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腰花的辣、糖醋魚的甜、清湯的鮮，混在一起竟生出種奇異的和諧。小布的團隊沒人說話，都在琢磨那“一勺清水”的意思。愛麗絲看見李建國悄悄給杜澤豎了個大拇指——用幾道菜引出技術開放的話題，比談判桌上硬邦邦的要求巧妙多了。
最後上的是拔絲地瓜，金黃的地瓜塊裹著晶瑩的糖絲，筷子一挑能拉出半尺長。“這道菜得趁熱吃，涼了糖會硬。”杜澤給每個人夾了一塊，“就像機會，抓住了是甜的，錯過了就成了硬塊。”他看向小布，糖絲在兩人之間輕輕顫動，“我們現在談的技術合作，就是塊熱乎的拔絲地瓜，趁糖還沒硬，咬下去才不硌牙。”
小布咬了口地瓜，甜絲絲的，糖絲粘在嘴唇上，竟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得克薩斯農場吃的焦糖蘋果。“你們的智慧，總藏在這些不起眼的地方。”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語氣裡帶著感慨，“談判時寸步不讓，吃飯時卻把道理說得像糖絲一樣軟。難怪有人說，跟華夏人打交道，得先學會看他們筷子夾的是什麼。”
杜澤笑了：“因為華夏人相信，再大的事，也能在飯桌上說開。刀叉是直的，能戳能切；筷子是彎的，能夾能挑。直來直去固然痛快，可真要把日子過順了，還得靠筷子的韌性——能繞開棱角，能托起輕重，最後穩穩當當，把該夾的都夾到碗裡。”
宴席散時，小布握著杜澤的手，指腹在他虎口處的薄繭上蹭了蹭——那是常年握筷子磨出來的。“這頓飯，比任何談判都讓我明白你們的心思。”總統的聲音裡帶著真誠，“有耐心，有韌性，該硬時不軟，該軟時不硬。這樣的對手，值得尊重。”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移動的光斑。當龍井泡好時，小布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一絲無奈，還有一絲釋然。“杜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懂米國。”他端起茶杯一飲而儘，苦澀的茶湯在舌尖散開，“民用雷達技術可以授權，但要附加條款——不得用於軍事領域，我們會派觀察員監督。”
杜澤微微頷首：“可以。作為交換，我們會減持雷慎1的股份，平息市場猜測。另外，《華盛頓郵報》下周會刊登駐阿米軍的英雄事跡，稿費由北鬥承擔。”
拉姆絲菲爾德還想說什麼，被小布按住。總統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協議，簽上名字後推過來：“菠音的航空複合材料配方，我們可以共享70，但華夏民航市場要給菠音開放更多航線。”
“80配方，對等開放航線。”杜澤在協議上簽下名字，筆鋒淩厲，“另外，威軟的操作係統源代碼，我們要拿到安全模塊的授權——這關係到5億華夏用戶的信息安全。”
小布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歎了口氣：“你真是個討價還價的高手。成交。”
協議簽訂的那一刻，茶席上的緊繃氣氛奇跡般地鬆弛下來。拉姆絲菲爾德和特呢特臉色鐵青，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北鬥的籌碼太多，硬拚隻會兩敗俱傷。
愛麗絲合上筆記本，發現自己記滿了整整20頁。從“籌碼置換”到“情緒操控”，從杜澤的從容不迫到小布總統的步步退讓，這場交鋒像一堂生動的政治課，每個細節都值得回味。杜澤朝她眨了眨眼，用口型說：“學會了？”她用力點頭，心裡突然明白，所謂“政壇之路”，本質上是籌碼與人性的博弈。
下午茶時間，小布意外地沒有立刻離開。他跟著杜澤走到露台，看著長島的海麵被夕陽染成金紅色，海鷗在霧中劃出淩亂的弧線。“你14歲在武靈市擺地攤時，想過會有今天嗎？”他突然問，語氣裡沒了談判時的強硬，多了一絲好奇。
杜澤靠在欄杆上，想起那年冬天賣紀念章的日子，笑了笑：“想過賺大錢，但沒想過會和米國總統討價還價。其實我們想要的不多，隻是不想再被卡脖子。你們用技術封鎖我們幾十年，總得給條活路吧？”
小布吸了口煙，煙霧在他眼前散開：“米國習慣了做老大，突然出現一個能平視我們的對手，需要時間適應。”他看向杜澤，眼神裡多了些複雜的情緒，“你比我見過的很多政客都懂分寸，知道什麼時候該施壓，什麼時候該讓步。這很難得。”
“商人的分寸感來自賬本。”杜澤彈了彈煙灰，“施壓是因為籌碼夠硬，讓步是因為留有餘地。就像現在，我們握著媒體和軍工的股份，卻沒乾預你們的核心決策——這就是分寸。”
愛麗絲遠遠看著兩個站在露台上的男人，一個是超級大國的總統，一個是25歲的華夏商人，煙霧繚繞中，他們的身影竟有了種奇妙的和諧。杜澤之前跟她說：“政治的最高境界是求同存異。敵人和朋友不是絕對的，利益才是永恒的。”此刻她突然懂了，為什麼這場劍拔弩張的談判，最後會變成露台邊的閒聊。
離開前，小布走到愛麗絲麵前，遞給她一枚總統徽章：“小姑娘，你的翻譯很專業，尤其是在‘輿論自由’那段。記住，政壇上的真話往往裹著糖衣，要學會咂摸味道。”
愛麗絲接過徽章，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杜澤讓她翻譯的目的——不是為了成為翻譯官，是為了看懂權力遊戲的規則。她挺直脊背說：“謝謝總統先生，我會記住的。”
直升機起飛時，小布從舷窗往下看，看見杜澤和愛麗絲他們站在彆墅門口揮手。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金邊。他突然覺得，這個25歲的華夏人，或許真能改變些什麼——不是通過對抗，而是通過那種精準拿捏分寸的、東方智慧式的博弈。但是，他真的隻有25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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