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元年四月初六，田家鎮北岸八旗陣地，晨霧未散。崇厚立於鐵錨紋望樓之上，手中握著鐵仙會進貢的"千裡望筒"，鏡片映出南岸湘軍陣地：曾國藩立於木製望樓，腰間掛著湘鄉匠人特製的竹製算籌袋，正俯身與匠人李三核對《炮術草記》數據，神情專注如對聖賢書。
崇厚輕叩腰間鐵錨紋火鐮，冷笑道："曾國藩素稱"紮硬寨"，卻連炮架都用沉船木，算學再精又如何？"他身後算台上，八旗匠人用黃銅算具核計彈道，算珠聲中混著嗤笑："聽說他在衡州辦團練，連《幾何原本》都要抄錄三遍，真是酸儒作派。"
曾國藩指尖撫過虎蹲炮身的太極紋——那是按《考工記》"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理念鑄造，雖竹胎銅身略顯粗陋，卻暗含"致廣大而儘精微"的理學思辨。李三抱來新製的三檔竹算盤："大人，按您教的"差分法"核計風速，抬槍仰角需再調三分。不可急。"曾國藩接過算盤，竹珠在掌心沉穩撥動，"昔年在京中譯《火器圖說》，書上戴梓先生曾言"炮術如治學，過剛易折"。"他望向對岸八旗陣地，鐵錨紋算學炮雖精工，卻因過度追求"天家威儀"而忽視實戰，恰如清廷一味崇滿抑漢，徒留體製空殼。
卯時三刻，太平軍火船來勢洶洶。曾國藩按劍而立，腰間算籌袋隨呼吸輕晃："傳令下去，虎蹲炮按"梅花五朵"法齊射，抬槍分兩隊補射火船縫隙。"李三急道："大人，竹製炮架恐難承受連續擊發！當年在長沙編練水師，連漁船都能改戰船，"曾國藩目光如炬，"匠人已在炮架加釘十二道竹楔，效法"結硬寨"之理，先穩根基再言破敵。"話音未落，第一波炮擊掀起的水花中，火船繩纜應聲而斷，太極紋炮架雖震顫卻巋然不動。
未時，湘軍匠人營地飄來桐油香。曾國藩蹲在工坊角落，就著豆油燈翻看《鐵錨炮譜》殘頁——那是李三用三個月俸祿從八旗逃兵手中購得。"翼王麾下匠人能逆向拆解算學炮，咱們為何不能？"他用炭筆在算板上勾勒改良草圖，竹製準星雖簡陋，卻比鐵錨紋炮多了可調節的卡槽設計，"明日讓老張之子試試，用湘竹的韌性補銅鐵之剛。"亥時，崇厚送來繳獲的太平軍算板。曾國藩摸著板邊磨損的《周髀算經》公式，忽然想起在翰林院與倭仁論學的場景："當年談"格物致知"，如今才知"格"的是人心，"致"的是實務。"他在算板空白處題下"不為聖賢，便為禽獸；莫問收獲，但問耕耘"，墨跡未乾便被匠人借去拓印在炮架上。
晨霧中，曾國藩登上望樓，見八旗陣地炊煙繚繞，桂祥的親兵正用算學炮管晾曬衣物。李三憤憤道："若給咱們三個月時間改良......夠了。"曾國藩打斷他，從算籌袋取出一枚鐵錨紋殘片——那是昨日從江底撈起的，"崇厚之流越傲慢，咱們越要沉住氣。你看這殘片，鎏金早被江水淘儘，隻剩鏽蝕的鐵錨，恰似清廷的體麵，不過是層鍍金罷了。"江風掀起他的青衫，露出內襯補丁摞補丁的舊夾襖。遠處傳來太平軍匠人調試量器的聲響，那節奏竟與湘軍工坊的算盤聲隱隱相合。曾國藩忽然輕笑："算學本無界，人心自設牆。待戰事了結，定要奏請皇上開算學科舉，讓天下匠人不拘旗籍，皆能以籌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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