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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營長見他這樣就定了案,實在沉不住氣了,道:“單組長,你也讓她把話說完,這軍裝到底是怎麼回事?”單組長道:“我說你階級覺悟高呢,你還不明白,還想聽她狡辯?”民兵營長壓低聲音對他道:“不是聽她狡辯。既然她承認穿著軍裝進的廟,就應該問她在哪裡當過兵,是個什麼級彆的特務,才好向上級彙報。”
單組長這才點頭道:“也好。”便問高翠蘭:“既然你已經承認穿著軍裝進的廟,那就老實交代,在哪裡當的兵?什麼職務?誰派你到大蓬山來的?你的上線是誰?下線是誰?具體有什麼任務?搞了那些破壞活動?一一交代清楚。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明白嗎?”
高翠蘭雖然聽不太懂這些話的意思,但他知道單組長是在想借軍裝的事謀害自己。想了想,隨口答道:“明白。你讓我先說哪一條?”單組長道:“你按照我講的,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回答!”
高翠蘭道:“沒有的就不用說了吧?”單組長道:“什麼沒有?”高翠蘭道:“比如你問我,在哪裡當的兵,我沒當過兵;誰派我到大蓬山來的?沒人派我,自己去的。還有這‘上線是誰’,什麼意思?”
那個記錄員道:“上線,就是問你的領導。”高翠蘭道:“明白了。上線是莊大爺,下線就是狄姑了。還有,你問我搞了哪些破壞?生產隊裡給我們飯吃,人總要憑良心的,怎麼敢去搞破壞?”
民兵營長見善組長的臉拉得老長,指著高翠蘭道:“一派胡言,你說沒當過兵,怎麼會有軍裝?”高翠蘭道:“沒當過兵就不能有軍裝嗎?你們不提軍裝的事,我還不傷心;提起這身軍裝,我心裡就特彆難過。你們這是故意逼我呀!”說著話,新事、往事、辛酸事一起湧上心頭,不由得大哭起來。
民兵營長覺得奇怪,單組長倒是來了興趣。對旁邊的人道:“看,戳到她疼處了吧?”又對高翠蘭道:“哭什麼哭,哭也沒用,你必須老老實實交代!”
高翠蘭哭一陣子,然後抹了抹淚,道:“那軍裝、是解放軍給的。”民兵營長道:“解放軍給你的,你還哭什麼?”
單組長莫名其妙,道:“解放軍怎麼會給你軍裝?”他眼睛轉了轉,又問:“噢——難道你是解放軍的逃兵?”高翠蘭道:“這件事你們不逼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實在難以啟齒。”單組長沒聽懂“啟齒”的意思,忙道:“說的是呀,還有什麼比當逃兵、當叛徒更羞恥嗎?奇恥——大辱呀!”
高翠蘭這時又氣又惱,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反問道:“什麼逃兵?我講過沒當過兵,怎麼會是逃兵?”單組長盯住她道:“咳——竟然耍起脾氣來了。既然不是逃兵,那到底怎麼回事,你總得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高翠蘭剛才大哭了一場,那是真情的流露,可是現在要她說出軍裝的來曆,她還真要動動腦筋,總不能說自己在山上一覺睡了一千年,衣服都糟化沒了吧?她在哭的時候已經想著要編一個合適的理由。
於是慢慢道:“我家是丘城縣高老莊人,父母年邁,隻有我一個女兒,便招贅一個上門女婿,比我大了十幾歲,是個呆子,不會乾活。父母去世後,家中一貧如洗,那呆子也過不了缺衣無食的日子,居然去當了和尚。我在家又苦苦熬了幾年,房子壞了,沒法修。也看破了紅塵,就想著還是出家為好,一了百了。後來打聽到大蓬山有個女道觀,便去投奔。沒想到被人指錯了路,跑到張公嶺,劍鋒山上去了。那裡山高路險,連個人影也不見,在上麵找不到了回頭路,我爬出了山頭,又遇到了山澗,一連七天七夜,累困了就睡,醒過來就爬,不知道摔了多少跤,都沒有走出那座山。後來身體著實不行了,一腳沒踩住,便從山上摔了下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高翠蘭想起當年在劍鋒山上的情景,不免又“嗚嗚”哭了起來。
在座的人都被她的講述所感染,連單組長的聲調也變低了。他問道:“後來呢,是誰救了你?”高翠蘭把眼淚擦乾,長出了一口氣:“後來大炮的聲音把我震醒了,我哪裡知道是大炮,就聽‘咚咚’直響,整個山都亂動,以為要天崩地裂了呢。慢慢地爬了起來,還是想著下山才能活命。可是往身上一看,我也不敢相信,衣服掛得七零八落,衣不遮體,棉褲竟然也沒了蹤影。我該怎麼辦?即便下了山,也沒法見人。這是我一生最難堪、最丟人的一幕,老天捉弄我呀。”她又哭了起來。
高翠蘭接著道:“當時真不想活了,可是,死也不能這樣死呀。我朝四周看了看,見山坡上有長得很深的山草,於是薅了起來,拔了好多,手都勒出了血。搓了些草繩,然後便用草繩把山草捆在自己的身上。這時候,我仔細聽了聽,大炮的響聲沒有了,卻聽見人的呼喊聲,於是便順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由於身子虛,頭暈眼花,又驚又怕,一個勁地栽跤,爬著、滾著到了山下。剛掉到山下,就被幾個當兵的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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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蘭喘了口氣,又道:“原來已經打完仗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解放軍在打掃戰場。當時圍了好多男人看著我,我又羞又怕,癱坐在地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那些當兵的還說我打扮的奇怪,是可疑分子。幸虧來了一位首長,對那些當兵的說,‘咱解放軍就是救窮人的,你們怎麼還在這裡看她的笑話?’他叫人把我領到了衛生隊。幾個女當兵的給我擦了傷,還給了飯吃,又找了舊軍裝叫我換上。臨走時還對我說,‘咱解放軍就是為窮苦百姓打天下的,馬上就有好日子過了,趕快回家吧。’可我哪裡還有家,就穿著那身軍裝去了元妙觀。”
高翠蘭講完那套軍裝的來曆,幾個人都在同情高翠蘭的遭遇,唯有單組長陰陽著臉。他心裡在盤算,自己跑了好幾天,好不容易調查到“穿著軍裝進道觀”的這一重大特務嫌疑,竟然是這麼一個結局。專門帶人前來破案,以為一舉就要立大功的美夢,就這樣成了泡影?再者,開始給高翠蘭扣了這麼多帽子,如果聽她一番話就這樣草草收場,實在不甘心,也有損於自己的形象。他還要再追查下去。
單組長道:“聽你講的有鼻子有眼,故事很感人。可到底是真是假呢?我告訴你,特務是最會表演的,你剛才哭了幾場,我們也受感動。但是,空口無憑,我們需要證據。一是人證,誰能證明你說的那些事是真的?特彆是你說的那位首長,他叫什麼名字?”
