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連忙進宮,慈寧宮裡擠滿了大臣。太皇太後躺在床上,拉著神宗的手,氣若遊絲:“官家……王安石的新法……害得百姓苦不堪言……你快……廢了新法吧……”
神宗看著病榻上的祖母,又看看站在一旁的王安石,臉色蒼白。王安石剛要開口辯解,太皇太後卻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
太皇太後的葬禮上,王安石穿著喪服,站在人群裡。禦史們趁機發難,跪在神宗麵前痛哭流涕,說太皇太後是被新法氣死的,懇請廢除新法,罷免王安石。
神宗看著跪在地上的大臣,又看看沉默的王安石,最終揮了揮手:“王相公,你先回江寧休養吧。”
王安石躬身領旨,沒有辯解,也沒有挽留。他走出皇宮,秋風吹起他的喪服下擺,像一麵孤獨的旗幟。街上的百姓見了他,有的指指點點,有的唾罵不止,他卻目不斜視,一步步往前走。
管家牽著馬在路口等他,見他過來,忍不住落淚:“大人,咱們真的要走了?”
王安石翻身上馬,沒有回頭。
馬蹄踏過滿地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第五章鐘山風雨的千古爭議
元豐八年的春天,江寧府的鐘山綠意盎然。王安石拄著拐杖,站在山頂的草廬前,望著遠處的長江,江麵上的船隻像葉子一樣漂浮。他已經在這裡隱居了七年,新法早已被廢除,支持他的神宗皇帝也駕崩了,如今的朝堂上,再也沒人提起那個曾經震動天下的變法。
“相公,京城來人了。”老仆拿著封信走來,他頭發也白了,背也駝了,卻還像當年一樣跟著王安石。
王安石接過信,是蘇軾寫來的。信裡說,哲宗親政後,又想恢複新法,讓他回京主持,問他願不願意。字跡依舊灑脫,卻帶著幾分試探。
王安石將信放在石桌上,風吹過信紙,發出嘩嘩的聲響。他想起當年在朝堂上與蘇軾的爭論,想起蘇軾因反對新法被貶黃州,卻在信裡說“新法本意甚好,隻是執行有誤”。
“回封信給蘇學士吧。”王安石對老仆說,“就說我老了,不堪重任。但請他轉告朝廷,新法中的農田水利法、保甲法,確實能利民強國,若能改良執行,不妨恢複。”
老仆點頭應下,看著他日漸蒼老的背影,心裡發酸。這七年裡,王安石常常獨自站在山頂,一站就是半天,有時會對著長江喃喃自語,有時會拿出當年的新法條文,一遍遍翻看。
秋收時節,鐘山腳下的農戶們忙著收割稻穀。李老漢——當年越州借青苗錢的那個農民,如今搬到了江寧——背著新米來看王安石。“相公,您嘗嘗今年的新米,托您的福,這幾年修了水渠,收成一年比一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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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接過米袋,掂量著沉甸甸的分量,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水渠修得好,就能旱澇保收。”
“可不是嘛!”李老漢感慨道,“當年您推行青苗法,雖然中間出了些亂子,但後來朝廷派了欽差嚴查,確實幫了我們不少。現在村裡的人都說,您是個好官,就是當時太急了……”
第六章新舊黨爭的刀光劍影
元佑元年的汴京寒風呼嘯,朝堂上的氣氛比冬日的天氣還要冰冷。司馬光穿著厚重的錦袍,站在殿中慷慨陳詞,案上堆著廢除新法的奏折,足有半人高。
“陛下,新法禍國殃民,青苗法變成盤剝工具,市易法擾亂市場,保甲法勞民傷財,懇請陛下儘數廢除,恢複祖宗舊製!”司馬光聲音洪亮,震得殿內梁柱嗡嗡作響。
蘇軾站在文官隊列裡,眉頭緊鎖。他反對新法中的激進條款,卻也認同農田水利法等利民舉措,剛要開口,就被司馬光嚴厲的目光製止。
“不可!”韓絳猛地出列,袍袖翻飛,“新法雖有瑕疵,但農田水利法修渠千餘條,保甲法加強邊防,豈能因噎廢食?司馬光此舉,是要將大宋拖回積貧積弱的舊路!”
“韓相公莫要危言聳聽!”禦史中丞劉摯立刻反駁,“去年京東水災,正是因為推行新法擠占了賑災糧款,才導致災民流離失所!王安石雖已歸隱,但其黨羽仍在朝中作祟!”
