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六年夏,芒種次日的洪澤湖大堤蒸騰著暑氣,蟛蜞穴裡滲出的渾濁泥水,像極了載齡遞呈的《漕運平穩奏》上暈開的墨點。這位宗室漕運總督站在高家堰上,用孔廟木尺隨意比劃水位:“聖祖爺當年治水,哪用得著什麼刻度石?”話音未落,堤下傳來木料斷裂聲——去年算學吏用銅籌測算出的“險工段”標記,早已被載齡命人鑿去,取而代之的是刻著“河神保佑”的竹籌牌。
工部營繕司內,前算學吏張恪正在繪製《高家堰堤工圖》,袖口露出的竹籌刻著“丙戌頁三”——這是戶部侍郎綿誌傳來的密報索引。他在圖中“堤工材料”欄用小楷注寫:“取土三丈,實得二丈五尺”,看似記錄土方損耗,實則暗藏堤身厚度缺漏五尺的真相。隔壁案頭,老工匠李順撥弄著纏紅繩的算盤,每三顆繩結對應一方石料,默默記錄著被載齡私吞的十萬方堤石。
巳時三刻,漕幫“得勝號”商船靠岸,船工老吳解開汗巾,內襯的“水則十三式”竹片刻度映著日光。“載齡的木尺量淺三尺。”他將浸過米湯的汗巾遞給鹽丁王九叔,上麵隱現著“卯時水位七尺五寸”的字跡。王九叔會意,將數據刻進鹽筐內側——這些鹽筐即將流入通州糧市,成為民間計量的隱秘標準。
北京肅親王府內,載錫用鑲寶石竹籌撥弄鎏金棋盤,棋子上“漕米千石”的刻痕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高家堰決口處,”他將竹籌拍在代表險工段的棋位,“三艘空船填淤,千兩撫恤銀便入囊中。”跟班呈上載齡密信,封口蠟印“竹籌為憑”四字下,暗藏著每道刻痕對應千石私糧的分贓密碼。想起道光帝朝服上的“九九歌”補子——那本是他進獻的“複古雅玩”,此刻卻像刺般紮眼。
申時暴雨突至,綿誌在戶部後堂接過張恪偽裝成《工部則例》的《堤工損耗細賬》。“‘匠人營國,方九裡’,”張恪指著注疏,“‘方九’拆字為‘石缺’,載齡缺漏石料九千方。”綿誌翻開《康熙字典》“石”部,頁腳炭筆標注的“壬午頁五”,暗指五月堤工貪墨五萬兩。窗外電閃雷鳴,恰如欽天監密奏中“熒惑守心與量度失準相應”的警示。
子夜,道光帝在乾清宮展開《高家堰堤工圖》,目光被圖中“取土三丈”的注寫吸引。他翻開康熙朝《河防圖說》,見聖祖朱批“取土需實量,每丈驗三筐”,對比眼前注寫,突然醒悟“三丈”實為“三丈五尺”的折減。案頭《戶部奏報》中“石料十萬方”的數字與李順的繩結清冊隱隱衝突,他下意識摩挲嘉慶朝朱批筆,筆杆內側“量入為出”四字與圖中缺漏形成無聲對話。
寅時,洪澤湖大堤傳來悶響,險工段轟然決口。工部值房內,李順刻下最後一道繩結記錄決口寬度;漕幫船上,老吳救起落水百姓,鹽筐刻度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綿誌將賬本藏入《禦製詩集》,夾在其中的“水位速算表”被雨水洇開,“五寸為險”的批注漸漸模糊,恰似帝國根基在暴雨中愈發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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