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赤裸裸的顛倒黑白、推卸責任!這毫無人性的冷漠!
“你放屁!!”夏侯北再也壓製不住胸中翻騰的怒火和劇痛帶來的戾氣,他猛地一步踏前!右臂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瞬間湧出更多,但他渾然不顧!他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股懾人的壓迫感逼向老吳,通紅的眼睛裡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將眼前這個佝僂的老頭燒成灰燼!“那裂紋就在那兒!清清楚楚!你他媽眼瞎了還是心瞎了?!你分給我們的時候就……”
“夏侯北!”孫麗尖利的聲音如同鞭子般抽了過來,瞬間打斷了夏侯北的怒吼。她橫身擋在了老吳前麵,臉色鐵青,胸口因怒氣而起伏著,手指幾乎要戳到夏侯北的鼻尖上。“你想乾什麼?!還想動手打人不成?!反了你了!”她聲色俱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夏侯北臉上,“吳師傅是學校的老職工!兢兢業業幾十年!是你能汙蔑的嗎?!我看就是你們自己操作不當!毛手毛腳!還在這裡強詞奪理,推卸責任!擾亂課堂秩序!”
她轉向老吳,語氣瞬間緩和,甚至帶上了一絲安撫:“吳師傅,您彆跟這種學生一般見識。責任很清楚,就是他們操作不當!”她又轉向夏侯北和張二蛋,聲音再次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你們兩個!實驗報告,記操作失誤,扣分!實驗成績,丙等!現在,立刻,馬上,把這裡給我打掃乾淨!一丁點玻璃渣都不許留下!否則,後果自負!”
“丙等”兩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張二蛋的心上。他身體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委屈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忍著後腦的鈍痛和手腕的灼燒感,低著頭,開始默默地、機械地撿拾地上那些鋒利的玻璃碎片。冰冷粗糙的碎片邊緣割破了他凍得麻木的手指,細小的血珠滲出,他也渾然不覺。
夏侯北站在原地,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強忍的劇痛而微微顫抖。右臂傷口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砸開一小朵一小朵暗紅色的花。他看著孫麗那張寫滿偏袒和冷漠的臉,看著老吳那副置身事外、甚至帶著一絲隱秘得意的佝僂身影,再看看張二蛋那卑微麻木、如同行屍走肉般撿拾碎片的背影……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悲愴,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怒火,凍結了他眼底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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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爭辯。一個字也沒有。
他默默地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他們小組的實驗台。台麵上,一片狼藉,溶液橫流,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他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拿起實驗台上那張空白的實驗報告單。報告單是劣質的再生紙,粗糙,泛黃,帶著一股難聞的紙漿味兒。
他拿起桌上那支公用的、筆杆開裂、筆尖粗糙的蘸水筆。筆尖早已乾涸。他沒有去找墨水。
在孫麗、老吳以及全班同學或冷漠、或好奇、或隱含同情的注視下,夏侯北緩緩地抬起了自己那受傷的、還在不斷滴血的右臂!
他伸出左手,極其緩慢地、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沉重,卷起了右臂那被熱液浸透、被玻璃劃破、浸染了大片暗紅色血跡的棉襖袖子!
嘶啦——!
布料摩擦著傷口,帶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猙獰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整個右小臂外側一片狼藉:皮膚被燙得大片紅腫,甚至有些地方已經起了水泡,幾道被玻璃劃開的傷口皮肉翻卷,深的地方隱約可見慘白的筋膜,暗紅色的鮮血正從傷口邊緣不斷地、汩汩地滲出,順著肌肉的紋理蜿蜒流淌,彙聚到手腕處,再滴落下去。整條手臂如同剛剛遭受過酷刑的戰場,慘烈而觸目驚心!
他伸出左手,用那粗糙的、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輕輕地蘸了一下自己手臂上那溫熱的、粘稠的、還在不斷湧出的鮮血!
