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藍池城的這一個月裡,譚威把各項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將攻城的重任交給了經驗豐富的曲延超,曾灑脫拍著對方的肩膀說:
“老曲,破城的事就靠你了,彆給我丟人。”
曲延超抱拳應下,但是潛意識裡覺的總督有些兒戲了。
聯軍警戒的任務則分給了行事謹慎的趙岩,還特意叮囑:
“周邊的動靜都給我盯緊了,彆讓可薩人的散兵遊勇鑽了空子。”
趙岩沉默領命,轉身就去布置防務。至於繁雜的後勤事宜,譚威交給了心思細膩的白秋景,其實他是想讓徐悠和秋景一起的,可是最近兩人怪怪的。
把這些事都托付出去後,譚威總算能騰出手來,專注地思考目前的局勢,他常常獨自一人坐在大帳裡,對著地圖發呆,手在藍池城的位置上來回摩挲。
藍池城已是囊中之物,攻破隻是時間問題,可整個可薩勢力的處置卻成了擺在他麵前的難題。
他起初心裡打得好好的,打算扶持可薩翰海做代理人,利用他和可薩巴圖、可薩廓爾等族內勢力的矛盾,讓可薩人內部互相傾軋,從而分裂他們。
譚威自己則能間接控製清河一帶,這種借刀殺人的法子,他之前在亞利部用過,效果還算不錯。
可隨著對清河畔的了解越來越深,譚威的想法漸漸變了,他看著地圖上清河畔那片廣袤的土地,總是有個想法,這片既能耕種又能放牧的好地方,何必假借異族之手控製?
他越想越覺得直接將其納入圭聖軍的掌控才是上策,這裡完全可以成為圭聖軍穩固的根據地。隻是掌控這麼一塊化外之地,朝廷那邊肯定會有所忌憚,少不了會招來打壓。
但他心裡也清楚,眼下大明時間不多了,隻要挺到李自成圍京師,朝廷哪還有精力管西北這邊的事?
自己這個西北總督,說到底還是要為聯軍和圭聖軍打下這麼一處安身立命的基地,不然總是防著調離也不是事。
想到自己的總督身份,譚威不由得想起了大明如今混亂的督軍製度。都督這官職始於唐朝,當初是為了適應邊防需要才設立的,早期的都督權力極大,簡直和諸侯沒什麼兩樣,手握重兵,掌控一方。
可到了宋明時期,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都督的數量大增,權力卻被大幅削減,和總兵節鎮並行,彼此牽製。
而且都督本身也分三六九等,像西北這地方的多個節鎮都督,實力分散得很,根本成不了氣候。
往往最普通的都督,說白了就是一州的主官,手裡能調動的兵馬不過萬人。譚威想起崇禎皇帝的用人之道,不免無語一番。
崇禎如今改革,既想設立和提拔新的勢力,又不想得罪舊的勢力,那就隻能功能職位重疊,然後讓新勢力乾活,同時保證舊勢力的工資。
說白了就是一個崗位兩個人,新人乾活拿工資,舊人不用乾活也拿工資,隻要不搗亂就好,但是事情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呢。
崇禎頻繁地調內地總兵和邊鎮都督換防,防止他們勢力過大,而且每次調任,官員們隻能帶少量的家奴牙兵,手裡沒什麼自己的資源。
都督頻繁換防雖說能防止將領擁兵自重,可弊端也顯而易見。最直接的就是將兵生疏、地形不熟,多少名將都栽在了這上麵。
就說瓜州的黑樂山,那可是出了名的猛將,在邊關打了幾十年仗,經驗豐富得很。可調任瓜州還未滿半年,就因為不熟悉當地地形,在黑熊關遭了伏擊。
手下士兵指揮起來也處處不順,最後落得個兵敗身亡的下場。譚威想起這事就忍不住歎氣,心裡暗道,崇禎這招看似精明,實則是自毀長城啊。
他自己身為朝廷命官,心裡跟明鏡似的,圭聖軍名義上依舊是朝廷的軍隊,無論如何都沒法私有化。
這些年在駐地搞建設,修堡壘、墾荒地、練新兵,哪一樣不是費儘心血?可一想到說不定哪天一道調任聖旨下來,自己就得卷鋪蓋走人,這些成果轉眼就成了彆人的功勞,譚威就覺得胸口堵得慌。
這些日子譚威心裡還有一種不踏實,一種強烈的預感揮之不去,自己遲早會和吳三桂還有那些東林朝官鬨翻。
吳三桂手握重兵,在遼東經營多年,如今借著平亂勢力山陝,野心勃勃,就算最後沒引清軍入關也不會安心做忠臣。
東林黨人則把持朝政,眼高於頂,向來瞧不起他們這些邊關將領,真到了那一天,沒有強大的軍隊和穩固的根據地,自己就是彆人砧板上的肉。
譚威常常想起前世的曆史,那些興衰更替的王朝,那些轉瞬即逝的機遇,他憑著曆史記憶推測,近一年內肯定會有大變故。
那譚威要是在這節骨眼上被調走,這些年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望著帳外的山巒,譚威心裡一陣發緊,藍池城的城牆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亦如蟄伏在譚威心底的欲魔。
清河畔的藍池城,已經離開朝廷的控製近百年了,這地方夾在蒙古、藏族和各種胡人中間,雜七雜八的勢力盤根錯節,亂得像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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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威一直在做一個設想,要是能讓藍池不納入大明的行政體係,直接歸圭聖軍掌控,這裡就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啊。進能威懾西域各部,退能守住清河這片沃土,若中原動蕩,則可以馬上據守一方,簡直是天賜的根據地。
可他也清楚,這事沒那麼容易。藍池城是可薩人的祖地,就像漢人眼裡的中原故土一樣,在他們心裡分量重得很。
自己硬要占了,肯定會激起可薩人的拚死反抗,到時候鞏固起來難如登天。這些天清河畔的遊擊戰,已經讓他嘗夠了可薩人的厲害,那些散兵遊勇神出鬼沒,射一箭換一個地方,攪得聯軍也頭疼。
譚威一會兒想起黑樂山的前車之鑒,一會兒又想到吳三桂那虎視眈眈的眼神,一會兒看到可薩人拿著彎刀衝過來。
但最後仿佛看到圭聖軍在藍池城的城牆上插滿了旗幟,這讓譚威有一種預兆。終於在一個涼風沁染的晚上,譚威下定了決心。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風險再大,也比將來被人連根拔起強。可薩人的人民汪洋是厲害,可隻要把他們的主力打垮,再把人口結構改一下,日子久了,總能鎮住場麵。
至於可薩的祖地的仇恨,他們屠殺漢人就不算仇恨嗎!
譚威還想起那些東林黨人,想起他們在朝堂上指手畫腳的樣子,想起他們克扣軍餉時的吝嗇嘴臉。
“要是沒有自己的根據地,遲早會被他們玩死。”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的煩悶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這些天反複權衡,利弊得失在他心裡過了一遍又一遍。
占藍池城,難;不占藍池城,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既然老天讓我穿越一回,那必定不是讓我安穩過一生的!”
譚威眼神變得陰騖,仿佛已經看到了圭聖軍在清河畔紮下根來,看到了自己率領大軍迎戰吳三桂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