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西華門,一個采辦小太監鬼鬼祟祟地溜進胡同。
確認無人跟蹤後,他輕輕叩開一間毫不起眼的院落。
“東西帶來了?”一位老太監壓低聲音問道。
小太監從懷中掏出一本裹著藍布的書:“最新出版的《常烈陣前殺喀山》,尚有餘溫呢。”
老太監急忙接過,翻開扉頁,隻見上麵繪著一個三頭六臂的巨人,手持兩柄大錘,腳下踩著一個麵目猙獰的胡人。
“甚好!”
老太監掏出一塊碎銀子,“下次有新的,還送到此處。”
小太監收好銀子,又從袖中抖出幾本小冊子:“這裡還有《燕山軍三十六天罡》《多耳袞十大酷刑》《代山的九十九種死法》……”
“皆要了!”
老太監目光發亮,“幾位娘娘甚是喜愛這些,隻是需避開陛下身邊的人。”
——
蘇州城郊的葬禮上,一出《定北侯大破野豬妖》正在上演。
台下坐滿了披麻戴孝的家屬,他們皆是在這場戰爭中痛失親人的可憐之人。
當戲台上的“張克”一刀砍下“代山”的頭顱時,台下爆發出震天的哭喊與喝彩。
紙錢漫天飛舞,與演員撒下的花瓣混雜在一起,飄落於新墳舊塚之上。
“兒啊,你可看見了?”
一位白發老嫗撲在墓碑上痛哭流涕,“定北侯為你報仇了!”
不遠處,有幾個呈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一旁冷眼旁觀。
“愚民。”
為首的青年輕蔑地啐了一口,“那張克分明是妄圖效仿董卓……”
“慎言!”
同伴趕忙製止他,“你忘了陳兄是如何挨揍的嗎?”
青年立刻沉默不語。
三日前,陳舉人撰寫了一篇《論張克十大罪》,遭到一群披麻戴孝的老頭老太的毆打,險些喪命。
官府隻能對此事不予追究,這些人皆是家中孩子死於淮河邊的有身份之人,法不責眾。
畢竟你博得出位,還跑到人家葬禮上阻攔唱大戲的,在那裡念自己的的文章,沒被打死就算萬幸了。
“走吧。”
青年最後看了一眼戲台,此時台上正演到“多耳袞”折斷翅膀、倉皇逃竄的橋段,“這世道,當真是黑白顛倒了。”
夜色漸深,蘇州城最大的印刷作坊依舊燈火通明。
數十個工人忙著進行排版、印刷、裝訂等工作,即便汗流浹背也無暇擦拭。
“快點!再加印一千本《定北侯降妖記》!”
東家大聲吆喝著,“揚州來的客商明日就等著要貨呢!”
在角落裡,有一位身著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奮筆疾書。
他是作坊以重金聘請的“寫手”,專門負責將燕山軍的戰事改編成各類演義故事,這些故事是掌櫃從往來於燕山的商隊處口中買來的。
今日他接到的任務是創作《李玄霸大劍震遼東》,要求主角身高必須超過三丈,武器要是像門板那般大的黑劍。
“東家,這也太離譜了吧?”
寫手忍不住抱怨道,“哪有人能使用如此沉重的武器……”
“你懂什麼!”
東家一巴掌拍在稿紙上,“老百姓就愛看這個!越是誇張,賣得就越好!”
寫手歎了口氣,繼續進行胡編亂造。
他回想起自己寒窗苦讀二十年,如今卻隻能靠撰寫這些荒誕故事來維持生計,不禁悲從中來。
但轉念一想,家中老小還等著米下鍋,便又硬著頭皮繼續寫道:“話說那李玄霸乃巨靈神下凡,一頓能吃三頭牛……”
百姓既要謀求生存,更需要宣泄怨氣。
東狄鐵騎踏破山河,多耳袞飲馬淮河的陰影籠罩之下,恐懼與仇恨在民間迅速滋生蔓延。
誰能夠抓住這股情緒,誰就掌握了吸引大眾關注的訣竅。
就如同後世的那些抗日神劇,不講邏輯,隻求讓人看得痛快。
老百姓哪裡會去在意事情是否真實?
他們隻想看到仇敵被打得狼狽不堪,至於采用何種方式,是手撕還是清蒸,都無關緊要。
亂世需要英雄。
就像在原時空的嶽武穆,雖不被朝廷所待見,卻在百姓心中深深紮根。
如今張克的故事,正填補了這一空缺。
金陵城裡的讀書人對此頗為不屑。
“什麼英雄?分明就是第二個董卓!”
他們搖著折扇,滿臉的不屑。
然而,這套權謀厚黑學,哪有“大英雄痛打東狄狗”來得讓人暢快?
說書人也有難處。
他們皆出身於讀書人,誰會不明白其中的門道?
但為了生計啊!若將張克寫成奸雄,又有誰會願意聽呢?
百姓要的是快意恩仇,要的是英雄斬妖除魔。
那些曲折複雜的權謀戲碼,根本無人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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