出來。”三思心想:“看廬陵王這行事,顯然沒有異心。幸好今天是十四,明天十五,等他出門時我再去拜訪正好。”

次日挨到中午,三思帶著三四個隨從,坐著轎子來到王府。守門人知道是武三思,不知他為何而來,連忙進去稟報韋後。韋後讓太監出來詢問:“武爺是怎麼來的?有沒有其他人陪同?”太監如實回複後,韋後說:“既然是至戚,就請他進宮相見吧。”太監出去將三思請進宮中。三思看見韋後走出來,隻見她:身材嫋娜,體態娉婷。瓊瑤般的鼻梁,秋水流轉的眼眸。一頭秀發可盤成龍髻,天生嬌姿賽過吳宮舞女。

三思連忙下拜,韋後也回拜後坐下。韋後問:“太後身體好嗎?”三思笑道:“比以前稍微寬厚些了。”韋後垂淚道:“我們皇爺隻是偶然惹母後說了句重話,就被逐出宮,不知我們夫婦何時才能再侍奉在母後膝下?”三思問:“皇爺不在宮中嗎?”韋後說:“今早去感德寺了,我已派人去請他回來。不知武爺因何而來?”三思說:“因上官婉兒思念娘娘,所以托我捎信來。”說著從靴子裡取出書信遞給韋後,隨從也把禮物放下。韋後拆開婉兒的信,看了之後微微一笑。忽然女奴進來稟報:“王爺回來了。”韋後便先進去,中宗出來與三思行禮坐下。

中宗先問了母後的安好,又寒暄了幾句,彼此聊了些朝政和家事。中宗問:“兄長如今要去哪裡?住在哪裡?”三思說:“在府前的客棧暫住一晚,明天就走。”中宗說:“這怎麼行,兄長難道不把我當弟弟嗎?為何這麼急著走?我還有很多話要問你。”隨即對左右說:“武爺的行李還在客棧,你們去取回來。”不一會兒,眾人請到殿上飲酒。三思說起安金藏剖腹明誌的事,又講了徐敬業起兵、太後派李孝逸剿滅,如今派自己去揚州命婁師德合剿,所以繞道來問候。中宗聽了大怒道:“李積是太後的功臣,母後對他那麼好,沒想到他子孫竟如此作亂,若擒住他們,碎屍萬段也不足以抵罪!”

隨後命人在書房擺下宴席,中宗進去更衣。三思見內室已擺好茶果,之前隨韋後的宮奴捧上茶杯,近身悄悄對三思說:“武爺彆喝太多酒,娘娘還要出來和您說話呢。”正說著,中宗出來入席,大家猜謎行令,竟把中宗灌醉,扶進內室休息。三思見裡間床帳已布置整齊,兩個小廝住在廂房,便讓他們先睡,自己靠在桌上看書。沒過多久,韋後走了出來,三思連忙上前相迎。韋後從頭上取下明珠鶴頂,又從袖中拿出碧玉連環放在桌上,說:“你可不要薄情待我。”三思說:“我回去後立刻在太後麵前說王爺如何孝順,保準你們很快能被召回。”韋後說:“如此甚好,這枝鶴頂權當贈禮,你可千萬不要食言。婉兒那邊我不便寫信,替我道謝,這副碧玉連環也請轉交給她。”說完便與三思告彆進內室去了。

三思在王府住了三天,擔心久留會讓太後起疑,便與中宗話彆,踏上回京的路途。

第74回改國號女主稱尊闖賓筵小人懷肉

在國勢危急的時候,還好有有能力的人站出來,支撐危局,成為中流砥柱。如果都像那班無恥之徒,肯定會把祖宗曆經艱辛打下的天下,輕易地交給彆人。當時國號被改為周,宗廟也換成了武氏的,中宗、睿宗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任人宰割。誰知道上天沒有厭惡唐朝,撥亂反正的玄宗,早已在宮中誕生了。

現在先不說武三思在房州告彆中宗回來的事。且說有個叫傅遊藝的人,原本是個無賴,因為他的朋友杜肅和懷義關係好,懷義就把他們二人推薦給了太後,於是兩人都得到了太後的寵信,被提拔為侍禦史。傅遊藝極力奉承太後,勸說她更改國號,又請求立武承嗣為太子。太後非常高興,於是把唐改為周,改元天授,自稱聖神皇帝,還建立了武氏七廟。這正是:皇後稱皇帝,小君作大君。絕無僅有的事,自古以來都沒有聽說過。

