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夙朝幾乎是踉蹌著衝過去,將澹台凝霜打橫抱起。她身子輕得像片羽毛,頭歪在他臂彎裡,唇色慘白得嚇人。他幾步跨到內殿的龍榻邊,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平,掖好錦被,指尖觸到她冰涼的臉頰時,聲音裡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傳太醫!立刻傳太醫!讓太醫院院判親自過來!”
江陌殘早已經飛奔出去傳令,養心殿內瞬間亂作一團,宮人們捧著熱水、帕子匆匆忙忙地進出,卻都被蕭夙朝一記眼刀逼得放輕了腳步。
不過片刻,太醫院院判便背著藥箱氣喘籲籲地趕來,連叩拜都顧不上,連忙跪在榻邊給澹台凝霜診脈。他指尖搭在她腕上,眉頭漸漸蹙起,片刻後才收回手,躬身回話:“陛下,皇後娘娘脈象虛浮,是憂思過度、心神耗損所致,並非急症。”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說來也奇,臣方才查了庫房賬簿,太醫院的避子湯並未少過。反倒是近半年來,不少滋補氣血的藥材,都被落霜姑姑以皇後娘娘的名義調走了。”
蕭夙朝的心猛地沉了沉,指尖攥緊了錦被:“她何時能醒?”
“回陛下,”院判拱手道,“娘娘隻是一時氣火攻心,臣開一副安神湯,喝下去靜養片刻,約莫一個時辰便能醒轉。”他看了眼蕭夙朝緊繃的側臉,又低聲道,“其實娘娘每日喝的藥,並非避子湯,而是落霜姑姑特意讓人熬的溫補湯劑,裡頭不過是紅棗、枸杞、當歸這些固本培元的藥材,對女子身子極好的。”
蕭夙朝瞳孔驟縮,猛地看向榻上人事不省的人。原來她根本沒喝避子湯?那淩初染為何要說……他忽然想起澹台凝霜方才那句破碎的“我不是不信你”,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澀。
蕭夙朝坐在榻邊,指尖輕輕拂過澹台凝霜汗濕的鬢發,聲音裡的戾氣早已散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化不開的悔意與溫柔。他轉頭看向立在一旁的江陌殘,語氣沉了沉:“去,傳落霜到偏殿候著,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準讓她離開。”
江陌殘心頭一凜,瞧著陛下眼底翻湧的情緒,不敢多問,連忙躬身應道:“喏。”
待江陌殘退下,殿內複歸寂靜。蕭夙朝重新將目光落在榻上人蒼白的臉上,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細膩的肌膚,聲音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她的夢:“霜兒,聽話。”
“是朕不好,方才不該跟你吵那麼凶,”他喉結滾動著,語氣裡滿是懊惱,“朕不跟你吵了,你醒了,好好聽朕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衣傳過去,卻暖不了她此刻冰涼的指尖。殿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小了些,簷角的銅鈴偶爾發出一聲輕響,襯得這內殿愈發安靜,隻剩下他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呢喃,伴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在空氣裡緩緩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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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夙朝起身時,衣擺掃過榻邊的矮凳,發出一聲輕響。他最後看了眼榻上沉睡的人,掖了掖被角才轉身,腳步沉緩地往偏殿去。方才眼底的溫柔被一層深不見底的寒色取代,龍靴踏在金磚上,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偏殿的燭火明明滅滅,落霜正垂首立在中央,見他進來,連忙屈膝行禮,聲音平靜無波:“請陛下安。”
蕭夙朝在她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周身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知道朕找你什麼事嗎?”
落霜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卻仍是維持著躬身的姿態,一字一句道:“皇後娘娘的避子湯,是奴換的。”
她頓了頓,聲音裡添了幾分澀意:“太醫院那邊,奴說娘娘近來精神欠佳,需用溫補藥材調理氣血;到了娘娘跟前,奴卻說……說這是陛下特意讓人備的避子湯,還說陛下自有辦法應付朝臣,讓娘娘不必憂心。”
蕭夙朝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節泛白:“既做了這些,為何不早跟朕說?”
