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臨安城華燈初上,蘄王宅內卻已點起了明亮的燭火。大堂之上,匾額高懸,雖略顯陳舊,卻依舊能想見昔日主人韓世忠的赫赫威儀。
隻是如今物是人非,堂下所坐,已非橫刀立馬的武將,而是幾位身著儒衫、氣質溫和的韓氏後人。
韓牧坐在主位之下,目光掃過略顯空蕩卻收拾得整潔的大堂,以及堂內為數不多的幾位族中長輩和子侄,輕輕歎了口氣。
他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如今韓氏一族修文偃武,人丁亦不如往日興旺。這蘄王宅第廣闊,空置亦是可惜。諸位皆是蘄王血脈,正可在此安居,延續香火,守護祖蔭。總好過在外漂泊,或賃屋而居。”
一位輩分最高的族老,須發皆白,聞言撫須點頭,眼中雖有對往昔崢嶸的懷念,更多的卻是看透世情的平靜:“牧哥兒有心了。我等雖不再求取功名,亦不馳騁沙場,但靠著祖上留下的些許田產鋪麵,以及族中子弟或耕讀、或經營,維持生計,安穩度日,尚不算難事。這宅子……確實是個根,能回來,很好。你且寬心,去做你該做之事,重陽宮乃清修之地,亦是你的大道所在,不必時時掛念族中瑣務。”
另一位中年文士模樣的族人亦接口道:“正是。牧哥兒你如今貴為國師,身係重任,天下之事更為緊要。族中諸事,自有我等料理,斷不會墮了昔日蘄王威名。”
韓牧微微頷首,心中稍安。他此次前來臨安,本為解決韓飛蕊流言一事,連帶著一並解決了李近功謀反,又借助國師身份與重陽宮的威望,算是暫時穩定了局麵。他正欲開口,言明自己已打算近日離開臨安,返回重陽宮複命並繼續清修。
恰在此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和少女清脆的笑語由遠及近,打破了堂內略顯沉靜的敘話氣氛。
隻見李師婉、唐憐兒和段清洛三人款步走入大堂,她們衣裙色彩明麗,發髻微鬆,頰邊帶笑,顯然是剛從繁華的禦街遊玩歸來,身上還帶著市井的熱鬨氣息和些許購買的精致小玩意兒。
見到韓牧和幾位韓家長輩都在,三人忙收斂了些許跳脫,恭敬地行禮。
韓牧看著她們,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婉兒,你們回來的正好。臨安之事已了,我等在此盤桓數日,也該動身了。收拾一下行裝,過兩日,我們便北上返回重陽宮。”
唐憐兒聞言,明眸一亮,立刻點頭:“韓大哥安排便是。這臨安城雖好,我們也算逛遍了禦街、西湖、各色園子,嘗了不少美食,已是儘興,隨時可以跟隨韓大哥出發。”她性子雖活潑,但大事上從不含糊。
李師婉也細聲細氣地附和:“嗯,行李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並無多少需要特意準備的。”她心思細膩,早在遊玩之餘便將諸事安排妥當。
段清洛則乾脆利落地抱拳:“我跟隨你們一道。”
就在堂內氣氛融洽,即將商定行程細節之際,門外一名老家丁匆匆而入,躬身稟報:“啟稟國師,各位老爺,門外有太師韓侂胄府上的管家求見,說是奉太師之命前來。”
堂內頓時一靜。韓侂胄派人前來?
韓牧目光微閃,神色不變,平靜道:“快請進來。”
家丁應聲而去。不多時,引著一位身著錦袍、神色精乾的中年管家步入大堂。
那管家步履沉穩,目光銳利,一進大堂便迅速掃視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主位的韓牧身上,遠遠便恭敬地抱拳躬身,聲音清晰而帶著恰到好處的謙卑:“小人奉太師之命,特來拜見國師。太師於府中設下家宴,誠邀國師撥冗前往,一敘多次相助之情。”
韓侂胄請他吃飯?
