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老七的描述,太過真實,太過恐怖。他那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是無論如何也偽裝不出來的。
漸漸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開始在這座本就人心惶惶的縣城裡,如同瘟疫一般,迅速發酵、瘋傳。
這個傳聞,最終也送到了躲在縣衙之內,正為自己前途而坐立不安的縣令耳中。
縣令在派了幾名膽大的家丁,小心翼翼地前往鷹愁澗穀口確認之後,那幾名家丁帶回來的消息,讓他當場便從太師椅上癱倒在地,麵如死灰。
完了。
張承和他那四百縣兵,真的全完了。
極度的恐懼過後,縣令的腦中,反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立刻意識到,能如此乾淨利落、悄無聲息地全殲四百官兵的,絕不可能是他之前認為的什麼“黑風寨”流寇!
這是南境的精銳!一定是南境派來的魔鬼之師!
他仿佛找到了為自己失職和丟官印開脫的最好理由。他立刻爬到書案前,用顫抖的手,親自研墨,寫了一封十萬火急的求救信。
信中,他用儘了自己畢生所學的一切誇張、驚悚的詞彙,將那夥“黑風寨”,描繪成了一支戰力滔天、凶殘無比、神出鬼沒的南境魔鬼之師。他聲稱自己和縣城軍民,是如何英勇抵抗,但終因敵軍“勢大,非人哉”,才導致縣城被破,剿匪部隊全軍覆沒。
他將這份“血淚之書”,用蠟丸封好,交給最心腹的親信,命他換上最好的快馬,火速送往六十裡外的樂昌府。
……
當天傍晚,樂昌府,兵馬都統劉勁的帥府之內,燈火通明。
劉勁正與麾下一眾將校,在沙盤前推演著整個江南道的防務。
就在此時,一封來自平湖縣的、號稱“十萬火急”的求救信,被送到了他的案頭。
劉勁拆開信封,展開細看。
看著看著,他那張素來以沉穩謹慎著稱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神情。
待到他完全看完,他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緊張或憤怒,反而發出了一聲不加掩飾的、充滿了輕蔑的冷笑。
“嗬……”
他隨手將那封信紙丟在桌上,對堂下正襟危坐的眾將說道:“都傳閱一下吧。看看咱們這位平湖縣的父母官,不去當個說書先生,可真是屈才了。”
一名副將接過信,眾將校立刻圍攏上前,交頭接耳地看了起來。很快,堂下便響起了一陣壓抑不住的議論和低笑聲。
劉勁沒有理會他們,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那巨大的沙盤前,目光在“平湖縣”和“鷹愁澗”的位置上掃過。
“一群烏合之眾。”他淡淡地開口,“如今蘇寒小兒,正被朝廷三路大軍壓得喘不過氣來,已是自身難保。他哪還有餘力,派什麼所謂的‘魔鬼之師’,千裡迢迢地跑到我徐州腹地來撒野?”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掃過堂下眾將,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真相,隻可能有一個。那平湖縣令,定是平日裡玩忽職守,疏於城防,被一夥人數眾多、有些戰力的山賊流寇鑽了空子,這才失了縣城,丟了官印。”
“如今,他為了推卸自己這天大的責任,便編造出如此荒誕不經的謊言,想把水攪渾,把責任推到所謂的‘南境精銳’身上!”
眾將聞言,皆是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稱是,讚歎將軍英明。
“將軍,那……平湖縣之事,該當如何處置?”一名校尉上前問道。
劉勁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對於這種謊報軍情、推卸責任的文官,他向來是深惡痛絕。
他沉吟片刻,下達了決斷:
“傳令兵馬都統錢振。”
錢振,是他麾下最信任的心腹將領之一,為人驍勇,做事穩重。
“末將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領立刻出列,抱拳應道。
“你,即刻點起一千精銳步卒,連夜出發,前往平湖縣。”劉勁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本將給你兩個任務。”
“第一,查明平湖縣的真實情況。那個謊報軍情、一派胡言的縣令,給我就地拿下,控製起來,等候本將發落!”
“第二,順手,把那夥所謂的‘黑風寨’流寇,給本將剿了。一群山賊,竟敢在我劉勁的治下如此猖獗,簡直是不知死活!”
“至於那顆官印……”劉勁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也一並給本將帶回來。”
在他看來,派自己的心腹愛將,率領一千真正的精銳去對付一群山賊,已經是殺雞用牛刀,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