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學子?”旁邊的茶客撇撇嘴,“我聽說前三名都是宰相和樞密使的門生,哪有什麼寒門學子的份?”
“你可彆亂說,”老漢壓低聲音,“當今陛下最看重公平,去年還親自複試,把那些走後門的都刷下去了。”
趙禎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去年他確實發現科舉有舞弊現象,親自在瓊林苑複試,當場黜落了三十多個靠關係上榜的考生。
正聽著,貢院門口突然傳來喧嘩。幾個落榜的考生正撕扯著一個舉子的衣袍,舉子懷裡的書本散落一地。“你這個奸賊!肯定是買通了考官!”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考生怒吼著,拳頭揮向舉子的臉。
“我沒有!”舉子嚇得連連後退,撞到了身後的貨攤,糖葫蘆撒了一地,“我是憑真本事考上的!”
趙禎放下茶杯,快步走過去。侍衛及時攔住他,低聲道:“官家,這裡人多,小心危險。”
“讓開。”趙禎撥開侍衛,走到人群中間。絡腮胡考生見他穿著普通,推了他一把:“哪來的多管閒事,滾開!”
侍衛剛要上前,被趙禎攔住。他撿起地上的書本,封麵上寫著“王堯臣”三個字,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你說他舞弊,有證據嗎?”
“證據?”絡腮胡考生指著紅榜,“他一個窮書生,沒權沒勢,憑什麼中狀元?肯定是考官收了他的好處!”周圍的落榜考生紛紛附和,場麵越來越混亂。
正在這時,主考官歐陽修帶著兵丁趕來,看見趙禎時大驚失色,連忙跪倒:“陛下!臣不知陛下在此,罪該萬死!”
考生們這才知道眼前的普通人竟是皇帝,嚇得紛紛跪地磕頭。趙禎扶起歐陽修:“歐相公,今年的科舉可有舞弊?”
歐陽修連忙回話:“陛下,今年科舉嚴格按照程序,糊名謄錄,交叉閱卷,絕無舞弊。王堯臣的試卷臣親自審閱,文采斐然,見解獨到,中狀元實至名歸。”
趙禎點點頭,將書本還給王堯臣:“把你的文章給大家念念。”
王堯臣定了定神,撿起地上的試卷,清了清嗓子念起來。他的聲音朗朗,文章裡對時政的見解、對民生的關懷,聽得眾人鴉雀無聲。絡腮胡考生漲紅了臉,低下頭不敢說話。
“聽到了嗎?”趙禎對眾人說,“科舉是朝廷選拔人才的途徑,朕絕不允許有人舞弊。但也絕不能因為人家出身寒門,就質疑他的才華。”他看向王堯臣,“你是哪裡人?家裡還有什麼人?”
王堯臣跪地磕頭:“臣是應天府人,父母早亡,靠鄉鄰資助才得以讀書。”
趙禎扶起他:“好樣的。明日早朝,朕要親自聽你論政。”他又看向絡腮胡考生,“你雖落榜,但敢質疑不公,也算有勇氣。朕給你個機會,明日也來參加複試,若真有才華,朕破格錄用。”
絡腮胡考生又驚又喜,連連磕頭謝恩。周圍的考生們爆發出歡呼聲,貢院門口的紅榜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也染上了幾分公平的光彩。
回宮的路上,趙禎坐在轎裡,翻看王堯臣的試卷。侍衛在轎外稟報:“陛下,歐陽修相公說,要不是您今日及時出現,恐怕會鬨出大亂子。”
趙禎笑了笑,試卷上的字跡工整有力,透著股不服輸的韌勁。他想起自己年少時讀書的日子,雖然有老師教導,卻也知道寒門學子的不易。“傳旨,以後科舉複試都由朕親自出題,讓所有有才華的人都能有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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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簾外,汴梁城的夕陽正濃,將街道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賣糖葫蘆的小販又支起了攤子,孩子們的歡笑聲遠遠傳來,和著風吹過的鈴聲,像一首平和的歌謠。
第五章臨終前的最後一道旨
嘉佑八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皇宮裡的海棠開得稀稀拉拉,趙禎躺在龍床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太醫用了各種名貴藥材,他的病情卻不見好轉,連說話都變得吃力。
皇後曹氏坐在床邊,握著他枯瘦的手,淚水無聲地滑落。床前站著宰相韓琦、樞密使富弼等重臣,個個麵色凝重,大氣都不敢出。禦書房的奏折堆積如山,最上麵那份是關於西北邊防的急報,卻沒人敢此刻呈上去。
“水……”趙禎嘴唇翕動,聲音細若蚊蠅。曹氏連忙端過溫水,用小勺一點點喂進他嘴裡。溫水順著嘴角流下,他卻渾然不覺,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帳頂的龍紋刺繡。
韓琦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您放心靜養,朝政有臣等打理。”
趙禎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韓琦身上,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明。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曹氏連忙扶他靠在軟墊上。“西北……軍餉……”他喘著氣,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不能……拖欠……”