韓牧心中念頭飛轉,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微微沉吟,並未立刻回答。他與韓侂胄雖在穩定朝局、支持北伐等大方向上隱有默契,甚至可算間接合作,但並無私交,更從未有過宴飲往來。這突如其來的“家宴”邀請,著實有些蹊蹺。
那管家見韓牧似有猶豫,立刻上前半步,壓低了些聲音,語氣更為懇切:“太師特意吩咐小人稟告國師,此次乃是家宴,並無外客,隻盼能與國師私下小酌,聊聊家常。”
“家宴?”韓牧聽到這兩個字,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心中那種彆扭之感更甚。
韓侂胄何時同他成一家人了?他猛然想起此前臨安城內城外暗潮湧動、雖被極力壓製卻依舊隱約流傳的駭人傳聞——關於皇後韓飛蕊所懷龍種,並非官家趙擴血脈的私密謠言。
韓侂胄當時動用雷霆手段,極力抹殺這些流言,手段酷烈,看似全然不信,維護皇家與韓氏聲譽至極。但此刻,“家宴”二字,卻讓韓牧品出了一絲異樣。
看來韓侂胄多半已然確定韓飛蕊所懷孩子的生父的確不是趙擴,其母終歸是韓氏女,身上流淌著韓家的血脈。從血緣上論,那孩子確實是韓侂胄的親族後輩。
韓侂胄此人,權勢欲極重,政治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把持朝綱,推行他的北伐大業。他是主戰派的旗幟,與辛棄疾等將領關係錯綜複雜,既合作又製衡,其門下黨羽更是遍布朝野,堪稱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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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官家趙擴已經徹底斷絕塵世,小官家趙祥尚在繈褓,朝局由韓侂胄、辛棄疾和楊萬裡三人共同維持,韓侂胄貴為太師,他一方麵權勢滔天,另一方麵又需要穩定朝臣,尤其是安撫那些驕兵悍將和各方勢力,而辛棄疾的北伐大軍,更離不開韓侂胄在朝中的支持與協調。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確實算是在同一條船上,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基於現實利益的同盟關係。
韓侂胄此番邀請,名為“家宴”,恐怕絕非聊聊家常那麼簡單。這是要借“家”之名,行“政治攤牌”或“深度結盟”之實?
他想徹底確認韓牧的立場?或是想利用韓牧國師的身份和重陽宮的影響力,為他下一步的行動增添籌碼?
韓牧心念電轉,瞬間將其中關竅想了七七八八。雖然依舊無法完全看透韓侂胄的全部目的,但這趟“鴻門宴”,他必須去。唯有親自前去,才能摸清這位太師的真實意圖,才能為後續的布局爭取主動。
思定之後,韓牧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笑容,對那管家道:“有勞管家回稟太師,韓牧深感盛情。既是太師家宴相邀,韓某必定準時赴約。”
管家見韓牧應允,臉上笑容更深,再次恭敬行禮:“如此甚好!小人這便回府複命,太師定然欣喜。恭候國師大駕!”說完,便在家丁的引領下,告辭離去。
一天時間倏忽而過。
夜色徹底籠罩了臨安城,萬家燈火與天上星月交相輝映。韓牧一襲紫色道袍,外罩鶴氅,並未攜帶兵器,也無隨從,獨自一人來到了氣勢恢宏、戒備森嚴的太師府門前。
隻見太師府朱門高闊,門前燈火通明,兩排盔明甲亮的禁軍衛士持戟肅立,目光銳利,氣象森嚴,遠超尋常宰相府邸。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府門兩側,竟還整齊地侍立著十名身著綺羅、年輕貌美的侍女。她們手持燈籠或香爐,容貌姣好,儀態端莊,顯然早已得到命令,在此恭候貴客。
這陣仗,既顯隆重,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權勢與奢靡之氣。
韓牧腳步未停,從容不迫地走向那洞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太師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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