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在王宮裡熬了五十五年,終於熬到油儘燈枯。臨終前他拉著兒子共王繄扈的手,手指顫巍巍地指向西邊:“當年征討犬戎,祭公說‘耀德不觀兵’,我沒聽,現在荒服部落都斷了進貢……”話沒說完就咽了氣,共王盯著父親手上的老繭,心裡卻在想:“您老當年要是聽勸,何至於讓國庫空了一半?”轉身就把穆王留下的《甫刑》竹簡塞進箱子,帶著寵臣往涇水打獵去了,美其名曰“體察民情”。
密康公跟著共王在涇水邊晃悠時,陽光正把河水曬得波光粼粼。突然蘆葦叢裡傳來窸窣聲,三個身著素紗的女子跌跌撞撞跑出來,發絲上還沾著水草,跪在地上直哭:“將軍救命,我們姐妹在戰亂中與家人失散,願侍奉左右。”密康公望著她們被河水打濕貼在身上的衣裳,喉結滾動,當場就把人收進了馬車。隨從偷偷提醒:“天子在此,要不要稟報?”密康公擺手:“先帶回密國,看看再說。”
回到封地,密媽媽拄著桃木拐杖堵在門口:“聽說你帶了三個美人回來?趕緊獻給天子!”密康公撒嬌:“娘,這仨姑娘可憐兮兮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可憐?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這是極致的美物!當年武王滅商,妲己那麼美都殺了,為啥?怕‘美物亂心’!天子打獵不捕整群野獸,出行不輕視眾人,娶妃不納同族三女,你一個伯爵敢收‘三粲’?”密康公仍不死心:“說不定天子看不上……”密媽媽抄起拐杖就打:“‘小醜備物,終必亡’,你爺爺當年跟著周公東征,斷了條胳膊才換來伯爵之位,你想讓密國斷送在你手裡?”
可惜密康公被美色迷了心竅,想著“共王整日打獵,未必記得這事”,把三女藏進了後山彆莊。一年後共王又來涇水,突然想起這事,問隨從:“去年密康公是不是撿了三個美人?”派人一查,發現密國彆莊夜夜歌舞,氣得拍案:“好個密康公,把寡人當瞎子嗎?”當即點齊三千甲士,把密國圍了個水泄不通。密康公抱著三女痛哭:“早聽娘的話就好了!”城破之日,密媽媽望著燃燒的宗廟,長歎:“老身早就說過,德不配位,美物成災啊。”
共王死後,兒子懿王畑繼位,這周王室就像個被戳了無數個洞的牛皮袋,氣漏得越來越快。懿王天生膽小,聽說戎狄在邊境放了把火,連夜收拾細軟:“鎬京不安全,遷都犬丘!”大臣們勸:“遷都乃國之大事——”話沒說完,懿王已經抱著玉璽鑽進馬車:“彆廢話,犬丘離西戎遠!”遷都後,百姓編歌謠嘲諷:“懿王怕狗,遷都躲獒,王室衰微,不如草蒿。”他在位期間,隻要聽見西北方向有馬蹄聲,就躲進密室發抖,太史官無奈,隻好在史書上寫:“王室遂衰,詩人作刺。”
懿王死後,王位居然落到共王弟弟辟方手裡,也就是孝王。這在周朝宗法製度裡可是“兄終弟及”的破例,諸侯們私下嚼舌根:“懿王的兒子燮還活著呢,孝王這是搶侄子的位子啊!”孝王自己也心虛,登基後天天給諸侯送青銅鼎,刻上銘文:“孤代侄子暫守王位,待燮成年必還。”可直到病死,他也沒兌現承諾,直到諸侯們忍無可忍,強行把懿王太子燮推上王位,也就是夷王。夷王性格軟弱,第一次上朝時居然給諸侯作揖,嚇得齊國國君差點摔了朝笏:“天子威儀儘失,周朝要完啊!”
夷王的兒子厲王胡,堪稱周王室的“坑爹典範”。他即位三十年,滿腦子都是“搞錢”,寵信榮夷公,這家夥提出“專利法”,把山林川澤全部收歸王室,百姓進山打柴、下河捕魚都得交稅。大夫芮良夫冒死進諫:“大王,利益是天地萬物共生的,就像田裡的粟米,您把田圍起來不讓百姓種,他們拿什麼活命?當年後稷教民耕種,文王廣施仁政,才讓周朝興起。您現在搞壟斷,跟強盜有啥區彆?”厲王拍案:“少拿先王壓我!榮夷公說這樣能充盈國庫,當年武王伐紂不需要錢嗎?”
