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樓內雕梁畫棟,鎏金宮燈灑下柔和光暈。
穆楓剛在三樓客廳坐定,就見到楚憐兒打開了另外一邊房門走了出來,猩紅蔻丹輕叩著鎏金護甲,腕間翡翠鐲子隨著動作撞出清脆聲響。
她眼尾掃過穆楓,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鎏金團扇,扇麵上的牡丹妖嬈綻放。
穆楓神色淡然,隻是微微頷首示意,心底暗自警惕——與這位表妹的過往交集,每次都像是踩進暗流湧動的深潭。
楚憐兒忽地坐直身子,團扇“啪”地收起,挑眉道:“大表哥,你上次作的《莫呼洛迦》倒是有點意思,不過這配樂......”
她故意拖長尾音,眼波流轉,“總覺得缺了幾分勾魂攝魄的勁兒,能不能再雕琢雕琢?”
穆楓指尖摩挲著袖口盤扣,眉峰微蹙:“廖婆婆的配器已經極為考究,表妹覺得哪裡不足?是旋律不夠跌宕,還是節奏失了韻味?”
楚憐兒咬著下唇,將團扇在掌心拍了拍,露出幾分嬌嗔:“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聽起來......少了點讓人渾身發麻的感覺。大表哥你這麼有才華,就再幫我改改嘛~”
她刻意放軟語調,眼尾含著笑意,像是撒著嬌要糖吃的孩童。
穆楓雙臂抱胸,沉吟片刻道:“聲樂之道,貴在以情動人。表妹你自幼養在深閨,順風順水,未經風雨,又如何能將愛恨嗔癡揉進旋律裡?這曲子裡的悲歡離合,若演奏者沒有切身體會,再華麗的技巧也不過是空洞的聲響。”
他說得認真,目光直視楚憐兒,試圖讓她明白其中關鍵。
楚憐兒臉色一沉,團扇重重拍在榻邊小幾上:“說得好聽!不願幫忙就直說,拿這些大道理來糊弄誰?”她扭過頭去,腮幫子氣得鼓鼓的,發間珍珠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悠揚的掌聲,清脆悅耳。穆楓抬眼望去,隻見雲諾身著月白真絲旗袍,衣袂飄飄,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雲嬌則羞怯地跟在姨媽身後,臉頰泛紅,像是春日裡初綻的桃花。
雲諾優雅地扶著雕花欄杆,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穆楓說得在理,憐兒,音樂不是炫技的工具,是情感的宣泄。你若想真正駕馭這曲子,得先學會體會人生百態。”她緩緩走下樓梯,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台階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奏。
穆楓連忙整了整衣襟,恭敬行禮:“見過姨媽。”
雲諾走到他身前,目光中滿是欣慰與讚賞,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年紀輕輕能有這般見解,難得。”
她轉頭看向還在賭氣的楚憐兒,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你呀,平日裡總愛耍些小性子,該多和表哥學學。”
身後的雲嬌悄悄抬眼,目光與穆楓交彙的瞬間,慌忙低下頭去,耳垂泛起紅暈,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
那模樣,恰似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中藏著不可言說的歡喜。
晨光透過萬寶樓的湘妃竹簾,在青磚地上篩出細碎的金斑。雲諾身著月白蘇繡旗袍,鎏金纏枝蓮紋護甲隨著蓮步輕移,在紫檀木主位扶手上劃出蜿蜒的光影。
她優雅落座時,鬢邊的珍珠步搖輕顫,丹鳳眼似笑非笑地掃過廳內眾人,抬手間,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出清泠聲響:“都坐吧。”那聲音仿佛裹著層蜜,卻讓空氣都凝出霜意。
穆楓垂首坐下,雕花紅木椅的涼意透過墨色長衫滲進皮膚。雲諾端起青瓷茶盞,嫋嫋茶香中,她朱唇微啟:“穆楓,這次嬌兒能平安歸來,多虧你照應。”
尾音拖著若有似無的顫音,像根絲線纏住人的心弦。
金剛伏魔觀想圖的神秘光影、玄鐵木魚的嗡鳴震顫,此刻都化作掌心細密的冷汗。
“不過是機緣巧合,表姐吉人自有天相。”穆楓聲音平穩,卻在抬頭時撞見雲諾似笑非笑的目光,像能看穿他眼底翻湧的暗潮。
“機緣巧合?”雲諾將茶盞重重擱回鎏金茶托,清脆的聲響驚得梁上棲著的畫眉撲棱棱振翅。
她指尖輕撫過護甲上的鎏金紋路,“聽說那玄鐵木魚,也是你的機緣?”
穆楓心中“咯噔”一聲,眼前浮現出雲嶺三盜巢穴裡,那卷沾滿蛛網的《無量經》。
他攤開手掌,仿佛又觸到經卷夾層裡粗糙的木紋:“實不相瞞,上月追查雲嶺三盜,在他們巢穴裡尋到本殘破的《無量經》,玄鐵木魚就藏在其中。”
他笑起來,露出虎牙,“我一介學生,要這些佛門秘寶無用,便轉贈給了好友吳小凡。”
“好個慷慨!”楚憐兒突然將手中的琺琅彩茶杯重重砸在案幾上,濺出的茶湯在描金牡丹紋桌布上洇開墨色。
她轉著鎏金護甲,眼尾挑起刻薄的弧度:“大表哥倒是灑脫,轉手就把能震懾極陰姹女派的至寶送人?該不會是——”
她故意拖長尾音,指甲劃過杯沿的刺耳聲響,像貓爪撓過人心。
“憐兒!”雲諾突然輕咳,茶盞中的茶湯泛起漣漪。她指尖敲了敲扶手,鎏金護甲撞出金屬的冷響,“在表哥麵前沒規矩。”
楚憐兒咬著下唇彆過頭,翡翠耳墜隨著動作劇烈晃動,映著她青白交錯的臉色。
她突然抓起披肩甩在肩上,起身時裙擺掃翻了腳邊的香爐,沉香灰撒了滿地。“我去練琴。”她丟下一句,踩著繡鞋“噠噠”走遠,背影裹著化不開的怨氣。
雲嬌一直攥著裙擺,指節泛白。她望著穆楓的眼神裡翻湧著感激與擔憂,幾次欲言又止。
當楚憐兒摔門而去時,她渾身一顫,目光投向窗外搖曳的竹影。風掠過竹林,沙沙聲裡,仿佛還混著昨夜大林寺的廝殺與木魚的嗡鳴。
穆楓望著楚憐兒離去的背影,喉頭微動,轉臉看向雲諾時眉間已凝起擔憂:“姨媽,是不是我的話讓小表妹誤解了?”
他下意識抬手想要撫平衣襟褶皺,卻觸到暗藏的傷口,動作僵在半空。
雲諾將茶盞擱在雕花幾上,鎏金護甲輕叩杯沿發出清響,似在斟酌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