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薩巴圖閉上眼,眼前浮現出可薩阿裡出發前的模樣,那小子當時還拍著胸脯說要第一個登上營州城頭,如今卻。。。
可薩巴圖有時在想,漠西蒙古被滿清和漠南蒙古聯合逼迫西遁,自己欲意攻占明境來求生,這到底對不對,如果不對,那可薩的出路又在哪裡?
其實可薩的出路,譚威早就替他想好了,可薩一族在譚威的眼裡就是個撒手鐧,近可馴服圈養,蟄伏大明,遠可牽製滿清,來個聯蒙抗滿!當然這很容易玩砸。
可薩巴圖正在失神,可薩煥赫的影子卻在牛皮帳上搖晃,宛如一隻被困住的困獸,退兵的命令已經下達,明日拂曉,可薩大軍就要踏上歸途,可薩巴圖沒有再理會可薩煥赫。
可薩煥赫猛地掀翻案幾,酒囊在羊毛氈上滾動,濃烈的馬奶酒香混著血腥氣在帳中彌漫。
"我不退兵!可薩人的彎刀還沒飲夠明軍的血,你就要我夾著尾巴回草原?"
他腰間的狼頭銀飾隨著劇烈的呼吸晃動,映得眼底血絲通紅。
"我們可薩人有仇必報,如今南路軍全軍覆沒,不討回血債,如何麵對族人?"
可薩巴圖回過神後盯著堂弟染血的綁腿,那是前日攻城時被明軍箭矢所傷,他太縱容這個兄弟了。他抓起案頭皺巴巴的戰報,手指幾乎要將羊皮紙戳穿:
"你以為我不想戰?你睜大眼看看!圭聖軍在康倉設伏,三千人全殲可薩尤金的五千鐵騎!"
戰報上乾涸的血跡在燭光下泛著暗紅。
"還有營州!我們原以為守軍主力已調走,誰知他們突然回師,還一把火燒了我們的攻城塔!"
可薩煥赫的喉頭劇烈滾動,他當然聽說了康倉之戰的噩耗,但心底始終不願相信:
"不過是僥幸罷了!明軍向來膽小如鼠,怎可能。。。"
。。。
"夠了!"
可薩巴圖的怒吼震得帳頂簌簌落土。
"探子回報,明軍主力幾日內就能北上!我們前有堅城後有追兵,拿什麼去拚?"
他抓起一壺馬奶酒仰頭灌下,辛辣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
"留得青山在,這才是可薩人的生存之道,我得為可薩的未來負責!"
。。。
"生存?"
可薩煥赫突然冷笑,指腹擦過彎刀鋒利的刃口。
"若連仇都不敢報,活著與懦夫何異?"
他猛地單膝跪地,甲胄撞擊地麵發出悶響。
"給我五千人!我南下增援鹽州,堵截明軍援軍!我就不信,這圭聖軍能厲害到哪去!"
他的眼神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
"我以頭顱為注,定要讓他們知道,可薩人的怒火不是玩笑!"
可薩巴圖的瞳孔驟然收縮,五千人,現如今五千人也成了他拿不出的底牌。
"你這是意氣用事!"
他抓起銅燈盞狠狠砸在地上。
"明軍援軍都是從瓜州調來的精銳,你帶著五千人去送死?"
他看著堂弟倔強的側臉,突然想起幼時兩人在草原上獵殺野狼的場景,那時的可薩煥赫也是這般固執,明知危險也要衝在最前。
可薩煥赫霍然起身,皮靴碾碎地上的陶片:
"既然如此,就讓我去掃平城北軍營!"
他的聲音裡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至少能讓明軍知道,可薩人不是任人欺淩的羔羊!"
營帳內陷入死寂,唯有遠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可薩巴圖盯著堂弟腰間那把林丹汗留下的彎刀,終於長歎一聲:
"今夜子時,帶兩千人去。記住,見好就收。"
可薩煥赫的眼睛瞬間亮如狼瞳,抱拳行禮時帶起一陣風。看著堂弟遠去的背影,可薩巴圖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城北軍營駐紮著明軍精銳,又有壕溝鹿角重重防護。以兩千騎兵夜襲,與自尋死路何異?他抓起案上的狼頭骨酒杯,將剩下的馬奶酒一飲而儘。
杯中倒映著搖曳的燭光,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可薩煥赫的身影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明軍的箭雨之中。
可薩部的牛皮帳篷在夜風裡發出低沉嗚咽,可薩巴圖摩挲著狼頭刀柄,黃金鑄就的獸眼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作為漠西蒙古八大部之一,可薩部承襲自蒙元分裂後的瓦剌血脈。譚威的出現意外改寫了曆史軌跡,可薩部本應在明末被漠南滿蒙聯軍擊潰西逃。
曆史上漠西蒙古最終分化成準噶爾、和碩特、土爾扈特、杜爾伯特四大部落的可薩部,竟在這片草原上頑強存續,甚至一度顯露出稱霸中亞的野心。
"可薩阿裡,以為衝入營州城就能裡應外合,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可薩巴圖對著虛空低喃,指甲深深掐進袍子的紋路。可薩阿裡與可薩煥赫兄弟曾經坐擁近三萬戶部眾,是可薩族內僅次於他的龐大勢力。
如今可薩阿裡率前鋒營深入營州生死未卜,既然已經如此了,那就壯士斷腕吧。他最後還是將夜襲北大營的"機會"給了急於複仇的可薩煥赫,雖然能猜到結果,但是還是保留了一絲不可能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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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深夜,兩千可薩騎兵如黑色浪潮漫過營州城北郊。可薩煥赫的銀飾頭盔在月光下閃爍,他握緊狼頭彎刀,全然未察覺兄長的放棄。
"明軍斥候肯定都縮在城裡!"
他對副將獰笑。
"等我們燒了北大營,看那些龜縮的老鼠還敢不敢囂張!"
馬蹄聲驚醒了沉睡的狼群,遠處傳來悠長的嚎叫,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哀鳴。
然而他們的行蹤早已被營州軍斥候捕捉。
當可薩軍逼近時,周保威正就著油燈擦拭佩刀。這位邊軍步軍將領冷笑一聲:
"區區數千騎兵,也敢來啃營州這塊硬骨頭?"
他抓起令旗,三千軍士迅速集結,在依山而建的北軍營寨牆後布下天羅地網。狹窄的正麵寨牆成了天然屏障,注定讓可薩軍的優勢兵力無法展開。
"放箭!"
可薩煥赫高舉彎刀,三百名火箭手同時鬆手。刹那間燃燒的箭矢劃破夜空,像墜落的流星般砸進北大營。
乾草棚瞬間騰起衝天火光,照亮了明軍士兵緊繃的臉龐。
"壓製寨牆!"
可薩煥赫嘶吼著,第二批弓箭手的普通箭矢如烏雲般遮蔽月光。可薩騎兵們趁機推著雲梯衝向寨牆,皮靴踩在碎石上發出刺耳聲響。
周保威站在了望塔上,看著蟻群般湧來的敵軍,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
"第一道防守後撤,放他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