殷紅的血珠,瞬間染紅了他蒼白的指尖。
然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在無數道震驚、恐懼、不解的目光聚焦下,夏侯北將那蘸滿了自己鮮血的指尖,懸停在了那張粗糙泛黃的實驗報告單上方。
他的眼神,如同古井深潭,平靜得可怕,卻又深不見底,蘊藏著足以毀滅一切的冰冷風暴。
他落指了。
沒有猶豫,沒有顫抖。
帶著自己體溫的、粘稠的鮮血,瞬間在粗糙的紙麵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他移動手指,動作穩定得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鮮血在紙麵上劃過,留下清晰而粘滯的軌跡。
他寫下了兩個字。
不是實驗名稱,不是實驗結論。
是——“人心”。
兩個由滾燙鮮血寫就的、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的字,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慘烈和控訴,印在了報告單的正中央!那暗紅的色澤,在昏黃的光線下,如同兩朵怒放的血色地獄花,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悲憤!
這還沒完!
寫完這兩個字,夏侯北猛地抬起了那隻蘸血的左手!
在孫麗驟然收縮的瞳孔注視下,在老吳瞬間僵硬的佝僂身影前,在張二蛋驟然停住撿拾動作、充滿震驚淚水的目光裡——
夏侯北將自己那隻沾滿鮮血的手掌,五指張開,用儘全身僅存的力氣和所有的憤怒、悲愴、不甘,狠狠地、決絕地,按在了“人心”二字的下方!
“啪——!”
一聲沉悶而清晰的聲響!
一個完整的、邊緣清晰的、由溫熱血漿構成的——血手印!
鮮紅、粘稠、帶著生命餘溫的掌印,如同一個巨大而淒厲的驚歎號,一個用血肉鑄就的封印,一個來自深淵的無聲呐喊,死死地烙印在了那張象征著“丙等”屈辱的實驗報告單上!
報告單粗糙的紙麵貪婪地吸收著血液,那血手印的邊緣開始微微暈染、擴散,但掌心和指腹的紋路卻異常清晰。然而,就在那清晰的掌紋中,一個極其突兀的空白區域,如同被硬生生抹去的烙印,刺眼地存在著——那是左手小指指腹的位置!那裡,本該有清晰的指紋渦旋,此刻卻是一片模糊的、帶著細微疤痕的空白!那是舊日苦難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印記!
整個實驗室的空氣仿佛被徹底抽乾了!死寂!絕對的死寂!隻有水槽裡那水滴砸落的“滴答”聲,固執地敲打著凝固的時間,每一聲都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孫麗的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嘴唇哆嗦著,指著夏侯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看著那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看著那缺失指紋的空白,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老吳那一直耷拉著的眼皮終於完全掀開了,渾濁的眼珠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懼。他看著那個血手印,身體幾不可查地向後縮了一下,仿佛那紙上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滾燙的岩漿。
張二蛋呆呆地看著那個血手印,看著夏侯北那條還在滴血的、慘不忍睹的手臂,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灰塵,衝出道道汙痕。他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
夏侯北按完手印,緩緩地收回了手。指尖的鮮血在空氣中迅速變冷、凝結。他看也沒看孫麗和老吳一眼,仿佛他們隻是兩團汙濁的空氣。他抓起那張印著“人心”和血手印、還帶著自己體溫和血腥氣的報告單,拖著那條受傷的、滴著血的手臂,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地,走向講台。
他的腳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模糊的、暗紅色的血腳印。
他走到講台前,孫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夏侯北沒有看她。他伸出手,將那張被鮮血浸透、變得沉甸甸的報告單,“啪”的一聲,輕輕放在了講台的正中央。
然後,他轉過身,不再理會身後死寂的教室和那無數道複雜的目光,也不再理會那條還在不斷滴血的手臂。他像一座移動的、沉默的、負傷的山嶽,一步一步,穿過死寂的實驗室,推開那扇沉重的、布滿汙漬的後門。
凜冽的寒風瞬間灌入,卷起了他破舊棉襖的下擺,也吹散了他身後留下的一路血痕。他的背影,在門外鉛灰色的、壓抑的天光映襯下,孤獨、決絕,帶著一種用血肉刻下的、永不磨滅的烙印,消失在了呼嘯的寒風之中。
那張報告單靜靜地躺在講台上,血紅的“人心”二字和那個殘缺了指紋的血手印,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無聲的、卻足以撕裂一切虛偽的驚心動魄的力量。一滴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順著紙的邊沿,悄然滑落,無聲地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濺開一朵小小的、暗紅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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