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煤灰,掠過真定府的青石街道。
孫長清緊裹棉袍,在工坊區中穿行。
鐵錘敲擊之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每座院落裡都支起了熬膠的大鍋,蒸騰的熱氣混合著鬆脂的氣味,彌漫在秋末的空氣中。
城西的軍器監大院裡,五十座工棚整齊排列。
最裡間的老師傅正在校驗鋼弩的望山,隔壁工棚裡,年輕學徒們兩人一組,將熟鐵鍛打成三棱箭簇。
在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中,執事官挨個記錄當日的產出。
轉過兩條街道,便是織造坊。
兩千架織機晝夜不停地運轉,梭子穿梭的聲音猶如細雨。
城內外百餘座工坊日夜不休,上萬工匠在此辛勤勞作。
真定府周圍各縣,更有多達幾十萬百姓分散在各縣承接外包活計——這便是燕山軍工克蘇魯的雛形。
整個真定府宛如一個巨大的軍工生產基地。
核心部件的打造集中於城內的大工坊,由燕山軍工匠親自把控;
諸如箭杆削製、皮革縫紉等簡單工序,則分包給四鄉八裡的農戶中非壯勞力,以賺取燕山票補貼家用。
材料均由燕山軍提供,百姓主要賺取工時費用。
新織就的粗布直接送入隔壁的成衣坊,婦人們熟練地進行裁剪縫製。
布麵甲的裡襯鋪展在長案之上,幾個老婦人正往夾層裡填充脫脂羊毛。
“今日完成多少套布麵甲的冬裝改造了?”孫長清掀起剛剛填充好的甲衣查看。
“回大人,兩千二百套。”
千戶鄭明擦拭了一把汗水,“新雇傭的女工還需熟悉布麵甲的拆線和縫補,目前生產效率尚未達到巔峰。”
孫長清點了點頭。
他伸手接過一件剛剛完成的布麵甲,指尖輕拂過密密麻麻的針腳。
“脫脂羊毛填充均勻,甲片分布合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重量多少?”
“二十九斤七兩,已達極限。”
鄭明恭敬地回答,“按照您的要求,去掉了腿裙和身體兩側的防護甲片,不然至少四十斤。”
這種布麵甲是燕山軍改進後的款式——采用活裡活麵的設計,冬季直接在內膽中填充脫脂羊毛,既保暖又舒適,還能提升一定的防護能力。
天氣轉熱時,再將內膽中的羊毛取出。
為了減輕重量、提高舒適度,還特意減少了兩側和腿裙的甲片,將整體重量控製在三十斤以內。
畢竟冬季作戰時,士兵們連睡覺時都要依靠它禦寒,根本不存在卸甲散熱的休息時間,為了保證舒適性和減輕重量,隻能犧牲一點非致命區域的防護力。
這些在草原上賤如草芥的羊毛,經沸煮和張克的藥水脫脂後,變得蓬鬆柔軟且無膻味。
關鍵在於草原人不懂脫脂之法,張克用一點鹽茶便能換來堆積如山的原料。
“箭矢產量如何?”
“農戶們交來的箭杆已堆滿三個倉庫,禽羽也足夠使用,十日內能夠產出箭矢六十萬支。”
鄭明擦了擦汗,“隻是快入冬了,木材運輸困難,許多木材堆積在伐木場,很多車夫去運送煤炭了,我們給出的木材運輸價格不夠……”
孫長清吩咐道:“從退役老兵中雇傭一些車夫,再讓順德府和廣平府的那幾個大戶‘借’些馬車來,那幾家似乎有幾個商隊,我會簽發命令讓章將軍走一趟,若不聽話,就送去‘燕山快樂屋’坐坐。”
次日,雞叫三遍之時,真定府外的小村莊裡,李老栓已蹲在門檻上削了半個時辰的箭杆。
秋末的晨霧打濕了他花白的胡須,粗糙的手指卻穩穩地握著刨刀,順著燕山軍發放的青岡木紋理一下下地推刮。
“爺爺,我這個夠直嗎?”小孫子狗娃舉著剛削好的木杆湊了過來。
老獵戶眯起獨眼,將箭杆平放在門板上滾動。
木杆發出輕微的“咯噠”聲,他搖了搖頭:“兩頭粗細不均,燕山軍不會收的。”
言罷,自柴堆之中抽出一根標尺,說道:“切記,一尺二寸,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