高翠蘭道:“我當時嚇得連看人都不敢看,隻聽當兵的喊他‘首長’,我怎麼敢問首長的名字?”單組長道:“給你軍裝的那些人,你能找著她們給你作證嗎?”高翠蘭道:“這麼多年了,我到哪裡去找她們?”單組長道:“這就麻煩了,連一個人證都沒有,我們能夠相信嗎?”高翠蘭道:“不相信也沒辦法。叫我哪裡找那些人,不是難為我嗎?”說著,又哽咽起來。
這時,有一個發話道:“高翠蘭,哭是沒用的,關鍵要說實話。你說的張公嶺那場戰役,也是好調查的,起碼當時衛生隊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我們是會調查清楚的。但是,如果你說了假話,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你知道後果嗎?”高翠蘭道:“放心吧,如果沒有這回事,任憑你們把我怎麼樣,我也絕不會喊一聲冤!”
那人聽高翠蘭答應誠懇,就不再問了。單組長對高翠蘭道:“還有物證,你說的那套解放軍的衣服還在嗎?”
高翠蘭知道他成心不肯放過自己,便留了個心眼,故意問道:“這麼多年了,還要那套衣服做什麼?”單組長道:“看你說的,那套軍裝可是物證。即便有人證明給軍裝的事,但也不能證明是給你的呀?”高翠蘭聽他話外有話,道:“不是給我的,還能是給誰的?”
單組長這時心裡似乎有了底,既然高翠蘭說出‘這麼多年了’,估計那套衣服早沒了。於是滿口官腔道:“你說的那些故事,我越來越懷疑。你穿的那套軍裝,到底是解放軍的,還是國民黨的,誰能知道呢?如果你現在拿不出那套軍裝,即便我們去調查,解放軍本來就是為窮苦百姓打天下的,送給窮人一件衣服,也是很正常的事,誰能保證不會有人拿這樣的事情做文章、鑽空子呢?”
高翠蘭道:“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沒了那套軍裝,即便有人證,就再也說不清楚了?”單組長道:“哎,有這麼個意思。”高翠蘭道:“既然有這個意思,那我要是還留著這套衣服呢?”單組長道:“那還繞這麼多圈子乾嘛,趕快拿出來!”
高翠蘭這時也不怕了,理直氣壯地道:“不是我繞圈子,總得有個說法。你們也想想,作為一個女人,在我最無奈的時候,解放軍給了我這套衣服,比救了我一條命還重要。這是我一生最難忘記的東西,我舍得丟了它嗎?”
單組長沒有想到,高翠蘭這套軍裝還能保存下來,隻得道:“沒丟就好,沒丟就好。”高翠蘭又道:“叫我拿出來看看可以,但是你們不能帶走。”說著,走了出去。
單組長看著高翠蘭的背影,對屋裡的人道:“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人物,聽她說話,我覺得她有文化,不像窮苦人出身。”
不大一會兒,高翠蘭便捧著一件疊得板板正正的軍棉襖走了進來,放在單組長麵前的案子上。單組長提起領口,叫大家看了看,有認識的道:“這是咱解放軍的軍裝。”
單組長放下軍裝,叫高翠蘭坐下來,問道:“我覺得你像有文化的人,是吧?”高翠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隨口答道:“不錯,也認識幾個字。”單組長道:“你說你是窮苦出身,一個女娃家,怎麼能起書?”高翠蘭道:念什麼書?我是在道觀裡學的。天天念經,那裡的道士們孬好都認識幾個字。”高翠蘭的回答,讓單組長終於泄了氣,他惱羞成怒,抓起那件軍裝,往高翠蘭麵前一扔,沒想到“啪”的一聲,竟然甩出一件東西來。正是:
無形之獄實難躲捕風捉影便是過
儘管百般費口舌一不小心又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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