富弼連忙點頭:“臣已經安排好了,本月軍餉提前發放,還加了禦寒的棉衣。”
“百姓……春耕……”趙禎的目光掃過眾臣,“種子……農具……要給足……”
“陛下放心,戶部已經調撥了種子糧,各地官府都在組織春耕。”韓琦哽咽著回話,看著這位在位四十二年的皇帝如今油儘燈枯的模樣,心裡像被堵住一般難受。
太監端來參湯,曹氏剛要喂,趙禎卻搖了搖頭。他示意太監把床前的小幾挪過來,掙紮著伸出手,想要拿筆。曹氏連忙取來紙筆,墊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抖得厲害,筆尖在紙上劃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寫出幾個字。韓琦湊近一看,隻見紙上寫著“放宮女出宮”五個字,墨跡深淺不一,顯然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曹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皇宮裡的宮女大多是貧苦人家的女兒,進宮後少有機會再出宮嫁人,趙禎在位期間已經放歸過三次宮女,如今臨終前還記掛著這事。
“傳……傳旨……”趙禎靠在軟墊上,胸口劇烈起伏,“所有……年滿二十五……無職掌的宮女……都放歸……賜……安家銀……”
韓琦跪地領旨,聲音帶著哭腔:“臣遵旨!”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宮人點亮了燭火,昏黃的光暈籠罩著龍床。趙禎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目光卻始終望著窗外,仿佛在看汴梁城的萬家燈火。曹氏知道,他心裡始終記掛著宮外的百姓。
三更時分,趙禎突然清醒了許多。他讓眾人都退下,隻留下曹氏。“皇後……”他拉著她的手,聲音輕得像羽毛,“朕……沒什麼……留給你……”
曹氏搖搖頭,淚水打濕了衣襟:“官家留下的江山,留下的百姓,就是最好的念想。”
趙禎笑了笑,眼角有淚滑落:“朕……這一生……沒做過……對不起百姓的事……”他頓了頓,氣息越來越弱,“葬……簡單些……彆……勞民傷財……”
話音未落,他的手緩緩垂下,眼睛永遠地閉上了。窗外的海棠花被夜風吹落,一片花瓣飄進窗內,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像一滴無聲的淚。
第六章滿城縞素送君王
趙禎駕崩的消息傳到宮外時,天剛蒙蒙亮。負責敲晨鐘的太監哭著敲響了喪鐘,鐘聲低沉悠長,傳遍了整個汴梁城。
最先哭起來的是城隍廟附近的災民,他們還記得去年疫病時,皇帝親自送來的湯藥;是貢院門口的書生,他們感激皇帝親自主持複試,給了寒門學子出頭的機會;是夜市上的攤販,他們忘不了那個穿著青衫、買胡餅聽民聲的年輕皇帝。
百姓們自發地披麻戴孝,店鋪紛紛關門歇業,連最熱鬨的禦街都變得鴉雀無聲。賣花的姑娘將準備售賣的海棠花都擺在路邊,素白的紙錢在風中飛舞,像一場盛大的雪。
韓琦帶著大臣們在皇宮外跪了一地,哭聲震徹宮牆。歐陽修拄著拐杖,老淚縱橫,他想起當年和皇帝討論變法的日子,想起那個為了節省軍餉、帶頭削減膳食的君王。
送葬的隊伍從皇宮出發,綿延數十裡。前麵是文武百官,後麵跟著自發前來送行的百姓,男女老少,哭聲震天。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捧著一籃剛蒸好的胡餅,哭著往隊伍裡塞:“官家,您嘗嘗,這是您最愛吃的芝麻胡餅啊……”
隊伍經過禦街時,街邊的酒樓茶館擠滿了人,所有人都探出身子,望著那口緩緩前行的梓宮,淚水模糊了雙眼。有商販點燃了紙錢,煙霧繚繞中,仿佛又看見那個穿著青衫的身影,在夜市上和百姓說笑,在雨中給災民送藥。
消息傳到江南,正在插秧的農夫們放下農具,朝著北方跪拜;傳到西北,戍邊的將士們哭著跪倒在城樓上,他們還記得皇帝親自調撥的棉衣,記得那句“軍餉不能拖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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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曹氏正指揮宮人整理趙禎的遺物。沒有金銀珠寶,沒有奢華器物,隻有幾件磨得發白的常服,幾箱舊書,還有一本翻得卷了邊的災民名冊,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每個災民的姓名和需求。
“皇後娘娘,這是太醫院整理的藥方。”太監捧著個木匣子進來,裡麵全是趙禎批注過的平民藥方,“陛下說過,要讓所有百姓都吃得起藥。”
曹氏打開木匣,看見每張藥方上都有趙禎的批注,哪裡可以用廉價藥材替代,哪裡可以增加劑量,字跡工整,透著細心。她拿起一張治水疫的藥方,上麵寫著“馬齒莧易尋,勿用當歸”,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下葬那天,汴梁城飄起了細雨。送葬的百姓擠滿了街道,連房頂上都站滿了人。當梓宮經過城門時,一個穿粗布短打的孩童突然哭喊起來:“皇帝爺爺,您彆走!您還沒去江南看桃花呢!”
