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餘的話,隻有這個名字。像一枚沉默的印章,蓋在了這場無聲的救贖之上。
李姐!
是李姐!
她不僅給了他藥!退燒的、救命的藥!她更給了他真正的武器!一本為他量身定製的、用最淺顯語言解讀機械識圖奧秘的“秘籍”!
灰燼深處的火種,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不再是微弱的螢火,而是熊熊燃燒的、足以照亮深淵的烈焰!
阿娣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那是一種混合著極度虛弱和極度亢奮的、近乎燃燒生命的光芒!他顧不上肩膀的劇痛,用左手顫抖著抓起那包退燒藥片,乾咽了下去。苦澀的味道在喉嚨裡彌漫開。他又艱難地擰開那個小玻璃瓶的蓋子,顧不上消毒,用指尖沾著那珍貴的白色消炎藥粉,咬著牙,顫抖著,一點點塗抹在右手那散發著惡臭、深可見骨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創麵的瞬間,帶來一陣鑽心的、如同無數螞蟻啃噬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差點暈厥過去!但他死死咬著牙關,冷汗如瀑,硬是忍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他如同虛脫般癱倒在鋪上,大口喘著粗氣。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枕邊那本破舊的、批注詳儘的小冊子——《機械識圖基礎》!
高燒和劇痛依舊在折磨著他,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強烈的目標感,如同定海神針般釘入了他的靈魂!
距離考試,還有六天半!
阿娣的“戰場”,從宿舍走廊的角落,轉移到了這張散發著黴味和藥味的通鋪上。
白天,他依舊是流水線上沉默的打包機器。左肩的劇痛讓他動作僵硬變形,效率大減,引來監工不滿的嗬斥和黃毛更惡毒的譏諷。但他充耳不聞。他所有的精神力量,都用來對抗身體的痛苦,維持最低限度的勞動,同時在心裡瘋狂地回憶、背誦昨夜看過的批注:“Φ是粗細…r是圓心到邊…剖麵線是切開看裡麵…”
他的身體在流水線上機械地重複,靈魂卻在另一個世界裡瘋狂奔跑。
夜晚,成了他真正的戰場。退燒藥和消炎藥粉暫時壓製了高熱和感染,但疼痛依舊如影隨形。他蜷縮在通鋪上,就著宿舍窗外微弱的月光,或者偷偷點燃一小截撿來的蠟燭頭冒著被處罰的巨大風險),用那隻勉強能動的左手,顫抖著翻開那本批注詳儘的圖冊。
他不再需要林秀在泥地上畫圖,李姐的批注就是最好的老師。他像一個貪婪的饕餮,瘋狂地吞噬著那些藍色的字跡。每一個符號,每一個讀音,每一個簡單的解釋,都如同甘泉,滋潤著他乾渴的求知欲。他不再是在黑暗中盲目摸索,而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前路的方向!那些原本如同天塹的圖形和術語,在藍色筆跡的引導下,第一次向他敞開了理解的大門!
“Φ=10…就是直徑10毫米…”
“r5…就是半徑5毫米…”
“這個剖麵圖…原來是裡麵有個方孔…”
理解的喜悅短暫地壓倒了身體的痛苦。他用左手的手指,在空氣中笨拙地比劃著圖形的輪廓,嘴唇無聲地翕動,默念著那些新學會的詞彙:“直徑…半徑…剖麵…視圖…”
困倦如同沉重的鉛塊不斷襲來,傷口的疼痛和高燒的餘威時刻準備將他拖入昏迷。但他不敢睡!時間太寶貴了!他用牙齒狠狠咬住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蠟燭燒儘了,他就借著月光,用手指在布滿灰塵的床板上描摹圖形。
林秀清洗完廁所,拖著疲憊腫脹的雙手回來時,常常看到阿娣在微光下專注得近乎癲狂的側影。她沒有打擾,隻是默默地將自己省下的半個饅頭或一點鹹菜,悄悄放在阿娣的枕邊。
黃毛陰鷙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時常在深夜掃過阿娣鋪位上那點微弱的光亮。他看到了阿娣手中那本新出現的、更加破舊的書冊,看到了阿娣眼中那越來越亮、越來越讓他不安的光芒。一股強烈的嫉妒和毀滅欲在他心底滋生。他不敢再輕易舉報李姐的介入讓他忌憚),卻在暗中尋找著新的、更狠毒的突破口。
時間在阿娣與傷痛、困倦、知識的搏鬥中飛速流逝。
第四天,他開始嘗試用左手,在撿來的香煙盒錫紙背麵,歪歪扭扭地默寫符號和標注讀音:“Φfai直徑”、“r啊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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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他對著圖冊上一個簡單的三視圖,在腦海裡艱難地拚湊立體形狀,額頭上青筋暴起。
第六天,他發起了低燒,傷口再次隱隱作痛,但他強行壓下,一遍遍翻看李姐批注的“公差”和“裝配”部分,雖然似懂非懂,卻死死記住那些讀音和簡單的解釋。
第七天,4月4日,考試前夜。
阿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借著最後一小截蠟燭的微光,最後一次翻看那本已經被他翻得更加破爛、沾上了汗漬和淡淡藥味的小冊子。李姐的藍色批注,如同夜空中清晰的星軌,在他眼前鋪開一條通往未知卻也充滿希望的道路。
肩膀依舊劇痛,無法抬起。
右手依舊纏著破布,膿血被藥粉壓製,但稍微用力依舊鑽心。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像一具隨時會散架的機器。
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地清明和堅定。那點從灰燼裡扒出來的火種,在深淵般的絕境中,不僅倔強地複燃,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前路的方向——那條由藍色筆跡勾勒出的、名為“知識”的光軌。
他將小冊子仔細包好,連同那空了的藥瓶和紙包,深深藏進褥子最底層。然後,他吹熄了蠟燭。
黑暗中,他睜著眼睛,望著宿舍屋頂模糊的黑暗。明天,4月5日,組裝部技術工內部選拔考試。
他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不知道那隻廢手能不能握住筆寫完試卷,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又一次毀滅還是渺茫的曙光。
他隻知道一件事:他必須去!用這具殘軀,用這點在油汙和血淚中搶來的知識,去撞一撞那扇名為“可能”的大門!
哪怕頭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
灰燼裡的火種,已化作照亮深淵的光軌。他彆無選擇,隻能沿著它,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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