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喀山不得不調整策略。
他將哨探範圍收縮至前進方向十幾裡寬,以三個完整牛錄為單位呈扇形向前推進偵查。
這樣雖能避免小隊被獵殺,卻幾乎等於徹底放棄了兩翼大範圍偵查。
但眼下彆無選擇——分兵必遭蠶食,對方提前完成戰場偵查,敵暗我明。
喀山不得不放低預期:隻要找到燕山軍主力方位,立即撤軍複命。
多年征戰養成的直覺在隱隱警示:這支敵軍,透著說不出的邪性。
所幸這一日,三個先鋒牛錄行進三個時辰,沿途竟未遇半點阻礙。
倒是尋到了昨日廝殺的戰場。
麥田裡,幾具東狄勇士的屍體已被烏鴉啄食得麵目全非。
喀山下馬查看痕跡——雜亂的馬蹄印向西延伸,燕山軍難道撤了?
"收斂遺體。"
他陰沉著臉下令,自己則上馬繼續前進。
大軍繼續向前探路,終於在途經的村莊地窖中揪出幾個藏身的老人。
哨探找不到燕山軍的蹤跡,隻得退而求其次,指望從這些百姓口中撬出些蛛絲馬跡。
這些蜷縮在地的老人瘦骨嶙峋,見到喀山就拚命磕頭:"軍爺饒命啊……"
"可見過燕山軍?"
喀山用馬鞭挑起其中一個的下巴,"說實話,賞你肉吃。"
"小老兒真不知道啊……"
老者涕淚橫流,"上月聽逃難的人說保定府陷了後,官道上逃難的人跟螞蟻似的...後來有黑甲兵來抓壯丁,能動的人全躲山林裡去了……"
旁邊缺牙老頭補充:"我們這幾個老棺材瓤子躲地窖裡...這五六日除了烏鴉,啥活物都沒見著..."
說著又要磕頭,露出後腦勺上結痂的疥瘡。
喀山嫌惡地收回馬鞭,在親兵遞來的綢布上擦拭。
這些老廢物身上散發著糞尿和黴爛的臭味,問話時還能看見他們衣領裡爬動的虱子。
果然這些老廢物根本提供不了有用情報。
"滾吧。"他擺擺手,像驅趕一群惡心的蒼蠅。
幾個老頭如蒙大赦,手腳並用地往村裡爬,有個瘸腿的甚至嚇得尿了褲子,在黃土上拖出一道深色痕跡。
親兵湊過來低聲道:"大人,要不要..."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臟。"
喀山擺手驅散臭味,不遠處的東狄士卒正把從村裡翻出的黍米和醃菜往懷裡塞,也可以換換口味。
村東地窖裡,幾個老人又蜷縮回在黑暗中。
獨眼老頭摸索著藏糧的暗格,突然渾身僵住——
"糧...糧食..."
"早該想到的..."
最年長的老者苦笑著咽下口水,"能活命就不錯了...咱還是往山裡爬找條活路吧,村裡不能待了..."
他們算是撿了條命。
喀山此刻正憋著火氣,若在平日,底下將士砍幾個百姓腦袋湊軍功,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可昨天吃了敗仗,有個狗屁的軍功,也沒人無聊想弄臟自己的衣甲?
他們也就是運氣好,好到連被東狄軍混進軍功的資格都沒有——這反倒成了最可悲的保命符。
接連審問了幾批躲在地窖裡的村民,得到的都是茫然無知的回應後,喀山終於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嘗試。
一路前行又望著前方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馬蹄印,喀山勒馬駐足,眉頭緊鎖。
這些蹄印新鮮雜亂,泥土翻卷的痕跡尚未乾透,顯然是今日才留下的。
從數量上看,至少有上千騎從此處經過,而且行進匆忙——有的蹄印深陷,顯然是戰馬加速時留下的蹬踏痕跡。
“將軍,看方向,應該是往保定府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