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事坐在考場的一角，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睛半閉著，似乎對這場考試已經失去了興趣。他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那鐘擺的滴答聲在寂靜的考場中顯得格外清晰。然後，他懶洋洋地拖長了聲音，宣布道：
“最後——十分鐘——！”
這四個字如同喪鐘一般，在阿娣耳邊轟然炸響！他的心跳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時間賽跑。他環顧四周，看到其他考生依然在埋頭苦乾，而他卻仿佛被這四個字壓垮了，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絕望。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起來，但身體的疼痛和精神的壓力讓他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最後十分鐘，對他來說，仿佛是一場無法逃脫的噩夢。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試卷上大片刺眼的空白！第二題！第三題！第四題！全是空白！他拚儘全力，隻得了符號識彆的20分！遠遠不夠！遠遠不夠及格！
他的心跳加速，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將他拖向無底的深淵！報名處的亡命一搏，深夜油汙裡的翻找，李姐的藍色批注，林秀的舍身相助…所有的血淚和掙紮，難道都要在這最後十分鐘化為泡影？！難道他這隻“隻能勒緊打包帶”的手，真的連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資格都沒有？！
不！
不能！
絕——不——！
一股混合著極度不甘、悲憤和破釜沉舟的瘋狂，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從阿娣心底爆發出來！他眼中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低吼！他的手指緊緊地抓著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每一滴都像是在提醒他，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卻仍然停留在原地，無法前進。
他回想起自己為了這次考試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每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還未照進他的小屋時，他已經坐在書桌前，埋頭苦讀。那些複雜的公式、難懂的理論，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誦，直到深夜。他的房間裡堆滿了各種複習資料和筆記，每一張紙都記錄著他與時間的賽跑。
他記得在報名處的那場搏鬥，他幾乎是用儘了所有的勇氣和決心，才為自己爭取到了這個機會。他記得那個夜晚，他在油汙滿地的巷子裡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資料，哪怕隻是一張紙片。他記得李姐那雙充滿懷疑的眼睛，以及她那藍色筆跡的批注，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刺痛著他的自尊心。他記得林秀，那個總是默默支持他的朋友，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時間，隻為了幫助他。
所有這些記憶，如同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快速閃過。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挫敗感，他不甘心就這樣失敗。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告訴他絕不能放棄。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張空白的試卷。
他知道，現在不是放棄的時候，他必須戰鬥到最後一刻。他開始在試卷上奮筆疾書，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力量和決心。他不再關注那些空白，而是專注於自己能夠回答的題目。他的手不再顫抖，他的心也不再彷徨。他相信，隻要他不放棄，就一定會有希望。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阿娣猛地低下頭！
他沒有看題！沒有看筆！
他張開嘴，用牙齒狠狠地咬住了纏在右手上的、那肮臟的、滲著血水和膿跡的繃帶末端！然後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撕扯！
“刺啦——！”
繃帶被牙齒和左手配合著，粗暴地撕開！一圈，又一圈！
劇痛！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右手傳來！新鮮的膿血瞬間從暴露的、深可見骨的傷口中湧出！但他渾然不顧！仿佛那劇痛是燃料，是動力！
繃帶被徹底撕下！一隻觸目驚心的手暴露在空氣中！
手掌和手指腫脹變形，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暗紅色，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翻卷著，邊緣潰爛，黃白色的膿液混合著暗紅的血水，正從傷口深處汩汩湧出！整隻手散發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
考場裡瞬間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有人驚叫出聲！連講台上昏昏欲睡的王乾事都猛地站了起來，目瞪口呆！
阿娣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鎖定了試卷第四題那片刺眼的空白！
簡述題！30分！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但他知道名字！他知道“公差”念“工差”！他知道“裝配圖”念“裝陪圖”！他知道他來自哪裡！他為什麼站在這裡！
足夠了！
在所有人驚恐、不解、甚至帶著厭惡的目光中，阿娣用那隻完好的左手，猛地抓住自己那隻流膿淌血、慘不忍睹的右手手腕！
然後，他像是舉起一件武器，又像是進行一場最慘烈的獻祭，將那隻血淋淋的右手，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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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注視下，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量和意誌，引導著那隻血手，朝著試卷第四題那片空白的答題區域，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按了下去！
“啪嘰！”
一聲黏膩而沉悶的聲響，在死寂的考場裡格外刺耳！
暗紅、粘稠、混著膿液的鮮血，瞬間在潔白的試卷上暈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猙獰、邊緣模糊的——血掌印！
掌心、五指、潰爛的傷口…所有的痛苦、屈辱、掙紮和不甘，都清晰地烙印在了這張決定命運的試卷上！
阿娣如同耗儘了最後一絲生命，身體猛地一軟，癱倒在桌麵上，那隻按在試卷上的血手無力地滑落，在紙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血水、淚水混合在一起，從他蒼白的臉上滾落。
整個考場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慘烈到極致、瘋狂到極致的一幕徹底震駭！忘記了書寫，忘記了思考，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張試卷上巨大的血掌印，看著那個癱倒在桌上、如同從血泊裡撈出來的身影。
王乾事張大了嘴，手中的報紙無聲滑落在地。
而在考場窗外走廊的陰影裡，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那裡。李鳳英緊抿著嘴唇，臉色煞白，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窗框，指甲幾乎要陷進木頭裡！她那雙總是冰冷銳利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著考場內，盯著試卷上那個巨大的血掌印，盯著阿娣癱倒的身影，瞳孔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巨震！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片巨大的、無聲的、由血與絕望書寫的震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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