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湖荷下藏暗箭
熙寧四年六月,杭州西湖的荷葉把水麵遮得嚴嚴實實,風一吹就翻起綠浪。沈括蹲在畫舫的窗邊,手裡捏著張剛寫好的《圩田五說》,眼睛卻盯著不遠處蘇軾的遊船——那船上正飄出笑聲,蘇軾的折扇偶爾從窗縫裡露出來,扇麵上“水光瀲灩晴方好”的字跡晃得他眼疼。
“大人,這是蘇通判剛送來的《杭州紀事詩》,說是讓您提提意見。”書吏把一卷詩稿遞過來,紙角還沾著點荷露。
沈括接過詩稿,指尖劃過“我來錢塘拓湖綠,大堤士女爭昌豐”的句子,指節悄悄攥緊。他想起上個月在三司使衙門,王安石拍著桌子說“新法要推,就得拿那些唱反調的文人開刀”,又想起自己編《天下州縣圖》時,蘇軾在一旁笑他“太執著於數字,少了點煙火氣”。
畫舫慢慢靠過去,蘇軾正和幾個文人喝酒,見沈括過來,立刻笑著招手:“存中,快來!這新釀的荷花酒,你得嘗嘗!”
沈括走上船,接過酒杯卻沒喝,隻把詩稿遞回去:“子瞻兄的詩還是這麼有靈氣,就是這‘爭昌豐’一句,會不會讓人覺得百姓隻知享樂,忘了新法的好處?”
蘇軾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存中你就是太較真!我寫的是百姓豐收後的熱鬨,跟新法有什麼關係?難不成連寫詩都要先念新法的好?”
周圍的文人也跟著笑,沈括的臉卻有點發燙。他端著酒杯走到船邊,看著湖裡的荷花,忽然覺得那些花瓣像一張張嘲諷的臉。當晚回到知州府,他把蘇軾近年來的詩稿全找出來,從《山村五絕》到《和子由蠶市》,逐句用朱筆圈畫——在“邇來三月食無鹽”旁寫“暗諷鹽法”,在“賣牛納稅拆屋炊”旁標“詆毀青苗”,連“明月幾時有”都被他注上“借月抒情,暗含對朝政不滿”。
書吏進來送宵夜,見滿桌詩稿都畫著紅圈,忍不住問:“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蘇通判的詩……”
“這不是詩,是罪證。”沈括把朱筆一扔,聲音冷得像西湖的夜露,“新法推行不易,不能讓這種文人在背後煽風點火。”
三日後,沈括以“彙報杭州新政”為由,帶著這些圈注的詩稿進京。他沒直接找神宗,而是先去了樞密院見王安石。王安石翻著詩稿,手指在“暗諷鹽法”的批注上停住,抬頭道:“存中,你確定這些是罪證?蘇軾的名氣太大,要是抓不住實據,反而會引火燒身。”
“相公放心,”沈括從懷裡掏出另一份文稿,“這是我記錄的蘇軾在杭州的言行,他多次對下屬說‘新法太急,百姓受苦’,還有人聽見他在西湖邊念‘不識廬山真麵目’,說這是在說朝廷糊塗。”
王安石把文稿放在桌上,沉默了半晌,終於點頭:“好,我會把這些呈給陛下。但你記住,此事隻論詩中罪證,不可牽扯私人恩怨。”
沈括連忙應下,心裡卻鬆了口氣——他要的不是私人恩怨,是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大宋的文人,不止有蘇軾會寫文章,他沈括也能憑著這些“罪證”,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第二章四年暗箭終出鞘
熙寧八年冬,汴京的雪下得又大又急。李定坐在禦史台的暖閣裡,手裡捧著沈括四年前送來的詩稿,手指在“詆毀青苗”的批注上反複摩挲。舒亶推門進來,身上帶著雪氣,一進門就喊:“子堅,你要的蘇軾近作我找到了!他在湖州寫的《湖州謝上表》,裡麵有‘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這不是明著罵我們這些推行新法的人是‘新進’嗎?”
李定眼睛一亮,立刻把沈括的詩稿推過去:“你看這個!四年前沈存中就把蘇軾的罪證整理好了,隻是當時陛下覺得證據不足,沒追究。現在有了這篇謝上表,再加上之前的詩稿,足夠定他的罪了!”
舒亶拿起詩稿,越看越興奮:“好啊!沈存中真是幫了大忙!之前我還愁找不到蘇軾的實據,現在有了這些,看他還怎麼狡辯!”
兩人當天就聯名寫了奏折,把沈括圈注的詩稿和《湖州謝上表》裡的“罪證”一一列出,請求神宗“嚴懲蘇軾,以儆效尤”。神宗看到奏折時,正在禦書房看蘇軾的《赤壁賦》,他皺著眉問旁邊的太監:“蘇軾真的這麼大膽?他的詩裡……真有這麼多不滿?”
太監不敢回話,隻把沈括當年的奏折也遞了上去。神宗翻著兩份奏折,看著相同的“暗諷鹽法”批注,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三日後,他下旨命皇甫遵為欽差,前往湖州押解蘇軾回京。
消息傳到湖州時,蘇軾正在府衙裡寫《端午帖子詞》。衙役慌慌張張跑進來,說欽差帶著聖旨來了,蘇軾還笑著說:“肯定是陛下誇我帖子詞寫得好,派欽差來賞賜的。”
直到皇甫遵拿出聖旨,念到“涉嫌訕謗朝政,即刻押解回京”時,蘇軾手裡的筆才“啪”地掉在紙上,墨汁暈開一大片,把“端午臨仲夏”的“午”字染成了黑團。他被戴上鐵鏈時,湖州的百姓圍在府衙外哭,有個老漢捧著剛蒸好的粽子跑過來,卻被衙役攔住。蘇軾看著那粽子,忽然想起四年前在西湖邊,沈括還跟他一起吃粽子,說“子瞻兄的詩,比這粽子還香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囚車離開湖州那天,雪下得很大。蘇軾坐在囚車裡,看著路邊的百姓,忽然覺得眼睛發花。他不知道,這一切的開端,不是他的詩,而是四年前西湖畫舫上,沈括那杯沒喝下去的荷花酒。
第三章禦史台內刃見血
蘇軾被押進禦史台監獄時,沈括正在三司使衙門裡看賬本。書吏進來彙報:“大人,蘇軾已經關進烏台了,李大人和舒大人正在審訊,聽說……用了刑。”
沈括手裡的算盤頓了一下,隨即又劈裡啪啦地打起來:“知道了,跟咱們沒關係,專心算賬本。”
可他終究沒算出個所以然來。當晚,他借口“巡查監獄安防”,去了烏台。隔著牢門,他看見蘇軾靠在牆上,背上的官袍滲著血,頭發上還沾著稻草。蘇軾也看見了他,卻沒說話,隻把頭扭向一邊,看著窗外的雪。
“子瞻兄,”沈括咳嗽了一聲,“你要是認了罪,上表悔過,陛下說不定會從輕發落。”
蘇軾慢慢轉過頭,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存中,我問你,我那些詩,真的是罪證嗎?我寫‘三月食無鹽’,是因為密州百姓真的沒鹽吃;我寫‘賣牛納稅’,是因為我見過納稅賣牛時哭。這些……也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