武三思回到京城,聽說武承嗣想謀奪天子之位,心裡很不平衡。等他入宮複命時,突然遇上了上官婉兒。三思問:“太後身體好嗎?”婉兒說:“太後最近偶爾患了眼疾,現在叫沈南璆在那裡醫治。王爺那邊情況怎麼樣?”三思說:“王爺每天早晚拜佛,做事很好。韋娘娘已經達成了心願,她說來不及寫信,送你一雙碧玉連環,讓我多多感謝你。”他從袖中取出連環交給婉兒收下。婉兒說:“現在太後閒著,你快去見她。這兩天武承嗣在這裡謀求當太子,你要小心侍奉。”三思聽從了她的話,隨即進宮朝見太後,稱賀完畢後,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後、如何在佛前保佑太後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隻見太後沉默著,半天沒有說話。

一天,太後夜裡做了個不祥的夢,召來狄仁傑詳細解釋。太後說:“我昨晚夢見先帝給了我一隻鸚鵡,雙翼下垂,我撫摸了好一會兒,雙翼還是不能抬起來。”狄仁傑說:“‘武’是陛下的國姓,召回佳兒佳婦,那麼雙翼就會振翅了。”太後說:“你說得很對,但武承嗣請求當太子,這件事該怎麼辦呢?”狄仁傑回答說:“文皇帝親自冒著危險,平定了天下,傳給了子孫。先帝把兩個兒子托付給陛下,現在陛下卻想把天下傳給外姓,這恐怕不符合天意吧。而且姑侄和母子哪個更親近呢?陛下立兒子,那麼千秋萬歲後,就能配享太廟,繼承無窮;陛下要是立侄子,還沒聽說過有侄子當天子,卻把姑姑供奉在太廟的。”太後醒悟過來,因此召回了中宗。母子相見,悲喜交集,這裡就不說了。

一天,太後和三思在窗前低聲說話,恰好張昌宗兄弟進來了。太後笑著說:“我剛擬了九個美人的題目在這裡,要大家分著做。”張昌宗在案上取來一看,原來是“美人浴”“美人睡”“美人醉”等許多好題目。他還沒看完,隻見太平公主拉著婉兒的手走來。原來張昌宗、張易之早就和太平公主有交往,太後也稍微知道一些。當天大家上前見了禮,太平公主說:“苑中的荷花盛開了,母後怎麼不去看,卻在這裡做這種冷淡的事情?”太後笑著說:“正是要一起去看。”於是命令在苑中擺宴,大家一同來到苑中。隻見嘯鶴堂前,荷花開得一片紅、一堆綠,芳香襲人。太後說:“妙啊!這兩天荷花正開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大家在四周看了一遍,入席飲了一會兒酒。

太後說:“今天的宴會,實在是賞心樂事,寧可有詩無花,怎麼能有花無詩呢?”婉兒說:“正是,花、酒、詩四美都具備了,怎麼能讓它虛度呢!”太平公主說:“花、酒、詩隻有三樣,為什麼說四美具備呢?”婉兒說:“難道人算不得一美嗎?”大家笑了一會兒,張易之說:“吟詠荷花的詩很多,為什麼不用人來比喻,這樣才不會抄襲。”太後說:“五郎說得很好。剛才的詩題還在上官婉兒那裡,快寫出來。”張昌宗說:“在我袖中。”他取出來送給太後,太後接過笑著說:“題目恰好十二個,隻要隨意描寫,不要寫出宮闈中的身份。可以拈鬮取題,這裡有六個人,一個人做兩首。”於是命令婉兒寫了十二個鬮子,團成球放在盒子裡。

先是太後拈了兩個,其餘的人也各自拈完。太後先到上邊的桌上,提筆寫作。太平公主和婉兒兩個,到旁邊東首的桌上做詩。三思和張易之、張昌宗,到近窗的桌上構思。太後不多時就做完了,起身說:“姑且隨便寫寫,實在有負命題的本意。”眾人一起過來看,隻見上麵寫的是“美人醉”:

細酌流霞儘少年,直都春好自陶然。

玉山蕩影無堅壁,銀海光搖欲拽天。

邑勉添香還裹足,艱難臨鏡又憑肩。

聽郎啤語和郎笑,吊爾溫存一霎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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