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踏天等人離開後,瀟水村的村老楊五四帶著二十來個青壯,用村裡僅有的兩架板車拉著十一具屍體往縣城走。
車軲轆碾過土路,發出吱呀聲響,車上的屍體蓋著草席,偶爾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腕。
楊五四就看見了縣城城門樓上那塊斑駁的匾額。
他佝僂著身子走在板車旁,車輪每碾過一塊碎石,車上蓋著的草席就簌簌抖動,露出下麵青紫色的腳掌——那是小吏的腳,昨天還踹過他。
"楊叔,真要進去?"
推車的後生聲音發顫,手指絞緊了車把,"這一進去..."
楊五四:“十一個官差藏不了的...”
他知道這事瞞不住——十個衙役不是十隻雞,十裡八鄉的官道上,總有人看見他們往瀟水村來過。
楊五四歎氣道:"等官府查上門,全村都得填命。"
幾個後生攥緊了拳頭,又慢慢鬆開。
主動送屍是撇清關係的唯一辦法,但總比等著屠刀架在脖子上強。
畢竟官府還是講王法的吧。
進了縣衙大堂。
楊五四跪在青石板上時,聽見後堂傳來茶盞摔碎的脆響。
水火棍敲擊地麵的聲響中,零陵縣令提著官袍前擺疾步而出。
"堂下何人?"縣令發問。
"小老兒瀟水村裡正楊五四。"
他額頭抵地,感覺到青磚的涼意滲進皺紋,"昨天有強人闖村,殺了收稅的官差..."
"死了幾個?"縣令突然打斷。
楊五四喉結滾動:"十...十一個。"
公堂上頓時死寂。
有個年輕衙役手裡的水火棍當啷落地。
縣令臉色煞白,指甲掐進了驚堂木:"屍、屍體呢?"
草席掀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味道衝的縣令嘔吐濺在了師爺的皂靴上。
最上麵是小吏趙富貴的屍體,喉間有個明顯豁口,腫脹的舌頭吐在外麵,像條發黴的臘肉。
"什麼人...什麼人乾的!?"縣令用袖子捂著嘴問。
楊五四眼皮低垂:"都是外鄉口音,老朽耳背,聽不真切,怕的很,不敢上前。"
他說得誠懇,後槽牙卻咬得發酸——那些人的楚州腔調他再熟悉不過,去年路過收山貨的商隊,就帶著同樣的腔調。
楚州民變被鎮壓,天王高擎天授首的告示還貼在村口。
但人替自己村出頭,他不能喪良心,不願吐露恩公的信息,索性就當不知道哪裡來的強人作案上報。
"可看清樣貌?使的什麼兵器?往哪個方向逃了?"
縣令連珠炮似的發問,官袍後背已經汗濕。
"短刀、匕首...具體往哪沒看清,都嚇得躲回家了..."楊五四叩頭時,瞥見師爺正用毛筆蘸著唾沫記錄。
零陵縣令一甩袖子退到後堂,師爺趕緊跟了進來
"十一個官差啊!"
縣令壓著嗓子,手指都在抖,"這要是個山賊劫道也就罷了,可他們連官差都敢殺——這是要造反嗎?"
師爺端來熱茶:"老爺,這事兒太大了,根本壓不住。能一口氣乾掉十個衙役的,絕不是普通毛賊。咱們縣裡這些差役,怕是......"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真對上這種狠角色,誰抓誰還不一定呢。
縣令眼前發黑。
按大魏律,涉及官差被殺的惡性案件,三個月破不了案就得罰俸,半年不破降級,一年不破——他這頂烏紗帽就直接飛了。
更何況十一個官差,知府大人鐵定要他限期破案,估計等不到一年。
"先發海捕文書吧,在周邊搜一搜。"
縣令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