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浪頭拍打著碼頭的木樁,裴望遠站在倉庫頂層,望著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手中的鋼筆在訂單上懸停許久,最終重重劃下一道墨痕。
自辭去洋行工作創業以來,這樣焦灼的夜晚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
“裴總,這批絲綢的色差問題客戶咬死了要退貨,這違約金……”助理小陳抱著一摞文件推門而入,話未說完便被裴望遠抬手打斷。
“聯係蘇州那邊的工坊,看看能不能加急重染。”裴望遠揉著眉心,西裝領口的紐扣已經解開,露出裡麵皺巴巴的襯衫,“還有,通知財務,把賬上能動用的資金都梳理一遍。”
深夜的辦公室隻剩台燈昏黃的光暈,裴望遠翻開賬本,數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忽然,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孟如錦提著食盒站在門口,發梢還沾著細雨。
“這麼晚還在忙?”孟如錦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後露出精致的四菜一湯,“我燉了蓮子百合粥,降降心火。”
裴望遠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心中泛起一陣酸澀:“不是讓你彆等我了嗎?最近公司事情多……”
“我知道。”孟如錦在他對麵坐下,用公筷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碗裡,“但再忙也要吃飯。如遠,你跟我說實話,這次的訂單問題是不是很嚴重?”
裴望遠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最終歎了口氣:“比想象中棘手。貨物受損,客戶要求三倍賠償,現在賬麵上的資金根本不夠周轉。”
孟如錦沉默片刻,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這裡麵有些錢,你先拿去用。”
“如錦,這是……”裴望遠打開油紙包,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一疊鈔票,“你哪來這麼多錢?”
“你彆管,先拿去應急。”孟如錦避開他的目光,“公司要緊。”
裴望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是不是把首飾當了?如錦,你怎麼能……”
“裴望遠!”孟如錦打斷他的話,眼眶微微發紅,“我們現在是一體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支玉鐲放在我這兒也是壓箱底,不如拿出來救急。你若覺得虧欠,等以後發達了,再給我買更好的。”
裴望遠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吃苦了。”
“說什麼傻話。”孟如錦回抱住他,“我既然選擇了你,就做好了同甘共苦的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裴望遠像陀螺一樣連軸轉。他白天在工廠監督返工,晚上穿梭於各個商會尋求幫助。
孟如錦也沒閒著,她憑借著在社交圈的人脈,悄悄拜托父親生意上的朋友,為裴望遠牽線搭橋。
這天,裴望遠剛從蘇州回來,就看到孟如錦坐在辦公室裡,正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交談。
“裴總,您可算回來了。”孟如錦起身介紹,“這位是榮記絲綢的林老板,我父親的故交,聽說我們遇到困難,特意來幫忙。”
“裴老弟,久仰大名。”林老板伸出手,“如錦小姐跟我說了你們的情況,我願意以成本價提供一批絲綢,解你們的燃眉之急。不過……”
他頓了頓,“我有個條件。”
“林老板請講。”裴望遠握緊拳頭,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我想入股你們公司。”林老板靠在椅背上,目光如炬,“當然,我不會白占股份,除了提供貨源,我還可以幫你們打通南洋的銷路。”
裴望遠看向孟如錦,她微微點頭,眼神裡滿是鼓勵。“好,我答應您。”裴望遠伸出手,與林老板握在一起。
有了林老板的支持,公司漸漸走上正軌。一個月後的慶功宴上,裴望遠拉著孟如錦的手,向所有員工和合作夥伴介紹:“沒有如錦,就沒有今天的裴氏貿易。她不僅是我的愛人,更是我的貴人。”
孟如錦的臉頰泛起紅暈,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說什麼呢,還不趕緊敬林老板一杯。”
“應該的,林老板,我敬您!”裴望遠舉起酒杯,“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林老板一飲而儘,“不過裴老弟,我可得提醒你,商海浮沉,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就像這黃浦江的水,看似平靜,底下暗潮洶湧。你要時刻保持清醒,切莫被一時的成功迷了眼。”
裴望遠認真地點頭:“林老板教誨,我銘記於心。”
夜深了,慶功宴散去,裴望遠和孟如錦並肩走在外灘。月光灑在江麵上,波光粼粼。
“如錦,等公司再穩定些,我們就結婚吧。”裴望遠停下腳步,將她摟入懷中。
孟如錦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我等這天很久了。”
“以前總覺得給不了你好的生活,現在終於有底氣說這句話了。”裴望遠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以後,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孟如錦是這上海灘最幸福的女人。”
“貧嘴。”孟如錦笑著捶了他一下,“不過,我相信你。”
江風拂麵,帶著絲絲涼意,卻吹不散兩人心中的暖意。
三日後,孟如錦坐在畫院窗前,畫筆在宣紙上暈開團不成形的墨色。春桃匆匆跑來:“小姐!裴先生在樓下,說有急事!”
街道積水未退,裴望遠的皮鞋沾滿泥濘,懷中卻緊緊護著個檀木匣子。“如錦,快戴上!”
他打開匣子,那支玉鐲赫然躺在紅絲絨上,“我去找了當鋪老板,用新訂單做抵押,提前贖回了......”
話音未落,孟如錦已撲進他懷裡,淚水浸透他肩頭。遠處傳來貨輪汽笛聲,裴望遠輕撫她的發頂:“倫敦的買家看過樣品,又追加了兩倍訂單。如錦,等這批貨出海,我就去孟府提親。”
暮色漸濃,兩人並肩走在霞飛路上。櫥窗裡的留聲機流淌出《彩雲追月》,裴望遠忽然停住腳步,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布包。“路過銀樓,見這對銀鐲......”
他將鐲子套在孟如錦腕間,“等我風光娶你那日,再換更好的。”
孟如錦望著交疊的鐲影,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好姻緣,是要共患難的。”
雨滴落在兩人共撐的油紙傘上,暈開一片朦朧的光,恰似他們在商海浮沉中愈發堅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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