落霜抬起頭,眼眶泛紅卻沒掉淚,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奴不敢欺瞞陛下。前幾日替娘娘給您送綠豆粥去禦書房時,那食盒底下壓著張字條——”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愈發凝重:“字條上是首藏頭詩,拆開來看,字字都是要對娘娘腹中孩兒不利的意思。奴怕走漏風聲會害了娘娘,更怕您知道了會分心,才……才敢自作主張換了藥湯。”
落霜垂著眼,聲音壓得更低:“娘娘見了那字條,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讓奴悄悄去查筆跡來源。幾番比對下來,竟是……竟是慕容臨淵的字跡。”
蕭夙朝瞳孔驟然一縮,指尖猛地叩在身旁的梨花木案上,發出一聲悶響。
落霜忙接著道:“娘娘說,她近來胎像本就有些不穩,索性便借著這由頭裝得更虛弱些,想引那藏在宮裡的細作主動露麵。畢竟慕容臨淵遠在蠻荒,若無人在宮內接應,怎會知道娘娘有孕的消息?”
“蠻荒……慕容臨淵……”蕭夙朝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名字,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是那個被先帝除名、圈禁在禁忌蠻荒的小十一?康鏵國主康雍璟的胞兄,靳肆寒那個老狐狸藏在暗處的兒子?”
他猛地轉身,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江陌殘!”
守在殿外的江陌殘立刻應聲而入:“臣在。”
“你即刻帶暗衛協助落霜,”蕭夙朝語氣凝重,“務必把慕容臨淵在宮裡的眼線挖出來,動靜要小,萬不可打草驚蛇。”
“喏!”
江陌殘剛領命要退下,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夏梔栩的聲音帶著幾分慌亂闖了進來:“陛下!不好了!皇後娘娘醒了,許是聽見偏殿這邊有動靜,正發著脾氣砸東西呢!奴才們怎麼勸都勸不住,實在攔不住啊!”
蕭夙朝心頭一緊,方才的厲色瞬間褪去大半,轉身便往內殿衝,連鞋跟蹭過地磚的聲響都透著幾分急切:“胡鬨!她才剛醒,怎能動氣?”
蕭夙朝的靴尖剛跨過內殿門檻,就被滿室的哭嚎驚得心頭一緊。隻見地上黑壓壓跪了一片宮女,個個頭埋得極低,肩膀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哭喊聲此起彼伏:“皇後娘娘饒命啊!”
榻上的澹台凝霜臉色仍帶著病後的蒼白,眼神卻淬著怒火,正抓起手邊的白玉茶盞,揚手就要往地上砸。
“哎,乾嘛啊這是?”蕭夙朝幾步衝過去,伸手穩穩接住她的手腕,語氣裡滿是無奈的哄勸,“怎得才醒就發這麼大火氣?仔細傷著身子。”
澹台凝霜狠狠甩開他的手,彆過臉去,聲音又冷又硬:“要你管。”
蕭夙朝轉頭瞪向一旁的夏梔栩,壓低聲音問:“到底誰惹娘娘生氣了?”
夏梔栩縮了縮脖子,喏喏道:“方才底下幾個小宮女嘴碎,趁著娘娘睡著,就在殿角議論今日您和娘娘爭執的事,偏巧被醒過來的娘娘聽見了。娘娘本就心裡不舒坦,一聽這話當即就炸了,起身就要砸東西,攔都攔不住。”
“議論本宮?”澹台凝霜猛地轉頭,目光像刀子似的掃過跪在最前頭的一個宮女,那宮女腕間赫然戴著一支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正是前幾日她找不到的那支。她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鎏金燭台就要扔過去:“來人!把那賤婢手上的鐲子給本宮摘下來!竟敢偷戴本宮的首飾,還敢背地裡嚼舌根議論本宮與陛下吵架,膽子肥了是不是!”
“是是是,皇後的首飾也敢動歪心思,確實該罰。”蕭夙朝連忙按住她的手,柔聲哄道,“消消氣,仔細動了胎氣……”
話還沒說完,澹台凝霜反手就攥住他的耳朵,另一隻手揚起來,“啪”的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扇在了他臉上。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連哭嚎的宮女都嚇得閉了嘴。蕭夙朝捂著臉,愣了片刻,隨即卻低笑起來,非但沒生氣,反而湊得更近了些,聲音放得更柔:“氣出了?還疼不疼?”
澹台凝霜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怔,攥著他耳朵的手不由得鬆了鬆,眼眶卻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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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凝霜被他那句“還疼不疼”堵得一噎,猛地抽回手,抓起榻邊的錦墊就往地上砸,嘴裡咬著牙低罵:“神經病!你們一個個都是神經病!”
錦墊落在地上沒什麼聲響,她又去夠桌上的玉瓶,卻被蕭夙朝一把攥住手腕。他順勢將人往懷裡帶,雙臂牢牢圈住她的腰,任憑她在懷裡掙了兩下,隻低頭用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好了好了,彆砸了。”
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拍著她微微起伏的脊背,像安撫炸毛的貓:“氣壞了身子,驚動了胎氣,多不劃算?那些嚼舌根的奴才,回頭朕親自發落,保證讓你解氣,嗯?”
