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叩首時,額頭貼住了溫熱的青磚:
“陛下那日在文淵閣說‘器利則工善’”
“微臣便日夜琢磨,將活塞行程從兩寸增至五寸,又在冷凝管外裹了錫箔……”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裡麵是拆得七零八落的齒輪:
“這是按泰西《機械圖譜》改良的棘輪裝置,可使飛輪轉速提升三成!”
朱厚熜接過齒輪,忽然抬眼望向被驅至遠處的工匠群。
幾個學徒正扒著門框往這邊看,見聖駕目光掃來,慌忙縮回頭去。
帝王唇角微動,對身後的王永道:
“傳旨:凡參與蒸汽機製造者,皆賜‘工部一等匠’銜,月俸加五鬥粟米。”
“今後各工坊準許工匠觀禮禦駕,不必驅離。”
“朕的工匠,不該怕朕。”
“遵旨!”
暮色漫入工坊時,宋應星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工匠們的私語:
“方才聖駕笑了,是在誇咱們的活兒細吧?”
“你瞧那飛輪轉得多亮,跟天上的星子似的……”
夜風卷起工坊外的旌旗,“工部”二字在暮靄中獵獵作響。
某個學徒偷偷摸出藏在懷裡的炭筆。
在牆壁角落畫下蒸汽機的輪廓,旁邊歪歪扭扭寫著:
“見駕日,機器成,粟米多,吾等幸甚。”
……
朱厚熜在工部逗留至酉時三刻,臨上車駕前忽問宋應星:
“卿可知朕為何如此看重這蒸汽機?”
不等對方回答,朱厚熜已抬手撥開車簾,道:
“洪武年間織一匹布需七日,如今有此神器,七日可織三十匹。”
“待江南織坊儘皆換上此機,朕便可免了織戶們的徭役,讓他們隻專心侍弄機器。”
“百姓手中有糧,腹中無饑,才是真正的太平。”
車駕碾過東華門的禦道時,王永捧著溫熱的蜜漬金桔湊上前。
卻見陛下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忽然,朱厚熜開口道:“明日著人給工部工匠們送些傷藥去,朕瞧著好些人手上都有燙疤。”
王永愣了愣,忙應“奴婢記下了”。
心中卻暗忖:陛下向來以威嚴治臣,今日倒像是換了個人。
……
是夜,養心殿。
朱厚熜鋪開江南織造局的輿圖,用朱砂筆在蘇州、鬆江兩處圈了紅圈。
忽然想起宋應星呈上的《蒸汽機改良十策》裡提到“需用精鐵鑄管”。
便命值夜的文書官即刻傳旨工部:
“著廣東布政使司速運精鐵三萬斤至京師,沿途驛站備足車馬,不得有誤。”
隨後,他又鋪開《皇明條法事類纂》,提筆在“工匠待遇”條下批注:
“凡掌機匠人,許穿綢衣,免其丁稅,以示優渥。”
次日辰時,當宋應星在工部接到內廷送來的傷藥箱時,箱底還壓著一張禦筆親書的紙條:
“朕觀匠人操作,多有不便,可在機器旁設木凳,準坐著做工。”
宋應星握著紙條的手微微發顫,轉身便將旨意傳給監工的百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