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蘆葦梢頭凝成露珠,朱赤踩著裝甲車殘骸走向臨時營地。彈片在他軍靴下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昨夜未散儘的槍聲。遠處彭善的指揮部飄著青天白日旗,旗杆上纏著半截燒焦的蘆葦——那是昨夜火攻時扯下的。
“朱老弟!”彭善掀開油布帳篷,軍大衣下擺還沾著泥。他身後的地圖鋪滿彈孔,紅藍色箭頭在羅店一帶絞成死結。勤務兵捧來搪瓷缸,熱氣裡浮著幾片乾枯的薄荷葉,“先喝口薑湯,川軍兄弟剛送來的。”
朱赤握著滾燙的缸子,瞥見牆角碼著的草鞋。粗麻繩編的鞋幫浸著血漬,草葉間還夾著蘆葦絮。三年前淞滬戰場的記憶突然翻湧——川軍兄弟就是穿著這樣的草鞋,在泥水裡和日軍拚刺刀。
“彭師長,此番並肩作戰,再勿言走。”朱赤的指節叩在地圖上的羅店標記,染血的繃帶在袖口露出半截,“蘆葦蕩的百姓,還有...”他想起女孩的陶罐,想起阿春嫂脖頸的銅鈴,喉頭突然哽住。
彭善往搪瓷缸裡添了勺辣椒麵,渾濁的眼睛望著帳篷外。川軍戰士正用繳獲的日軍鋼板修補浮橋,號兵在練習《出川曲》,調子斷斷續續撞在彈殼上。“當年劉湘長官說,‘川軍出川,不取勝不回川’。”他舀起薑湯,辣氣嗆得眼眶發紅,“可咱們這些中央軍...”
話未說完,阿春嫂挎著藥籃闖了進來。她脖頸的繃帶換了新的,銅鈴卻不見了蹤影,“長官們,虎娃又燒起來了!日軍毒氣傷了肺,咱們的草藥...”她的竹籃裡滾出半塊硫磺,在地圖上劃出暗黃的痕跡。
朱赤與彭善對視一眼。帳篷外突然傳來李阿水的咳嗽聲,老筏工正用日軍飯盒煮野菜,缺牙的嘴裡哼著《黃楊扁擔》。彭善抓起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圈出三個紅點:“朱老弟,蘆葦蕩的地道能通到日軍彈藥庫,咱們...”
“但需要百姓帶路。”朱赤接過鉛筆,筆尖頓在羅店鎮的標記上。遠處傳來孩童的嬉鬨,幾個少年正用日軍鋼盔打水漂,鋼盔上的櫻花圖案被磨得模糊。他想起女孩腳腕的紅繩,突然說:“讓阿春嫂組織婦孺做向導,她們熟水路。”
彭善往地圖上撒了把乾辣椒,辣味混著硝煙在帳篷裡彌漫。勤務兵抱來捆電報稿,最上麵的急件印著“限期奪回羅店”的紅章。“薛嶽長官的命令,三天內...”彭善的手指劃過“不惜代價”四個字,突然抓起草鞋砸在桌上,“可代價不該是百姓的命!”
帳篷外傳來引擎轟鳴,三架戰機掠過蘆葦蕩。朱赤認出是中央軍的霍克3,機翼下的編號卻被塗成了川軍的藍白條紋。彭善笑著解釋:“川軍兄弟借的飛機,他們說‘鋼不夠,血來湊’。”
暮色降臨時,朱赤在渡口遇見孫浩勇。年輕軍官正教百姓用蘆葦編織偽裝網,月光下,他脖頸的彈痕泛著淡紅。“長官,阿水叔發現了日軍的毒氣運輸船。”孫浩勇展開油布畫的草圖,船帆標記著熟悉的櫻花紋,“就在蘆葦蕩的暗灣。”
朱赤摸出菱角殼,殘存的棱角紮著手心。對岸日軍營地升起炊煙,卻飄來熟悉的川味——是彭善的炊事班在煮辣子雞,香味混著蘆葦香,竟壓過了硝煙。他想起彭善地圖邊緣的字跡,“川軍兄弟帶了十壇袍哥酒”,突然問:“孫浩勇,你說羅店的蘆葦,真能開出白花?”
“會的。”孫浩勇望著江麵,渡船載著傷員歸來,船舷掛著的桐油桶晃出碎銀般的光,“等打完這仗,咱們用日軍的彈藥箱種蘆葦。”
夜風掠過蘆葦蕩,沙沙聲裡混著軍號的尾音。朱赤攥緊菱角殼走向指揮部,彭善正往草鞋裡塞新割的蘆葦。地圖上,代表日軍的藍箭頭被紅色蘆葦絮蓋住大半,像被血浸透的浪。
“朱老弟,川軍兄弟說今晚偷襲。”彭善遞來雙新草鞋,草葉間藏著枚銅鈴,“用蘆葦火把,像三年前...”他的聲音突然沙啞,帳篷外,李阿水的陶彈作坊傳來硫磺燃燒的劈啪聲,混著阿春嫂哄虎娃的童謠。
月光爬上蘆葦尖時,朱赤站在浮橋殘骸上。新架的竹橋還滴著江水,橋板間嵌著百姓送來的糯米——說是能黏住日軍的皮靴。他望著對岸的櫻花旗,將菱角殼拋進江心,看它隨波漂向暗灣裡的毒氣船。
遠處傳來彭善的喊聲:“朱老弟,喝碗辣子酒再走!”朱赤回頭,帳篷裡透出暖黃的光,彭善正用日軍飯盒給百姓分薑湯。他突然想起女孩的陶罐,想起她父親刻在船舷的“殺”字,此刻,所有的仇恨與希望,都在這葦絮紛飛的夜裡,釀成了盟誓。
喜歡鋼盔與熱血:德械師抗日風雲請大家收藏:()鋼盔與熱血:德械師抗日風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