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廠長這才開口，聲音裡帶著雪茄的焦糊味，甕聲甕氣地悠悠地說：
"劉宇浩說的是。高監和肖科長那邊，這兩年給了咱們廠大底片鞋底料的支持，沒他們的讓渡付款，資金支持，哪有咱們的今天啊？
承德行署副專員陸勝你表舅，更彆說了，咱們剛承包時，他不僅給咱們廠批了地膜項目，還批給了那筆外彙額度，不是他拍板，咱能拿到指標嗎？又用外彙額度指標進口了化工原料，貼牌生產了地膜，讓我們大賺了第一桶金。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敲著扶手，像是對著山娃和劉宇浩，又像是自言自語道：
"今年過春節了，送點實在的，柏各莊大米是咱搞福利的，大米不錯，家鄉特產，比送煙酒都強。"
山娃聽了曹廠長的一席話，回憶起剛承包的那年，為了工廠開發新產品，上項目，去承德地區計經委，蹲守地膜技改項目和雪地靴新產品開發項目，要不是去找行署副專員陸勝，這位不曾謀麵的、遠方親戚表舅，向他彙報了工廠承包後的開發新產品，上項目的艱難情況，得到了他的同情和支持。才有了工廠的轉機和後來的發展。
他摸出煙盒，打火機"啪"地一響，點著了一根煙，表態說：
"我看行！不過光送大米顯得太單調，要不再加點柴雞蛋？十斤一箱，家鄉土特產品，拿得出手。"
"這個好！"劉宇浩眼睛突然一亮，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說：
"我認識個金老板，專搞批發農副產品的，他那柴雞蛋黃兒跟橘子似的，蒸出來都起沙。"
他說著就去夠曹廠長桌上的大哥大，撥號時指甲在按鍵上"噠噠"地敲著，然後說：
"我讓他送三箱來，現成的。"
曹廠長看著他打電話，嘴角往起挑了挑，嘿嘿地笑著對他說：
"嘿嘿嘿！你小子門路子還挺廣，連賣雞蛋的都熟悉。"
劉宇浩掛了電話，把大哥大往桌上一墩，笑得露出兩顆虎牙，賣好似的說：
"當這個辦公室主任，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前陣子食堂要給工人改善夥食，我跑了三個市場才找到金老板，他的雞蛋論個賣都比彆人的新鮮。"
他忽然壓低聲音，又向曹廠長和山娃副廠長提議說：
"我琢磨著，讓供應科的張東星開車，雙排座能拉貨。你們倆跟他去，先到二監獄，高監準留你們吃午飯，飯後直接去承德再看陸專員，今天上午去，一天來回正好。"
山娃心裡盤算了一下，從廠裡到北京第二監獄得倆鐘頭，午飯在北京二監獄吃完後，再往承德趕，天黑前準能回到家。
他向曹廠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曹廠長看到山娃點了頭，心想：快要過年了，送禮要趕早不趕晚，劉宇浩的建議不錯，張東星又是供應科長，又會開車，於是就抓起大哥大手機，撥號時粗嗓門震得聽筒都發顫，命令似的說：
"張東星嗎？馬上到廠部，出差！"
正說著，門被推開條縫，老張頭探進半個腦袋，鼻尖凍得通紅，向曹廠長彙報說：
"曹廠長！送雞蛋的金老板來了，三輪車停在門口呢。"
"劉宇浩，你去辦。"曹廠長吩咐道，看了看手表，表盤上的指針指向九點，然後又對劉宇浩說：
"你給打個欠條，讓金老板節後去財務科結賬。"
他起身時，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急火火地對山娃說：
"山娃！咱也下去，等張東星到了就走，爭取十一點半到北京第二監獄，趕得上飯點。"
廠區門口的風更硬了，金老板正把三輪車往門裡拽，車鬥裡的紙箱用紅繩捆著，晃一下就聽見雞蛋"咯吱"的輕響。劉宇浩在門衛室的桌上寫欠條，筆尖劃過紙頁"沙沙"響，金老板搓著凍僵的手，哈著白氣笑道：
"劉主任！您放心，這雞蛋都是今早起的，箱底墊了稻殼，磕不了。"
"來了！"山娃眼尖，看見張東星騎著自行車從街口拐過來，車把上掛著個軍綠色挎包，被風吹得鼓鼓囊囊。
"張科長，辛苦你跑一趟。"曹廠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張東星把自行車往牆上一靠，搓了搓凍得發紫的耳朵，回答說：
"聽從廠長的吩咐，應該的。"
他轉身就往車庫走，鑰匙串"嘩啦"一響，雙排座的發動機"突突"地轉起來，排氣管冒著白氣，在地上融出一小片濕痕。
三麻袋大米扛上車時，袋口的麻繩勒得張東星的指關節發白，山娃想搭把手，被他擺手攔住說：
"趙廠長！你歇著，我來。"大米袋在車廂裡碼得整整齊齊，三箱雞蛋輕手輕腳放在後排座裡，劉宇浩還特意墊了件舊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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