孩童的哭聲引發了更大的悲慟,滿城百姓同聲痛哭,哭聲蓋過了雨聲,蓋過了哀樂,久久回蕩在汴梁城的上空。
第七章仁心長存照千秋
趙禎下葬後,大臣們商議廟號。韓琦捧著曆代帝王的廟號名冊,對新帝英宗說:“先帝在位四十二年,輕徭薄賦,與民生息,廢除苛稅,體恤百姓,堪稱仁德之君。臣以為,當尊廟號為‘仁’。”
“仁”字廟號,前所未有。大臣們紛紛讚同,歐陽修顫巍巍地說:“自古帝王,能稱‘仁’者寥寥無幾。先帝愛民如子,輕刑罰,重民生,減賦稅,興科舉,實至名歸。”
新帝準奏,從此,趙禎被尊為“宋仁宗”,成為曆史上第一個獲此廟號的皇帝。
幾年後,汴梁城的夜市依舊熱鬨。賣胡餅的老漢收攤時,總會多留兩個胡餅放在路邊,對著皇宮的方向念叨:“仁宗皇帝,來嘗嘗熱乎的胡餅。”
城隍廟前立起了一塊石碑,上麵刻著當年宋仁宗親自製定的平民藥方。老醫官帶著徒弟在此義診,說起仁宗皇帝雨夜送藥的故事,總會紅了眼眶。
貢院門口的紅榜上,寒門學子的名字越來越多。他們在入學前,都會去旁邊的仁宗祠拜一拜,那裡供奉著皇帝當年複試時用過的筆墨,提醒著每個讀書人,朝廷的大門永遠為有才華的人敞開。
後宮的蠶室裡,新的皇後依舊帶領宮女們養蠶繅絲。她時常對宮女們說:“仁宗皇帝在位時,皇後娘娘親自養蠶,就是要告訴我們,天下的財富來之不易,要懂得節儉。”
西北的邊防線上,將士們穿著厚實的棉衣巡邏。每當有人問起棉衣的來曆,老兵們就會說起仁宗皇帝臨終前還惦記軍餉的故事,眼角泛起淚光。
江南的桃花開了又謝,每年春天,都會有百姓帶著桃花去仁宗陵前祭拜。他們說,仁宗皇帝心裡裝著江南的桃花,裝著天下的百姓,他的仁德就像這桃花一樣,年複一年,盛開在每個人的心裡。
汴梁城的禦街上,有個穿青衫的書生正在給孩子們講故事。他講的是一個皇帝穿著常服逛夜市的故事,講的是一個皇帝在雨中給災民送藥的故事,講的是一個皇帝臨終前還惦記著放宮女出宮的故事。
孩子們聽得入了迷,問書生:“那個皇帝是誰呀?”
書生望著皇宮的方向,聲音溫柔而莊重:“他是宋仁宗,是天下百姓心中最好的皇帝。”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灑滿禦街,街邊的海棠花在風中輕輕搖曳,像在訴說著一個關於仁德、關於百姓、關於千年流傳的故事。那個被尊為“仁宗”的皇帝雖然已經遠去,但他的仁心,卻像這陽光一樣,永遠照耀著這片他深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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