朝堂上瞬間分裂成兩派,新黨舊黨互相攻訐,唾沫星子濺到金磚地上。小皇帝哲宗坐在龍椅上,看著眼前的爭吵,稚嫩的臉上滿是茫然。
爭論傳到江寧鐘山時,王安石正在草廬前曬書。泛黃的新法條文被陽光曬得舒展,他用軟布輕輕擦拭上麵的墨跡,老仆在一旁念著京城傳來的消息。
“……司馬光大人下了狠手,不僅廢了青苗法、市易法,連已經修好的水渠都要拆,說那是勞民傷財……”
王安石擦書的手頓住,軟布落在地上。他望著遠處長江上的帆影,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了下去。老仆連忙遞過茶水:“相公,您彆生氣,身子要緊。”
他擺擺手,接過茶水卻沒喝,隻是盯著那些新法條文。紙上的“富國強兵”四個字被陽光照得發亮,仿佛在嘲笑他半生的努力。
沒過多久,蘇軾被貶的消息傳來。這位曾經反對新法的詩人,隻因主張保留部分合理新法,就被舊黨冠以“新黨餘孽”的罪名,貶往惠州。王安石拿著蘇軾的詩稿,看著“日啖荔枝三百顆”的句子,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真是諷刺啊……”他對老仆說,“當年我貶他,如今舊黨貶他,他倒成了兩邊都容不下的人。”
深秋時節,鐘山落滿紅葉。王安石拄著拐杖走到山腳的水渠邊,看著農民們引水灌田,稻穗飽滿金黃。水渠是按新法修建的,雖曆經風雨,依舊堅固通暢。
“王相公!”一個老農看見他,連忙放下鋤頭行禮,“今年收成好得很,多虧了這水渠!可聽說京城要派人來拆水渠,這可怎麼好啊?”
王安石撫摸著冰涼的渠壁,上麵還留著當年施工的鑿痕。“彆擔心,”他聲音沙啞,“水渠能澆田,能救命,誰也拆不了。”
可沒過幾天,拆渠的官差就來了。他們帶著鋤頭鐵鍬,在水渠邊搭起帳篷,揚言要“恢複舊貌,清除新法餘毒”。農民們拿著農具圍住官差,雙方僵持不下,差點動起手來。
王安石聞訊趕來時,官差正指揮人挖渠堤。第一鋤下去,清水立刻從缺口湧出,浸濕了官差的靴子。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官差罵道:“你們這群糊塗蟲!這水渠救了多少百姓,你們說拆就拆?”
官差認出是他,雖有忌憚,卻還是硬著頭皮說:“王相公,這是朝廷的命令,司馬光大人親筆批示的。”
“朝廷?”王安石冷笑,“朝廷是讓你們造福百姓,不是讓你們毀了百姓的活路!”他轉身對農民們說,“把工具奪過來,誰敢拆渠,就往我身上砸!”
農民們紛紛響應,官差見勢不妙,灰溜溜地帶著人走了。
夕陽下,王安石站在水渠邊,看著潺潺流水,背影在紅葉映襯下顯得格外孤寂。
第七章病榻上的新法餘溫
元佑七年的冬天來得早,江寧府飄起了小雪。王安石躺在病榻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卻還是覺得冷。窗外的梅花頂著積雪開了,暗香透過窗縫飄進來,帶著清冽的氣息。
“相公,京城又來人了。”老仆端著藥碗進來,身後跟著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是蘇軾派來的家仆。
年輕人跪在床前,遞上一封信:“我家主人說,新黨在京城複起,要恢複新法,特意來請教相公的意思。”
王安石讓老仆拆開信,蘇軾的字跡依舊有力,卻透著幾分滄桑。信裡說哲宗親政後重用新黨,章惇、曾布等人主張全麵恢複新法,但執行方式比當年更激進,懇請王安石提點一二。
他咳嗽著讓老仆取來紙筆,顫抖著寫下幾行字:“新法本為利民,勿學舊黨全盤否定,亦戒新黨激進冒進,因地製宜,方為正道。”寫完這幾句,他再也沒力氣,筆從手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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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拿著回信匆匆離去,王安石望著窗外的飛雪,陷入了回憶。他想起第一次見神宗皇帝時的激動,想起推行新法時的意氣風發,想起與司馬光在朝堂上的爭論,想起那些支持他和反對他的人,如今都已散落天涯。
