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覺神經!
他的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喉結上下劇烈地滾動著,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猛獸在喉嚨深處醞釀著毀滅風暴般的低沉“咯咯”聲。他那雙燃燒著地獄業火的眼睛,先是死死地釘在領獎台上周強那張得意忘形、如同小醜般的臉上,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刃,仿佛要將那張臉淩遲!接著,又猛地、帶著滔天恨意掃向主席台上王海峰那張冰冷、虛偽、試圖用強權掩蓋一切醜惡的嘴臉!
暴戾的、近乎實質化的殺氣如同西伯利亞寒流,瞬間從他佝僂卻充滿爆發力的身軀上彌漫開來!他周圍的空氣仿佛都為之凝固、扭曲、凍結!旁邊幾個學生被這突如其來的、無聲卻恐怖至極的氣勢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連滾帶爬地向後縮去,恨不得逃離這即將爆發的毀滅風暴中心!
他想站起來!想如同一頭發狂的公牛般衝上去!想把那塊象征著肮臟交易的勞力士砸個粉碎!想把那個裝著沾滿銅臭和施舍意味鈔票的猩紅信封撕成碎片!想把那句“我爸養你們”連帶著周強的舌頭一起塞回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裡!他想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撕碎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全身肌肉賁張、毀滅的衝動即將衝破軀殼束縛的刹那——
一隻冰涼、瘦削、沾著黏膩血跡且微微顫抖的手,如同最後的枷鎖,死死地、用儘全身力氣地按在了他那隻捏碎木椅、滲著溫熱鮮血的拳頭上!
是張二蛋!
他不知何時在同伴的攙扶下掙紮著抬起了頭,臉上沾滿了咳出的暗紅血跡、冷汗和灰塵,一片狼藉,如同剛從血泊中爬出。他的眼神因為劇痛、失血和巨大的絕望而渙散失焦,卻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泣血的哀求,穿透模糊的視線,牢牢鎖定了夏侯北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的眼睛。他用力地、用儘生命最後一絲力氣地搖著頭,乾裂起皮的嘴唇無聲地、劇烈地翕動著,隻有口型,如同風中殘燭:
“彆……北哥……求求你……彆……”
那眼神裡的哀求、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巨大的、令人心碎的隱忍,像一盆來自萬丈冰淵的雪水,兜頭澆在了夏侯北狂暴沸騰、即將噴發的熔岩怒火上。他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凝固,賁張鼓起的肌肉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鬆弛下來。他看著張二蛋臉上刺目的血跡和那雙盛滿絕望哀求的眼睛,看著自己拳頭上不斷滲出的溫熱血珠和掌心深深紮著的尖銳木刺……
一股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悲愴,如同萬噸冰冷的鐵水,瞬間灌滿了他的胸腔,凍結了所有的憤怒、衝動和毀滅的欲望。他極其緩慢地、極其沉重地,仿佛每一個動作都重逾千斤,鬆開了那隻捏碎了木椅邊緣、沾滿自己鮮血的手。
掌心,木刺紮出的深深傷口和捏碎的木頭纖維混合在一起,一片模糊的、刺目的猩紅。鮮血順著掌紋的溝壑蜿蜒流下。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掌心那片象征著無力與憤怒的狼藉,又緩緩抬起頭,越過混亂的人群,看向那刺眼的領獎台。
周強已經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前排座位,正側著身,和旁邊一個同樣衣著光鮮的男生低聲談笑,手腕上那塊勞力士在周遭的燈光下依舊閃爍著冰冷而傲慢的光芒。他似乎對後排那片因他而起的、帶著血色的混亂毫不在意,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觀看街頭鬨劇般的、饒有興致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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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明和王海峰已經迅速恢複了道貌岸然的鎮定,主持人正用更加高亢、近乎尖利的聲音,試圖用下一個獎項的宣讀重新覆蓋和掌控這失控的局麵。
而張二蛋,在兩個同伴的攙扶下,正艱難地、搖搖晃晃地試圖離開這個令他窒息、流血的刑場。他佝僂著背,像一株被狂風摧折的蘆葦,腳步虛浮無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斷續的、暗紅的足跡。他那件破舊的棉襖前襟,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如同恥辱的烙印,觸目驚心。他手裡,還如同抓著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那張被鮮血徹底染紅、字跡完全消失、隻剩下絕望猩紅的申請表,像攥著一塊滾燙的、灼燒靈魂的烙鐵。
滑落的協議與暗紅的星辰
就在張二蛋佝僂著背,被同伴半拖半架著,一步一挪、如同從戰場上潰退下來的重傷員般,艱難地挪向禮堂側門那狹窄的、透進外麵世界冰冷寒光的縫隙時,周強似乎覺得剛才的“表演”還不夠儘興,或者這混亂的餘韻正好為他增添幾分談資。他臉上那抹看戲般的、輕佻的笑意加深了,身體微微前傾,對著旁邊幾個湊近的、同樣家境優渥的男生,用一種刻意壓低卻又足以讓附近幾排清晰可聞的、輕鬆閒聊般的語氣說道:
“嘖,看見沒?”他朝張二蛋那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般離去的背影努了努嘴,語氣輕描淡寫得如同在點評一出拙劣的街頭鬨劇,“有些人啊,天生的心理素質就不過關。芝麻大點挫折都扛不住,動不動就上演吐血戲碼,演給誰看呢?博同情?”他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深入骨髓的輕蔑和不耐煩,“不就是個獎學金嘛,至於麼?跟要了他命似的。我爸捐錢是發善心,做慈善,又不是欠了他們老張家祖宗的債。搞得好像我們周家虧欠了他們、害了他似的,真是晦氣!掃興!”
