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攥著城頭的雉堞,似乎要把磚頭摳下來。城下傳來此起彼伏的挖掘聲,夾雜著百姓的嗚咽與可薩軍的嗬斥。
他看著那些被驅趕著揮動鐵鍬的身影,仿佛看見自己的糧草正隨著壕溝的加深而流逝。
"這些韃子!"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竟用百姓困城,援軍進不來,城中百姓也沒了活路。"
軍判劉玄初卻神色鎮定,他翻開手中的簿冊,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
"大人不必過慮,現存軍糧可支三月,若定量供給,多支撐一月也不成問題。"
他頓了頓,炭筆輕點地圖上瓜州的位置。
"且看如今局勢,各節鎮人馬正陸續向瓜州集結。待西北明軍勢大後,可薩軍孤軍深入,豈敢久留?"
謝蘊轉頭看向這個總是從容不迫的下屬,心中既佩服又有些煩躁。他本是世家子弟,從未想過邊關戰事如此棘手:
"話雖如此,可從班州報軍情到聖旨下達西北,少說也得月餘。這期間我們難道隻能坐以待斃?"
他想起風州軍的慘敗,不禁打了個寒顫。
"西北各節鎮軍力良莠不齊,勉強能打的也就那幾支,真要等到援軍,煌州怕是早成空城了。"
劉玄初合上冊子,歎了口氣:
"大人所言極是。若無統一指揮,各軍心懷顧慮,戰局自然進展緩慢。但煌州地勢險要,隻要我們守住這道關隘,便是對西北戰局的最大助力。"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仿佛能穿透重重雲霧看到未來。
"可薩軍此番深入,補給線漫長,若接連受挫,等他們意識到難以為繼,必然會退往固原。我們隻需堅守,便是大功一件。"
謝蘊聞言,苦笑著搖搖頭:
"這邊關主官,實在難做,每日提心吊膽,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他想起京城的繁華,想起家中溫柔的妻室,語氣中滿是疲憊與向往。
"等這場戰事結束,我定要請旨回京師,再也不願受這風沙之苦。"
劉玄初卻笑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大人若能守住煌州,可是天大的功勞。屆時升任督銜,前途無量啊。"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
"到那時,還望大人提攜,莫忘了我這小小的軍參。"
謝蘊被他說得心中一動,煩躁的情緒稍稍緩解。他想起此前籌備軍糧時,正是劉玄初力排眾議,堅持加大儲糧量:
"說起來,還得多虧你當初執意囤糧。若不是如此,如今煌州恐怕早已被困死。"
他望向城下越挖越深的壕溝,心裡硬生生的壓下了焦慮。
夜幕降臨,煌州城頭的火把次第亮起,謝蘊與劉玄初並肩而立,聽著城外傳來的挖掘聲漸漸稀疏。
可薩軍的營帳中透出點點火光,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惡狼。謝蘊握緊腰間的佩劍,心中暗暗發誓,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這座城。
不為彆的,隻為了那一份功名利祿,也為了證明,他這個世家子弟,並非隻會享受安逸。
劉玄初摩挲著腰間那枚家傳的青銅印鑒,冰涼的觸感讓他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父親將印鑒塞進他掌心時,眼中滿是失望:
"讀書不成,便去求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