澹台凝霜起初還在他懷裡扭動,可他的懷抱溫熱又堅實,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寢衣滲進來,帶著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道。她鬨了這半晌本就沒什麼力氣,漸漸的,掙紮的幅度小了,隻剩下肩膀還在微微發抖,鼻尖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
蕭夙朝察覺到她的軟化,拍著背的手更輕了些,低聲哄道:“乖,聽話。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得替肚子裡的小家夥想想。”
澹台凝霜的聲音突然哽住,掙紮的動作也停了,肩膀微微聳動著,帶著濃重的鼻音反問:“我替他著想了,誰替我著想?”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她所有的強硬。她垂著眼,長長的睫毛上沾了層濕意,方才的盛怒褪去,隻剩下滿心的委屈與不甘。腹中的胎動恰在此時輕輕傳來,一下一下,像是在呼應她的話。
蕭夙朝的心猛地一揪,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些,另一隻手溫柔地拂開她額前汗濕的碎發,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柔:“朕替你著想。”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肩,試圖讓她躺回榻上,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肌膚,語氣裡滿是焦灼:“聽話,先躺下歇著。你方才發了那麼大火,又動了氣,若是真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他邊說邊拿過一旁的錦被,想替她蓋在身上,卻見澹台凝霜猛地彆過臉,眼淚終究沒忍住,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砸在明黃色的錦緞被褥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蕭夙朝見她掉淚,心像是被泡在溫水裡反複揉搓,又酸又軟。他蹲下身,視線與榻上的人平齊,拇指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痕,聲音放得愈發溫和:“還氣呢?”
他歎了口氣,指尖在她淚濕的眼角蹭了蹭,語氣裡帶著幾分懊惱:“朕方才是氣你瞞著朕那些煩心事,可靜下心來想想,更氣朕自己。”
“氣朕沒護住你,讓你受了委屈,還被這些眼皮子淺的奴才看了熱鬨,嚼了舌根。”他執起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碰了碰,目光懇切,“是朕的不是,凝霜,朕跟你道歉,好不好?”
澹台凝霜本就憋著股氣沒處撒,聽他這般說,眼圈更紅了。她猛地抬腳,照著他膝頭就踹了一下,力道卻輕得像撓癢,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你本來就該道歉!”
蕭夙朝順著她的力道微微晃了晃,非但沒躲,反而低低笑出聲來。他握住她還沒收回的腳踝,指尖順著她的小腿輕輕摩挲著,語氣裡滿是縱容:“是是是,朕該道歉。那皇後娘娘打算如何罰朕?隻要你消氣,哪怕是罰朕抄百遍《女誡》,朕都認。”
澹台凝霜被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惹得心頭火又竄上來幾分,方才壓下去的委屈混著羞惱一並湧了上來。她猛地抬腳,這一腳可比方才重了些,結結實實踹在他小腹上,嘴裡嗔怒道:“誰要你抄那勞什子東西!”
蕭夙朝悶哼一聲,卻依舊沒退開,反倒往前湊了湊。澹台凝霜見狀更氣,一把薅過身邊的錦緞枕頭,狠狠砸在他臉上:“少在這兒煩我!滾出去睡!”
枕頭軟綿綿的,砸在身上沒什麼力道,卻帶著她十足的怒氣。蕭夙朝接住枕頭,順勢往榻邊坐了坐,鼻尖還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蘭花香。他故意把聲音放得可憐兮兮:“這深更半夜的,讓朕去哪兒睡?禦書房的硬榻硌得慌,萬一凍著了,明日誰來給娘娘請安賠罪?”
“愛去哪兒去哪兒!”澹台凝霜彆過臉,耳根卻悄悄泛起紅暈,“反正這殿裡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蕭夙朝低笑起來,伸手想去碰她的頭發,卻被她揚手打開。他也不惱,隻把枕頭往旁邊一放,慢悠悠道:“那朕就在這兒守著,地上鋪層褥子就行。娘娘要是氣消了,隨時喚朕,朕保證立刻滾回榻上伺候。”
這話剛說完,就見澹台凝霜抓起案上的書卷又要扔過來,蕭夙朝連忙舉手討饒:“好好好,臣退到外間守著,總行了吧?”說著,他卻不動地方,隻定定望著她,眼裡的笑意溫柔得快要溢出來,“不過得等娘娘睡熟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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