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港的晨霧還沒散透,碼頭上已擠滿了人。漁戶們扛著漁網往船上搬,商人們清點著即將裝船的絲綢瓷器,腳夫們的號子聲混著海浪拍岸的“嘩嘩”聲,在霧裡蕩出老遠。誰也沒留意,東南方的海平線上,三十艘狹長的倭船正借著霧色,像群蟄伏的鯊魚,悄無聲息地逼近。
蘇我入鹿的密令三天前就傳到了博多灣。那個被他安插在琉球中山部落的眼線,借著給奄美島送糧的機會,帶回了個讓他暴跳如雷的消息——山北的阿麻和利竟和大唐暗通款曲,還收下了銅鏡鐵犁這樣的“誘餌”。
“一群不知死活的島夷!”蘇我入鹿當時就把手裡的倭刀劈在案上,刀身震得嗡嗡作響,“敢跟大唐勾結?我就讓他們看看,誰才是海東的主人!”
他當即點了三十艘快船,選了最凶悍的三千浪人,下令:“去登州,燒了他們的船,搶光他們的貨!動靜越大越好,要讓大唐知道,跟我蘇我家作對,就是這個下場!”
此刻,倭船已衝過防波堤。為首的浪人頭目舉著長刀,嘶吼著率先跳上碼頭,腳下的木屐“啪嗒”踩在濕滑的青石板上,濺起混著血味的水花。正在搬貨的腳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劈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碼頭。
“倭人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碼頭上頓時炸開了鍋。商人們慌得往倉庫裡鑽,漁戶們扔下漁網就往岸上跑,混亂中,有人被擠掉了海裡,呼救聲很快被浪人的狂笑和刀劈聲淹沒。
登州守將王君廓正在城樓上巡查,聽見碼頭的騷亂聲,抓起望遠鏡一看,臉“唰”地白了。三十艘倭船密密麻麻泊在港內,浪人們像螞蟻似的湧上碼頭,手裡的刀光在霧裡閃得刺眼,已有五艘大唐商船被點燃,黑煙衝破晨霧,卷著火星往天上竄。
“快!吹號調兵!”王君廓一腳踹翻身邊的案幾,腰間的佩刀“嗆啷”出鞘,“告訴水師,把船開出來,給我撞沉那些倭船!”
號角聲急促地響起,在登州城上空回蕩。守城的士兵們扛著長矛往碼頭衝,可剛跑到半路,就被迎麵殺來的浪人截住。這些浪人光著膀子,臉上塗著紅白相間的油彩,瘋了似的揮刀亂砍,唐軍的隊列瞬間被衝散。
水師的反應更慢。停泊在港內的幾艘戰船還是貞觀年間造的,船板早就朽了,士兵們平時疏於操練,此刻慌得連帆都升不起來。好不容易有兩艘船搖搖晃晃地駛出去,剛靠近倭船,就被對方的火箭射中帆布,火借風勢,很快就燒得劈啪作響,士兵們紛紛跳水逃生。
王君廓站在城樓上,看著自己的士兵像割麥子似的被砍倒,看著商船在火裡掙紮,指甲深深掐進城牆的磚縫裡。他知道登州水師弱,卻沒想到弱到這個地步——戰船老舊、士兵怯戰,連像樣的弓箭都沒幾副,跟人家手裡的長刀比起來,簡直是拿雞蛋碰石頭。
“將軍!不行啊!撤吧!”親兵在旁邊哭喊,浪人已經殺到城下了。
王君廓咬著牙,從箭壺裡抽出一支箭,搭上弓,用儘全身力氣射向一個正砍殺百姓的浪人。箭頭穿透那浪人的肩胛骨,他慘叫著倒下,可更多的浪人湧了上來。
“撤……”王君廓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守住城門,彆讓他們進城!”
這場突襲持續了一個時辰。當天色大亮,浪人們扛著搶來的絲綢瓷器,帶著擄走的民女,嘻嘻哈哈地退回船上時,登州港已變成一片火海。五艘商船燒得隻剩骨架,碼頭的倉庫塌了一半,地上躺著百多具屍體,有士兵,有百姓,還有被砍斷的船桅、散落的貨物,混著血水往海裡淌。
消息傳到長安時,李承乾正在查看薛仁貴送來的水師整備計劃書。聽到“登州遭襲,倭船三十艘,焚船五艘,死傷百餘人”,他手裡的朱筆“啪”地掉在地上,墨汁在奏章上暈開,像朵炸開的血花。
“蘇我入鹿……”李承乾的聲音冷得像冰,“他這是在向大唐宣戰!”
裴炎剛從琉球回來,身上還帶著海腥味,聞言急道:“陛下,登州水師的情況,臣早有耳聞,戰船多是陳年舊物,士兵大半是旱鴨子,根本經不起這樣的衝擊。必須立刻整頓!”
“薛仁貴呢?”李承乾問。
“薛尚書已經帶著親兵,星夜趕往登州了。”內侍連忙回話。
登州的殘煙還沒散儘,薛仁貴就騎著快馬衝進了城。他沒去府衙,直接奔了碼頭,踩著還發燙的木炭,看著那幾艘燒得焦黑的商船,看著碼頭上未乾的血跡,花白的胡子氣得直抖。
“王君廓!”薛仁貴吼道,聲音在空蕩的碼頭回蕩。
王君廓灰頭土臉地從殘骸後麵走出來,戰袍上全是汙漬,見了薛仁貴,“噗通”跪倒在地:“末將無能,請將軍降罪!”