除夕夜,鐘山腳下的農戶們提著年貨來看他。李老漢帶來新釀的米酒,村婦們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草廬裡頓時熱鬨起來。
“相公,您嘗嘗這餃子,用新收的麥子做的麵。”李老漢把碗遞到床前,“要不是當年修的水渠,今年冬天哪有這麼好的收成。”
王安石吃了個餃子,麥香混著肉香在嘴裡散開。他看著滿屋子的百姓,個個臉上帶著感激,忽然覺得半生的委屈都值了。
“水渠……還在嗎?”他輕聲問。
“在!”眾人異口同聲,“我們輪流看守,誰也拆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笑著點頭,眼角有淚滑落。
正月裡,王安石的病情越來越重。彌留之際,他讓老仆把所有新法條文搬到床前,一頁頁翻看。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紙上,那些曾經爭論不休的字句,此刻都變得溫柔起來。
“相公,章惇大人派人來了,說新法已經全麵恢複,讓您放心。”老仆在他耳邊輕聲說。
王安石沒有睜眼,隻是微微點頭。他知道,新法就像這鐘山的梅花,即便被風雪摧殘,春天到了依舊會盛開,隻是盛開的模樣,或許早已不是他最初設想的樣子。
臨終前,他指著窗外的梅花,對老仆說:“把……把那些條文……燒了吧……”
老仆含淚點頭,在爐中點燃了那些泛黃的紙頁。
火光跳躍中,王安石的目光漸漸渙散,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第八章千年功過的無字碑
紹聖元年的春天,汴京的新法舊黨之爭仍在繼續。章惇推行的新法比王安石當年更激進,引發的爭議也更大。蘇軾因反對激進政策再次被貶,這一次,他被貶到了更遠的海南。
而在江寧鐘山,王安石的墓前多了塊無字碑。老仆守在墓旁,看著往來的行人,有人對著墓碑鞠躬,說他是富國強兵的功臣;有人對著墓碑唾罵,說他是禍國殃民的罪人。
清明時節,李老漢帶著村民來掃墓,帶來新收的麥子和自釀的米酒。“相公,您看這麥子多好,都是托您的福。”他把米酒灑在墓前,“那些說您壞話的人不懂,咱們老百姓心裡清楚,您是為了咱們好。”
幾個書生模樣的人也來掃墓,他們爭論著王安石的功過,一個說:“新法雖好,卻操之過急,激化了矛盾。”另一個反駁:“若不變法,大宋隻會更弱,他已是儘力而為。”
老仆聽著他們的爭論,隻是默默地清掃墓碑上的塵土。他知道,相公生前就說過,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幾十年後,南宋的臨安城裡,說書先生在茶館裡講著王安石變法的故事。台下的聽眾聽得入迷,有人為新法的夭折歎息,有人為王安石的孤獨落淚。
“要說這王相公啊,”說書先生拍著醒木,“真是個奇人。一生隻做一件事,哪怕眾叛親離,哪怕千夫所指,也非要把這條路走到底。有人說他是拗相公,可這股拗勁,不正是咱們大宋缺少的骨氣嗎?”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一個穿粗布衣衫的年輕人站起來:“先生,那新法後來怎麼樣了?真的全廢了嗎?”
說書先生笑了:“好問!告訴你,水渠沒廢,保甲沒廢,那些真正利民的法子,就算改了名字,換了說法,也一直留在民間。就像這太陽月亮,就算有人想遮住,也終究擋不住光亮!”
夕陽透過茶館的窗欞,照在聽眾們的臉上,每個人的眼裡都閃著光。而在遙遠的鐘山,王安石墓前的無字碑沐浴在夕陽中,碑上的積雪早已融化,周圍長滿了青草,遠處的水渠依舊潺潺流淌,澆灌著萬畝良田。
千年後的今天,當人們翻開宋史,看到“王安石變法”這五個字時,依舊會爭論不休。有人讚他是改革先驅,有人罵他是激進狂人。但無論評價如何,那個在江寧雪夜開倉放糧的身影,那個在朝堂上據理力爭的身影,那個在鐘山孤獨守望的身影,永遠留在了曆史的長河裡,像一盞孤焰,在風雨中燃燒,照亮了後世改革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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