榮夷公當上卿士後,派軍隊在每座山、每條河設卡收費。有個老漢在河邊洗了把臉,士兵衝上來:“交‘洗臉稅’!”老漢氣得發抖:“喝口水都要錢,這跟紂王有啥區彆?”國人怨聲載道,大街上見麵隻敢用眼神交流,生怕說錯話被衛巫盯上。召公虎看在眼裡,急得睡不著覺,進宮對厲王說:“百姓快被逼反了,您得開言路啊!”厲王冷笑:“怕什麼?寡人讓衛巫盯著,誰敢謗議就殺誰,現在都城安靜多了。”
公元前841年的夏天,積壓多年的怨氣像燒開的鼎鍋,咕嘟咕嘟冒泡。最先起事的是鎬京的手工業者,他們放下手中的陶器,抄起陶刀陶斧:“與其餓死,不如拚了!”緊接著農民扛著鋤頭跟進,商人帶著夥計加入,幾萬人把王宮圍得水泄不通。厲王躲在後宮,聽著外麵的喊殺聲,腿肚子直打顫:“榮夷公不是說沒事嗎?”隨從連拖帶拽把他從狗洞救出,一路逃到彘地,躲進破舊的神廟裡,望著蜘蛛網密布的神像,喃喃自語:“當年武王伐紂時,商國人也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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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王的太子靜,當時躲在召公家裡。國人聽說後,把召公家圍得水泄不通,喊著:“交出太子,替我們報仇!”召公看著太子那張和厲王相似的臉,想起二十年前勸諫厲王被斥的場景,又想起自己兒子召伯虎天真的笑容,心一橫,把兒子叫到跟前:“虎兒,你願意替太子死嗎?”召伯虎雖害怕,卻咬著牙點頭:“父親教導我,忠君報國,死得其所。”召公老淚縱橫,把兒子推出門去,轉身對太子說:“躲好,將來做個好王。”太子躲在夾牆裡,聽著外麵的哭喊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把召伯虎的麵容刻進了心裡。
厲王逃走後,周朝進入“共和行政”時期。關於“共和”,史書有兩種說法:一種說共伯和執政,另一種說召公、周公二相聯合執政。根據《竹書紀年》和青銅器銘文推斷,後者更可信——周王室卿士製度成熟,怎會讓外姓諸侯掌權?召公周公每天坐在朝堂,左邊放著厲王的苛政竹簡,右邊擺著百姓的請願書,逐條廢除“專利法”,開放山林川澤,還讓各諸侯國派代表參與議政。召公每次路過當年兒子被殺的巷口,都要停留片刻,對著空氣說:“虎兒,你看,百姓又能笑出聲了。”
共和十四年,厲王在彘地病死,太子靜也從少年長成了青年。召公周公帶著諸侯,在宗廟裡舉行即位大典,太子靜摸著召公遞來的玉圭,突然跪下:“當年若非召公舍子相救,靜早已是枯骨。這份恩情,靜終身銘記。”即位後,他改元宣王,重用召公後代,把榮夷公的黨羽全部貶去守王陵,還親自到千畝舉行“籍田禮”,雖然動作生疏,卻讓百姓看到了誠意。可惜千畝之戰,因他不聽虢文公勸諫,輕視農耕,被薑氏之戎打得大敗,他蹲在戰場上,撿起斷戟,想起召公之子的血,喃喃道:“農桑才是根本,寡人錯了。”
戰敗後,宣王決定“料民於太原”,也就是統計人口補充兵力。仲山甫反對:“百姓不是圈裡的牛羊,隨意清點會讓他們恐慌!”宣王卻堅持:“南國之師敗了,王室需要兵力。”其實他心裡清楚,連年征戰早已讓百姓苦不堪言,但看著日益衰微的王室,他沒得選擇。當統計員回報人口數字時,他盯著竹簡上的“男丁十萬”,想起厲王時期的暴動,對身邊的召公後人說:“當年厲王失了民心,寡人不能再失。統計歸統計,賦稅減半,再開倉放糧。”
從共王貪美滅密到宣王中興,周王室的故事像一鍋熬了百年的老湯,有密康公的貪婪釀成的苦,有厲王暴政煮出的辣,也有召公舍子的悲壯鹹。密康公的悲劇並非偶然,在那個宗法製度森嚴的時代,“德”與“位”的平衡如同走鋼絲,稍有偏差就是粉身碎骨;厲王的專利政策,本質是王室衰微下的飲鴆止渴,卻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硬道理;而共和行政,是周人在危機中對貴族共治的大膽嘗試,為後來的“宣王中興”埋下了製度改良的種子。
在彘地的破廟裡,厲王臨終前望著屋頂的漏洞,透過縫隙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想起芮良夫的勸諫、召公的警告,終於老淚縱橫:“榮夷公說‘專利能強國’,其實是讓寡人成了孤家寡人。百姓的怨氣,比戎狄的弓箭更鋒利啊……”他不知道,自己的孫子宣王正在鎬京勵精圖治,修複著他留下的裂痕;更不知道,周王室的命運,將在“仁”與“暴”的循環中繼續跌宕,但那些帶著血與淚的故事,早已刻進青銅銘文,告訴後人:真正的天命,從來不是刻在龜甲上的卜辭,而是百姓口中的口碑;真正的王權,不是壟斷山川的蠻橫,而是像後稷那樣,彎下腰來,把種子埋進土地,等待豐收的季節。
宣王晚年,有次路過當年國人暴動的舊址,看見幾個老人在樹下下棋,笑聲朗朗。他走過去,老人抬頭:“您是……”宣王搖頭:“隻是個過客。”老人感歎:“當年厲王暴政,我們差點餓死,多虧共和新政,才活了下來。現在宣王賢明,我們又能安心種地了。”宣王轉身離開,嘴角微微上揚,想起召公在共和時期寫的《無逸》:“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他知道,周王室的未來,就藏在這田間的笑聲裡,藏在百姓眼中的信任裡,藏在每一次彎腰耕種的謙卑裡。這,才是周人真正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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