“降罪?”薛仁貴一腳把旁邊的斷矛踢飛,“現在降罪有什麼用?你告訴我,為什麼三十艘倭船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衝進港?為什麼水師的船開不出來?為什麼士兵連弓都拉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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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廓磕著頭,聲音哽咽:“戰船……戰船朽了,搖不動;士兵……多是內陸調來的,見了海浪就暈;弓箭……箭杆是糟木的,射出去就斷……”
薛仁貴閉了閉眼,強壓下怒火。他走到一艘還沒完全燒毀的戰船邊,伸手敲了敲船板,“咚咚”的空響,像敲在他心上。這船最多能載五十人,船舷連層鐵皮都沒有,彆說撞倭船,怕是一陣大風就能吹翻。
“跟我去軍庫。”薛仁貴轉身就走。
軍庫裡的景象更讓他心寒。弓箭堆在角落裡,不少弓弦都黴了;甲胄鏽得連甲片都粘在一起;庫房儘頭堆著幾箱鐵劍,抽出來一看,刃口竟是卷的。
“這就是你們的軍備?”薛仁貴指著那些破爛,氣得手都在抖,“就憑這些,怎麼守得住登州?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百姓?”
王君廓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當天下午,薛仁貴的奏章就送進了長安。字字句句都透著焦灼:“登州水師戰船朽壞,士兵不習水戰,軍備廢弛,恐難禦倭盜。臣懇請陛下:一、造樓船五十艘,需堅木厚板,配床弩拍竿;二、募漁戶為兵,熟水性者優先;三、撥內庫銀十萬兩,用於造船、練兵、購軍備。否則,海東難保,登州危矣!”
李承乾拿著奏章,在禦書房踱了整整一個時辰。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像在催他做決定。長孫無忌勸他:“十萬兩不是小數目,國庫近來吃緊,是不是……”
“國庫吃緊,也不能讓海疆失守!”李承乾打斷他,抓起朱筆,在奏章上重重批了個“準”字,“傳朕旨意,內庫銀十萬兩,即刻撥付登州!命將作監選派最好的工匠,趕赴登州造船!再傳諭山東、江淮諸州,凡熟水性、能操船者,皆可應募,入伍者免三年賦稅!”
旨意一下,登州立刻熱鬨起來。將作監的工匠帶著圖紙和工具,坐著驛車日夜兼程趕來;山東、江淮的漁戶們聽說入伍能免賦稅,還能學本事,紛紛駕著小船來投軍;薛仁貴親自坐鎮船塢,盯著工匠們選材、下料,哪塊木板不夠厚,哪根桅杆不夠直,他都親自指出來,一點不含糊。
王二郎也來了。登州遭襲那天,他剛從琉球回來,親眼看著倭人燒船殺人,氣得眼睛都紅了。聽說薛仁貴募兵,他二話不說就報了名,還拉上了李老五和幾個相熟的漁民。
“薛將軍,我們雖不是正規軍,可在海裡泡了一輩子,倭人的船再快,也快不過我們的‘海燕子’!”王二郎拍著胸脯說。
薛仁貴看著他黝黑的臉和粗糙的手,心裡一暖:“好!就憑你這句話,我就任命你為‘探海隊’隊長,帶著兄弟們熟悉海況,畫出最新的海圖,尤其是倭人常走的航線,一點都不能漏!”
船塢裡,鋸木聲、敲打聲、號子聲日夜不停。一根根粗壯的楠木被架起來,一塊塊厚木板釘在船身,工匠們光著膀子,汗珠順著脊梁往下淌,滴在剛刷過桐油的船板上,濺起小小的油花。薛仁貴每天都要去看進度,看著那些漸漸成型的樓船,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它們在海麵上乘風破浪,把倭船撞得粉碎的景象。
而在博多灣,蘇我入鹿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從登州搶來的絲綢。他聽說大唐在登州造船練兵,嗤之以鼻:“不過是些花架子!等他們造好船,我早就把琉球搶過來了!”
他不知道,那十萬兩白銀化作的,不僅是樓船和兵器,更是大唐守護海疆的決心。登州港的焦土上,正長出新的希望;那些日夜趕工的工匠和漁民,正用雙手編織著一張守護海東的大網。
秋風吹過登州的海麵,帶著新刷的桐油味和汗水的鹹味。薛仁貴站在剛造好的第一艘樓船“鎮海號”的甲板上,望著遠處的海平麵,手裡緊緊攥著李承乾賜的寶劍。他知道,這隻是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麵,但他有信心——用這些新造的樓船,用這些熟悉大海的漁戶,定能讓那些猖狂的倭人,嘗嘗大唐的厲害。
碼頭邊,王二郎和探海隊的兄弟們正在修補漁網。他們要把這張網織得更密,不僅要打魚,還要攔住那些敢再來犯的豺狼。陽光下,“鎮海號”的船帆緩緩升起,雪白的帆布上,“唐”字的印記格外醒目,像一隻展翅的雄鷹,正準備搏擊海東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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