他旁邊一個油頭粉麵的男生立刻心領神會地、諂媚地笑起來,聲音同樣不大,卻充滿惡意的附和:“就是!強哥說得太對了!自己沒那個金剛鑽,還怪彆人給的瓷器活太亮眼?典型的酸葡萄心理,扭曲!”另一個也擠眉弄眼地接話:“就是就是,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差,以後進了社會也是廢物點心一個。”
周強滿意地靠回舒適的椅背,仿佛剛才隻是說了句調節氣氛的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他習慣性地、帶著炫耀意味地抬起手腕,那塊冰冷的勞力士表盤再次反射著禮堂慘白的燈光,像一隻懸浮在空中的、充滿嘲諷和冷漠的金屬眼睛。他微微轉動著手腕,欣賞著表鏈上流動的、代表著巨大財富的冰冷光澤,嘴角噙著一絲冷酷而自得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手腕抬起、身體姿態放鬆的瞬間,他西裝內袋裡一張折疊起來的、質地精良厚實的銅版紙文件,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悄然滑落出來一角!
那滑落出的一角,在燈光下清晰地顯露出幾行加粗的印刷體黑字:
“周氏集團·臥牛山中學定向捐資協議”
以及下方一行稍小、卻更顯關鍵的宋體字:
“……甲方周氏集團)享有對‘啟航獎學金’獲獎人選的優先推薦權及最終審核權……”
那張銅版紙光滑、挺括、泛著高級紙張特有的冷光,與張二蛋手中那張被血染透、揉皺、粗糙廉價的再生紙申請表,形成了天堂與地獄、雲泥之彆的刺眼對比。這滑落的一角,像一塊無意間掀開的幕布,露出了幕後冰冷交易的一鱗半爪。
夏侯北依舊沉默地坐在後排的陰影裡,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周強那輕蔑刻薄的話語,如同毒蛇的嘶嘶聲,清晰地鑽入他的耳中。那張滑出的、象征著某種特權的協議一角,也被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精準地捕捉。他沒有再暴怒,沒有再攥緊那隻受傷的拳頭。他隻是極其緩慢地、極其平靜地,如同轉動生鏽的軸承般,轉開了視線。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於那些令人作嘔的嘴臉。它越過了禮堂前方那片虛假浮華的榮光和喧囂,越過了周強手腕上那刺眼的金屬光芒,最終,如同沉入水底的石頭,落在了張二蛋剛剛咳血倒下的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裡,幾滴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暗紅色的血珠,在慘白刺眼的燈光照射下,靜靜地躺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
如同幾顆被無情遺棄在冰冷宇宙塵埃中的、沉默的紅色星辰。
它們無聲地躺在那裡。
映照著台上勞力士那冰冷、傲慢、標榜著身份的光芒。
也映照著那份滑出西裝口袋、白紙黑字寫著“優先推薦權”的、象征著交易與特權的、同樣冰冷的銅版紙協議。
猩紅的信封在聚光燈下傳遞。
暗紅的血珠在塵埃中冷卻。
榮光被明碼標價,陳列於權力的櫥窗。
脊梁在無聲處崩裂,碎屑嵌入凍土的深溝。
而少年咳出的血,滾燙、真實、帶著生命的餘溫,
成為這肮臟盛宴之下,
唯一未被標價的祭品,
沉默地滲入這片浸透寒意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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