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陷落、豫州軍嘩變的消息,如同一聲平地驚雷,沿著四通八達的驛站係統,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金陵帝都。
其引發的震動,絲毫不亞於不久前英國公全軍覆沒的噩耗。
開封府,那是何等所在?
七朝古都,中原腹心,政治與經濟地位在整個大魏王朝也僅在燕京與金陵之下!
如此重鎮,竟然被自己麾下一支地方軍給攻占了,這已不僅僅是軍事失利;
更是徹頭徹尾的政治醜聞,是將朝廷的顏麵撕下來扔在地上踐踏!
消息傳來,金陵朝野一片嘩然,輿情洶洶。
內閣值房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爭吵聲早已突破了隔音的牆壁,引得外麵值守的小吏們噤若寒蟬。
代理兵部尚書的兵部侍郎曾仲涵麵色鐵青,情緒激動,幾乎是指著地圖在咆哮:“……必須立刻出兵!以雷霆萬鈞之勢,剿滅叛亂,收複開封!遲則生變!
一旦讓叛軍在開封站穩腳跟,或是北疆那些虎狼之輩趁機南下插手,後果不堪設想!朝廷的威信將蕩然無存!”
然而,出兵剿滅談何容易?左相諸葛明撚著胡須沉吟道:“曾侍郎稍安勿躁。
剿,自然是要剿的。但如何剿?情況未明啊!
如今朝廷收到的訊息,全是河南府、彰德府、南陽府等地轉來的,各執一詞,混亂不堪!
有說豫州軍屠戮滿城、血流成河的;
有說他們秋毫無犯、隻誅貪官的;
還有說他們悍然殺害欽差太監高起潛的……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錦衣衛的探子正在拚命往回送消息,但目前唯一能大致確認的是:豫州軍都指揮使王通死在了開封府,死因不明,豫州軍似是因此憤而起事。
而王通生前入城,據說是為了討要拖欠的軍餉和陣亡將士的撫恤。”
說到這裡,諸葛明的目光轉向了一旁臉色極其難看的代理戶部尚書、原戶部侍郎張衡臣。
張衡臣感受到目光,老臉更是黑得像鍋底,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聲音乾澀:“朝廷……朝廷如今確實艱難。
莫說是豫州軍的餉銀撫恤,便是京營禁軍之前戰損將士的撫恤和欠餉……戶部……戶部也尚未籌措齊全……加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此言一出,內閣中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事實似乎很清楚了:這是一場因長期、大規模拖欠軍餉撫恤而引發的士兵嘩變!
之前各地零星兵變也有,但規模最多不過千餘人,像豫州軍這樣數萬人的整建製地方部隊一下子炸營並攻占省府,實屬開國以來頭一遭!
處理起來極其棘手——若允諾給錢招安,朝廷顏麵何存?其他地方軍效仿怎麼辦?
就在內閣諸公為此爭論不休、傾向於先行調查再決定剿撫策略時,一名小太監低著頭,快步走進值房,將一份密封的奏折呈給了首輔諸葛明。
“相爺,這是陛下命送來的,陛下吩咐請諸位閣老一並覽閱。”
諸葛明拆開火漆,展開奏折,隻看了幾行,臉色便微微一變。
其餘幾人湊過來一看,頓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監軍太監高起潛從逃亡途中發回的奏報!
在這份奏折裡,高起潛用極其尖銳和悲憤的措辭,重點描繪了豫州軍都指揮使王通部下如何驕橫跋扈、藐視皇權;
如何圍攻欽差行轅、刺殺欽差指他自己受傷),如何公然無視甚至毀辱代表皇權的尚方寶劍!
其中更是信誓旦旦地聲稱,豫州軍已在開封府內大肆屠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簡直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這份奏折的出現,瞬間改變了內閣內的意見對比。
高起潛是當事人,是皇帝親自派出的監軍太監,他的奏折是直送禦前的。
如今小皇帝曹禎特意將奏折轉來內閣,其態度不言自明——陛下已經信了高起潛的話,並且極其憤怒!
要求必須出重拳,嚴懲不貸!
此刻,再無人敢提“安撫”二字了。
“惡意討薪?此風斷不可長!”
曾仲涵立刻抓住了風向,聲音再次高昂起來,“簡直荒謬!
若因欠餉便可造反攻占省府,那還得了?
我大魏各地守軍,哪個不欠餉?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攻占府城,那還了得。
此端一開,各地守軍群起效仿,朝廷如何應對?天下還要不要了?!”
必須剿滅!
必須用最嚴厲的手段鎮壓下去,殺雞儆猴!
很快,內閣意見迅速達成一致。
就連之前主張謹慎的左相諸葛明和一直裝睡的右相司馬嵩,也改變了態度。
造反就是造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開脫!
國事艱難,正是需要將士們體諒朝廷、共克時艱的時候,豫州軍如此行為,簡直是毫無格局,自私自利!
至於周王曹恭枵那封為豫州軍陳情、請求招安的奏疏,此刻也被選擇性無視了。
趙文華、周廷燾、鄭清源、張承恩乃至高起潛本身,肯定要追究責任,但那也必須是朝廷來追究,是朝廷的恩典和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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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梁玉一個千戶出身的叛將,有什麼資格跟朝廷討價還價?
若答應了他的條件,朝廷威嚴何在?
如果左梁玉能看到金陵內閣上的這一幕,他就會明白,他們這群體製內的牛馬把招安的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