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三年臘月,上海英租界「鐵錨洋行」內,巴夏禮用放大鏡審視新到的「倫敦算具」——黃銅納皮爾算籌套裝,每根籌柱刻乘法表,邊緣預留便於刻紋的淺槽。「中國匠人習慣在工具刻記號,」他對助手華生說,「這些空白處,足夠刻上火紋或商號標記。」
卯時三刻,太平軍密使抵達洋行。來者呈上胡以晃《流水算圖》抄本,圖中以算籌符號標注的長江水脈節點,與巴夏禮通過傳教士渠道獲得的《長江水文輯要》暗合。巴夏禮取出一套「防水算籌」——竹籌表麵塗覆鯨油防水層,籌孔穿細麻線可係情報紙條:「煩交胡大人,此籌浸油後可防水三日,適用於漕運測算。」密使誤讀籌底「hs」刻痕為「火水」暗語,實則是巴夏禮英文名縮寫。
巳時,鐵仙會灰衣人潛入洋行後巷。巴夏禮從暗格取出一箱齒輪,油紙印有「伯明翰造」字樣,實為上海本地作坊仿製:「轉告王五,這批齒輪模數與他改良的「輪軸算籌」匹配,但鑄造龍紋炮架所需的精煉銅料,需加價三成。」灰衣人掀開衣襟,露出內藏的「算民」火漆印鐵仙會內部的匠人標識),巴夏禮挑眉:「聽聞鐵仙會銅料短缺,連鑄幣都摻鉛,龍紋炮架怕是要偷工減料?」
未時,巴夏禮在浦江碼頭遇見曾國藩幕僚。對方遞來胡林翼《湖北漕運算圖》抄本,糧道節點旁用密語標注「需耐磨算籌」。巴夏禮展示「玳瑁算籌」樣品,瑁片經魚油浸泡後質地堅硬:「胡大人的棉油浸竹法雖契合東方材用之道,」他用算籌敲擊船幫,「但西洋玳瑁製品在潮濕地帶更經用——當然,成本亦高出竹籌數倍。就像貴軍的滑膛槍標尺雖精,終究抵不過我們的黃銅齒輪耐用。」幕僚苦笑:「湘軍糧餉全靠厘金支撐,胡大人說,算籌耐用,才能經得起層層盤剝,正如貴國齒輪需銅料充足,方能維持精密。」
亥時,巴夏禮在洋行地下室整理《中國算具考》手稿。燭光下,他將太平軍「冰浸竹籌」置於英軍「滑膛槍標尺」旁:東方算具以竹為骨,刻火焰紋為匠幫標識,經冰浸、棉油、桐油等傳統工藝處理,雖能在冬季水測中憑借冰固竹性提升精度,卻受時令束縛;西方算具如黃銅齒輪,雖能通過精密鑄造實現模數化生產,卻需專業匠師維護,且造價高昂,難以適應太平軍流動作戰中就地取材的需求。
「算學的精髓,」他在稿中寫道,「不在倫敦皇家學會的論文裡——那些用微積分推導的彈道公式,抵不過長江船夫掌心竹籌的一道刻痕。他們僅憑指尖摩挲籌身紋路,便能判明水勢緩急,這份經驗直覺,遠勝書本上的繁瑣計算。」
臘月末,巴夏禮收到倫敦來信,皇家學會希望他收集「東方算術軍事化案例」。他望向黃浦江麵穿梭的商船,注意到一艘船幫隱約繪有火焰紋篝火盟匠人標記)卻懸掛清廷龍旗,忽然意識到:當東方匠人用冰浸竹籌丈量江河時,西方正以黃銅齒輪驅動工業巨輪,兩者的碰撞並非器物優劣之爭,而是農耕文明與工業文明在技術應用上的路徑分野——前者紮根民間,以低成本適應戰時需求;後者依托體係,卻難逃精密化帶來的昂貴門檻。
夜闌,巴夏禮點燃一支雪茄,手中轉動著一枚太平軍「冰浸竹籌」——竹身刻著簡單的水深刻度,邊緣因長期使用而光滑如鏡,恰似長江船夫手掌的老繭。他想起楊秀清用竹籌改良火炮仰角:那些刻著火焰紋的竹籌,雖無齒輪的精密,卻能在戰時快速複製,成為太平軍的「流動彈道計算器」;而王五在鐵錨堂鼓搗的齒輪算籌,雖試圖融合東西方所長,卻因清廷銅料管製而難成氣候。
雪落黃浦江,巴夏禮在新筆記本首頁寫下:「算學無國界,然技術有歸屬。東方竹籌的智慧藏在江湖市井,西方齒輪的精密生於工廠車間。當兩者在長江相遇,願務實的革新壓過虛妄的符印,讓算具成為丈量現實的尺,而非粉飾權力的妝。」窗外,一艘載著算籌和齒輪的商船正披著雪霧啟航,船尾的水痕蜿蜒如算籌劃出的算式——那是東方與西方在十九世紀中葉的技術對話,既帶著碰撞的陣痛,也孕育著交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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