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2月12日返回江城以來,蕭雲驤每日處理軍政事務,得空便去軍校與政務學堂授課。
日程雖緊,卻另有一番戎馬間的充實。
五日後,寶雞戰報送抵。
吳長根與周德威聯署的軍報,靜靜攤在他的案頭。
信中寫道,第八師已於十二月五日破城。潰敗的青軍縱火泄憤,百姓遭殃,城內屋舍毀數十間。
然在縣衙起獲稅銀近十萬兩,又從幾家附逆豪商的府邸中,抄出大批的糧秣金銀。
第八師的補給,一時反倒寬裕起來。
守將常青趁雪夜遁走,知縣賀維翰喪生亂兵之中。
信末筆鋒一轉,稟明常青曾借嚴冬驅民擔水,使得城牆覆冰,堅滑難攀。
為免貽誤戰機,第八師隻得強攻,或傷及百姓。
若有違軍紀,吳周二將甘願領罰。
隨信同至的,還有軍中督察密報:原來吳長根,確曾因顧及軍紀而遲疑,是周德威當機立斷,催其進兵。
蕭雲驤將兩份文書逐字讀罷。
書房裡隻餘炭火偶爾的劈啪聲。他默然良久。
西軍的中高層,多是當年他與兄長從桂省帶出來的老弟兄。
並非他心存偏袒,實是自西軍成軍以來,這批人征戰最久、經驗最足,也最懂他的心思。
後來隊伍擴編,他們自然逐步擢升。
所幸歲月流轉,川、黔、湘、鄂籍的才俊,也漸露頭角。
吳長根雖善用兵,卻是天地會出身,又是川人,在西軍中根基尚淺。
遇上這等軍紀與戰機相悖的灰色地帶,便難免瞻前顧後,生怕一步走錯,授人以柄。
此番幸有周德威這等宿將,以聲名威望一力承擔,果斷進兵,才未誤大事。
蕭雲驤不便明令嘉獎這等遊走於軍規邊緣之事,回信隻得字斟句酌,兩頭寬慰:
既褒揚他們把握戰機、果斷破城,又重申日後用兵,須竭力避免殃及平民。
譬如這次先以炮火轟擊牆基、驚散民眾,便是極明智之舉。
另一路,李繡成部自南陽出武關,果如所料,沿途幾未遭遇青軍像樣的抵抗,進軍頗為順遂。
眼下已越過武關,正向商洛推進。
雖敵勢孱弱,然山道崎嶇,又值天寒地凍,行軍反較先前遲緩許多。
又過數日,這日上午,蕭雲驤處理完日常公務,剛欲起身前往軍校,李竹青卻步履輕捷,踏入書房。
“大王,有幾份緊要情報。”
近來趙烈文被派往總參謀部曆練,書房中隻有蕭雲驤一人。
李竹青遞上數封文書。
蕭雲驤接過,最先撞入眼中的,竟是一道青廷明發天下的檄文——討伐他與洪楊二人的詔書抄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寅紹丕基,臨禦寰宇,夙夜兢惕,惟以綏靖烝黎為念。
粵西奸宄洪琇詮、楊琇青等,假泰西異教蠱惑黔首,裂土僭號,毀我綱常,實乃神人之所共憤,天地之所不容!
尤有蕭逆雲驤者,本出偽西逆蕭朝貴之孽弟,虺蜴其心,梟獍其行。
始則附洪楊凶焰荼毒湖湘,繼乃率悍黨西竄,僭稱偽號於蜀中。
陰竊西府之舊銜,陽行叵測之邪政。
壞科舉、擅關稅、結洋夷、亂人倫,罪孽滔天,惡貫禍盈,其凶殘悖逆,雖古之猰貐、窮奇亦不能及!
至若洪逆琇全,倡異教以亂華夏,雖為禍首,實已形同枯骸;
楊逆琇清,妄稱天父,竊弄威權,陰結黨羽,荼毒生靈,其奸狡譎詐,實居諸逆之冠。
茲三凶流毒,瘡痍遍於南國,腥穢上乾九霄。
朕每思黎庶罹難,未嘗不痛徹肝膈,泣血宵衣。
今朕恭行天罰,特命欽差大臣總統勁旅,會合諸邦銳師,水陸並進,數省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