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太平七年,八月下旬,新都金陵。
太和殿內檀香繚繞,卻壓不住那股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兵部左侍郎曾仲涵的朝笏"啪"地一聲砸在青磚地上,
一聲脆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麻雀。
"孔尚書此言差矣!"
曾仲涵的紫袍袖口已經攥出了褶皺,楚地口音在殿內炸開時,
"齊州軍擅殺朝廷命官時,怎不見諸位談什麼聖人教化?"
禮部尚書孔子文一把扯開孔雀補子,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麻布喪衣。
這位衍聖公後裔的眼角泛紅,玉帶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曾侍郎可知蓬萊縣誌記載什麼?"
他突然從袖中甩出一卷染血文書,"東狄破城三日,孔廟階前血深三寸!"
龍椅上的曹禎攥緊了十二章紋龍袍,手指在龍袍袖中微微發抖。
小皇帝剛過十七歲生辰,冠冕垂下的玉藻簌簌作響。
他偷眼去瞥珠簾後的空位——母後前日推說頭風發作,竟是早有預料?
"報——!"
嘶啞的喊聲刺破殿內凝滯的空氣。
驛卒是被兩個禁軍架進來的,靴底還粘著沿途的草屑。破例上朝)
餘廷益疾步上前展開軍報,
兵部尚書的指尖在"威海衛指揮使戰至斷箭自焚"一行微微發顫。
"陛下!"
登州籍給事中王煥突然扯開官服,
粗麻喪衣露出的瞬間,他已經重重跪了下去。
牌位磕在金磚上的悶響裡,帶著哭腔的嗓音撕開裂帛:
"臣族中二百餘口..."
“全部都...死於賊手啊!!!”
話未說完,孔子文已上前揪住曾仲涵的衣領。
這位平日裡滿口“克己複禮”的禮部尚書,
此刻這個文人竟用上了齊州中常見的摔跤手法,猛地一拽。
曾仲涵猝不及防,踉蹌兩步,
兩人重重摔在太和殿的蟠龍金磚上。
孔子文的喪服下擺翻卷,露出膝蓋處磨破的補丁;
曾仲涵的朝靴則在掙紮中踢翻了香爐,香灰揚了滿地。
殿內瞬間炸開——十餘名齊州籍官員齊刷刷扯開官服,露出內裡的粗麻喪衣。
有人腰間係著白布,有人袖口縫著黑紗,
更有一個年輕禦史,竟將祖宗牌位用麻繩綁在背後。
"反了天了!"
楚黨官員怒喝一聲,剛要上前阻攔,
王煥已抄起象牙笏板,狠狠砸向最前頭那人的眉骨。
笏板上“忠孝節義”四個字還清晰可見,此刻卻濺上了幾滴鮮紅。
齊州官員們像被逼到絕境的狼群,雖然人數不及楚黨一半,卻個個眼帶血絲。
有人抄起了銅鶴香爐,有人扯下了殿帷綬帶。
楚黨這邊雖然人多勢眾,卻被這股拚命的架勢逼得連連後退,
幾個年輕官員的官帽都被打落在地。
右相司馬嵩的眼皮微微顫動,從縫隙裡將這場混戰儘收眼底。
老狐狸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成假寐的模樣。
司馬藩原本已踏出半步,袖中奏折捏得發皺——
他本想彈劾張克私通偽燕,可眼下這局麵,誰還顧得上燕山衛那點破事?
他默默收回腳步,把奏折重新塞回袖中。
"肅靜!"
左相諸葛明的聲音驟然炸開,如一道驚雷劈入混亂的朝堂。
老人雪白的須發無風自動,已經站起了身。
殿內喧囂如潮水般退去,隻剩孔子文斷裂的玉帶在地上微微顫動。
諸葛明轉向龍椅,聲音沉冷:"請陛下準老臣三議。"
年輕皇帝攥緊龍袍袖口,突然覺得珠簾後的空位格外刺眼。
"其一,三萬禁軍即刻北上,兵部尚書餘廷益持尚方寶劍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